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姹紫嫣紅,奇葩專場
周末是難得的清靜時間,還沒到高二開始的加課政策,也躲開了煩人精緊追不舍的糾纏。
然而這個周末陸宇寧不得不早早地洗漱完畢,看着程靜給他挑的大紅色羽絨服為難。
老人總是喜歡在特定的日子穿得喜慶些,比如爺爺的生日。
陸宇寧的爺爺,是青山中學執教多年後光榮退休的語文老師,事業高峰期還兼任過前青山中學的副校長。
幾十年兢兢業業的耕耘算得上是桃李滿天下,從前陸家還沒分家的時候,陸老爺子就辦過一次六十大壽,還是小學生的陸宇寧被上達四十,下至二十的老中青三代徒子徒孫挨個笑摸頭頂,寄予祝福。
如今就算退了休,陸鼎言老師的壽宴也絕不會冷冷清清。
而陸家第三代裏唯一的男丁陸宇寧,毫無疑問地要擔當起陸家門面的責任。
怕婆婆文繡心會覺得自己沒有照顧好孩子,程靜也是下了一番功夫準備。
和婆婆磕磕絆絆相處了幾年的兒媳婦程靜深谙她的心理,兩位老人一個心胸豁達不拘小節,一個卻總愛找茬使些小性子。
所以就算她自己沒有打算參加壽宴,也是精心給兒子把可能的纰漏都填補得面面俱到。
比如現在這件火紅火紅的短款羽絨服,就是老年人們最喜歡的樣式。
“媽,我能不能不穿這個去啊,看起來和個紅辣椒似的,醜死了。”
陸宇寧穿上身試了試,鮮紅的顏色襯得他發黑膚白,像個冰雪雕砌的散財童子。
程靜滿意的看着色彩鮮活了許多的兒子。
果然該穿得像個少年人的樣子。
陸宇寧的衣櫃裏只有三種顏色,要麽黑得像墨,要麽灰得沒有存在感,要麽蒼白一片,喪氣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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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靜從心底打定主意,以後不能讓兒子再自己去買衣服,小孩子就該穿得鮮豔些,哪能和老頭子一樣,暮氣沉沉的,弄得原本粉雕玉琢的孩子都不怎麽活潑了。
“就穿這樣,我挑的時候特地要店員給我拿的這個色,什麽辣椒花椒的,你問問誰,都會說好看,不許脫,聽到沒有!”
理正了羽絨服的領子,程靜又從包裝精美的購物袋裏拿出一條藍灰交織的粗線圍巾,墊着腳給兒子圍好。
“去吧,別給老媽丢臉。”
陸老爺子的壽宴是大伯陸卓然負責制定的,地點是在江岸邊上的一座水上餐廳。
江城作為被長江環繞的千年古城,自然是食魚成風,江岸的各式餐廳層出不窮,各有特色。
陸宇寧坐着慢悠悠的二路公交車折騰了半小時才繞過大半個城區來到黃金地段的“淩波號”水上餐廳,岸邊繁華的商業街行人如織,這座用渡輪改造的餐廳裝修得飛檐鬥角,古香古色的,不少游人拿着手機拍照。
好不容易踏上浮板搭成的渡橋,招呼客人的文繡心老人立馬笑得像朵花一樣,迎上來拉着宇寧的手問東問西。
“奶奶,我沒交女朋友,沒瘦,我媽沒餓着我!”
艱難的掙脫了想孫子想得頭發白的祖母,陸宇寧連忙澄清思孫心切的老人對自己悲慘生活的不實腦補。
“哎呀,我就說了,你媽那個急性子,就是照顧不好孩子的,我都讓她把你交給我帶了,她還就是不肯,也不看看我這個老婆子帶大了幾個孩子,有什麽不放心的。”
文繡心一提到兒媳婦把最最心疼的乖孫子拐跑了就氣不打一處來。
當初鬧離婚的時候,奶奶就先發制人,帶着孩子躲到山上的風景區,住進在景區招待處當主任的大女兒陸雅然那裏避暑,盼着兒媳婦找不着人就放棄撫養權了。
沒想到小兒子陸爾然小事糊塗,大事也不操心,硬是把孩子丢給了前妻。
可把老太太氣得不輕,還好年代不一樣了,科學家發明了電話汽車。
讓大兒子陸卓然給她買了個磚頭一樣的老年手機,文繡心老人沒事就給孫子打電話噓寒問暖,情難自已的時候還流下淚來,弄得陸宇寧看到她的電話號碼就心裏發怵。
握緊奶奶皺巴巴的有些變形的溫暖手掌,陸宇寧扶着她去找負責宴會的大伯。
陸卓然年近五十,是陸家二代兒女的當家人,威嚴可靠,目前大家族的定海神針。
此刻他和伯母郁紅梅正拿着餐廳給的大盤子,給提前準備好的瓜子花生糖果裝盤。
看着侄兒攙着老母親上樓,平日裏十分嚴肅的大伯也難得露出一絲微笑。
“小寧來了,我剛和你伯母說,讓你負責給客人登記禮金數額,你的年紀也不小了,這些事該學着做了,多認識認識家裏的親戚朋友們,以後我們老了你才能承擔起當家人的責任。”
伯母郁紅梅倒是笑容淡淡的,十分不以為意。
“你這話說的,只有小寧能幫着當家啊?我們從心也是個大姑娘了,沒見得有什麽事辦不好啊。”
大伯把眉毛一橫,
“女孩子終究是要嫁出去的,陸家不靠小寧,難道要給女婿當家?”
