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忘記

眼看日落西山,天色也頗有些暗下來。

沒有陽光,火似乎也燃得差不多了,除了依舊是缭繞不息的焦腐臭氣,別的倒也沒什麽了。

旁人沒來過楓華谷,自然不曾見過楓華谷風華正茂的模樣,而白玉安卻是早年随着小七大江南北一路下來,自然是見過的。

白日裏忙着救人,運氣卻是頗差,從洛陽來到楓華谷口,一路翻找一日,也才救下那麽一個人,而在青琬等人将她面上的血污擦淨,才看出她不但是個女子,還是個年紀頗小的少女,緊閉着的雙眸,睫毛倒是很長,卷翹着宛如蝶翼,蒼白幹裂的唇,沒有絲毫血色的臉頰。

也就十六七歲的模樣,看着還是幹淨可人的一張臉,但身上的幾道傷口,肋間一刀深可見骨,其餘的身上還有大大小小十餘處,卻都不如那道傷來得致命。

眼看是将該做的都做了,對方仍是氣若游絲。畢竟失血過多,能否活下來,還是天意。

彼時忙碌一日,一夥人都已經有些耐不住疲倦。在一個安全些的地方點了篝火挨着睡了。葉霖自告奮勇守上半夜,轉眼一看白玉安卻已經沉默着将手抵在受傷少女肩上,沉默着不動。

“玉安,上半夜我來守,你去睡吧。”

他看着他雪白的皮膚上染了灰,頗有種明珠蒙塵的感覺,縱然同為男兒,少不得也是要多照看他一下,這便是生得好的好處,真是美人出行都會自發讓道。

白玉安顯然并不領情,只微微蹙起眉尖,道:“你去睡吧,今夜我來守。”

葉霖嗔目結舌:“守一夜?!”

青琬也有些看不下去了,起身來拉葉霖:“葉公子去睡吧,到了時間小白自會叫你的。”說着又看了看白玉安源源不斷的輸內力給天策少女,登時也是一愣,唇角一彎:“唉呀小白,我知道這軍娘比起咱們秀坊的姑娘又是另一種滋味,但也需注意身子啊~”

白玉安擡另一只空閑的手揮了揮,意思很簡單:滾。

葉霖在白玉安手裏弱勢慣了,只忙着交代一句:“到了接班時間記得喊我!”便灰溜溜到一旁躺下。而青琬則是心裏嘆着可惜,想當年小白剛到秀坊時多麽玉雪可愛,軟軟的萌萌的,偏生又是一個薄面皮兒,随口調戲兩句,臉紅得像蘋果,氣鼓鼓的樣子,別提多好玩兒了。只是哪怕被她逗得再生氣,最後還是好好兒替她将事情辦了,多可愛!

現下大了,卻也越發不好逗弄了,便是調戲兩句他也不當回事,只會板着漂亮的臉蛋冷哼……可不如當年讨喜了。

她的眼睛忍不住瞟向地上氣息奄奄的女子,知道白玉安骨子裏是良善的,眼下這女将軍還不知道能不能救下來,他自然不會放棄了,等知道沒用,自然而然也就不會白費力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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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想着,她也不勸,只是搖了搖頭,也去一旁歇着了。

……

……

李岚衣醒來時,只覺得身上的劇痛尚未散去,那股刀刃劃過肌理骨骼的觸感猶在,已經轉為火辣辣的疼痛。

不知道曹将軍有沒有順利撤退,不知道潼關那邊……是什麽狀況了。

她眼皮動了動,幾乎是下意識的呻-吟出一句“渴”來,這話一出口,一旁立刻就有一個少女歡喜的聲音:“哎呀,醒了醒了!”

清涼的感覺順着唇滑入喉中,李岚衣費力的吞咽兩口,才睜開眼睛。此時天蒙蒙亮,光線并不很足,入眼則是一男一女放大的面孔,雖然都是俊男美女,但就這麽乍一看,還是頗為吓人。

李岚衣什麽世面沒見過?此時也只是微微一笑,聲音沙啞:“在下……謝過二位救命之恩。”

“诶?”葉霖見她一醒來,既無恐懼,也無茫然,竟是徑直先道謝,更是稀奇得很:“你還不知我們來意,卻先與我們道謝,便不怕我們要害你麽?”

李岚衣支撐着坐起來,笑着看向二人:“若要害在下,何必費大功夫來救我?我受的傷我曉得,只怕幾位都是高人,費了大力氣才将在下從鬼門關拉回來的……”說着微微一頓,“而且若是連七秀坊和藏劍山莊的人都要害人,這大唐當真是無藥可救了。”

葉霖更是吃驚,而青琬只露出一絲贊許的表情來。

“在下李岚衣……敢問二位恩人尊姓大名?”李岚衣撐着傷痛,只能勉強一抱拳。葉霖自也不客氣,回了一禮:“不敢,天策府将士才是大唐的恩人,在下藏劍葉霖,這位是七秀坊的青姑娘,我們是奉師門之命前來潼關增援,大部隊已經往潼關方向先去了,只留我們幾個在此處等候将軍醒來。還有一人方才出去找尋水源,應是很快回來……”

正說着,身後一陣踏葉清脆聲響,青琬略一擡眸,笑着招呼:“哎呀,說曹操曹操到,小白快來,李将軍醒了!”

