第27章

任柯再次醒來是在一個洞裏, 四面石壁,光從縫中透出,裏面有桌椅、櫃子、箱子,還有鍋碗瓢盆, 角落裏堆滿了柴, 而他躺在一張床上,顯然是一個家。

他回頭, 看到了想看到的人。

燭光搖曳, 他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久到換了這個像一戶人家一樣的地方也毫無知覺, 他看着熟睡的人, 臉上的泥漬和血跡混雜, 臉色慘白, 唇無血色。

他在老山主身邊時也見過很多好看的人, 但只覺得那是皮囊好看, 多看兩眼就叫人生厭, 而眼前這個人,好看的和那些人不一樣, 若說皮囊他不如那些人, 可讓人看了就是舒心,怎麽看都不膩。

沐軒一睜眼就看到他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從那清亮的眼神看,是早就醒了的。

他太久沒這麽毫無戒備的睡過覺了,睡得很沉,精神也好了很多。

任柯見他醒來, 不自在的移開了目光,欲蓋彌彰的看天花板。

沐軒從腳邊拿出個盒子到他旁邊, 打開後裏面是一堆瓶瓶罐罐,他随便挑了一個說,“你聞聞這些是不是藥?”

任柯扭頭看去,一股子藥味撲面而來,他皺了皺鼻子。

“是藥。”

沐軒:“你能分辨出哪些藥可以用嗎?”

他記得之前柳絮受傷他就聞了一堆藥然後挑出能用的來,只是不知道這個時期的大佬有沒有那個本事。

任柯頂着他那雙滿是期待的眼睛點了點頭。

聞言,沐軒連忙打開瓶蓋湊過去,等着他給回應,任柯搖頭他就換下一瓶。

盒子裏的瓶瓶罐罐大約十多樣,都過了一遍後,挑出了七八瓶可以用的,其他的是因為受潮了不能用。

沐軒把不能用的放一邊,能用的放回盒子裏,留了兩瓶在外面。

“藥是你自己挑的,出了問題可不能怨我。”

任柯此時才發覺,他早已經準備好了一切東西,似乎就只等着他醒來辨藥了。

這種等着被上藥的感覺很奇怪,之前他被上藥都是昏迷的,清醒的時候都是自己上藥。

“你可以不看。”沐軒從地上拿一個壇子,打開後一股酒味飄散,他伸手去把他身上早已不能叫衣服的破布輕輕地扒開,看着那些發黑的傷口,用帕子沾了沾酒給他清洗傷口邊緣。

酒碰到傷口,任柯瞬間瞪大了眼睛,疼的汗流滿面。

沐軒看了他一眼繼續處理傷口,他看着這些深淺不一的傷口都覺得疼,別說當事人了。

“嘶~”沐軒扯下一截袖子遞到他嘴邊,看他咬上以後繼續處理下一個傷口。

這種連續不斷的痛感最折磨人家了,他以為沒一會就會疼的暈過去了,沒想到大佬就是大佬,硬是撐到了最後。

沐軒給他換上這屋子裏找到的衣服,最後給他蓋上被子,他全身緊繃着的神經松了下來,這一放松就渾身疼,于是開始冒冷汗。

任柯松開嘴裏的袖子,看癱軟在地的人,心裏的愧疚感襲來,總覺得之前是自己誤會了他。

沐軒歇了口氣就緩過神來,把那截袖子拿開,順手給他擦了一下臉上的汗,開始說正事。

“這個石洞是我找路的時候發現的,誤打誤撞就碰到了機關,我們暫且就在這把傷養好。”

任柯看着他的脖子,“你傷疼嗎?”

沐軒禮貌的笑了笑,指了指他的殘軀,非常溫和的怼,“雖然我是神仙,但是我是凡胎□□,疼不疼你心裏沒數嗎?”

“……”

這輕輕柔柔的話裏全是刀,噎得任柯不知道怎麽接話。

沐軒伺候好大爺該管管自己了,他把臉上的東西洗幹淨,地上有塊碎了的銅鏡,他撿起來看看臉上的傷,之前沒見過這張臉好不好看,反正現在看除了好幾道口子以外什麽都看不出來。

好在他也不是什麽要臉的人,瞟了一眼後就看脖子了,他看剛處理完傷口的人閉上了眼睛,估計是昏過去了。

沒人看,他就放心大膽的操作了,他把裹在脖子上的破布一層一層的翻開,最後露出觸目驚心的傷口,他倒吸一口涼氣,然後佩服那一刻的自己。

不看還好,一看就疼。那會的勇敢已經全然不見了,他輕輕動一點都疼的不行,恨不得找根繩把腦袋和房頂垂直成一條線。

他一邊嘩啦啦的流眼淚,一邊還得給自己清洗傷口再上藥。

[啧啧啧,沒個十年腦血栓是下不去這個手的。]667毫無預兆的出現,還說了個風涼話。

沐軒氣的頭疼,破系統搞個卡bug就算了,還硬搞騷操作把他送回來,這種行為沒個絕症還真是幹不出來。

667似乎感受到他的怒火了,敷衍的“嘿嘿”一笑就再沒出過聲。

沐軒疼的想打滾,既然是卡bug了,那為什麽這個傷口不消失呢?