陸宇寧感到頭大起來。
陸家兩個兒子,卻只有不靠譜的小兒子生了孫子,一生剛強有擔當的大伯膝下卻只有一個女兒,也就是陸宇寧的二姐陸從心,如今正在外地打拼,是個事業上的女強人。
伯母郁紅梅原本也是和伯父一樣要強的人,年輕的時候盼着還能生個兒子,卻随着超齡生子的風險增加,而變得越來越怨自己的肚子不争氣。
其實在陸宇寧看來,生兒生女都一樣,不争氣的兒子生了不如生個叉燒,就像風流浪蕩的陸爾然;生個女兒巾帼不讓須眉,一樣能孝敬父母支撐家庭,就像程靜。
可惜奶奶是個封建思想很重的人,雖然沒啥壞心,甚至疼姐姐比疼自己還多,但是言語之間透露出的遺憾,總是讓伯母如坐針氈。
好在伯父伯母都是識大體的人,不會輕易在小輩面前拌嘴,只說了兩句就轉移了話題。
伯父找了服務員端了張凳子,讓陸宇寧坐在接待臺前,又塞了張大紅的賓客名冊給他,和伯母一起去張羅上菜的事了。
随着親戚們陸陸續續的到場,陸宇寧也忙得飛起來。
陸鼎言老爺子身世坎坷,父親早逝,是寡母帶着他改嫁來到江城的,所以老家那邊的親戚來往的不多,又因為西南山區的口音實在太多,聽得陸宇寧一個頭兩個大,連比帶劃的才能猜出這些陌生親戚的名字。
還好伯父在一旁幫着接待,伯母收錢送煙才沒出什麽纰漏。
至于陸宇寧的親爸陸爾然,則一點蹤影也沒有。
平日裏給老人領節日禮品都懶得跑的人,自然是能偷懶就偷懶,麻煩事都交給親哥了。
等壽宴開始之前,陸宇寧才收好名冊,和伯母一同入席,等着爺爺拿好話筒發表演講。
大伯站在臺下,問道:
“爾然呢,怎麽不見他的人?”
奶奶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說是玉蓮和朋友去做什麽死爸了,他開車去接她,這個狐貍精,真晦氣,不看看今天什麽日子,死爸死爸,成心咒你爸死。”
陸宇寧一臉黑線的聽着奶奶的抱怨,不禁小聲解釋
“是spa吧,就是水療,美容的,沒有咒爺爺的意思。”
文繡心老人對這個勾引小兒子出軌的女人沒什麽好感,管她是不是spa,連公公的生日都不上心的人,在她看來就是沒孝心。
“咳咳,大家好,我是陸鼎言。”
爺爺拿着話筒在臺上試音,臺下的學生親戚們自然不敢造次,洗耳聽着老人七十年的人生感悟。
陸宇寧正對爺爺的經歷聽得入神呢,餐廳的入口處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油頭梳得锃亮的陸爾然穿着貂皮大衣,帶着滑稽的蛤蟆鏡,和入座的親戚們大聲打着招呼,而挽着他的手走着貓步的那位恨天高女士,則是陸宇寧的後媽章玉蓮。
一身緊身皮衣裹着已經發福微凸的小肚腩,烈焰紅唇綠色眼影搭配着明黃色的爆炸頭,有多災難就多災難。
特別是脖子上圍着的誇張毛領,活脫脫一個金毛獅王,還是公的。
有時候陸宇寧也會想,他爸怎麽會抛棄素雅端莊的程靜,娶了這麽一個其貌不揚品位堪憂的女人。
唯一的答案是,這個女人夠拉風,夠給他賺足眼球吧。
看着兩個奇葩招手致意,穿堂而過,像美國總統巡街一樣享受着衆人的注目禮。
伯父伯母的臉色都垮了下來。
臺上的老爺子更是直接閉麥無語,還好司儀夠機靈,連忙打圓場,先是誇了一頓孝子賢孫,又感謝了來賓的到臨。
等着場面話講完了,司儀馬上催促子孫輩們上臺給老爺子磕頭祝壽。
這些套路陸宇寧自然是熟的,跟着大伯一行人上臺,跪在姑媽大伯爸爸身後,給老人恭恭敬敬的磕了頭。
看着滿堂學生和孝順的兒女,兩個老人自然眉開眼笑,從口袋裏拿出大紅包,一個一個地分發給孩子們。
司儀看流程走得差不多了,便讓跪了一地的兒孫起身,遞上話筒,讓他們說些吉祥話。
原本第一個伸手接話筒的是輩分最大的姑媽陸雅然,沒想到一只染着蔻丹的纖纖素手半路殺出,搶走了發言權,留下姑媽張着嘴一臉難以置信。
後媽章玉蓮翹着小拇指,四個指頭捏着粗大的話筒,細聲細氣地清了清嗓子:
“各位親朋好友,大家好,今天呢,難為大家抽空參加我們老爺子的生日宴會,都說,人生七十古來稀,老爺子今年滿七十也算是‘奇葩’呢,呵呵,‘奇葩’懂吧,就是出衆的人物,那麽呢,作為晚輩,我也要祝公公長命百歲,另外呢,我還要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也算是我送給老爺子的禮物,那就是……我懷孕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