白玉安先是一怔,接着加快腳步趕過來,将手裏接水的容器放下,已經矮下-身子湊過來,親自給她把了回脈,脈象雖仍是氣血兩虧,但大致平穩有力,顯然是熬過來了,心下登時一松,一塊石頭落了地。

幸好……幸好活了下來!

看着少年有些怔忡的表情,李岚衣倒也沒覺唐突,只是有些摸不着頭腦:“敢問公子……”

“白玉安。”沒等她問完,他已經飛快的報出名字,李岚衣只是一愣,蒼白的唇彎出一抹笑:“在下李岚衣,謝過白公子救命之恩了。”

聽到這個名字,白玉安眼裏的光芒更是一盛,幾乎要抑制不住心頭的喜悅,但聽她說到後半句時,眼裏的驚喜又淡了幾分,反問她:“你不記得我?”

李岚衣眨眨眼:“我該記得你?我們認識?”

白玉安一時啞口無言,臉色卻有些不好看了。

“哎呀,瞧我都忘了說,這小白才真真當得起你的救命恩人!若不是他連着兩天兩夜給你灌輸內力,只怕我們也是束手無策呢!”青琬瞧着氣氛不對,忙上來打圓場,笑着拉住李岚衣的手,“這麽公子來姑娘去的,我瞧着也麻煩,索性免了這些虛禮,我喚你岚衣,你也直接喊我阿琬罷!”

李岚衣也是個爽快人:“阿琬。”

青琬只在心裏輕嘆一聲。

那日本以為白玉安只是不甘心,才強撐着給她調息內力救命,沒想到一夜過去,他們醒來時,白玉安竟仍在救人!這也罷了,大部隊要離開,白玉安卻一口咬定要留在此處看顧,甚至兩日兩夜不眠不休,才将她救回來。

認識白玉安近十年,何曾見他這般不要命了?

本以為二人應是舊識,結果方才從二人的對話看來,應該也是有過一番淵源的。只是這……擺明了是有一方不記得了的!

看着小白那越發難看的臉色,這會還不上來插科打诨,只怕又得別扭着了!

果不其然,白玉安雖沒發作,但面上再難見欣喜之色,只是面無表情的起身去收拾方才弄來的水。倒是葉霖腆着臉湊過來,道:“岚衣怎麽倒在這個地方了?我記得這裏離潼關還有一段距離,怎的才近洛陽,就犧牲了這麽多将士?”

李岚衣自然沒看到方才白玉安在那聲“岚衣”後略略僵硬的背影,聞言只是垂下眼眸,面上笑意全斂:“潼關失守,哥舒将軍已經犧牲,我們随着曹将軍殺出,也不知道将軍有沒順利撤回洛陽……剩下的将士只怕也撐不了太久,方才你們說大部隊也前往潼關,也好。”

前線緊急,死傷太多,後方兵醫院根本忙不過來,如今多了七秀的人相助,總好過白白看着将士們死去。

潼關注定保不住,但能多取一人性命,多救己方一人,也是好的。

況且她的任務,也還沒完成。

李岚衣摸了摸自己左肋那道傷,那股疼痛讓她忍不住略一皺眉,輕聲道:“但是潼關敗了,不可久留,長安已被狼牙占領,等我傷勢好些,便随你們一道往唐軍大營走,早些撤離才好。”

情形這樣嚴峻,葉霖心裏最後一點僥幸也都熄滅,重重點頭,只覺得背上的重劍輕劍都是燙手得很。

氣氛沉重了好一會,最終還是葉霖忍不住打破沉默,換了個輕松一點的語氣:“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天策府的女将軍,是不是個個都如岚衣一般英姿飒爽,貌美好看?”

李岚衣輕輕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這個嘛,自是比不過江南水鄉出來的美人的,看看七秀藏劍,更是美人輩出的地方,藏劍更是有言曰‘君子如風,藏劍西湖。’我等粗人自是比不上……”

“啊!”葉霖忽然發出一聲慘嚎。

“吃東西。”一只手忽然伸到面前,李岚衣更是一怔,看着葉霖本還一臉陶醉的聽着對自己的溢美之辭,冷不丁被身後的白衣少年一手狠狠按了腦袋慘叫一聲,另一手遞了剛烤熟的栗子上來,下意識接過來剛想道謝,對方卻已經冷着臉又給了自己一個背影,轉身去撥弄剩下烘着的栗子,更是有些茫然。

“白公子很讨厭我?”半晌得出了這個結論,聽得葉霖捂着自己的脖子嗷嗷叫喚的聲音停了下來,見鬼一樣看着李岚衣,而青琬更是在一旁喝着水,忍俊不禁一口水便噴了出來。

“沒事,”無視白玉安飛過來的一記眼刀,青琬笑盈盈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他只是別扭病又犯了,不過你很有意思,嘻嘻!”

李岚衣依然沒能理解過來,青琬卻只是抿着嘴兒笑得更歡了些,這可好,多少年沒看到小白這幅模樣,以為那好逗趣的小男娃已經很難再找回來了,現下一看,也不是沒法子逗弄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還是走游戲劇情,曹雪陽負傷撤到洛陽,QAQ我也不想雪陽姐姐死掉所以最後還是不打算讓她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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