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長安城
第二日趕着宵禁結束,城門才打開,李岚衣三人便混雜在入城百姓中進了內城。
內城雖亦是被狼牙軍占領,但較之外城可謂桃源,一路上賣武器衣裳,胡餅涼茶,往來叫賣,絡繹不絕。頗可見當年長安最為繁盛的時期。
狼牙軍帶着戰狼守在門外,還要看着人才放,穿得闊氣會被當成肥羊痛宰一頓,穿得窮酸直接攔路喊滾,長安流民聚集的愈發得多,也不無這內城還是粉飾太平的功勞,教人心向往之。
可惜流民都是進不來的,稍有不濟,更有可能被戰狼當場咬死,只咬死,卻不吃——狼牙戰狼連食物都是鹿肉,比大多數百姓吃得都要好得多!
李岚衣等人的裝束只算剛好,平平無奇,在人流中半分不紮眼。尚算平靜的混入城中。內城雖算繁華,卻是戒備森嚴,連輕功都不能使,唯恐引人矚目。三人悶頭一路到了西市,直奔慈幼坊。
“岚衣姐姐!是岚衣姐姐!”幾人易了容進來,滿院的孩子先是充滿疑惑和防備的看着三人,李岚衣四下看看,确定安全後便揭了人皮面具,才迎來孩子們的歡呼。
李岚衣先招呼了孩子們,随後便同二人一道進了屋。只見屋內四人,兩個皆是英姿飒爽的軍中美人,銀甲紅衣,灼灼若火,難以逼視。一個冷面端坐的壯年軍人,還有一個丐幫弟子。
慈幼坊,顧名思義便是收留內城孤兒的地方。較之流民巷裏餓的面黃肌瘦的孩子們,他們已算是命理不錯的。而這樣一處地方,卻也是天策軍埋的暗線,冷天鋒和秦頤岩之女秦淑儀以及白雨霏在此與丐幫菜憫俠接洽,關注着長安內城的一舉一動。
幾人一對視,眼中都不約而同生出歡喜的意思來。
天策軍的女将軍本不多,一眨眼卻在長安城裏看到兩個,加上李岚衣一共三人,登時叫葉霖眼都瞪直了。
“……軍娘也不見得很少見嘛。”
白玉安對他這幅沒出息的樣子嗤之以鼻。李岚衣卻毫不在意,面上先是掠過歡喜,只是一瞬,很快便斂了神色,上前對着冷天鋒所在的位置抱拳單膝跪地,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屬下李岚衣,見過明威将軍!”
“郎将請起。”冷天鋒雙目無波,恍若古井,看向李岚衣時卻帶了三分溫和:“楓華谷之事做得很好,岚兒。”
李岚衣眸色一震,站起身來,染上笑意和自豪:“幸不辱命!”
“你的傷勢如何?”冷天鋒上下打量她一陣,問道。
見了禮,不涉及軍務,眼下的問話恍若家常,帶着難以言喻的和諧氛圍。李岚衣更是不吝笑意,笑吟吟道:“好了十之八-九,多虧了白公子和葉公子呢!”說着回眸看去,二人也及時上來行禮:“在下七秀坊(藏劍山莊)弟子白玉安(葉霖),見過明威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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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天鋒點點頭,起身給二人回禮:“二位救了岚兒,是岚兒的恩人,便是天策府的的恩人。若有幫得上忙的,只管開口!”
白玉安道:“不敢,天策将士乃大唐的恩人,晚輩如何敢以恩人自居?”
幾人寒暄一陣,秦淑儀早就耐不住想去找李岚衣說話,頻頻朝着冷天鋒遞眼色,白雨霏瞧着她急吼吼的樣子,亦是忍俊不禁,笑道:“将軍,我們下去給阿衣看傷。”
冷天鋒頗為無奈的擺擺手:“去罷去罷,你們小姑娘想必也有體己話要說,就別在我這老頭子這裏瞎鬧騰。”說罷還待一臉嫌棄。李岚衣沒了束縛,說話自然随意,唇角笑開,露出雪白貝齒:“冷叔叔哪裏老?教我看,只怕比爹爹還年輕十歲呢!”
“就你敢編排統領,瞧回去不責你軍杖!”冷天鋒搖頭,話語雖嚴厲,卻還是帶着三分慈愛,“去罷,鬧夠了,就回來幹活。”
三女方才嬉笑着離開。
留下葉霖面帶驚訝:“爹爹?她是李府主的女兒?”
冷天鋒尚未開口,白玉安已經接了話:“義女罷了。”
此中枝節,李岚衣從來來不曾說過,葉霖不知道不奇怪,怪的是白玉安一口便說了出來。冷天鋒眯着眼細看了他半晌,忽然笑出來:“白小公子,經年不見,已經長成男子漢了!”
白玉安尚未卸去李岚衣的易容,依舊是一副中年儒士的模樣,見冷天鋒認出,低下頭恭敬道:“冷将軍,許久不見了。”
葉霖驚得嘴張的可以塞下一個蛋。
看着葉霖一臉訝然,冷天鋒淡淡道:“白小公子當年與天策還有那麽一段淵源,你是不曉得當年全府打賭到底白小公子能否搞定小岚兒,結果委實……輸慘了一片啊!”
全天策上下當年誰不知道混世魔王對一個七秀來的小公子千依百順?雖說過程頗為曲折,但不影響兩個小娃兒越走越近啊!
大家可是都很看好白玉安的!
