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重逢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已過半年。
李岚衣自打随了蘇曼莎一道，跟着蘇曼莎裏裏外外巡視軍營，早成了外人眼中摘星長老身邊的紅人，已随了摘星長老一道，難道還怕不在大燕皇帝面前露臉？偏生李岚衣還是個圓滑性子，滴水不漏的為人處事，那些個狼牙軍沒有不過來巴結讨好的。
而也總有些不怕死的要來占李岚衣便宜，李岚衣先是隐而不發，後來一通發作，直接将一個欲行不軌的狼牙軍當場擰斷了脖子，才讓一夥子狼牙軍噤若寒蟬，不敢妄動。
即便她失了內力，也不妨她的力道比尋常人大，再者随着蘇曼莎這麽些時間，學了殺人的技巧也無不可，當下并不教人懷疑。加上蘇曼莎并不管事，更是無人敢對李岚衣造次了。
來的人越多，李岚衣能得到的信息自然也愈多。而蘇曼莎對于她的行為素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假作沒看到一般。而蘇曼莎本身又是個寡言少語的，李岚衣與之相處，自然而然的便也沉默起來，說到底即便知根知底，能少說話總是好的，免得多說多錯，叫旁人得了破綻來。
而蘇曼莎似乎并不急于教她舞蹈，只在衣着妝容上頗為用心，将她一個頗為清秀的妍麗少女修飾得益發妖嬈，颦笑間皆是能扣動人心的媚意。
待李岚衣看到狼牙軍那夥人又是驚豔又是畏懼的神色時，才知道自己已經成功了一半。
而此時，她已随着蘇曼莎從洛陽一路穿行，到達長安。
——最初的目的地。
……
……
“華錦。”
一聲泠泠動聽的輕喚，李岚衣愣了愣，才能反應過來喊的是自己，轉身垂了盈盈一雙水眸輕聲道：“是。”
跟在蘇曼莎身邊半年時間，依舊有些不太習慣自己的新名字，總要緩上一緩才能反應過來，然則蘇曼莎不動聲色，淡淡道：“你去置辦我交與你的清單物品，今兒皇上要來，你速速辦成。”
李岚衣福了福身子，袅袅娜娜便到出了大廳，眉目低垂，仿佛并不敢看那淺金色長發的英俊男子，不失恭敬的離開。然則只有她自己心裏明鏡兒似的，曉得自己只怕一旦與令狐傷對上眼，恐怕正如那日初見蘇曼莎時一般，控制不住自己不露情緒出來。
——那一日的記憶歷歷在目，縱然最終令狐傷有英雄相惜之意，欲放楊寧一條生路，卻并不能掩蓋他在雜兵與蘇曼莎消耗楊寧內力後才上前挑戰的卑鄙，亦不能遮掩因此而致使安慶緒趁人之危斬殺楊寧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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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睜睜的看着，恨意未能消磨，藏得再好，也怕令狐傷這般人物。
蘇曼莎顯然也知曉她的想法，此刻才忙忙尋了借口将她趕出去。如若不然即便她有心相幫，按着令狐傷這重情重恩義的性子，斷然容不得人對安祿山有絲毫威脅的。
李岚衣最是從善如流，一日離去，已是足夠她調整自己的心緒了。
初初到了長安，李岚衣便一直貼身不離蘇曼莎，因而也不曾再度返回長安城置辦采購。再者長安于她亦是傷心地，外城一片荒蕪破敗，內城縱然繁華，卻壓着厚厚的壓抑肅殺之氣，裏裏外外被狼牙軍包圍起來，以往她潛入內城時，總還能找到熟人，可自打血戰天策一役，她曾打聽過，楊寧戰死自不必說，秦頤岩、曹雪陽重傷死生未蔔，朱劍秋被識破身份誅殺，冷天鋒下落不明……李承恩回到馬嵬驿伴随聖駕，劉夢陽也随着大軍撤退，這大抵是讓李岚衣稍覺欣慰之事。
然則故地重游，她屏退左右随行的狼牙軍，一路走到慈幼坊，裏頭本該是孩童嬉鬧的聲音，如今卻空空蕩蕩，襯着荒涼的景致，讓人心生難過。再推門入內，本該熟悉的人悉數不在，只餘一間空房，空得可怕。
白雨霏、秦淑儀、菜憫俠、冷天鋒……
都不在，都不在了。
她閉了眼，甚至想起當初白玉安與葉霖一同留在此處的情景。她僥幸活下來，而他們呢？當日戰亂離合，他們可是安好？
便當他們安好罷了。
李岚衣心知自己不能在此多留，正欲喊人封了這慈幼坊，以免還有幸存者誤入而落網時，驀然聽到身後一個不可置信的低喚：“阿……岚……？”
