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紙牌之上
============================
22.
瑟斯曼與赫爾伯格起身往停車的方向走。
雖然沒人再提起,但瑟斯曼仍在想着剛才在赫爾伯格手機上瞄到的“表白策劃”的事。這些經由團隊策劃的表白事件頻頻被分享到視頻平臺,瑟斯曼見過好多次。印象最深的是男孩躲在商場的高達模型裏,在女孩經過的時候突然下跪表白的場面。當時就覺得如果有高達對自己表白,那可成功率百分百了。
當然,沒法期待赫爾伯格突然變身高達——甚至都得懷疑他知不知道高達。可是,赫爾伯格好像沒否認有表白的事,瑟斯曼便總在心裏隐隐期待,猜測他的表白會以怎樣創新的方式出現。為了及時發現驚喜,瑟斯曼有了一雙過于善于觀察的眼睛,一路積極地懷疑任何人。
當他們經過一組路邊賣藝的樂隊時,他慢下了腳步,滿懷期待地看着他們。五秒鐘後,失落地繼續往前走,還以為他們會突然唱情歌幫赫爾伯格表白。
經過賣花的小店邊時,他躍躍欲試地把手從口袋裏拿出來,準備接過安排好的花朵。店員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先生,買花嗎?”瑟斯曼搖搖頭逃走了。
甚至,路遇乞丐的時候,他都拼命給對方眼神暗示:是我是我,你們要幫忙表白的那個人就是我,快來啊!但乞丐只是上下打量他。
直到他們的車開到目的地,都沒發生什麽特別的事。下車一看,居然是赫爾伯格平時住的酒店。
瑟斯曼心裏打鼓:等等……啊啊啊等等,是要直接進展到上床環節嗎!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表白呢??難道……寫完了合約,就默認在一起了,省略表白過程了……?
嘶……頭好痛,讨厭的病毒!他按了按太陽穴,有些失落地跟着赫爾伯格的腳步。
也不是說非得表白不可,只是瑟斯曼暫時還沒有想出其他辦法來安撫內心的不安。
但他當意識到在這段關系裏自己總是主動,此時剛剛稍有進展,自己卻要去往美國的另一頭時,瑟斯曼真的很需要一點來自外部的信心,好讓他的內心安穩下來。
比起說服自己,他更希望赫爾伯格來說服他……
他跟随着赫爾伯格進入房間。赫爾伯格對他說:“我去抽根煙,順便打個電話。”随後便拿着煙灰缸去了陽臺。瑟斯曼拘束地坐在上次赫爾伯格坐的沙發上,眼巴巴地望着陽臺裏的背影。
對方正講着電話,突然回過頭來,遇上了他的目光。瑟斯曼朝他招招手,他給了瑟斯曼一個帶笑意的眼神。而後,他們都沒有移開目光,卻也不會感到古怪。他們隔着落地玻璃門久久注視對方,赫爾伯格講電話的表情也帶上了笑意。過了一會兒,他顯然加速講完了對話,剛按掉通話,瑟斯曼就拉開門走進陽臺。赫爾伯格連忙掐滅了抽到一半的煙。
Advertisement
“雖然作為驚喜會更浪漫,但我記得我們剛剛約定要多溝通,所以我決定直接講出來,”赫爾伯格說,“我剛才拜托了俄勒岡的朋友幫我留意那邊的房子。你在那邊的住房可以交給他處理。”
瑟斯曼感激地點頭。
他們的嘴唇碰了碰。瑟斯曼站在赫爾伯格身邊,一個背靠着欄杆,一個趴在欄杆上望着遠處。曬在暖洋洋的太陽裏,瑟斯曼突然就想開了,覺得表白什麽的也并不重要。現在的感覺真的很好。
“你知道嗎,小時候我站在高樓往外望的時候,會看到飛來飛去的錢錢——這是我給起的名字,意思是,在這些樓裏面,錢在倒來倒去。一個人坐在辦公樓裏,把賺到的錢揣進口袋,不一會兒,就會走進商場把錢花出去。如果把人省略不看,錢的流動是不是就像一堆小蜜蜂在飛,又雜亂又有規律。”
赫爾伯格:“小夥伴聽了以後是什麽反應。”
瑟斯曼:“他們叫我銀、行、家——當然是諷刺我。你呢,天生就是老板的料嗎?”
赫爾伯格:“恰恰相反。從小我父親就覺得我不适合繼承家業。他雖然沒說出來,但每當我做出某些選擇的時候,他失望的眼睛就會這樣告訴我。他覺得我的個性軟弱,人還內向,簡直沒救了。他以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他的兒子內心比一般人敏感得多。”
瑟斯曼:“是什麽改變了他的主意?”
