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第二次初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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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曼森集團的總部布局像城堡,幾幢大樓圍繞着一片巨大的花園。外觀有種土味的大氣,是財大氣粗的集團該有的樣子。

瑟斯曼筆挺地站在和集團大門口,非要他的導師帕特洛博士幫他和大樓拍一張合影。

帕特洛博士:“很好,把這張照片發推特,大家會以為你終于放棄讀博入職曼森了呢。”

瑟斯曼:“我會用文字寫得清清楚楚,是終于作為經濟學家嶄露頭角了!”

帕特洛博士忍不住潑他冷水:“別得意過頭,小子。曼森集團的老總可不是好忽悠的。”

但瑟斯曼熱血上頭,一盆冷水壓根不夠:“可別倚老賣老了,博士。你打交道的是它的上一任老總,據我所知,集團被他兒子接手後,你還沒和對方見過面呢!”

帕特洛博士:“傻子,那小子上學的時候我就見過了!何況,經濟學家又不是心理學家。我們了解一個人靠的不是面對面交談,而是財報!這經營者是聰慧還是平庸,是溫和還是老辣,財報才能給你最客觀的結論。”

瑟斯曼:“那你能看出些什麽?”

帕特洛博士:“我倒是想問問你,這兩個禮拜日日夜夜地讀他們的資料,你能看出些什麽?”

瑟斯曼不假思索地說:“這集團就像一坨龐大的仙人掌,有的地方曬得到太陽,就野蠻生長。有的地方不知不覺就枯萎了。”

帕特洛博士:“哦?那這個老總呢?”

瑟斯曼這下倒支支吾吾起來:“這人……是提拉米蘇。”

“哈哈!什麽破比喻!”

“就是口味複雜。”他聳聳肩。要是爽快承認那人很強,不就讓博士剛才的教訓成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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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斯曼心裏認可博士說的,要認識一個公司的決策者,與其聽對方誇誇其談,不如看他做的決策,那才是決策者智慧和個性的體現。至于曼森集團背後站着的那個老總——還得是提拉米蘇,他想不出更好的比喻了。他的冷酷就像可可粉一樣苦澀,但卻也有柔軟的人情味。

那家夥一上臺就把所有不賺錢也沒發展的業務砍光了,一個月間造成了上萬人的失業。這事可是上了好幾天新聞頭條的。由于人員大幅減少,甚至總部群樓裏有一整棟都被空了出來。在這個決策裏,瑟斯曼感覺對方像極了一個理性經濟人,完全不考慮感情因素地做着最優決定。

然而,當人以為這個新老總是要開始縮減開支時,他卻把那一整棟空出來的樓改造成了員工福利樓,從健身房到一切的娛樂設施俱全。還造了幾間餐廳和咖啡館,讓那些還在租房的,努力且家境普通的員工們能吃得上免費的飯。

這原本過于龐大的集團頓時輕裝上陣,留下的員工也變得更努力了。這一胡蘿蔔一棍棒的政策使他創造出了不比他父親差的業績。

不用面對面,光是看書面文字,就能感受到這背後決策者的魄力和溫柔。瑟斯曼在臺燈下反複研讀這些,時而對能親眼見識這樣有才能的企業家而渾身興奮,時而又為自己的學識能否提供有用信息而陷入自我懷疑。

見這小子又露出了不自信的表情,帕特洛博士反而拍着他的肩:“擔心什麽呢,小子,一個連博士頭銜都還沒有的家夥,對方也不會對你抱多大期待。反過來說,只要正常發揮就能超預期了!”

瑟斯曼咬牙:“博士頭銜……得完成畢業論文。而完成論文,需要實驗,需要經費……我的經!費!啊!”

帕特洛博士對此既同情又慶幸:“你多留校當幾年講師,對我可是好事!”

瑟斯曼:“博士!”

帕特洛博士:“好吧,好吧。你最近才說你可能能拉到的贊助,是吹了嗎?”

這不禁提醒了瑟斯曼另一樁痛苦的事。這所謂的“贊助”,不就是他那還沒開始就杳無音訊的賣屁股事業嗎……

“沒有……不考慮了。”

“啊?是你不考慮還是對方不考慮?”

