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虎口拔牙
周末的寧靜來得太慢,走得卻快。
星期一出門的時候,陸宇寧幾乎想要祈禱,高中快結束吧,自己寧願再寫一千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也不想去學校面對那個姓顧的冤家。
到了一樓的樓道出口,他還特地探頭探腦地望了望,生怕正好碰上顧向年出門。
即使知道顧向年剛剛經歷了喪母之痛,理解他脾氣比較壞,陸宇寧還是無法釋懷那天體育課,顧向年壓着他說的那些話。
憑什麽自己不能忘。
為了幸福的生活,為了不讓母親奶奶大伯失望,自己一定要忘掉那些壞的記憶惡心的人,絕對不會再被小情緒逼成自閉的樣子。
過去的人,過去的事,只要敢擋住自己道路的,都要統統打碎埋進土裏。
懷着這樣的覺悟,陸宇寧視死如歸地奔赴了戰場。
如果顧向年非要尋根問底,那就攤開來說清楚。
自己不再視他如猛獸,也不會原諒曾經自己受過的屈辱,陸宇寧和顧向年,永遠都只能是普通的同學,再沒有別的關系。
連普通朋友都不能做!
這一天的清晨,連神經遲鈍的武思思都感覺到了陸宇寧的不同,就像是喝了興奮劑,憋着一口氣在胸口一樣,他雄赳赳氣昂昂地穿過操場的時候甚至忘了和武思思打招呼。
放下書包,掏出周末完成的作業,分類放好。
只有語文老師讓寫的作文陸宇寧是單獨放在一個大夾子裏的,防止被揉皺了。
因為爺爺陸鼎言從事了一生的語文教學工作,陸宇寧從小便讀了許多書籍,對閱讀和寫作有着天然的喜愛。
每周一篇語文作文的固定作業,陸宇寧修修改改,總是力求改到最好,不過他并不願意和別人分享自己的寫作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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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情緒總是會透露在文字語言上的,為此他特地找過語文老師季明商,希望選出優秀作文給班上同學傳閱的時候,能夠避開自己那一份。
說不清這是不是自己想要保密的小小癖好,每一篇作文他都會收集起來,用專門的文件夾放好,就像收藏了過往的心情一樣。
他抽出文件夾裏的最靠前的那一頁,文章的标題叫“我的母親。”
那是剛上高一的時候,語文老師布置的第一篇作文。
陸宇寧和母親都是讷于言而敏于行的人,互相關心,卻很少說什麽親近的話,當陸宇寧拿到這個題目的時候眼前突然就出現了母親程靜有了細紋的臉龐。
他一字一句的将自己小時候發燒,母親背着他,深夜敲響一家家診所求醫問藥的事,寫成了這篇文章,這是他第一次發現了文字能夠傾訴內心的能力。
明明他并不是一個輕易感傷的人,卻在那一刻覺得時光太快也太慢,自己還沒有成長到足夠撐起一片天空,母親卻開始飛速地走向衰老。
奶奶壽宴後送給他的兩塊祈福玉佩 ,再一次提醒了他,歲月不饒人。
他怔怔的看着手裏的作文,一只手按住了貼在胸口的觀音菩薩玉像。
母親還能等到他畢業工作,奶奶的時間還有多久呢。
顧向年從後門進來的時候,陸宇寧并沒有發現。
“你在看什麽,這麽入神?”
