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沐軒是被一種壓迫的悲傷感逼醒的, 他醒來後好長一段時間心裏都是空落落的。
看外面天才摩挲麻亮,屋裏因為他倆的特殊情況,所以從不吹燈,蠟燭已經燃的只剩半截了。
他轉身想看任柯蓋被子沒, 一回頭, 枕邊空空如也。
一瞬間,心裏的失落感放大到他有些呼吸不過來, 這次比任柯吐血跑出去還要強烈。
他跌撞的起身, 桌上有張紙條和一沓銀票。
字條:各尋己路。
四個字就把他打發了,這種神經病操作把沐軒氣笑了。
他把銀票揣包裏, 去敲響二叔的門。
二叔披着衣服, 睡眼惺忪的看他, 看他整個人似笑非笑的, 見他笑吟吟的樣子多了, 乍見這幅模樣還有些滲人, “怎麽了?”
任柯不知道走了多久, 沐軒不會騎馬追不了,不得已麻煩商隊。
好在商隊都好講話, 二叔立即把人都喊醒起來, 連夜趕路,還一路安慰他,他們也是要走的,早走晚走都一樣,更何況還要同一段路,讓他不要有心裏負擔。
沐軒和柳絮坐在馬車裏, 安靜的只聽得見馬車輪子響。
馬車外亮堂起來,二叔看着天邊的白線, 猛然勒住缰繩,掀開簾子看失魂落魄的人,“七九兄弟,騎馬吧。”
說着,就把車房卸下,讓柳絮和木柴他們一道。
二叔翻身上馬看着他,沐軒窘迫,“我不會騎馬。”
“我知道,不然你也不會麻煩我們。”二叔洞察人心的本事爐火純青,朝他伸手。
“麻煩了。”
沐軒坐過最刺激的設施是旋轉木馬,對過山車、摩天輪這些游樂設施望而卻步。
如今,他又多了件十分瘋狂的事情。
他感覺天旋地轉,屁股上上下下的就是不貼馬背,胃裏翻騰,他把二叔當成救命稻草死死的勒住。
感覺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二叔突然停下,他一頭栽在二叔背上,差點把脖子折斷。
他淚眼婆娑的看到前面獨行的人,正回頭看自己,他一着急,身體一晃就摔到在地,他顧不得疼不疼,跌跌撞撞的要起來,就看到人已經了自己面前。
這個蠢貨!要走也不買匹馬!
沐軒擡手就抓着他的衣角,一使勁就将人扯跌跪在自己面前,于是兩人面對着面互跪,二叔欲言又止,只能邊上看着鬧別扭的兩人自己處理。
任柯一夜未眠,他渾渾噩噩的順着路走,心裏既期盼又害怕,如今又見他的神明,心裏積壓的情緒一下就松散開來。
沐軒見他眼淚汪汪的,一巴掌拍他臉上,“你哭你二大爺啊!腦子有坑嗎?一把年紀的人了還像小姑娘一樣搞矯情!”
