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普羅旺斯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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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赫爾伯格僵硬地站在那裏。瑟斯曼的話早就說完了,他還像腳下粘了蘭丁膠一樣不動。弄得瑟斯曼也有些不知所措:“……z先生?”試探地叫他一聲。

赫爾伯格看看他,又躲避地垂下目光,拳頭緊緊地攥了起來。

“z先生,你剛才想說什麽?”

那憂郁的黑眼睛微微眯起來。一種被事先抛棄了的痛苦感覺占據了赫爾伯格。他的手指掙紮着,将那即将散開的信心捏攏在一起。

赫爾伯格:“紐約不好嗎?我可以幫你介紹項目,俄勒岡……太遠了。”

瑟斯曼撓撓頭:“是夠遠的,又轉機又轉車的……”

赫爾伯格:“……而且,你是家裏唯一的孩子吧,你父母也不會希望你去那麽遠的地方……”

瑟斯曼對赫爾伯格的态度有些困惑:“父母?他們自己都是學者……”

說着,在看到赫爾伯格表情的時候停了下來。z先生他……怎麽了?

“可他們……!”

這時,赫爾伯格的手機響了起來,把他上湧的情緒打斷。他深吸了口氣,按掉了電話,冷靜一下後,放棄了父母的話題,而是問:“什麽時候走?”

瑟斯曼:“後天的飛機。”

赫爾伯格身體一震:“這麽快……”

瑟斯曼嗯了一聲:“預留一些時間去看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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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爾伯格:“連住處都沒定下來的話……”

瑟斯曼釋然地說:“原來你在擔心這個啊,z先生。我已經計劃好了,想住得離格蕾絲和裏茲近一點,這樣就算一起工作到很晚也沒有壓力。他們真的是很有想法的學者,我猜我會花大量的時間和他們在一起不停地聊不停地聊,我們上次見面吃飯的時候就這樣,等侍者來提醒結賬的時候,我們才發現桌上的東西都沒動幾口!”

瑟斯曼以為自己在分享一件極其有趣的事,還笑了一聲,然後發現聽者壓根沒注意聽。

赫爾伯格的腦內亂糟糟的一片。瑟斯曼的計劃太具體了,已經有了人名和地點。在他錯過的這段時間裏,瑟斯曼認識了新的夥伴,有了想追求的目标,這一切都和他毫無關系。如果說在乍一聽到他要離開時心裏還有一些不理智的希望,現在他的希望已經被扯破、揉碎,變得一文不值。

手機又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赫爾伯格惡狠狠地掏出電話,瑟斯曼忙說:“是不是耽誤你上班了……”

赫爾伯格看到來電人寫着弗林特,嘆了口氣:“等等,我接個電話。”

赫爾伯格走進廚房,關起了廚房門。他背靠在門上,茫然盯着手機屏愣了一會兒,才接通電話。

“曼森先生,請解釋一下,昨天你不顧自身安全甩掉保镖和司機獨自離開且一晚上都打不通你電話的情況。”弗林特劈頭蓋臉地數落他。

“……反正你已經找到我了,不是嗎。”

窗外,可以看到黑西裝的安保人員守在樓下。

弗林特聽到赫爾伯格的口吻一楞,關切地問:“怎麽了老板?是……和那個男孩之間發生了不愉快嗎?”

聽到弗林特提到“那個男孩”,赫爾伯格失聲苦笑了一聲:“你什麽都知道……”

弗林特:“你的車都定位到他的住處了……”

赫爾伯格:“他要去俄勒岡了。”

弗林特:“去那麽遠的地方做什麽?他老家可不在那兒。”

赫爾伯格:“……你又查了人的家底。”

弗林特:“他的父母都是學者。他是去做研究嗎?”

赫爾伯格:“嗯。”那一聲應答已經有一些不穩,如果就這個話題繼續聊下去,他無法再裝作無事了。他很希望弗林特換個話題,或者他現在就把電話挂掉。

“赫爾伯格……我在聽。”弗林特忽然叫了他的名字,用柔和的聲音說,“我在聽。”

那一如多年前他最黑暗的時刻,他的弗林特叔叔永遠在那裏。赫爾伯格緊繃的身體垮了下來。他放棄地低聲說:“我現在感覺很糟糕,弗林特。如果我當時沒有退縮,也許能參與到他的決策中。也許他就會選擇留在紐約。這一切都是我活該……”

弗林特思索了片刻,說:“赫爾伯格,想聽聽我的想法嗎?你願意為了一個男孩,放棄曼森集團CEO的位置嗎?”