他弄完最棘手的傷口,接下來把身上大大小小的都一切處理好,順便換了套衣服。

這個洞一看就是有人生活過,東西齊全的才真的像漏洞,換而言之,這個地方是有出路的。

他靠着床陷入沉思,沒一會就進入了夢鄉。

兩人就在這個洞裏住了下來,兩人的傷都很重,換做旁人可能早進鬼門關了,偏偏他們倆不歸閻王管。

任柯又毒又傷時常昏迷不醒,于是很多事就落在還能勉強站着的沐軒身上,洞裏沒吃的,他只能去外面找,又怕遇到綠眼怪就只能速戰速決,所以吃的都是奇奇怪怪的葉子和根須。

沐軒每天給任柯換藥,發現他傷口不止沒有愈合,舊傷還開始滲血,照這樣下去,沒死在怪物手裏,要死在這個洞裏了。

任柯日複一日的沉睡不醒,偶爾能醒一來一會,有時能說一句話,有時只是睜開了眼睛又閉上。

沐軒不會解毒,只能從別處想辦法,他看着鍋裏清淡的根須,一咬牙決定賭一把,走遠一點。

任柯醒來後屋子空空蕩蕩的,往次醒來能看到蹲在床邊的人,或者是折騰鍋碗的人,而現在屋子裏除了他沒有一點生氣。

他渾身都在緊張,他拼命的催動體內的真氣,兩股氣糾纏不休,反複沖撞,他現在沒空冷靜的調息,只能蠻力的讓兩股真氣一起在體內流竄。

他費力的坐起身來,汗滴落在地,他搖搖晃晃的往門走,他記得七九按了右邊的石塊門就開了。

他手才搭在石塊上門就開了。

刺眼的光中站着一個少年,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如一尊石像。

任柯一時松懈,體內的兩股氣肆無忌憚的游走在他體內,最後直沖心肺而去。

沐軒還未從他出現在門口這幕中回過神,下一秒就見他嘴角流出血來,搖搖晃晃的朝自己倒來,他連忙将人接住。

“任柯!”

“嗯。”

任柯靠在他肩上,任由他将自己扶回床上。

沐軒檢查了他身上的傷口并沒有問題,可他整個人痛的蜷縮起來,那只能說內傷了。

可是?為什麽呢?

“任柯?”

他試探性的叫他,任柯蜷縮成一團,好像聽見了有人在喊自己又覺得是幻聽,于是整個人處于虛幻之中。

真真假假難以分辨。

沐軒見他又暈了過去,就去把掉地上的野雞和兔子撿回來,把門關上。

他這次壯着膽子走遠了點,功夫不負有心人,他沒一會就見到了兔子和野雞,見它們死狀像是被綠眼怪扒拉的,反正他一撿到就撒腿跑回來,多一秒都不敢呆。

他認認真真的把兔子和雞洗幹淨後下鍋煮,無聊就看任柯。

大佬汗染濕了枕頭,看來疼的厲害。

他看着看着突然眼睛就亮了起來,迫不及待的去拿了個碗,刀在手上比劃了一下,別過頭就在手上劃了一道口,好像傷多了就不怕這種小疼了,他感覺自己離瘋子也快不遠了。

看着紅通通的血流進碗裏,沐軒沒敢放太多,感覺夠兩口了就連忙找東西包紮傷口。

他記得,任柯被蛇咬之前也是毫無生氣,但是被咬之後就恢複了精神,他大膽猜測——以毒攻毒。

他身上的蠍毒是尹悅下的,肯定不一般,大佬身上的毒也出自祁山,估計是一脈相承。

他看着碗裏的血,再看氣息奄奄的人,想起了第一次死在任柯手下的場景,他一劍一劍的刺向自己,毫不留情,毫不猶豫。

可是,想起來特別奇怪,他好像在那張瘋狂的面容中看到他眼睛裏有淚。

真是瘋了,他都開始在給自己的聖母心找慰藉了。

任柯喝完這半碗血以後,果然平複了很多,汗不再密密麻麻的冒出,蜷縮的身體也放松下來了。

沐軒為了補回自己流的血,痛喝了兩碗雞湯,啃了半只雞,雖然味道十分之一般,甚至可以說難吃,但比起前兩天的奇怪葉子和根須,這個算得上是人間美味了。

吃飽喝足他換藥,換完藥後把剩下的湯和雞放在床頭,然後自己把地毯扯出來點,在堆滿書的床下随便抽了本,沒看兩個字就昏昏欲睡了。

果然夥食不一樣了,睡眠質量也不一樣了。

沐軒一覺醒來感覺精氣神十足,先看看大佬的情況,确定還有氣後把空碗收了,敷衍的在水裏涮了涮就放在桌上。

他把剩下的兔子烤好放到床頭,正要開門就想起了什麽,于是翻箱倒櫃的找了瓶墨,又在箱子裏找了支筆,思索了一會,在昨晚抽出的書上空白處寫了幾個字,把書壓在了碗下。

這樣大佬醒來就不會像昨天一樣着急了吧,他暗誇完自己聰明以後就出門了。

任柯醒來後發現他沒在,正要催動真氣就看到碗下的書,書名是《刺客列傳》旁邊的空白處寫着歪歪扭扭的幾個字,他努力辨認了才認出,寫的是“附近覓食,馬上回來”。

他忍不住的笑了出來,實在是不敢恭維這個字,要不是認出來這些字半部分,他還真猜不到。

祁山師爺不說有經天緯地之才,也算是讀過書的,他記得當時盜用他的腰牌時有人稱他“小先生”,他原以為這個先生就是祁山的師爺,但從這幾個字看來,怕是他想多了,又或許,他盜用的身份也是被盜來的。

想着,他撐着坐起了身,把這幾個字又仔仔細細的看了幾遍,看的都快忘了這字原本的寫法了,于是無奈的又盯着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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