顧向年的聲音低沉,已經平穩地度過了變聲期,卻還有一點少年的清脆,聽起來像是小提琴,若不是早有嫌隙,陸宇寧可能會建議他去參加學校的話劇社。
不動聲色地把裝了作文的文件夾扣好,陸宇寧決定,不要和無關未來的閑人置氣。
“沒什麽,作業而已,你知道周一要交的有哪些作業嗎?不交作業可是要被學習委員把名字提交給老師的。”
江城中學提倡自覺學習,每周的許多常規作業,都是學生們按時提交,并不需要老師提醒。
顧向年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來到江城中學總共一天零一個晚自習,別說作業了,連老師他都還沒認全。
感覺到旁邊的高個子皺起了眉頭,陸宇寧心裏暗暗一爽。
沒想到顧向年立刻提煉出了這句話裏的信息點和暗藏的危險,并完美地做出了應對。
“我去和季明商說好了,他肯定會給其他老師解釋的。”
陸宇寧暗罵自己太蠢,要是不出言提醒,就能看到這個人吃癟的樣子了。
如果沒交作業,每一科的老師肯定會在上課的時候不停地詢問顧向年的名字,就算不被懲罰,也少不了尴尬。
“謝謝你的提醒,下次有問題我問你。”
顧向年不忘給陸宇寧心再補上一刀。
等負責收作業的課代表輪流來了一圈,陸宇寧才大概把例行的功課給顧向年講完。
“你今天為什麽願意和我說這麽多話了?”
顧向年發現了違和感的來源,他可不認為因為發現了兩人同住一個小區,陸宇寧就對自己的态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轉變。
“顧向年,既然以後兩年我們都要當同桌了,那我們來約法三章行不行?”
陸宇寧一改冷淡的形象,主動和顧向年搭讪,便是早就準備了一番說辭。
天天當個悶嘴葫蘆他自己也難受,如果顧向年願意一直站在雷池的那邊不越過來,他不介意拿他當個隐形人。
嗯,最多半隐形人。
“說。”
抄起雙手,把頭一歪,顧向年很有港片大佬的氣質。
陸宇寧腦子轉得飛快,把條約一條一條說了出來。
“第一,不準再提過去的事,從今天開始,我們就當從沒認識過;第二,放學讓我先走,我不想路上碰到你;第三,以後換位置的話,你要優先排除和我坐在一起的選項。”
陸宇寧在老虎的胡須上反複橫跳,試探着山林霸主的底線。
“如果你都能答應的話,我不介意和你做個普通同桌。”
顧向年松開手臂,把他那支漂亮的鋼筆在手指上轉了一轉,像是思考了一番,
“條件很有趣,我都不同意。”
軟刀子比硬拳頭更能讓陸宇寧難受,他本來準備顧向年一生氣,他就趁機提出現在換位子,沒想到顧向年只是輕飄飄地來了一句“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
你不同意!
不同意我就……,不同意陸宇寧也沒什麽辦法。
自己可不像顧向年家底深厚,校長都上趕着巴結。
如果自己平白無故地跟班主任提出要換位子,按季明商的性子,是一定要好好給他做個心理輔導,問出原因的,自己自然不可能和班主任說起以前那些恩怨。
婆婆媽媽的男人,陸宇寧不禁暗自埋怨了班主任的負責與貼心。
“哦,不同意就算了,你要是哪天想同意了我們再說。”
我就不信我找不到方法讓你自己提出搬走。
早上的波折很快結束,總的來說,陸宇寧不那麽抗拒之後,兩個人相處得還算和諧。
偶爾出去上個廁所,顧向年還會貼心地站起身給他讓個路。
午飯後的放風時間,三個小夥伴聚在小花園裏。
“小鹿,你今天怎麽了,看起來做了什麽壞事似的。”
溫煦拿着樹枝戳了戳地上爬着的小蝸牛,逼迫它把四個觸須不斷的伸出縮回。
看不過去溫煦的暴行,肖央抓起可憐巴巴的蝸牛,把它放回到沾滿了露水的草葉上。
“我知道,我知道,今天我聽到他和新同學聊天了,肯定是小鹿覺得很投機,才興奮得溢于言表。”
完全不理解肖央的腦回路,陸宇寧不禁動了毒舌。
“你腦子裏除了粉紅色的垃圾和黃色的廢料,就只剩下蝸牛殼大小的想象力了,我有空和他開玩笑,不如多做兩道數學題。”
肖央難得沒去七班門口站崗等女神,被陸宇寧一頓怼,也不惱,嘿嘿一笑,
“我那是腦海裏充滿愛,不管是粉色的愛,還是黃色的愛,我都只留給了我女神一個人。”
少年們總是有各種辦法把不良的信息從茫茫網絡裏淘洗出來,溫煦和宇寧鄙視了一番肖央的騷氣,把他趕去給女神送溫暖,兩人才結伴回了教室。
本來兩個人心情愉悅地走到了門口,陸宇寧的臉色卻突然一變,
“你在幹什麽!!”
