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機會

蘇曼莎輕易不喊白玉安,可如今既是開了這個口,又事關李岚衣,白玉安怎敢怠慢?當下便随着過去了。

一去不打緊,只看着蘇曼莎冷眼站在一旁看着地上扭動的人時,白玉安瞳孔登時睜大,隐在袖裏的手驀然握緊,臉上血色驟然褪去,可表情不變,一句話都不說,強忍着自己心裏的疼痛惱怒,給蘇曼莎見禮:“見過摘星長老。”

蘇曼莎只擡眸淡淡掃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地上的人,淡淡吩咐:“去幫她把身上的關節都接起來。”

身旁的侍女應了聲“是”便走了過去,只聽一連串的“咔嗒”聲,地上的人才顫顫巍巍的跪下來道:“謝摘星長老接骨之恩。”

不是旁人,正是如今蘇曼莎身邊最為得寵的李岚衣。

蘇曼莎并不看她,倒是身畔的婢女道:“華錦姑娘,長老的話已經很明白了。這兒不養無用之人,眼下還有半月便是皇上壽辰,望姑娘不要教長老失望才好。”

李岚衣因着方才脫臼和接骨的劇痛疼得面色煞白,可語氣裏并無絲毫痛苦,只是平淡得讓人難以置信:“是,華錦知錯。”

那婢女說完,又轉身對着白玉安道:“白司舞也聽見了,華錦姑娘既是交給白司舞教導,也望白司舞莫讓長老失望。”一面說着,一面又擺下一個瓷瓶來,“這是上好的跌打傷藥,姑娘關節硬了,奴婢也只奉命讓姑娘松松筋骨,可不能耽誤了練習。”

“白司舞,帶她下去罷。”

白玉安此刻看着李岚衣在自己面前受苦,牙咬的緊緊的,只恨不能以身相護,甚至只能在仇人面前低聲下氣,同李岚衣一道回一句“謝長老恩典”。

也好在蘇曼莎到底将空隙給了他二人。

白玉安陰沉着臉将李岚衣抱回去時,李岚衣也不扭捏,只趁着他放她下榻時貼近了白玉安的耳廓,輕聲道:“盡快找機會離開。”

明話細說不了,白玉安被她這麽突然的一句鬧得怔忡,正要擡頭拒絕,卻看到李岚衣烏黑的眼瞳裏是不容拒絕的認真,十指緊緊的扣着他的衣袖,又加了一句:“我不會有事。”

眼下離壽宴愈發的近,他二人被人看得愈發的緊,若說最初二人還能細說些話,如今卻是難上加難,李岚衣心知大明宮裏有着暗道,專留給帝王遇事逃難用的,想當初安祿山謀逆,玄宗正是攜着貴妃從密道逃脫,再由李承恩暗中接應才得了手。如今這暗道也成了天策府在大明宮內外裏應外合的一條通道,那裏倒是個能說話的地方,可這些話要說,也得等夜深人靜之時才方便。

看着李岚衣的模樣,白玉安也不糾結,只能嘆道:“好,你給我看看傷,且幫你上了藥酒,免得影響了後面的訓練才是。”

李岚衣只是笑着應是,大眼卻安安靜靜的看着他,露出幾分欣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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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早在白玉安方任司舞一職時,李岚衣就已經旁敲側擊的關注過白玉安的問題。

舞隊裏每個人都要先服用慢性發作的劇毒,仰賴每月一次的解藥來緩解毒性,這毒名“殘香”,李岚衣仔細研究過,原是無藥可解,發作起來倒不會很快致命,只是生不如死的痛,從腹部開始蔓延,一直延伸到四肢百骸,此後若是不得解藥,每一次發作都更為劇烈,據說尋常人總撐不過半年,便有被活活痛死的。

便是一遍一遍熬過來了,也總熬不過一年的,一年後沒有緩解之藥,便會從體內腐蝕筋骨,至最後全身潰爛而死,死相極慘,但凡還愛美的女子,只怕都不能接受那樣的死相,無怪乎安祿山喜用它來控制女人。

無藥可解,最終不過一個死字,如今每月的解藥,也不過是飲鸩止渴之物,李岚衣早就認了命。可哪能由着白玉安同自己一道死?當月送藥來的婢女照例過來時,李岚衣便做無意問道:“這丸藥待會可也要送去給白司舞的?”

