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清悠番外

清悠已經抱着唐紫月的屍體坐在冰冷的地上很久。

李岚衣性命垂危了三個日夜,唐紫月便氣息全無的在清悠懷裏躺了三個日夜,這個初初時飄然出塵的冷面道長竟是滿面頹然,束發的玉冠散了,面上盡是血污,竟也無力去清洗。

早先唐青淵在得見自己胞妹的屍首時早已瘋魔,先是失魂落魄的上來看着自己妹妹明珠美玉一般的小臉兒蒙了塵,連聲喚着“阿紫”,還有些恍惚的拽着身側的粉裳女子道:“阿琬……阿琬快來看看阿紫是不是受了什麽傷?”

到底是不能相信的,安史之亂再亂,死的人再多,但有些人在心裏總不會讓人覺着能輕易死去,譬如唐紫月,又譬如李岚衣,受再多的傷依然微笑,遇事總能化險為夷,格外相似。

而現如今——一個死了,一個瀕死,到底讓人不得不認清現實何其殘酷。

青琬緊緊的掩住唇,眼淚控制不住的滑下來,只是輕輕靠在唐青淵的肩上,顫聲道:“木頭……”

唐青淵看見愛人淚眼朦胧的模樣,一時也曉得唐紫月是再回不來了,忽然一擡手便給了清悠一拳!

清悠只生受下來,發髻被打散亦是不言不動,只是當唐青淵要來抱走唐紫月的屍首時縱然不動手,卻只死死的抱着唐紫月,半點不撒手。

一直到最後,唐青淵終于還是放棄了。他雖恨眼前這個道貌岸然的道士累得唐紫月身死,若非因他,她合該同他們早早就離開大明宮……

罷罷罷,這是阿紫願意的!

他只道:“阿紫生為唐家堡的人,死了……也得回去。我無力抽身,你若要贖罪,替我送她回去。”

随後只餘腳步聲。

清悠抱緊了懷裏的小人兒,這個姑娘從來頑皮,他生于華山腳,自幼被清虛收為弟子,修道養性,秋水為神玉為骨,清清冷冷的一個人,總以為難有事物能讓他動容,而這個戰火紛飛裏出來的小姑娘,見到他的第一面便道:“純陽宮的不都是修真的道士麽?還說清修不問世事來着,怎的就派人下來了?”

那時他不過多看了她一眼,只見少女明眸雪膚,卻還只是個十三歲的孩子而已。

他并不曾放在心上。

只一而再,再而三,從初初知曉自己說錯話固執的道歉,到後來百無聊賴,卻偏偏喜歡纏着他,他縱然是清冷的性子,卻也是好修養,從不露半分不耐。戰亂連連,小姑娘雖下來歷練,卻并無人真忍心将她至于戰争裏頭,那雙明澈清透的眼眸,若能一生都不沾染凡塵,才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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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笑嘻嘻道:“欸,其實我也不是一直要纏着你,只不過眼下各有各的忙處,我不好去前頭添亂兒,哥哥有了琬姐姐,多半也不待見我這親妹子了,岚姐姐雖然好,可身上有傷,你是沒瞧見那個白啥公子的瞧我的眼神……恨不得生吞了我的!”

這話是誇張了些,但正符合小姑娘的俏皮天真,看向他時,又是一陣笑:“我知道你也是不耐煩我的,不過呆在你身邊舒服,我樂意。”說着還拍了拍胸脯,頗為驕傲:“你要去任務就去忙,你別看我年紀小,可浮光掠影練得比哥哥好多了,一定不給你添亂呢!”

“更何況你有些像他,唔……修佛修道都是出世之人,也許他就是你這樣的罷?”

