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得不償失】
楊家是從何事開始密謀奪嫡,光鮮亮麗的外面下藏着多少令人膽寒的心思,楊同再清楚不過。他經手秘辛頗多,楊珂山信任看重他,做事的時候不會刻意隐瞞,他會對着楊同大罵西涼和嶺南王狗屁,卻不會把這種話在兒子和兄弟面前說一個字。
知道的人越多越危險,楊珂山還沒有打算把這些事情拿出來同兄弟同議,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背後捅你一刀去邀功。而兒子年齡小,叫他知道了更沒用處。
楊同逐漸冷靜,思考着,徐徐開口,“這事兒得從老公爺說起……”
淨室裏,半撐着頭的邵明淵緩緩睜開眼睛,眸子裏黑黑沉沉,沒什麽情緒。站在一邊的許利緊繃着神經,全神貫注,氣都不敢喘。直到楊同說完老公爺歪心漸起,意圖謀反,卻又擔心百年後落得罵名,不敢貿然下手,等着宮裏妹妹生下皇子想扶持他上位,妹妹卻遲遲懷不上,好不容易在三十五歲那年懷上卻又難産一屍兩命,後面就是一系列的皇位更疊,先帝駕崩,宣帝繼位,送進宮的女兒不得寵,直到他去世都沒生下一兒半女。老公爺走的不甘心,為奪嫡做的部署準備,人脈等就都到了楊珂山手裏。
他說的這些都是邵明淵知道的,一絲不差。故而他又輕輕阖上眼,聽楊同一一道來。
要說楊珂山為何等到現在都不出手,完全是因為他妹妹楊柔深愛宣帝,非要采取什麽溫和方式謀取東宮,再加上邵崇雪過于頑皮,宮裏面擺着兩個爛棋子,楊珂山心再大,也不敢自己當皇帝改國號。
他一直在等,等一個合适的機會。最近一年楊柔隐有動搖,邵崇雪鋒芒畢露,連一直溫潤賢和的太子都變得城府幽深,露出了不曾有過的一面。楊珂山一直覺得他是極大的威脅,如今這種預感愈加明顯,他有理由相信往後太子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執掌江山社稷,平定內憂外患,成為一代明君。
他給了太子最高的評價,不容小觑,若不盡快除之,便會成為大患。
楊珂山秘密聯絡了嶺南王。他猜的不錯,嶺南王早有反心,異姓王是最沒有安全感的,再高的戰功也是懸在頭頂的刀,他有意讓西涼壓境,做出一個不敵的樣子,結果還讓提前趕來的唐将軍直接參與了禦敵中。這是胡震第一次做小動作,他畢竟是個只會打仗的粗人,并不敢再貿然做什麽,直到收到楊珂山的信,胡震才下定決心,給自己謀一條生路來。
随後,胡震又秘密接見了萬俟展言,由他引見着,與遠在京城的楊珂山進行了秘密通信。至于這通信的內容,楊同知道的不多,“西涼物質貧乏,天氣多變,又有金國虎視眈眈。那西涼王子提出的條件裏,就包含着分出西洲、廣安等地給西涼,同時要求四皇子登基後,要幫忙滅金。”
淨室裏閉目養神的邵明淵一下子睜開了眼,銳利中含着愠氣,楊珂山竟連這種條件都答應!信件這種東西,楊珂山看得重,每一封都是親手放置,有的還叫他拿火燒了,暗衛翻找不到密信幾乎是太子意料之中的。
楊同知道的這些內容,還只是楊珂山在密室對着他抱怨謾罵的,他不敢說什麽,倒是記得清清楚楚。
“具體還交易了什麽,我并不清楚,只是老爺同另外兩個,處于彼此不信任的狀态。”楊同皺了皺眉,突又想起來,對着賀凜說到:“老爺貌似要在太子大婚那日動手。”
賀凜聞言都緊張了。
邵明淵冷哼一聲,玉冠玄衣的少年長相俊美,黑沉的眼眸中薄怒漫漫,鋒戾的視線直接掃了一眼前面的牆壁。楊同莫名打了個寒顫,總覺得有人狠狠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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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訊室裏楊家人不知何時被帶了下去,楊同深吸口氣,回答賀凜,“這幾個月朝中巨變,又逢二小姐去世,讓老爺心神皆倦,朝中人脈也不齊全,說要動手,也只是他臨時起意。”
說是臨時起意,又何嘗不是放手一搏,拖得越久越危險。
利用大婚與西涼達成協議,細作在京中作亂,蠻人壓境,正巧胡震不在嶺南,攻破了雁門關也無甚奇怪。總歸是讓在大婚時制造混亂,做掉太子,打擊宣帝。宣帝膝下沒了嫡子,就只有一個邵崇雪擔得起大任了,難道還要去指望體弱多病的五皇子嘛!