瑟斯曼連連搖頭,閃爍其詞地催促導師趕往大樓。

令瑟斯曼沒想到的是,他那珍貴的首次咨詢,在進入辦公大樓後馬上遇到了問題,造成了之後一連串的糟糕經歷。

事情的變故發生在CEO辦公室外的那張秘書辦公桌上。曼森集團的CEO秘書弗林特,集團公認的蜘蛛俠——像蜘蛛一樣八只眼睛360°無死角觀察及八條腿幹淨利落幹完別人幾倍的活——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前臺彙報,CEO約來的經濟學家已經到了,正在送他們上樓。

弗林特的八只眼睛立刻掃視了一圈——接待室裏的咖啡茶水,會議室的電腦投影,很好,全都準備妥當。他輕輕敲了敲CEO的門:“老板,經濟學家到了。我先把他們接到接待室……”這句話剛說完,八只眼睛立刻瞪大了。可憐的,精明的,萬事妥帖的弗林特,眼睜睜看着辦公室另一頭的電梯門打開,從裏面走出來的“經濟學家”裏,為什麽有那個男孩?!

門後傳來老板的疑問:“怎麽了?”

弗林特:“等……等等,老板,你先別出來。我先處理一點小問題。”

門內:“?”

老板請來的經濟學家應該是帕特洛博士——弗林特一眼就認出了那個老經濟學家,那位在上一任老板在世的時候,就為集團做過咨詢,與老板有很深的友誼。但他身邊還跟着一個學生模樣的小夥子……是那天的男妓!

天哪,一旦讓那個男孩看到自己,或者看到老板,老板的身份都無法繼續保密了。相當于将“曼森集團的老板是個同性戀”,“他找男妓”,“他還陽痿”這三個不堪的事實(哦,他當然不是覺得老板不堪,而是這事如果被傳到媒體耳朵裏,那幫陰溝裏的老鼠絕對會用最不堪的詞彙來描述自己的老板)暴露給了一個無法信任的外人。到時候,将會給老板和集團埋下無窮的隐患!

老秘書弗林特決不允許自己犯下這樣的失誤。他快步走到牆後來客看不到的位置,深深吸了口氣定神,而後做了決定,賭上他弗林特的秘書生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兩人見面!

他立刻掏出手機呼叫助理,動作跟特工似的又神秘又專業。助理小姐将兩位受邀的客人送到接待室後,應聲來到弗林特面前。

弗林特壓低聲音:“不管我們之前是怎麽承諾的,現在我要你去告訴帕特洛博士旁邊的學生,由于公司的保密協議,學生無法加入我們的讨論。”

助理小姐糊塗了:“學生?你是說那個年輕人嗎?可是……他是老板請來的啊。”

弗林特:“……?什麽意思?”他接過邀請名單,上面赫然寫着:

主講人:瑟斯曼·蘇林先生

随行人員:萊登·帕特洛博士

瑟斯曼,就是那天那個男孩的名字!他居然是主講人?!

助理小姐:“所以,是需要将他請走嗎?”

弗林特:“不,不行。”他腦袋飛轉,眼睛一亮,“告訴他們,我們的老板今天早上突然身體不适,改天再……”

“我身體不适了嗎?”赫爾伯格的聲音突然從近處傳來,打斷了說話的兩人。他仍舊是襯衫套針織馬甲的樸素又舒适的打扮,手裏拿着一次性紙杯,顯然剛經過這裏,準備去咖啡機打咖啡。“鬼鬼祟祟的,在搞什麽鬼?”邊說邊腳步沒停地往咖啡機走去。

不是讓他先別出來嗎!

弗林特反應過來的時候,赫爾伯格已經走遠了。這時,他的目光往接待室裏晃了一眼,大驚:怎麽只剩那個老經濟學家了!

他快步但穩健地沖到接待室門口,帕特洛博士一見到這位老熟人,就與他寒暄起來。弗林特笑臉迎合了幾句,用盡量不經意的口吻問:“說起來,蘇林先生呢?”

