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胡蘿蔔

蜉羽張了張嘴, 卻無法發出聲音。

她因為過度恐懼——暫時失語了。蜉羽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少年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恐懼了,似乎自她成年登上王位以來,就只有她恐吓別人, 而絕無別人這樣恐吓自己的時候。

蜉羽低估了謝喬喬的實力。

直到謝喬喬松開她,冷淡的站立到一邊;蜉羽才終于喘過氣來,捂着喉嚨艱難而大口的呼吸着, 甚至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她悄悄瞥一眼謝喬喬, 之前所想的什麽‘她不夠美貌’‘性格也不親和’之類的念頭早就被扔到了爪哇國——已經強到這種可怕的境界,容貌性格又有什麽可在意的?或許在謝喬喬眼裏,她們所糾結的這些東西,就如同蜜蜂糾結要采什麽花蜜一樣無聊。

蜉羽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 用手背一抹自己臉頰上的血痕。手背擦過傷口時所帶來的劇烈痛意,也讓蜉羽的表情短暫扭曲了片刻。

謝喬喬仍舊望着蜉羽,一言不發。那把剛剛威脅到了蜉羽生命的本命飛劍,也已經被謝喬喬收了起來。

除去戰鬥和修補必要外,平時謝喬喬不會在其他人面前召喚自己的本命飛劍。倒也沒有別的什麽理由,就是單純的不喜歡;她的本命飛劍也并不喜歡其他人盯着自己的目光。

謝喬喬的本命飛劍,出鞘就是要見血的。

唯一一次例外, 是那次謝喬喬為了向張雪霁解釋, 當着張雪霁的面把本命飛劍召喚出來了。很微妙的,本命飛劍也沒有排斥張雪霁。

被謝喬喬持續盯着,是一件壓力很大的事情。蜉羽咽了咽口水,道:“我希望你和你的同伴能混進讨伐我的反叛軍團體之中,找出深埋在他們身後, 教唆他們背叛我的幕後主使。”

“那批人裏面有很多鲛人, 如果我派出自己的親信, 必然會很快就被他們察覺。你和你的朋友都是外鄉人, 生面孔,由你們去接近反叛團體,才不會引起懷疑。”

謝喬喬道:“我會去接觸他們的,但我的劍最終會斬下誰的頭顱,我自有判斷。”

說完,她轉身朝外走去,全然沒有留下來聽蜉羽把話說完的意思。

蜉羽看着她毫不留戀的背影,不禁再次摸了摸自己臉頰上的傷口。在自身靈力的作用下,那道傷口很快就痊愈了,但蜉羽的臉色還是一如既往的難看。

她手腕一轉,從旁邊的儲物格中飛出一封已經拆開閱讀後的信。信封上還殘留着餘溫未褪的火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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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羽盯着信件上的落款,眯起眼眸——随着她手指收緊捏皺了那封信,靈力将信件絞碎成無數雪白的碎片,蜉羽扯了扯嘴角冷笑:“我吃了虧,你們也別想好過。既然大家都瞞着消息,那不如看看誰先被天理清算好了。”

謝喬喬獨自從殿內出來,路過鐵王座時又瞥了一眼鐵王座。

……好多劍尖尖,看起來就知道坐上去一定很不舒服。

謝喬喬面無表情的越過鐵王座,往長道上走去:張雪霁正站在牆壁邊看那些浮雕,女官溫柔可親的在旁邊為他介紹。也不知道張雪霁回答了什麽,女官彎着眼眸柔柔的笑了起來。

随即張雪霁轉頭,看見謝喬喬。他臉上溫和的笑容當即變得更加燦爛,擡腿就向謝喬喬走過去;一開始還是走的,走到後面就越走越快,又忍不住快步小跑幾步。快要到謝喬喬面前的時候,張雪霁又單手背在身後,裝模作樣的漫步走過去。

張雪霁:“談完了?”

謝喬喬颔首:“談完了。”

張雪霁望着謝喬喬,眨了下眼,但還是克制不住自己的笑意,眼眸總是彎彎的。他幹咳一聲,背在身後的手不自覺握緊拳頭又松開,仿佛沒話找話似的:“剛剛女官在給我介紹浮雕上的星象,我感覺那個星象有點像我老家那邊的,所以就多問了幾句。”

謝喬喬:“哦。”

張雪霁:“你和女王聊什麽了啊?”

謝喬喬:“她求我幫她辦件事。”

張雪霁:“……啊?”