待到來日邵崇雪登基,楊氏上位,更改國號,便又是一朝盛世輝煌。
楊同又交代了密室的位置,放密信的位置,以及與楊家有牽連的世家官員,和楊家培養的死士。能想到的,能交代的,一字不差都說了出去。
賀凜看了眼他畫的地圖,就聽楊同問到:“我有件事情想問,你們将我全家劫來,定會叫老爺懷疑,做這種事情,豈不是風險很大。”
賀凜笑了一聲,“你不需要知道什麽。”
楊同聞言便不再多言,審問到此,楊同能說的差不多都說了。淨室中的邵明淵面色稍沉,沉思片刻後站起,向外走去。
見狀,許利連忙跟了上去。
出了地下暗道,已是午後斜陽,揮之不去的熱浪撲面而來。
“即刻起,前往西涼,務必找出通敵信箋。”邵明淵聲冷如冰,面沉如水。
許利應下,眨眼間功夫就消失在了原地。
通敵信箋一式兩份,從楊珂山手裏的可能已經找不到了,但西涼人一定會妥善保管他的那一封。若邵崇雪日後稱帝,這信箋就會成為楊家的軟肋,西涼必會拿來威脅,而楊家為了坐穩皇位,定會聽從西涼差遣,畢竟這種信箋一旦公布于衆,楊家的皇位可就坐不穩了。
想到此,邵明淵眸裏漫上了深深厭惡。
姜禾從一側小門進來,見太子只身立在這裏,忙不疊上前,“殿下,都辦妥了。”
邵明淵颔首,姜禾繼續道;“還有一事需要彙報,今日在清湖康家別院,娘娘見着了西涼王子……”他話還未說完,邵明淵銳利的眼神就掃了過來,姜禾頭皮一麻,又接着說:“娘娘平安無事。西涼王子說娘娘身上流着西涼的血,還說他是娘娘小叔叔,然後就叫娘娘離開了。”
“因為白峰沒聯系上許利,猜測是跟丢了人,和蓁蓁打了招呼後,就擅自去監視了西涼王子。他托蓁蓁帶話,一切任憑殿下處置。”
“他做的不錯,判斷得當。”邵明淵沒有動怒,又吩咐姜禾,“去通知周選,接任白峰任務,讓他回去繼續保護太子妃。”
姜禾松一口氣,忙不疊領命辦事。
距離大婚不過兩個月,他不允許這期間發生任何事情!
楊同在京的四合院子,昨夜走水失火。火勢迅猛,等衆人驚醒後,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火舌舔舐一切,連同旁邊院子都不能幸免的一共燒了起來。
這一場火折騰了許久,徹底撲滅的時候天都泛了白,這場火不僅燒毀了楊家,連兩旁院子都傷了。
楊珂山得知的時候已是早上,猶如當頭一棒。
等他過去時候,看見的只有十幾具燒的不可辨認的殘骸,多看一眼都于心不忍。
這不是普通的走水,楊珂山深信不疑。
楊同說不定并不在這些殘骸裏,可能楊家人也不在。
消息傳到楊貴妃那裏時,就連她也凝了眉,對着兒子說:“若是東宮的手筆,我倒是有些佩服他了,能做到如此心狠手辣,為一個管家,傷及鄰裏無辜。”
邵崇雪冷哼一聲,“他向來就不是什麽善輩,自古人們為登帝位,弑父殺母滅妻滅子,都是小事。”帝位向來都是一條血路,手足相殘和前面那些比起來都是不值一提的了。
邵崇雪閑閑,道別了母妃,從殿裏出來。
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心情頗有沉重。
太子不是坐以待斃的人,楊家勢力正在被他逐步拔起。且若他捉了楊同,身為管家心腹的他知道多少事情,又會掏多少出來給太子聽。
不用他提醒,楊珂山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加固英國公府的防守力度。楊珂山隐有不安,卻也不敢輕舉妄動,這是太子給的警告,在大婚動手的計策似乎也要重新再議了。
回到府裏後,楊珂山忙不疊修書一封,送去了胡震那裏。
再說回邵明淵,出了宅子後先回了一趟宮,後又去了一趟承國公府。
齊朝規定男女婚前半月不可見面,他和阿瑾如今已是未婚夫妻,只要遵循了婚前半月不見面的規定即可,所以酉時去趟承國公府,不會有人說任何閑話,反之,會讓人覺得太子對未來妻子的重視喜愛程度頗高。
阿瑾在午後回了府,太子這時候過來,在她意料之中。
用過飯後,兩個人就去了春意院。
這是邵明淵第一次進來阿瑾院子,她把他領到閨房,回頭見太子稍有局促的樣子,忍俊不禁,“別傻站着,我知道你來做什麽,趕緊坐下。”
屋子的擺設是尋常貴女一樣的端莊,又含着俏麗的小心思,空氣裏飄着淡淡的香味,他唔了一聲,眼睛也不亂看,走到桌邊坐下了。
阿瑾并未赧顏矯情,進她閨房的是未婚夫,又不是旁人。若端着矜持找個會客廳談,才是作着把他推遠,得不償失。
阿瑾開門見山,直接就道:“萬俟展言已在京中,他們必定密謀着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