世間道路千萬條,這孫子明擺着等被找到,玩一套離家出走的矯情計,偏偏他又沒法放任不管,真是個十足的熊孩子。
任柯拉住他的手,把眼淚都憋回去,認真的說,“七九,你和我不一樣,我不想害了你。”
開始他誤以為七九亦是祁山随處可見的惡徒,可後來他對自己的種種照料,他明白七九或許不如他所想那般不堪,他善良、溫柔,甚至懂得進退,從不逼問關于他的事情。
昨日知道他連喜好都那般幹淨,任柯才知道原來,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幻想,是為自己心安理得的靠近他而所想罷了。
七九已逃離祁山,這樣好的人應該走一條平坦無礙的路,喜歡世界上最好的姑娘,白日看雲卷雲舒,夜間有星辰相伴,不該和他這樣的人卷在一起。
沐軒被馬颠的渾身散架,胃裏還翻湧不息,好不容易找到人,結果人家一開口就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話,硬是把自己摘的幹幹淨淨,打着“我是為你好”的混賬道德,做着智障事情。
“你……唔……”
他一開口就吐了出來,這個人軟倒在他身上,想罵都罵不出來了。
“七九兄弟!”二叔見狀吓了一跳,連忙對任柯說,“任公子,七九兄弟在意你,你有什麽話不妨直對他說,這般耍性子,你不知道他找我說你走了時都快急瘋了。”
任柯聽着心裏滿不是滋味,他何嘗不知道七九對自己好,只是這種好總讓他患得患失,讓他痛恨自己。
沐軒靠着樹喘氣,分明什麽力氣都沒有,卻還執拗的拉着任柯衣角,生怕一不注意這孫子又跑了,他嘴裏罵罵咧咧,一點都聽不清,但用腳想也知道他在罵人。
任柯看着他緊捏着的衣角,低聲說,“我去給你找水。”
“這有。”二叔非常體貼的遞過水袋,任柯沉默的接過喂給七九。
緩了一會沐軒終于恢複了點元氣,正好趕後來的柳絮他們也到了,于是一行人就繼續趕路,要在天黑前找到落腳點才行。
任柯自知理虧,寸步不離沐軒,他一有動靜就連忙攙扶,恨不得把人拴在身上,沐軒則是沒好氣的推開他,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其他人也不敢說,更不敢勸。
一行人落腳在一個落寞的客棧裏,大家都累了,吃完飯都去睡覺了,只有任柯和沐軒兩人還在大眼瞪小眼。
燭光搖曳,桌上的茶涼透了。
最終是沐軒沉不住氣,先開口問:“你沒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任柯:“二叔很喜歡你,如果你想……”
“我不想。”
沐軒截斷了他的話,神色冷清的看着他,一向溫柔和煦的人,變得陰沉冰冷,周身的冷氣能将人凍得打顫。
任柯一時無話,他要做什麽自己都還沒個章程,沐軒好不容易脫離祁山,如今再跟着他受苦受難,他心裏很不是滋味。
“睡覺。”
沐軒起身上樓,馬上颠了那麽一會他到現在都還沒緩過來,他都這麽慘了,這孫子要是還折騰,那他只能跟他拼命了。
走還是留,任柯猶豫不決。
[宿主沐軒攻略對象任柯——目前良知37%]
沐軒半夢半醒之間好像聽到了一個機械聲,然後被一股冷氣急醒,一睜眼就看到柳絮正關窗。
少女容貌秀麗,藕荷色的衣裙鮮亮,站在曝亮的窗邊,只差雙翅膀就能飛起來了。
“七九公子,你醒了?”
沐軒腦袋昏沉,一手揉着太陽穴,一手撐着床起身,“任柯呢?”
柳絮挪步走近,彎着腰湊近他耳朵,小聲的說,“在門口呢,不知道為什麽不進來。”說完,她還往門口斜了一眼,回過頭繼續小聲的問,“你們吵架了嗎?”
