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回想
轉眼過去三日。
那件事本沒有讓李岚衣糾結太久,大抵是心裏打了個結,只消去找人求證了,這個結也就解開了,沒什麽好鬧心的。可這幾日總歸是時機不對,李承恩等幾人徹夜商讨,壓根沒機會單獨說話,而小七那邊,大抵是被白玉安交代了些什麽,雖看着時滿滿惋惜的表情,卻也是死不松口的。
李岚衣知道小七這條路走不通,但好歹能瞧出些端倪來,也就不再追問。倒是要走的時候被小七喊住,問她:“我知道你是心悅小玉兒的,若現下是和平盛世,你可願嫁于小玉兒為妻?”
李岚衣腳步頓了頓,回過身來彎了彎唇:“那就等和平盛世再說罷。”
小七抿了抿嘴,看着少女不卑不亢的樣子,不由自主的便想起當年初見時,她還是個小小的奶娃兒,卻敢當堂與神策統領據理力争,堵得對方面紅紫漲愣是一句話說不出來,何等的機智又是何等的意氣風發?而經了多年鮮血與戰争的洗練,卻是透出好些淡漠和沉穩來。
平日裏依舊是逗趣張揚,關鍵時刻卻是步步為營,不懼生死……委實可惜了。
小七輕輕嘆了口氣。
至此李岚衣對想要詢問白玉安身份這個想法,算是徹底消停了。
只是這方面消停了,別的事情卻不是沒有的。眼下府上無暇顧忌她,自打傷好,裴元也要奔赴別處治療傷員,只匆匆留下幾副藥方,便起身離開了天策府。李岚衣細細看過,也不過是些美肌祛疤的藥方,戰亂時期只對她有用,若是和平年代,靠着這幾幅方子,足以保一生富足了。
其中還有兩枚是封鎖內力的藥丸,一封一解,便于封住她所學天策心法內力,免得不當心露了馬腳,被她用蠟包着,防水的油紙一層一層的包好,貼着小衣保管。
而旁人各有各的忙處,只她一人,沒人陪着,她倒想看星星,可硝煙彌散,已是數日不見星辰;拿了長槍想比劃,因着好容易才換皮新生,不能輕易弄傷了,只能悻悻放棄。
她的百無聊賴,曹雪陽是看在眼裏的,少時也來安撫過:“雪陽姐知道岚兒苦悶,只暗線來報,進來安祿山的暗殺隊折了不少人,已經着人暗裏搜刮美人……”說着便是一嘆,“岚兒,若是可以,我真不想走這一步。”
李岚衣笑了笑:“雪陽姐說笑了,用最少的犧牲換取最大的勝利,可不是兵家所取?雪陽姐沒有錯。”說着頓了頓,又道,“若非如此,岚兒也不會舍了長槍入天殺營。”
曹雪陽想起這茬事,也是苦笑連連:“你還說,當年你堅決要入天殺營,可把楊寧氣得吹胡子瞪眼,差點沒去找冷天鋒理論……”
當年楊寧槍法已是天策第一人,而他性子又直爽,尤其喜歡小孩兒,李岚衣偏偏就對上他的胃口了,那段時日她在府上上蹿下跳,楊寧可沒少給她大開方便之門,就是她一手槍法,也承自楊寧,得其真傳,楊寧自打從明教回來後身子骨便一日不如一日,膝下又無子嗣,大夥甚至不曾懷疑這天槍營下一任将軍,會是李岚衣。
怎料世事弄人,因受了司徒奕戰死的刺激,李岚衣堅決加入天殺營,據說那幾日楊寧氣得幾日吃不下飯,若非劉夢陽從純陽趕來軟語相勸,只怕這事還沒那麽快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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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又是數年,楊寧如今只能好好養在榻上,李岚衣回來時曾去看過他,聽着裏頭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心裏只覺得刀刮一般的疼,想進去,卻又被劉夢陽攔在帳外,搖頭道:“李将軍,你還是就在外頭罷,他……不想被看到如今的樣子。”
李岚衣只能跪下來重重一叩首:“楊寧哥哥,我回來了。”
她不喊将軍,不稱師父,只因下了戰場,這裏便是她李岚衣的家,這些也都是她的家人,所有人皆是亦親亦師,而除了李承恩曹雪陽外,楊寧與她更是格外親厚些。
裏頭沉默許久,才聽楊寧沉聲道:“回來就好。”
回來就好,活着就好,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
李岚衣這麽多年來練就的沉着冷硬,都抵不過這一句話,幾乎就要淚流滿面。楊寧卻已經不見她,隐約看到帳子裏揮了揮手:“去見見雪陽罷……她念你很久了。”
“是。”李岚衣重重叩響三個頭,方才起身離開。
當年楊寧從明教回來,生受了法王克辛波一掌,本就是撐不過五年的,現如今五年之期将近,李岚衣心裏難受,也求了裴元去為楊寧看診,早年楊寧是拒絕求醫,一心以命抵命,近年卻是戰亂不斷,楊寧不能眼睜睜看着戰火紛飛而自己無能為力,終于首肯,結果卻讓人絕望——
——內傷沉疴,無藥可醫。
現如今也不過是過得一日是一日了。
想起楊寧的狀況,李岚衣心裏滿滿皆是沉重,輕聲道:“雪陽姐,楊寧哥哥的身子……”
曹雪陽也知道自己挑開了一個沉重的話題,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岚兒且安心罷,楊寧一時半會兒還不會有什麽,倒是你自己,時間本就不夠,還想着你能先同白小公子學學舞,眼下……怕是來不及。”
提及白玉安,李岚衣登時就是一怔,半晌才開口:“雪陽姐,我去大明宮這事兒,不要告訴他們。”說完才覺得自己有些多想,這事本就是機密,連楊寧秦頤岩都蒙在鼓裏,哪能輪到白玉安等人知道?