那位高高胖胖的蘇格蘭經濟學家聳聳肩:“那小子一緊張就想上廁所,得給他點時間。”

弗林特深吸了口氣,望向了廁所方向——老天爺啊,那正在咖啡機旁邊!他的老板正在那裏接咖啡,弗林特心急如焚地想趕過去,卻感到自己的胳膊被拽住。

“老夥計,赫爾伯格還好嗎?”帕特洛博士一臉關切地問,“突然接手這麽大的攤子,可真是辛苦啊。和我講講,有什麽我能幫到他的……”

現在可不是談這個的時候!弗林特打起精神來:“說來話長,發生了太多。何不等之後敘舊的時候,由老板他自己來說說呢。”

帕特洛博士:“說得也是。那在開始之前,我先去和他打個招呼敘敘舊吧。”

弗林特的目光重新投向咖啡機,倏地睜大眼睛:老板呢??老板人呢??怎麽只剩一個一次性紙杯在那裏了??

事情回到幾秒前。在弗林特的注意力留在接待室的時候,辦公室另一頭的廁所外。

瑟斯曼從小到大一緊張就肚子痛,越重要的事,痛得越厲害。在這人生第一次咨詢面前,他的肚子自然争氣地痛了一早上。他好不容易解決了個人問題,無精打采地揉着肚子走到洗手臺,擡起眼,彗星撞上了地球——他從洗手臺的鏡子裏看到了一張不應出現的臉,對方也在瞪着他。

酸……酸黃瓜?!

瑟斯曼險些叫出來,腦袋立馬宕機:在他這麽重要的日子,怎麽會上個廁所就遇到這個……這個知曉他羞恥的賣屁股經歷的酸黃瓜!啊!!!他的清譽,他的前程,就要毀了嗎??

他的手都沒來得及擦幹,對方先反應過來,徑直朝他沖過來,二話不說就逮住他領口,像提着雞脖子一樣把他丢進了一間辦公室。

砰!辦公室門關上,赫爾伯格背靠在門上。兩人互相瞪着,眼裏各有各的驚恐。

瑟斯曼完全還沒反應過來,對方先發脾氣了,低聲質問他:“你這纏人的家夥會不會有點太過分了!你想要什麽?!”

瑟斯曼一臉無辜:“我?我想要什麽??我也沒想到你會在這裏……”

赫爾伯格粗魯地打斷他:“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找到我的,但這種行為已經踩到了我的底線。如果還在糾結你的面試,那你會得到答複:你的屁股倒貼我都不要,更不可能買你的月卡!”

嚯,還真是冷酷呢!瑟斯曼頭一回被這樣當着面冤枉并羞辱,氣得口不擇言:“好啊!最好記住你今天的話,別惦記我肥美的屁股,因為你永遠得不到它!”邊說邊把屁股拍得嘭嘭作響。

赫爾伯格冷笑了一聲,剛想冷嘲熱諷幾句,辦公室的門就被敲響了。他面色變了,扯住瑟斯曼低聲命令:“不要讓任何人看見你!”

瑟斯曼:“……啊?”一個趔趄被塞到了一張碩大的辦公桌下面。

弗林特正在CEO辦公室外敲門。帕特洛博士提起要和老板敘敘舊。他立刻想說老板不太舒服,但很顯然,事情已經超過了他一個人能決定的範疇,需要與老板對好口徑。他讓博士稍等,就徑直趕往了CEO辦公室。

“請進。”赫爾伯格的聲音聽起來和平時有微妙不同。

門打開,弗林特的腦袋冒進來,目光神經質地轉了一圈:“老板……是有人在嗎,我聽到了說話聲。”

此時,赫爾伯格如往常那樣坐在老板桌後,只不過腳尖前的桌洞下蜷着老大一個男青年。

桌下的瑟斯曼心想:老板……?

赫爾伯格的聲音強作鎮定:“沒有,是我在打電話。有什麽事嗎。”

弗林特:“是的,有一點微不足道的突發事件……”

赫爾伯格幾乎嚷嚷起來:“……你這裏又有什麽突發事件?!”

弗林特:“不,絕不是什麽大事。是這樣的,你請來的那個經濟學家……”說着打開門往屋裏走。門打開的一瞬間,正在尋求敘舊的帕特洛博士在門外望見了他們。熱情的蘇格蘭人立刻揮了揮大手走過來:“赫爾伯格!好小夥子,還記得我嗎?哦?不記得了嗎,你父親的經濟學顧問啊,那個胡子大叔。”

說話間已經走到了辦公室門口,可憐的老秘書還徒勞地試圖用小小的身軀擋住門,躲在桌下的瑟斯曼抱住頭:糟了糟了……是博士!