李岚衣素日來與下人關系都是不錯,待人也頗為和顏悅色,這送藥來的婢女雖是可惜了李岚衣只能被藥物牽制的命運,但尋常些無關緊要的話,她卻是不吝同李岚衣說的,聞言便道:“這‘殘香’之毒千金難得,哪能人人都用的?”看着李岚衣垂眸意義不明的神色,那婢女又道:“奴婢曉得白司舞嚴厲,姑娘在司舞手下吃了不少苦頭。可姑娘也不必想着,司舞如今雖壓着姑娘你,可身份哪有姑娘尊貴呢?日後姑娘舞蹈有大成,成了陛下身邊的紅人,白司舞可就只有一個地方可去了。”

一面說着,一面擡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李岚衣表情不變,只瞳孔微微一縮。

那婢女才道:“奴婢還得去其他姑娘那送藥,便不耽擱了。”說着行了萬福禮,倒是施施然離開。李岚衣便是脫力一般一屁股坐在雕花的木凳上,心中是憂喜參半,喜的是白玉安并未受劇毒控制,尚得幾分生機;憂的卻是白玉安那倔強的性子,要如何說服他丢下自己離開大明宮,卻是一個問題。

原先她并不去想,只現在日子一日日愈發近了,她才急迫起來。

終于到了夜裏,李岚衣尋着機會同白玉安将話說了,至于她自己已經服用劇毒一事自是隐去不提,只對他道:“所以我沒有騙你,也不是想要一個人承擔這一切。小白,我要的是我們都活着。”

白玉安依舊是遲疑道:“我走了,你一人如何在此?安祿山既已想得退路要我性命,可知他疑心病何其重?又怎知他不會拿其他手段來轄制你?不成,我斷然走不得。”

李岚衣也不急,面上仍是笑盈盈的,很是自然而然的偎進白玉安的懷抱,雙臂彎到他的脖頸上,柔聲道:“正因如此,你才必須要走。大壽那日我若刺安成功,宮內必亂,想要全身而退不能沒有後路……倘若不成功,更需要有人接應。”

“小白,你留在這裏沒有好處,不過是兩人死在一道兒,若是出去了,還能多幫我一些。”

她眉目彎了彎,道:“小白,我以後還想看你跳舞,看你跳一輩子的舞,還有我們的孩子,若是男孩,我能教他用槍習武,若是女孩,你還能教她跳舞。”

願望總歸是美好的令人心生向往,便是白玉安都生出動搖來,順着她描繪的場景去想,終究還是擰不過她,道出一個“好”來。

其實仔細去想,他白玉安這一生自打遇到了李岚衣,還真沒有哪次能真切的勝她一次的。

可這在李岚衣那裏,卻是格外的複雜。她從來就沒想過有一日,自己有一日舍棄了長槍握住匕首,成了陰影裏的暗殺者,也不曾想過有朝一日,自己從隐藏在黑暗裏的殺手,成了巧言令色的妖嬈舞姬,用她曾經最為不恥的手段去挑撥安祿山的父子關系。

更是不曾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将用個法子,去欺騙自己最親近最愛的人。

李岚衣慢慢将臉埋進白玉安的胸口,藏去自己眼底泛着的水光。那些都不過是夢,越是美好越易破碎,特別是戰亂時期,不過一個外力,足夠擊碎所有幻想。

……

……

李岚衣的到底是克服了自己本身的問題,一曲游龍驚鴻舞,斷然找不到半分不好。

也因着時日将近,白玉安能逗留的日子愈發的短,直到避無可避,李岚衣才難得拿出強硬的态度來迫使白玉安離開。白玉安縱然千百般的不想走,卻還是被李岚衣催着到了密道,準備通過地宮離開。

“岚兒。”

一聲略帶沙啞的女聲輕喚,李岚衣聞聲便是一怔,愣愣的看着前方那個裹着一身黑色鬥篷的人自黑暗中走來,一步一步,直到李岚衣看清眼前的人,仍是許久不能言語。

“雪陽……姐。”

她縱然得知曹雪陽只是受傷并未殉國,得知故人安好,這曾是她的安慰,可萬萬沒想到,她原還有見到她的機會。

李岚衣怔怔看了許久,面部的肌肉仿佛都不曉得應該如何動彈,好半天才單膝跪下,給曹雪陽行了個端端正正的軍禮,語帶哽咽道:“末将李岚衣,參見宣威将軍!”

曹雪陽放下氈帽,露出風沙侵蝕卻還是英氣秀麗的面龐,看似平靜的面容下依舊忍不住啞了嗓子:“好、好,李郎将果不負所托,乃大唐棟梁之材。”

李岚衣又重重叩了個頭:“能得見将軍安好,末将死而無憾。”

曹雪陽抿唇微微一笑,偏頭只看見白玉安安靜的站在一旁,黑曜石般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看着二人,心下微微一嘆,終于還是柔聲道:“岚兒,眼下還有三日便是安賊大壽,你若是不願,還有機會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天從加拿大回來的閨蜜就要準備回去了,所以連着好幾天都陪着一起,白天實習上班,晚上陪閨蜜,幾乎空不出時間碼字。

過完這幾天更新應該就能穩定一些了,感謝還在追文的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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