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戀愛研讨會
==============================
24.
晚上九點半,赫爾伯格接到了來自瑟斯曼的視頻電話。赫爾伯格正在酒店房間裏工作,有些驚訝地在電腦上接通了電話。
“晚上沒有去吃飯嗎?”赫爾伯格問。瑟斯曼的通話背景是他剛搬入的新家,背後還有好多沒拆開的箱子。
瑟斯曼說:“去了,z先生,他們喝得搖頭晃腦——搖頭晃腦——我就先回來了,”豎起食指,自豪地說,“滴酒未沾。”
赫爾伯格幫他找的這棟兩層的小屋子,不僅房租低廉,車庫裏還有一輛二手小轎車。房主慷慨地說可以免費借給瑟斯曼開。大學期間一直沒買車的他,可算有了合适的代步工具——畢竟在俄勒岡,要是沒車可太遭罪了。因而瑟斯曼對自己滴酒未沾的自制力非常自豪。
赫爾伯格托着腮看着屏幕裏的青年:“那麽,我們就……?”
瑟斯曼點頭:“完成我們這周的研讨會。話題我已經想好了,z先生。”
赫爾伯格:“不意外。說說。”
瑟斯曼:“今天的話題是坦誠,z先生。推薦理由如下:我們中間隔着至少五小時飛行時間,坦誠就是小當家揭開鍋蓋時發出的光,是天冷時朝你敞開的被子,也是無套做愛的平替版本!……唔,對不起,我不應該先對它下定義。你覺得這個話題怎麽樣呢,z先生。”
赫爾伯格沉吟:“誠實地說,這個話題最後很難不流于表面。真正的坦誠需要打開自我保護機制。好像我自己,在公司裏鼓勵員工坦誠,而我則做最坦誠的那一個,在年會報告裏毫不避諱地反省自己的決策失誤。但那是因為我知道在公司管理層面,事情是可控的。我對它沒有什麽陰影。如果到了我不熟悉的情感層面,要坦誠就變得沒那麽容易。不是說我拒絕坦誠,只是,對我來說這不僅僅是開口說出來那麽簡單。回避痛苦才是人的天性。”
瑟斯曼思考了一會兒,腦袋彈了一下:“等等,有新想法了。你說的回避痛苦的問題,用經濟學的思路是可以解決的。你聽聽,z先生。當我們決定是否要坦誠的時候,因為最先感知到的是痛苦,所以容易回避它。也就是說,你的損失厭惡占了上風。但如果将目光放長遠,把坦誠的結果看作一個整體來評估性價比呢?當我對愛人坦誠時,我的內心可能出現損耗,但之後,我會獲得愛人的理解和支持,反而對關系有長期的進益。如果這樣去權衡,選擇坦誠的概率是不是會變大呢?注意,我不是在試圖說服你,而是一些探讨。”
赫爾伯格被這套坦誠性價比理論逗笑出來。他喜歡這樣一本正經的探讨,也津津有味地思考起來:“從理論上來講,你說的這套沒有問題。甚至在鼓勵員工坦誠相待的時候,我也采用了相同的管理思路。其問題是,當涉及到感情的時候,人又如何能正确地評估坦誠帶來的後果呢?痛苦是可預見的,收益卻虛無缥缈。甚至沒有辦法知道他的坦誠最後不會成為新的痛苦來源。”
瑟斯曼像塊半熟芝士一樣塌了下來:“你說得對。人是這裏最大的變量……那怎麽辦好呢……”
在兩人沉默片刻後,赫爾伯格說:“這樣吧,小博士。既然我們都不需要就此問題發論文,而在這個話題裏涉及到的‘人’就只有你我而已,問題是不是就變簡單了呢。”
瑟斯曼又支棱了起來:“好聰明啊z先生!”琢磨着點頭,“事實上,我們現在對彼此坦誠的經驗還不足。不如……我們就來試試吧!一人說一句從來沒對對方坦白過的事。”
Advertisement
赫爾伯格欣然說:“年紀小的優先。”優雅地端起咖啡喝。
瑟斯曼:“其實在看上你之前,我先看上的是你的肉體,z先生。”
赫爾伯格被咖啡嗆到:“咳咳咳!”
“你的腿真是又長又直呀!胸型也很完美!”
“直……直嗎?”
瑟斯曼忍着笑:“說是你身上最直的地方也不為過!哼哼,輪到你了。”
赫爾伯格眉頭有些糾結:“好吧……我真的不喜歡草莓味牙膏。下次請準備檸檬味的。”
“那不會是洗潔精味嗎,我不同意!”瑟斯曼叫起來。
赫爾伯格:“第一次坦誠就失敗了……”
瑟斯曼:“好好,我買,我買就是了!……下一條,我們第二次見面的時候,你弄亂了我的領帶,最後又幫我系好了。其實我自己會系領帶,但我假裝越弄越亂的樣子,想創造一點和你親近的機會,以便向你出售月卡。”
赫爾伯格捂住了額頭,他們都忍笑了一陣,赫爾伯格接着說:“到我了。我一直把和你來往的事瞞着弗林特叔叔。因為那時候,我就隐約感覺自己會喜歡上你。這種事讓長輩知道非常羞愧……”
瑟斯曼學柯南“真相只有一個”那樣推推眼鏡:“這沒有逃過我的眼睛,每次和你接觸的時候,你看我的眼神都亮亮的,這可不是我的自戀。”
赫爾伯格表情古怪,瑟斯曼霸道地拍拍桌子:“注意坦誠,z先生,有什麽話想說嗎?”
赫爾伯格:“早知道你那麽了解我,就重金聘你當我的小秘書了。”
瑟斯曼認真想象了一下:“不行,就算半工半讀都不行。天天看着你哪兒還有心思學習工作啊!”