不只是張雪霁,就連一邊的女官也露出了差異的表情。畢竟‘求’這個詞,和鲛人女王完全沒辦法聯系到一起。

只是謝喬喬絲毫沒有要給他們解釋的意思,獨自往升降臺那邊走。她走上升降臺,回頭卻看見張雪霁和女官還站在原地看着自己。

謝喬喬疑惑:“你們不走嗎?”

張雪霁反應過來:“哦……哦哦!就來就來——”

女官內心滿腹疑惑,但也只能暫時先将疑惑壓下,送謝喬喬和張雪霁離開行宮。

行宮與深海之痕相連,謝喬喬他們走出行宮時,正好遇到常病等人全副武裝壓着幾個鲛人從深海之痕出來。

張雪霁:“那些人就是被抓出來散播檄文的叛徒?”

女官:“是的。”

張雪霁感慨:“這下得關挺多年的吧?”

女官臉上露出溫和無害的笑容:“不關他們。陛下說了,這種只會擾亂民心的廢物,關起來也是浪費夏澤國的糧食。所有質疑女王權利的叛徒,一經發現,直接處死。”

張雪霁臉上感慨的表情一僵,變得古怪起來。

女官将二人送出行宮後,便禮貌的微笑着和他們告辭,還熱情的送給他們一本本地觀光指南;不過她也叮囑張雪霁和謝喬喬最近不要搭理奇怪的鲛人——女王陛下正準備清算他們,如果被卷入其中,對于他們這些人類來說會是個大麻煩。

等到女官離開,空蕩蕩的街道上便只剩下張雪霁和謝喬喬兩個人。張雪霁拿着那本薄薄的觀光指南手冊,随意翻了翻,嘀咕:“怎麽感覺像被拐進了柬■寨似的……”

謝喬喬側過頭望着他:“柬■寨?”

張雪霁解釋:“我老家那裏的某個國家名字,因為那裏有很多搞電信詐騙和營業欺詐的,所以每年都會有不熟悉當地的游客被訛錢。”

謝喬喬眉頭微皺,思考了數秒後,她板着臉,面色嚴肅的寬慰張雪霁:“不必擔心,有我在,沒有人能從我們荷包裏拿錢——死人也不行。”

張雪霁哭笑不得:“我就打個比方……放心,我也不會讓咱兩的荷包被騙的。哦對了,女王單獨把你叫進去到底和你說了什麽啊?”

謝喬喬:“她說希望我和你能潛入那些反抗她的團夥裏面,揪出鼓動鲛人忤逆她的幕後黑手。”

張雪霁:“你答應了?”

謝喬喬搖頭:“我說我要觀察一下,再決定要不要幫忙。”

“你做得很對——這種涉及到國家的事情,光看表面是無法判斷其善惡的。”張雪霁皺起眉,随意翻了翻自己手裏的冊子,“其實我在行宮也發現了一些奇怪的東西。還記得我剛剛和你說的,行宮牆壁上的星空浮雕很像我老家的星空嗎?”

謝喬喬颔首。

張雪霁繼續:“之前在魔窟裏面,我也看見過同樣的星空圖,就是你用留影珠幫我錄下來的那副。我懷疑這些并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留給我的線索——我離開中洲時,原本是打算往東走,直接走酆都,進羅火洲。如果我走酆都的話,就和明匣洲貝海國是截然相反的兩個方向。”

“結果在我要離開中洲的時候,學宮派去耳理洲的詞調名傳信給我,說在耳理洲金烏國遇到了有意思的東西,或許和我之前在研究的東西是同類。因為他的傳信,我才又半道改路去了耳理洲。”

“從耳理洲順路漂泊到明匣洲附近時,我又聽說了鳳凰神女跳凡人井之事,于是又改路去了貝海國。這一路上,那些奇怪的星象圖就好像是吊在前面的胡蘿蔔,不斷牽引着我偏離原本的計劃,往另外一條路上去走。”

謝喬喬皺眉:“有人在意圖操縱你,借此達到某種目的?”

“不清楚。”張雪霁搖頭,有些茫然,“說實話,我完全想不明白背後之人的意圖。我既不會修道,也沒有左右修真界勢力的野心和能力,雖然中洲那幾個國家制造靈能火铳的事情我确實在裏面出力了,但靈能火铳也就只能對付一些剛剛入道的修道者。對于那些強大的修行者而言,根本不算什麽。”

“他指引我偏離原本的航線,到底能從中獲得什麽好處?”