而反應最快的赫爾伯格(盡管在心裏想着:不,不要現在進來!)臉上已經熟練地露出了熱情的商業寒暄表情:“是帕特洛叔叔啊!真會開玩笑,怎麽可能忘記一個偉大的經濟學家呢!快請進來,我一直在期待見到你!”

所有的事情懸而未決,敘舊談話卻這麽無可救藥地開始了。弗林特痛苦地眯眼,餘光一直注意着門外的接待室,而赫爾伯格坐在老板桌前,餘光一直瞄桌下縮着的那一坨人。雙方的商業笑容都快繃不住了。只有帕特洛博士愉快非常:“哈哈哈!我和你的父親合作了多年,這下你又看上了我的學生。這不得不說是命運的安排啊!”一邊說一邊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那小子有點慢,我讓他馬上過來,開始前先和你打個招呼。”

瑟斯曼頓時張大了嘴,驚恐地翻起口袋。還沒來得及找到手機,一聲“啊——!!”熱血的日本動畫片主題曲直接從副歌切入,劃破了辦公室內的安靜,震驚了赫爾伯格,也震驚了弗林特。所有人都望向了那張激情唱着動畫片歌曲的老板桌。赫爾伯格的表情空白了兩秒,眉毛慢慢擡了起來。

“你的……學生?瑟斯曼·蘇林嗎?”

“是啊……”聽到熟悉的鈴音在面前響起,老博士都有點無法确定了。

激動的女歌手持續地吐着日語歌詞,瑟斯曼抓着燙手的手機不知道該不該按掉這個電話。最後靈機一動,從下面把手機塞進了赫爾伯格手裏。赫爾伯格手一緊,但馬上理解了瑟斯曼的意思。

“呵呵,”他商業假笑了一聲,“原來這是蘇林先生的手機嗎,是我在廁所撿到的。”

“啊……哈哈哈,我說呢,誰會和他一樣用這麽傻的鈴音!”

博士!!!瑟斯曼在心裏叫。

赫爾伯格站起來:“時間差不多了,我們還是去會議室吧!弗林特,可以幫我先送博士過去嗎。”

弗林特:“……好。”

兩位離開後,老板椅上的赫爾伯格,和老板桌下的瑟斯曼同時大大松了口氣,而後想起了對方的存在,震驚地瞪着對方。

“你是……這裏的老板?”

“你是……我請來的經濟學家??”

“……”

赫爾伯格盯着空氣愣了一會兒,瑟斯曼那一尴尬就想打破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啊……哈,哈哈……”糟糕笑得太假了,“看來我們之間有些誤會啊!”他七手八腳地從桌下爬出來,對赫爾伯格伸出手:“那就重新認識一下吧……經濟學博士在讀,瑟斯曼·蘇林。”

赫爾伯格:“……”

兩只汗津津的手握了握,又觸電一樣分開,分別在褲腿上擦了擦。

“我提議,我們現在就去會議室,像從沒見過面那樣來一次友好又客觀的商業咨詢。”

“哼……咨詢的能力不會像床上功夫一樣稚嫩吧。”

瑟斯曼一抖,嘀咕:“我以為我表現還可以,你都這麽硬了……”

赫爾伯格咬着牙:“你可閉嘴吧……”

瑟斯曼于是閉起了嘴,開始笨拙地整理那被扯亂的領口,卻把它越弄越亂。該為這領口負責的赫爾伯格,出于一些微妙的愧疚心,冷聲說:“把手放開。”

瑟斯曼愣愣地放開,赫爾伯格非常熟練地解開他的領帶重新系。

“那就說好了,之前發生的一切我們提都不提,專心合作。所以今天的主題是什麽,顧問先生。”

“降本增效的促銷策略……”瑟斯曼想到後半句,噎住。在遇上赫爾伯格的目光時,心虛地繼續說,“一張……月卡……解千愁……嗝!”

赫爾伯格的手狠狠一提,把領帶收緊。或許有點太緊了,瑟斯曼的氣都快喘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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