每次聽多了情話,赫爾伯格就會有些不好意思,催促他:“到你了。”
瑟斯曼停頓了兩秒。就是這短暫而微妙的安靜,讓赫爾伯格感到氛圍變了。
瑟斯曼:“今天就有個例子,z先生。”
赫爾伯格:“……你是說,今天研讨會請假的事嗎?”
瑟斯曼輕輕點頭:“我一開始覺得你沒有因此不高興,挂電話後一直回味琢磨,又覺得不确定。我本來想算了,我還是取消這次見面吧。畢竟我們離得那麽遠,惹你不高興了得不償失。但最後還是去了。因為我想到,如果我為你而取消了自己的事——如果你當時真的不高興,那我的行為并不會讓你變得高興。你會因為自己的情緒而感到愧疚。為了隐藏這份愧疚,你的自我保護機制會啓動,也就是說,你不會承認自己白天的确不高興了。那這件事就真的糟糕了,你會變得既不高興又愧疚。所以我決定去,但是早點回來向你請罪——前提是你真的因此有點不高興。但反正我想,當事情過去了以後,你會更容易地說出感受,而不用擔心愧疚。”
赫爾伯格為對方細膩的心思感到驚訝——應該說,不愧是學者嗎?就算平時看起來大大咧咧,其實內心仍是敏銳的。
赫爾伯格說:“是的,我産生了一些情緒。”
他一邊說,一邊微微睜大了眼睛——這是我在說話嗎?我那麽容易就能把內心的感受說出來嗎……?
“但不是因為你請假的緣故。而是因為一些別的。”他繼續說。
瑟斯曼:“是你和你的老師之間有一些龃龉嗎?”
赫爾伯格吸了口氣,垂着眼簾點了點頭。
瑟斯曼也點頭:“好。我不會問下去了。”
赫爾伯格:“?”
瑟斯曼:“坦誠不等于揭露隐私。你感到想要分享的時候,一定會來找我分享的。”
赫爾伯格還沒有說話,瑟斯曼哎地大嘆一聲,伸了個大懶腰:“太好了!”氛圍又變得輕快起來,“太好了z先生,我們的第一次坦誠相待,成功啦!1-5星,你為我的服務打幾顆星呢?”
赫爾伯格笑着比出兩根手指。在瑟斯曼抱怨之前,伸出舌尖,舔了舔指縫:“這個,可別忘了。”
瑟斯曼盯着鏡頭裏那細細的舌尖,咽了口唾沫。
“好……好。”反應過來,“那麽,現在研讨會結束了呢。讓我們談談下一個話題吧。”
“哦?”
瑟斯曼從抽屜裏掏出一張珍藏的紙巾,抖開來,故意勾勾眼鏡做出一副老奶奶看報紙的樣子:“這是我們親手寫下并簽字畫押的戀愛合約,你認得吧,一式兩份,你那兒也有呢。看看它第一條寫了什麽,寫了什麽呢z先生,你幫我看看,是不是……當天生的氣,當天8點前結算來着?”
赫爾伯格的眉毛擡了起來,身體也慢慢坐直了——原來在這兒等着他呢?!
瑟斯曼啧啧搖頭:“你剛才親口承認你生了氣,而我打電話過來的時候已經超過9點了。你這可是知法犯法啊,曼森先生!”
赫爾伯格:“慢着……這不能算吧……”
瑟斯曼:“來來我看看懲罰是——哦!脫衣,甩雞舞啊!我們堂堂曼森集團老板,不會因為害怕一個脫衣,甩雞,舞,就耍賴皮吧??”
砰!
赫爾伯格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嘀咕着“跳就跳”扯掉了馬甲和襯衫,在瑟斯曼捂着臉啊啊啊的尖叫聲中接着解開皮帶脫掉褲子。
“我我我給你找背景音樂z先生!”瑟斯曼手忙腳亂地找了首勁爆音樂,赫爾伯格便将兩手枕在腦後,甩着胯部有節奏地扭起屁股,還火辣辣地盯着屏幕。全然沒想到對方那麽大膽,瑟斯曼猛拍桌子大笑,笑着笑着也跳起來脫衣服一起跳,還轉過來對着屏幕拍自己富有彈性的屁股。一時間屏幕裏笑聲與雞兒翻飛,屁股與大腿共扭,仿佛喝醉的魅魔開派對。
正當他們跳得盡興時,突然有敲門聲傳來。
瑟斯曼敢說,他這輩子從沒見赫爾伯格如此驚慌過。眨眼間,他一屁股撲到椅子上,胡亂抓了衣服擋住胸口,聲調都變得很怪:“別進來!!!”并用氣聲對瑟斯曼說:“關掉!關掉!”
瑟斯曼趕緊關掉了音樂,伸着耳邊聽另一頭動靜。
門外傳來弗林特的聲音:“老板,我送來了合同。”
“放門口……謝謝!”
“好……好的。”弗林特困惑地說。
過了五秒,似乎門口沒有人了。鏡頭兩頭的赤裸青年狼狽地互相看看對方,爆發出了大笑。
“救命……救命啊!!”瑟斯曼錘着桌子,“我的心髒快不行了哈哈哈哈!!”
門外,仍沒有離開的弗林特聽着屋裏的聲音,垂着目光,緩緩地嘆了口氣。他意識到在經歷了那些事之後,原來赫爾伯格已經那麽久沒有這樣像個小孩一樣放肆大笑了。
他在門外聽着,覺得那嘎嘎的笑聲十分滑稽,忍不住又噗嗤笑出來。趕緊捂住嘴溜了——可別打擾年輕人的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