終究只是她瞎擔心罷了。
想了想,又改口道:“小白是個死腦筋,若是知道我還活着,只怕會不懼艱險也要尋我,待我走後……就尋一具女屍易容成我的樣子,告訴他們我死了罷。”
曹雪陽愕然:“岚兒,你……”
李岚衣含着笑從懷裏摸出流蘇結來:“我想起來了,雪陽姐,小白就是小時候的那個小白,對吧?這樣也好,日後……他再不會為李岚衣所困了。”
曹雪陽看着李岚衣烏黑的眼,俯身輕輕将她抱住:“好。”
其實就算她不說,這事也會這樣進行,一個混進大明宮的女殺手,自然不能在天策府有身份,最好是“死”了,也好在李岚衣這麽多年來沒有在明面上走過,見過她的外人不算多,至少在狼牙那頭,除了已經死了的,算是頂頂陌生的一張臉了。
至于身份?戰亂時期,僞裝成孤女最是容易的。
再有……這項任務艱險萬分,幾乎就是九死一生的活計,甚至就是李岚衣刺安成功,也只能是既成功又成仁,殺了安祿山,她再想全身而退,幾乎是不可能。
李岚衣心裏有數,雖盼着自己若能活着回來,就去尋白玉安,那時若他還未婚配,她就是搶也要把人搶來作夫婿——可這終究只是想想罷了,她不可能活着回來,甚至不希望白玉安為自己蹉跎一生,若有好的女子,她希望他能一生平安喜樂。
果真應了當初在楓華谷所言,他值得更好的女子相伴。
而那人……不是自己。
……
……
暗裏的籌備和軍事排布在緊趕慢趕的進行着,白玉安白日裏随着唐青淵等人去藥師觀,夜裏就來看李岚衣,見她眉目彎彎含着笑意,總覺得白日裏戰亂帶來的陰霾,也随着消散不少。
照例是入了夜,白玉安便來尋她。才到秦王殿後,竟就發現她已經坐在外頭支着腮,看見他,一雙杏眼彎出盈盈笑意。
“小白,你來啦。”
好似一早便等在此處的。
她慣來是比較熱情的,白玉安不疑有他,便徑直走到她身畔坐下,看着她一雙黑眸閃爍,緊緊的盯着自己看,不免有些不自在,板着臉道:“盯着我作甚?”
李岚衣笑眯眯道:“你好看啊,自不然得盯着你看呢,不然我還去看那些大胡子的狼牙兵不成?”一句話輕輕巧巧出來,又讓白玉安鬧了個大紅臉,只是抵抗力增強不少,當下只是一聲冷哼,便不去計較了。
兩人就這般扯了些閑篇,東拉西扯的,話題繞得不知到了哪去,李岚衣總是笑着問他小時候的事情,白玉安初初不想提,但架不住她軟磨硬泡,最終還是挑着自己在秀坊呆着時的事情說了,看着少女一臉滿足,不由疑心:“阿岚,你今天很不對勁,怎麽了?”
李岚衣依舊沒臉沒皮的笑着:“我就是想起了一個故人,你還記得罷我說過有一個七秀坊的朋友罷?”說着拿出流蘇結遞給他看,“諾,他當時還給了我這個,只是我不記得他的樣子,也不記得他叫什麽了,這東西想還給他,也不知該怎麽還,既然你們師出同門,應該知道他,你替我還他?”
白玉安起初聽到李岚衣說這事,已經是掩飾不住的驚訝,再一看她連流蘇結都拿出來,說着要還他的事情,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他送你的東西,你就好生收着,哪有這會還托人還的道理?也忒沒誠意。”
李岚衣一怔,抿唇笑笑:“也對,都這麽舊這麽髒了,也許還他還要被嫌棄呢,他很愛幹淨的。”
這麽面對面還要假裝不認識的聊着自己,白玉安只覺得渾身不對勁,站起身來:“你不是說要學舞麽?我先教你基本功,你學着,再一點一點細說。”
他方才抽出舞扇,李岚衣卻并不起身,看着他輕聲道:“小白,給我跳一支舞吧。”
白玉安就是一愣。
李岚衣仍舊笑着:“跳那只啥啥啥舞姬吧,你說過要替他跳給我看的,可不能說話不算話。”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