他……

清悠很多次聽到少女帶着悠長懷戀的語氣說起這個人,隐約只曉得是少林中人,曾在她年幼時出手相助,自此她一直尋着機會想去找他皆是未果。縱然聽她數次說起,卻也不能辨出對方是誰,而按着他的性子,到底不好多問,只是少女呱噪,他正正兒又是一個頂頂好的傾聽者,不多言不好事,而那個素來多話的小丫頭卻也伶俐得很,唐家堡出身雖是活潑,卻并非不曾沾染血污,果真如她所言,從不拖後腿。

一日一日,兩年,三年,原來一切都會成為習慣,甚至有時候唐紫月不來尋他,他便覺得有一處靜不下來,甚至聽到她嘴裏說出那個人時,都覺得小小的不舒服。

其實不知不覺間,那個被提及的少林弟子也逐漸淡出去,本來只是唐紫月心中的一道影,這些年過去越發稀薄,難覓其蹤。不過是想找清悠說話,又懼其清冷罷了。

至于清悠,終究是亂了心,亂了神,因而再無法做回從前的那個心如止水的修道少年。

甚至到了最後……也是自己累及了她。

依然記得宮門前殺紅了眼,他縱是武藝高強,也擋不住流水一般的守衛,而那嬌小的影子悄聲無息的上來,連着殺了幾人,唐門中人皆是暗殺中的一把好手,毒和暗器交相配合,一切都還好,偏偏唯一的纰漏,出在自己身上。

他依舊不能忘記唐紫月縱身替他擋住背後那一箭時溫暖的觸感。唐門的人行動如風,速度快得匪夷所思,可到底是人小力薄,無法将他及時推開,因而便用自己柔軟嬌小的身軀緊緊抱着,攔住那射向自己胸口的箭……

——正中咽喉,蝴蝶骨斷裂,鮮血噴湧而出。

唐紫月一輩子幹過很多狼狽的事情,卻沒有一次比這次更狼狽,喉間猙獰可怖的一個血洞,血液激射也毫無美感,甚至因為重傷的位置,她臨死張了張嘴,只得一連串的血吐出,發出“咯咯”的聲響,卻說不出一句話。

最後一個表情,定格在她看向他的一個微笑,唇形翕合,凝出一個“小心”。

他只覺大腦一片空白,不能言不能動,最後發了狂,殺戒大開,劍之所及,皆無活口。

清悠活了下來,卻是用唐紫月的性命交換的。

他也終于意識到這個一直以為是小姑娘的存在到底對自己有多重要,三年朝夕相伴,三年生死相依,少女小小的影子早已住進心裏,根深蒂固。

只可惜太遲。

五毒的弟子用冰蠶将她的屍身固封,以防途中腐敗。少女眉眼如生,被打理得幹淨,就連那道猙獰的傷都被擅長易容的曹雪陽親自處理,看似完好無缺,可佳人已逝,到底是回不來的。

清悠抱着她一連半月,回到唐家堡。負荊請罪過後,親自将她埋進唐家堡一處僻靜的竹林。黃土覆蓋之時,她依舊清麗如昔,他只覺仿佛鈍刀一片一片剜着肉,痛苦難言。

終于俯下身,給了對方一個冰冷的親吻,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此後再也無法看見。

她十五歲了,是個大姑娘了,若能活下來,也許就可以嫁人,若是可以,他甚至不惜還俗下山,親自來唐家堡求娶。

戰亂未平,他難做到獨善其身,只能匆匆葬了伊人便又赴身戰場,清悠這一去舍生忘死,幾次三番險些殉國,卻又幾次三番的活下來。唐紫月用命換來的命,他不敢妄自傷害。直至戰亂終結,他多出重傷,已至傷殘,早非當年豐神俊朗的純陽道長,一身殘軀回到唐門,便在此落腳,守着唐紫月的墓碑,一生一世。

遠處傳來故人的消息,多半是好事,總歸分分合合,各有天命。唐青淵從戰場回來複命,還領了七秀而來的青琬共結連理。他此生守着唐紫月,除了故人大喜,再不曾出去。

直至唐青淵二人的第一個女兒唐念紫降生,他看着那個玉雪可愛的孩子,終究是忍不住濕了眼眶。

夜裏無數次夢見她,都是語笑盈盈的模樣,回眸看過去時,帶着難以言喻的純真俏麗,笑道:“冷木頭,冷呆子,你可願意娶我?”

清悠抿了唇,悠悠答出一句“好”。

莊生曉夢迷蝴蝶,最終也不過是夢一場。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很想早點發的,但發覺考完研腦子裏都是專業課思想政治亂七八糟的攪一起,寫的也不盡人意。

先将就着看一看吧(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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