若是換了個人這般揶揄白玉安,白玉安只怕是要當場發作。可惜眼前這個不單是李岚衣的頂頭上司,更是一路看着她長大的前輩,也是當年親眼看着她與自己一番過往之人。
白玉安俊臉飛紅,卻垂下潋滟的眸子,帶出幾分悵然:“她不記得我了。”
“嗯。”沒有絲毫的意外,冷天鋒只淡淡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盞,裏面的茶水早已涼透,他卻是面不改色的喝了下去,沉聲道:“岚兒不記人,若非我們自幼看着她成長,她怕也記不得我們。”
這下不說白玉安,便是葉霖都帶着些愕然擡頭看過來。
“天策府和平年代暫且不說,就是近年死了多少人,難以言說。”冷天鋒眸色平平,語氣亦是清淡,但話語卻說得無比沉重:“身邊的師兄弟姐妹,與岚兒好的或不好的,現在剩下的,也不多了。”
一口濁氣吐出來,接着道:“本也沒這麽嚴重,那時候岚兒還算有心,人死燈滅,她總還能記得一段時日,那段時間過得很是郁卒,一開始也哭……後來大抵只是在心裏哭,面上再也瞧不見淚了,但好歹說起來,她總記得是誰的。一直到她的六師兄——司徒奕戰死融天嶺。”
“阿奕和岚兒自小關系好,對她也是寵得沒邊了,早些我們都以為岚兒大了,是會嫁給阿奕做媳婦兒的,可惜啊……岚兒當場便瘋魔了好一陣,待到冷靜下來,卻只會笑不會哭,——也不記人了。”
“不記得樣貌,不記得姓名,只記得也許發生過什麽,你同她說起那人的事,她總是知道的,但那些人在她心裏都只是一道影,沒有實體,是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罷了。”
說着又是忍不住自嘲一笑:“本來嘛,人死了,一抔黃土埋了就埋了,的确是看不見摸不着。岚兒這樣,也算是好的。”
他一雙褐色的眸子擡起來,帶着軍人特有的沉靜和冷漠,靜靜的看着二人,半晌又張口:“冷某說這些,也沒別的意思,只是眼下戰火燎原,于天下都無安身立命之所,二位代表貴派來援我天策,冷某自是感謝的,但現如今變數太多,誰也無法保證能不能熬過這個亂世,我等身為天策将士,理應身先士卒。”
白玉安面色一白,顯出幾分難看來。葉霖并未多想,但這一番話下來,卻多少覺得心裏硌得慌。
冷天鋒話畢起身一抱拳:“眼下城內并不安全,冷某不敢薄待了恩人,已讓人清掃客房給二位公子歇息。待過些時日營救了顏老夫人,再與二位一道離開如何?”
二人自是拱手稱謝。
待出了房門,看見滿院嬉鬧孩童,有練武晾衣的,也有打鬧逗驢的。白玉安面色稍霁,卻依舊是掩不住的蒼白。葉霖雖覺得不舒服,但男子漢大丈夫的,對方還是個長輩,鐵骨铮铮的軍人,他自不好計較什麽,只看到白玉安十分難看的顏色,忍不住問道:“玉安怎麽了?”
白玉安抿着唇看他,并不答話。
葉霖所在的藏劍山莊講求的是君子風度,落落大方,自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葉霖人二雖二了點,這點卻是絲毫不辱藏劍門牆的,故而心思也單純,對着天策府之人更不疑有他。白玉安雖長于同樣鐘靈毓秀的西子湖畔,卻因早年逢變,四處闖蕩,心思自不似一般人的單純。
而方才冷天鋒那番話,自是說給他們聽的。
表面感慨天策将士為國盡忠百死不悔,可暗裏無不在提醒他們當和李岚衣或是其他天策将士保持距離,原因無他——亂世沉浮,朝不保夕,用心則傷!
司徒奕和阿岚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且,阿岚不會記得他們。
是提醒,亦是勸告。
這番話說得隐晦,綿裏藏針一般,自是針對對阿岚有心的人……葉霖聽不懂,那麽,主要還是針對自己了。白玉安不由彎唇苦笑,心下連連嘆息,誰說軍人都是直腸子?戰場厮殺,用兵行陣,揣摩敵意,沒兩把刷子怎麽成?大抵只是平素性命相搏,不屑玩這些彎彎道道的心機,但若是真的用心了,指不定還怎麽玩死你呢!
想想李承恩,也是個工于心計的,否則統領不住整個天策府,維持不住天策與神策間微妙的平衡,同樣無法在官場上如魚得水。
更不消說負責暗流的天殺營,當真可怕。
這般嘆息着,腦海裏不自然卻又浮出李岚衣那慣常挂着的笑容,在他們面前,甚至顯出幾分沒心沒肺來,他甚至還能清楚的記得她年紀小小,便将神策将領玩弄于鼓掌間,在他面前時,卻是那樣單純的心思,心中便又升起暖意,同時夾雜着隐隐的疼痛。
葉霖看他兀自苦笑的模樣,心中那股不适亦是放大,只是想起方才冷天鋒那番話,忽然就想起楓華谷天策衆将慘不忍睹的屍身,李岚衣全身浸血的模樣,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會死嗎?她……會死?
這個想法一旦進入腦海,便再也驅趕不出去,臉色登時也難看三分。兩人便這麽各懷心思,一言不發的各自回了房。
作者有話要說: 小白:說好的過程歡樂呢?
某寒:(擡眼望天)額,這是正劇!
小白:(冷笑拔劍)哦?最近都沒怎麽練冰心訣作者是皮癢想和我切磋一下?
某寒:(淚奔)嗷嗷嗷嗷軍娘小白要殺我!!
李岚衣:→_→小白你咋了不是說好要跳扇子舞給我看麽?
小白:哼……(收劍默默回去練舞)
衆:口不對心是病,得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