赫爾伯格不理解地搖頭:“這是父親留下的事業,我不可能……”

弗林特:“那明白了嗎,你并沒有被抛棄。如果他是個有事業心的男孩,就算你參與了決策,也改變不了什麽。到了這個時間點,他仍然會選擇離開,去追求他的事業。”

赫爾伯格:“……”

赫爾伯格沒有說話。

弗林特:“曼哈頓有很多好大學,如果他都沒有申請工作,那也許他純粹就是熱愛研究。遇到感興趣的項目,他就會去。今年他在俄勒岡,明年後年也許就去了新奧爾良,也可能回來紐約。”

赫爾伯格:“你是在勸我放棄嗎?”

弗林特:“對于追求家庭穩定的人來說,這是再糟糕不過的結婚對象。但是對于工作忙碌,沒空天天膩在一起,但又有私人飛機的人來說,我看正正好好。”

赫爾伯格:“……”

弗林特:“我不是在勸你去追求他,赫爾伯格。但畏首畏尾只會讓你痛苦。你當年接下你父親的家業時,那股魄力可真漂亮呀。”

赫爾伯格:“那時是沒辦法。你知道我不是這樣的人……”

弗林特發出了短促的不認同聲:“看清你自己。你完美地繼承了曼森家族的強大和勇敢,赫爾伯格。”

赫爾伯格的眉毛微微地擡了起來。弗林特嚴肅的口吻使他的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你只是保守,謹慎,但這不妨礙你勇敢。要知道,謹慎的獵人永遠是活到最後的。”

赫爾伯格苦笑出聲:“你這樣寵着我,是會被父親罵的,弗林特叔叔。”

弗林特:“那讓他有本事從天堂伸嘴來罵呀。”

他們都笑出來。赫爾伯格眼中迷茫的霧氣已經散去,目光變得清澈。

“……天啦,你再不出發,早上的會可是趕不上了。”弗林特抱怨。

赫爾伯格側過頭,隔着門望向那裏的男孩。最終說:“我今天請病假,弗林特。”

弗林特:“……我勸了半天,原來是自己遭殃呀!”

赫爾伯格笑了笑:“早上的會,就拜托了。”

趁赫爾伯格打電話的時間,瑟斯曼整理着自己的箱子。心想:難道,z先生有那麽點不希望我去……不可能。如果是這樣,過去半年又算什麽呢……

但是,要怎麽解釋他剛才的态度……

啊啊啊為什麽非要解釋啊!

瑟斯曼把盒子一扔,開始生自己的氣。

廚房門打開,赫爾伯格走了出來,瑟斯曼立刻忘了剛才的懊惱,跑過去問:“z先生,要去公司了嗎?”

“今天我休息。”赫爾伯格說,“今天……是我們公司紀念日,全體放假。”并強調。

瑟斯曼:“……?”

赫爾伯格清了清嗓子:“你是不是也不需要工作。”

瑟斯曼:“這邊學校的工作已經辭了。”

赫爾伯格:“好……我們出去走走。”

“走走?”

“……随便走走,吃個飯……”一頓,“你沒有其他安排吧?”

瑟斯曼搖搖頭,赫爾伯格松口氣。

瑟斯曼心裏嘀咕:什麽走走,搞得像約會一樣……

可別好端端的又害得我自作多情……

半小時後,瑟斯曼站在了高級西裝定制的裁縫鋪裏,目瞪口呆地看着門外守着的安保人員,并聽到赫爾伯格對裁縫說:“給他做兩套。一套正裝,一套晚宴穿。”

瑟斯曼先是震驚:“給我?”急忙把赫爾伯格扯到角落,“等等z先生,我們只是出來……走走?”

赫爾伯格:“你那件西裝淋了雨,不是已經變形了嗎。經濟學家的研究會多得很,是打算這麽皺巴巴地參加嗎。”

瑟斯曼呻吟:“可我還不起那麽多錢啊……”

赫爾伯格聽到“還錢”愣了一下,似乎從未想過還有這回事。仔細想了想,目光一動:“那就當……衣服是我借給你的。你得回來還給我。”躲開他的目光,聲音低了一分,“不要這麽一走了之……”

瑟斯曼望着赫爾伯格,心咯噔一下跳得更快了。

他又來了……那副樣子……

是我在自作多情嗎?

瑟斯曼一邊想,一邊耳朵熱起來。赫爾伯格沒事人一樣地繼續對裁縫交代,留瑟斯曼一個人糾結:天哪……誰來告訴我,這到底是我在自作多情嗎?!