赫爾伯格說:“他可沒有,但他沒得選。我的母親很早就去世了。他沒有再結婚,所以他只有我一個孩子。然後,我在他生日的時候送了他一本德魯克的《卓有成效的管理者》,書簽夾在寫着‘每個人都能成為管理者’的那一頁。”
瑟斯曼哈哈大笑起來:“我好喜歡……你的冷幽默……哈哈哈哈!”
赫爾伯格說:“我也喜歡你。”
瑟斯曼的笑容凝固住。
他停頓了一秒,猛回過頭,遇上赫爾伯格認真的眼睛。
“再……說一遍?”
“沒了,只有一遍。”
“等等,我沒聽清,再說一遍啊!!!”
赫爾伯格抱住他親吻額頭:“對不起,我看到你一路都在等表白,我把那個策劃退了。因為你讓我感到……有了親口說出來的勇氣。”
“那再來一次……”
嘆氣:“不行,勇氣花光了。下次吧。”
瑟斯曼發出了小狗被踩到尾巴的聲音。赫爾伯格笑出來:“好怪的聲音。”
瑟斯曼半個身體挂在陽臺欄杆上,腦袋裏仿佛有岩漿在咕嚕咕嚕冒泡。
氛圍好好……待會兒是不是……還是能擁抱、接吻、做愛……
啊……雖然又頭疼又想吐,但是應該還是能堅持……
糟糕……z先生都表白了,可我盡想着和他做愛……
梗着脖子勉強擡起頭來,過了幾秒,又掉了下去——頭太痛了……
接下來的時間,除了和病毒做鬥争,便是打包,寄送,退房之類的瑣事。很快就到了瑟斯曼出發的時候。晚上,瑟斯曼坐上了赫爾伯格的車,前往飛機場。
一開始,他們還交談如常,但瑟斯曼不再像平時那樣哼歌。到了機場,在拒絕了赫爾伯格将機票升為頭等艙的提議後,後者陪着瑟斯曼排隊、取票,好像沉浸在按部就班的忙碌中,他們變得愈發沉默。最後,來到了起飛大廳門口,工作人員要求出示機票。瑟斯曼剛把機票送過去,愣了一下——跨過這道門,就是分別。不是幾天,而是幾個月,甚至一年兩年……
“抱歉……等等。”他把機票猛抓回來,回過頭,赫爾伯格在不遠處看着他。他一把抓住赫爾伯格就往廁所拽。
他們撞進一個隔間裏,緊緊擁抱着。
“我還以為你打算直接離開了呢。”赫爾伯格說。
瑟斯曼忽然感覺這種分別很真實,和這幾天想象中的感覺完全不同。是一種切實的,親眼看着那還沒有長牢的親密關系被撕開,被割裂的痛苦感覺。
他們即将面臨比相識還要久的分別。瑟斯曼對于他們的情感還不穩定這件事心知肚明。這種搖擺不穩的感覺,好像他們正站在一堆紙牌搭成的小屋子上,去經受風雨考驗。
對愛情缺乏信心是真實的。對眼前人熾熱的愛戀也是真實的。兩種真實燒灼着他,堵在他的喉嚨口,使他無法盲目自信,只能對這種分別報以悲觀,但同時又飛蛾撲火地全情投入。
他們在隔間裏忍不住熱吻起來,吻了不知道多少時間,他感到赫爾伯格的手伸進了他的褲子裏,在撫慰他因為接吻而激動勃起的陰莖。
他們的吻被急促的呼吸替代。生怕有人聽見,瑟斯曼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他将臉埋在赫爾伯格的肩上,被他摸得身體都在發抖。
這過程中他們幾乎沒有說話,而是用緊貼的肉體替代了語言。瑟斯曼不住地抓着赫爾伯格的衣服,緊緊咬着牙。直到全部射在了赫爾伯格手裏的紙巾上。
他愣愣地喘息,穿好褲子,打開隔間門逃一樣地往外走。走到一半,匆匆回頭對赫爾伯格說:“給我打電話……”就一頭沖出了廁所。回頭的那一剎那,赫爾伯格看到他的眼紅紅的。
當赫爾伯格洗完手走出去,瑟斯曼已經進入安檢口,踏上了離開紐約的旅程。赫爾伯格安靜地走到樓外,在夜色中靠着大樓的外牆。
遠處車燈的光流動着,時不時有飛機起飛的嘈雜聲。而在這一片陰影中,就只有一點煙的紅光在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