溫煦循着目光看去,顧向年正舉着一份潔白的作文紙,對着班長徐寧說些什麽。
陸宇寧快步上前,一把奪過作文紙,用力将顧向年推到窗臺上,舉起拳頭就要打。
“誰讓你動我的東西的,你這個混賬、敗類、無恥!!!”
知道顧向年沒有寫作文,那他手裏那份很明顯是陸宇寧的。
顧向年倒是無所謂地任由陸宇寧揪着他潔白的衣領,矮胖班長徐寧看戰事一觸即發,急起來了,趕忙和溫煦一人一只手拖住了暴怒的陸宇寧。
“小鹿小鹿,冷靜點!”
“陸宇寧,別打架。”
直到陸宇寧被架開,顧向年才站了起來,冷笑道
“我混賬、敗類、無恥?我倒想問問你,我怎麽混賬、敗類、無恥了?”
中午的教室裏人不多,但是也不少,陸宇寧的怒吼将所有人都吸引過來,一人一嘴的勸着陸宇寧冷靜。
剛喝了瓶飯後酸奶的武思思趕忙問到底怎麽了。
“他偷看我的作文,這個賊!”
雙眼通紅的陸宇寧已經能夠想象到,顧向年是怎樣地用戲谑的眼光閱讀了自己的故事,這簡直是對他的侮辱。
“我偷看你的作文?陸宇寧,你搞清楚,我,不想看,也不會偷看。”
顧向年居高臨下地看着被衆人牽扯住的陸宇寧,
“說別人是賊之前,先問問這東西到底是怎麽到我手裏的,免得大帽子扣下來,我洗不清。”
一旁的班長徐寧算是弄清楚了前因後果,連忙不好意思地開口解釋:
“是我給顧同學的,作文紙上沒有寫名字,我看就你們兩個人的位置沒有發,所以就讓他認認,他剛說了他沒交過作文,正打算把這個還給我呢,陸宇寧你就進來了,我發誓,我們兩個都沒打開看過。”
圍觀的同學都搞清楚了緣由,紛紛表示不是什麽大事,班長把事情澄清了,陸宇寧給顧向年道個歉就行了。
陸宇寧捏着作文紙,一言不發的站在顧向年面前,心中委屈憤怒酸楚一時湧上心頭,轉頭離開了教室。
溫煦趕忙追了出去。
而顧向年臉上也冷如冰霜,一想起三個月之前,被死對頭污蔑成孽種的破事,心裏也不是個滋味。
他搞不明白,為什麽當初那個羞澀內向的小飛機,會像今天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就罵他,自己真的那麽讨人厭嗎。
蹲在小花園圍牆旁的槐樹下,溫煦看陸宇寧平靜了許多,才輕聲問道:
“小鹿,你和顧向年到底有什麽過節,平時你不會這樣對別人的,我認識的小鹿永遠都是溫和善解人意的,怎麽會問都不問就和人起争執了呢。”
陸宇寧背靠着身後那棵二十年樹齡,幾乎陪伴自己長大的槐樹,思緒回到了四年前,這個槐樹曾經生長起來的地方。
那時候江城中學和青山中學還沒有合并成一個學校,而青山中學這個占地很小的中學旁邊,還有一個名為城南小學的地方。
城南小學裏種滿了槐樹和紫薇花,綠牆青瓦,寧靜美麗卻都是陸宇寧想要忘卻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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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有一段的回憶殺,看官們耐心等完,小顧不是一個真壞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