赫爾伯格一絲不茍地為他選款式和材料,全程瑟斯曼總是分心收集赫爾伯格的每個眼神,來證明自己沒有自作多情,又因為對方時不時看手機,而反駁自己的觀點。搞得他心髒難受地亂跳,恨不得把心掏出來,以換取胸腔暫時的平靜。

裁縫建議襯衫買成衣,為瑟斯曼挑選了幾套,搭配着領帶。瑟斯曼有些不自然地穿着新襯衫走出來,發現赫爾伯格還在專心劃手機屏幕,一副高效工作的樣子,便不好意思打擾他。在他面前安靜地站了一會兒,直到赫爾伯格偶爾擡起眼。

“啊……”赫爾伯格頓時放下手機,站起來繞着瑟斯曼看,為他整整衣領,拍拍肩膀。高級襯衫那挺闊修身的質感完全除去了瑟斯曼身上的學生氣。如果要選擇一件服裝,既襯托人文質彬彬的書卷氣,又包裹出那喜愛運動的健康肉體,這件事唯有高級襯衫可以做到。

赫爾伯格盯着他上下看了半天,說:“試試別的。”瑟斯曼乖乖點頭,又進了更衣室。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垂簾後,赫爾伯格趕緊坐下來打開手機,繼續緊急劃屏幕。

過了一會兒,瑟斯曼又出來征求他的意見。等他再次進去後,赫爾伯格又拿起手機,給安保隊的隊長回複消息:我們接下來去一家餐廳叫普羅旺斯的秘密。

然後抓緊時間點開弗林特的對話框:

弗林特叔叔,給你發了個鏈接,請盡快搞定。

公司裏,弗林特的手機震了一下,把老花眼鏡推到鼻梁上,仔細看鏈接标題,眉頭皺了起來:專業策劃戀愛表白,給ta終身難忘的驚喜!

每次瑟斯曼一出來,赫爾伯格就放下手機正經地看他的襯衫。對方轉身一走,他又開始埋頭安排。瑟斯曼以為自己在嚴重打擾赫爾伯格的工作,試衣結束後真是大松一口氣。

“曼森先生,”裁縫禮貌地問,“打包哪幾件呢?”

瑟斯曼:幾件??

赫爾伯格:“我挑不出什麽毛病。他穿每一件都很完美。都要了吧。”

瑟斯曼:都……?!

裁縫熟練地點頭:“還是給您送到老地址嗎?”

赫爾伯格:“不,等我發新的地址給你。”

瑟斯曼過于震驚,奮力扯赫爾伯格的胳膊:“z先生……不需要那麽多吧!”

赫爾伯格不防備被拽了一下,手機落到地毯上。瑟斯曼趕緊幫他撿起來。在屏幕轉向瑟斯曼的瞬間,赫爾伯格露出了緊張的表情:“給我……!”

瑟斯曼愣了兩秒,把手機遞給了他。

那亮着的屏幕上仍保留着那幾個文章标題:

《普羅旺斯的秘密-紐約最适合約會的餐廳》

《專業策劃戀愛表白,給ta終身難忘的驚喜!》

《第一次約會能牽手嗎》等等。

赫爾伯格關掉了屏幕,心想:應該……沒看見吧。

瑟斯曼快步走出了店鋪,僵硬地面對街道站着。裁縫鋪兩邊,黑衣的安保人員的對講器響了起來:各隊注意,下一站去普羅旺斯的秘密,注意距離,不要跟丢。

瑟斯曼的脖子慢慢地變紅,然後是耳朵,臉頰。身後一聲門響,赫爾伯格的腳步聲從後方有些遲疑地接近。

赫爾伯格一邊往外走,一邊不放心地偷看瑟斯曼,發現他的耳朵很紅。恰逢對方也回過頭來偷看他。兩人的目光遇上,有一瞬間的慌亂,目光試圖躲避,卻被一股不可抗力逼迫着直視着對方的眼睛。而且,都因為狂亂的心跳,而目光顫動着。

赫爾伯格還存在着一點僥幸心理,而瑟斯曼向他伸出手:“能的,z先生……”

能……的?

反應過來“能”的是什麽,赫爾伯格的腦袋被轟了一下,捂住了臉。

他看到了!他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計劃,他打算整理好心緒再說出來的話,他都看到了!

瑟斯曼還伸着手,一副随時能哭出來的樣子。赫爾伯格被迫上前,艱難地抓住了一點點那人的手指,發現對方的手熱得都是汗。手接觸的一瞬間,他們都顫了一下,但沒有松開,而是慢慢握緊。

“走吧,z先生……”

瑟斯曼往前走起來,赫爾伯格被拖在後面。他的目光飄了好幾圈,終于堅定地落在了眼前的人身上,拿出了屬于曼森家族的勇氣。

“我有話想對你說……不,別回頭,就這樣往前走。”赫爾伯格的手不住地把瑟斯曼抓得更緊,“到了那裏以後……給我打電話,好嗎。我每天都發你日程表,空的時候都能打……”

他明顯感到抓着他的手體溫升高。

“好……”瑟斯曼對着前面回答,“那我也……發給你我的。我也想接到你的電話……”

這讓赫爾伯格再也控制不住表情了。

“那我們……現在去普羅旺斯的秘密嗎……”

“……去……”

“會有樂隊突然過來幫你表白嗎……”

“啊……”赫爾伯格都快哭出來了。

他們走在青蔥的郁金香樹下,從只牽着一點手指 ,慢慢摸索,變成并肩牽着整只手,又慢慢将十指扣在了一起,緊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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