那樣的聲音，縱然前後已過去一年有餘，卻無一刻不在李岚衣腦海裏出現。此刻終于聽到那個帶着不信與狂喜的聲音，李岚衣縱然亦是滿心歡喜，可最終只是僵了僵身子，面無表情的轉過臉看着那個眼前的白衣少年，烏黑的眼瞳中一絲波瀾也無：“你是誰？”
你是誰。
白玉安瞳孔一縮，看着眼前女子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登時怔住了。
自打天策一戰，李岚衣重傷落水，下落不明。白玉安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最心愛的女子落入冰河，幾乎是瘋魔了，一路開了殺戒，甚至還跳下水欲追，若無随後趕來的葉霖與葉紅绡及時拉住，只怕一條性命也要交代在天策府了。
然而失了李岚衣，白玉安一時間只覺天崩地裂，生無可戀了。他不顧受了風寒的身子，冒險回到前線沿着河流一路搜尋，卻都未能找到李岚衣的蹤影，甚至連屍體都未能尋到，更是郁卒的一口血吐出來，好長一段時間不省人事。若非秀坊還有姐妹照看，白玉安也難跨過這道坎。
好容易回過神來，他只能固執的告訴自己李岚衣未死，而強撐着起來幹活。
天策衆将為家為國，李岚衣既是殉國而死，他也要為了她護國。繼而與天策殘軍一道周旋，輾轉來到長安城。慈幼坊早已暴露，無法再作為暗線接點，從而轉移至地宮。只因長安城裏終究剩下的回憶之所，便是這慈幼坊，他才偶爾經過，悄悄在裏悶坐一段時間，想着自己與李岚衣的點點滴滴。
——一直到今日見到了本尊。
那種摯愛失而複得的心情，簡直難以形容，然則李岚衣陌生而冰冷的眼神恍如一盆冷水兜頭潑下，将他一下子澆醒。白玉安上前一步，道：“阿岚，我是小白……你……你又不記得我了嗎？”
怎麽可能……不記得？
李岚衣心底酸澀，卻只能板着一張冷漠的面容，驟然發難，探手持刀朝他襲去！白玉安避之不及，險險偏身躲開，可手臂上依舊被拉了一道長長的口子，白衣瞬間染紅，他更是滿臉驚愕：“阿岚……”
李岚衣冷笑道：“我道是誰還敢出現在賊窩，原來是唐軍餘孽，來人！将他拿下！”她一聲斷喝，手裏拿着狼牙軍的令牌。而慈幼坊附近本就有不少狼牙軍守衛，聞聲早已包圍過來。将白玉安裏裏外外圍住。更有人在看到李岚衣的令牌後，恭恭敬敬道：“華錦大人，這小子……”
李岚衣寒聲道：“唐軍細作，別弄死了。”
對話到了此處，白玉安哪裏還有不明白的？縱然不能接受李岚衣成了狼牙軍的人，卻也知道再糾纏下去是百害為無一利，只能恨恨咬牙，強運輕功逃離。
狼牙軍登時便追了出去。只餘領頭一人道：“華錦大人，這地方……”
李岚衣眸色不變，淡淡道：“封了，嚴加看守。”
白玉安竟還這樣大大咧咧的闖進來，可知有朝一日還有人進來緬懷故人，萬一是陷阱，還得葬送多少人進去？
至于方才那一刀，她位置拿捏的好，又熟知他的動作，小小外傷自然不足為懼。而白玉安的輕功底子……只怕方才去抓捕的狼牙軍亦是奈何他不得。
只一點……他方才那不可置信的表情，還有他的傷……
即便知道并無大礙，終究得自己親手傷他，傷他身，同樣傷他心。
李岚衣靜靜的閉上眼。
……
……
不出李岚衣所料，白玉安果真十分輕易的就擺脫了追捕之人。
他雖是故地重游，但葉霖和葉紅绡實際就在不遠處，方才那一幕自然也是瞧見了的，若不是李岚衣喊狼牙軍喊得快，葉紅绡幾乎就是要沖出去當面與她對質，質問她為何要傷了玉安的。
然而眼看着李岚衣與狼牙軍勾連，他們心下一片雪亮，都是熟知李岚衣性子的人，又見他們喊着“華錦大人”這個名字，第一個猜疑，便是李岚衣失憶，被狼牙軍給帶走調-教了。
不想她一個鐵骨铮铮的天策女将，此刻竟為敵人所用，哪怕有苦衷，卻也擋不住葉紅绡與葉霖的滿腹怒氣，只白玉安稍逃離一段距離，二人當即拔了重劍，一個鶴歸迅速将追兵放倒，然後眼眸一厲——風來吳山！
二人皆是使了全力，重劍所出，狼牙軍都被攔腰截殺，屍體倒在地上抽搐着，仿佛不能明白這到底發生了什麽狀況。
殺戮結束，葉紅绡當即跑到白玉安身邊，急道：“玉安，你的傷……”
白玉安垂眸看着尚在淅瀝瀝滴着血珠的手臂，不由苦笑一聲。
方才那一刀，他并未覺得有多痛，因她一刀劃落，割的何止是他的手臂？比起內心的痛楚，這又算得什麽？
想到少女素日英朗的眉眼透着絲絲濃麗，白玉安更是心痛如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