連張雪霁都想不明白的事情,謝喬喬就更想不明白了。她從張雪霁手上拿過自己的書箱,慢吞吞重新把書箱背回去:“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先把吊在前面的‘胡蘿蔔’追到手便是。”

“無論幕後之人想要圖謀什麽,到了謝幕的時候,他總會出來的。”

她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但就是這樣平靜的語氣,讓張雪霁也跟着平靜了下來。

他兩手曲起枕在腦後,笑了笑:“說的也是。”

在謝喬喬如此強橫的實力面前,任何的陰謀詭計和小聰明,都只會變成那群人的催命符。

他們太不了解謝喬喬,太高估自己——太久沒有被謝喬喬這樣年輕的孩子摁在地板上暴打,已經忘記了這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本來就屬于年輕人。

張雪霁從衣袖中抽出一卷宣紙,道:“遠的想了也無用,那我們不如說說就近的事情。春明號只會在夏澤國的碼頭停靠五日,這點時間肯定不夠我們潛入讨伐女王的鲛人之中。”

謝喬喬:“如果直接抓來一個鲛人拷問,或許能獲得一些線索。”

“很難。”張雪霁嘆氣,朝着街道盡頭隐晦的瞥了一眼,道,“剛剛和女官以及那些護衛們聊天的時候,我也稍微打聽了一下那些人的事情。那些人自稱‘黎明會’,只有核心成員才能接觸幕後的人,但核心成員都非常信任那位撰寫檄文的先生。護衛隊一開始抓到他們時也想過嚴刑拷問,逼迫他們供出幕後主謀——結果那群鲛人哪怕被活活打死,也絕不吐露半點關于幕後者的消息。”

“一旦對黎明會進行大面積的打壓和圍剿,幕後之人就會迅速得到消息逃離夏澤國。”

謝喬喬評價:“如同牛皮糖一般讨人厭。”

張雪霁笑了笑:“沒辦法,誰讓他們和鲛人女王的力量比起來,實在是太弱小了。而且不得不說,他們這樣的‘無賴戰術’非常有用,只要讨伐女王的核心人物不死,他們就可以一直發展新成員,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他說的最後一句話謝喬喬沒有聽懂,不過她大概能理解張雪霁的意思。

謝喬喬道:“如果留下來的話,那就沒辦法按時趕上春明號發船的時間了。”

張雪霁:“對,所以我們要先回春明號,找大鵝它們說一下現在的情況。如果大鵝它們願意留下幫忙,那自然最好不過;如果他們不願意進入海族的領域,也可以先搭船去羅火洲。我們解決完這邊的事情,再去找他們會合。”

謝喬喬也覺得這樣可行,二人重新返回地面,穿過街道,閘門,回到春明號的船艙之中。

大鵝和琵琶面對面在下五子棋——謝喬喬盯着兩人亂七八糟的棋盤看了一眼,轉頭望向張雪霁:“你教的?”

張雪霁摸了摸自己鼻尖,幹咳一聲:“棋盤和棋子是我給他們的,但我可沒有教過他們要這樣下棋。要是我教的話,絕對不會教出這種爛棋簍子!”

“你說誰爛棋簍子呢!”大鵝不滿意的伸長脖子,大聲反駁,“這不就是按照你給的那個什麽,棋譜,擺的嗎?”

琵琶性格溫和,做不到像大鵝一樣大喊大叫,但也努力瞪大眼睛噘着嘴巴,模仿人類生氣的表情,借此表達自己的不滿。

一句話就遭到了兩只妖的圍攻,張雪霁撇了撇嘴,但明智沒有和它們吵起來。他反手把房間門關上:“這個不重要,我們先來談事情——大鵝……”

大鵝糾正他:“是白鵝!”

張雪霁:“……行吧,白鵝。白鵝,琵琶,你們先聽我說,我和喬喬在夏澤國——”

他把自己和謝喬喬進入夏澤國所發生的事情,撿重點和大鵝琵琶說了一遍,又問:“所以你們現在是怎麽打算的?我知道陸妖和水族之間有約定成俗的某些規定,如果你們不想進入夏澤國的話,我們也可以先暫時分開,等到了羅火洲靠岸碼頭再會合。”

“夏澤國碼頭時常會有其他商號前來交易的航船,我和喬喬到時候再補票上船完全來得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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