小姑娘眼睛大,直溜溜的看自己,沐軒還被看的不好意思了,燙着臉錯開起身,“他那是心虛。”
沐軒活動着胳膊腿走去,一推門果然看到一根木頭杵在門口,木頭看到自己時,眼神微動,還知道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看他胃就抽搐,于是沐軒沒好氣的說,“咋,改行當門神啊。”
路過的木柴看熱鬧不嫌事大,插了一句,“可不立一早上了。”說完就飛快的跑下樓了,看來這門神還是挺吓人的。
沐軒見這位門神難得的沒有怒目圓睜,而是略微羞愧的垂眸不言,見多了這位假門神真殺神的面無表情、兇神惡煞的樣子,突然見他這模樣,第一反應居然是有點不忍心。
樓下一柴喊:“吃飯了!柳絮,七九,任公子。”
“先吃飯。”沐軒無奈的扯他一把,算是勉勉強強原諒他了,然後回頭看在疊被子的柳絮,眉眼帶笑,“小絮,吃飯去了。”
“诶,來了。”少女應聲。
任柯微微蹙眉,而後收斂。
這拇指大的客棧就他們一個商隊的客人,客房屈指可數已被他們占滿,菜更是難以下咽。
幸好,啞巴有手藝,昨天被這店家的菜嘔了幾回後,今天就自己下廚了,店家樂得清閑正在櫃臺上打瞌睡。
木柴吃的狼吞虎咽,忍不住的誇獎,“唔,要我說啞巴跟着我們拉什麽貨啊,進宮當禦廚都可以。”
一柴一巴掌拍他後腦勺上,“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沐軒吃的也不比木柴好去哪,咽下嘴裏的飯也跟着誇獎,“要我說,啞巴可以開家小店,肯定門庭若市。”
神色黯淡的啞巴一下笑了起來,放下碗筷比劃,沐軒看不懂,于是看向柳絮。
小姑娘從容不迫的翻譯,“啞巴說,他就是這麽想的,等錢存夠了就回老家開家店。”
沐軒:“差多少?”
啞巴伸出五根手指,微微撇嘴,一臉落寞。
沐軒咂舌,“五萬兩啊。”不等啞巴反應,伸手就從任柯懷裏掏出銀票,“我資助你。”
他財大氣粗的分了一半遞給啞巴,一桌人除了二叔外都盯着錢移不開目光,再香的飯都比不上銀票。
啞巴愣了好一會,而後連忙擺手,腦袋也跟着搖晃。
二叔笑了出來,胡子眉毛又連一塊了,“七九兄弟可真是性情中人。”
沐軒起身到啞巴身邊,強行把錢塞給他,慷慨的說,“這是給你開店的,你要是不好意思就當是給我開的,你先給我管着,等我和任柯把事情都解決完再找你。”
啞巴聽的一愣一愣的,似懂非懂的表情,但還是把錢塞回給他。
沐軒又給遞過去,“诶诶……怎麽不要啊,我都說……”
兩人來回推搡,二叔看不下去了,拉住了沐軒,“話說無功不受祿,啞巴是老實人,不會要的。”
沐軒一眼掃過去,故意的說,“二叔,你是怕啞巴回家開館子你這就差人了吧。”
二叔一下噎住。
沐軒趁此機會把錢塞啞巴懷裏,還得意的拍了拍,“你收好了,改明兒我再來收館子。”
木柴已經沒心再吃飯了,眼巴巴的看着啞巴懷裏的錢,試探性的說:“七九,我不想開館子,我想買個房子。”
一柴一掌拍他肩膀上罵,“混小子!”
沐軒拉着一柴的手,“打他幹什麽,見者有份。”然後朝任柯伸手要錢。
任柯聽話的把錢全遞給他,衆目睽睽之下又把錢分了一半木柴,“買大點的房子,給我和任柯留一間就行。”
木柴看着銀票上的數,差點沒一口氣抽過去,倒不是沒見過這麽多錢,只是這麽多錢沒是他的過,這不勞而獲的感覺太喘不過氣。
“小絮也有。”
沐軒抽了兩張票留下,剩下的全給柳絮。
二叔哀嘆:“七九兄弟,你這是要把我這個商隊解散了呀。”
沐軒繞回位置坐下,把獨留的兩張票給任柯,嘿嘿笑着,“誰讓你工資低。”
任柯把錢揣好,恰好對上店老板直勾勾的眼神,他移開目光,看向神采奕奕的人。
大家突然有了錢反而莫名的有些沉重,都沉默不語的看着他,沐軒毫無波瀾,繼續狼吞虎咽,“真好吃,謝謝啞巴。”
順手還給任柯夾了幾個菜。
一桌菜,就沐軒和二叔吃到底,任柯偶爾吃點夾到碗裏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