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考試的氣氛
肖央覺得這個星期的空氣不對,他總懷疑自己是不是患上了花粉過敏,所以才對突如其來的冷場有種阻塞不暢的憋悶。原本歡聲笑語的教室西南角,突然就陷入了沉默,每當肖央拿陸宇寧和顧向年逗趣,或是顧向年試圖邀約陸宇寧一同去玩,陸宇寧都會莫名其妙地借口離開,或者低眉不語。
溫煦冷眼旁觀,倒是覺察出了點貓膩。
陸宇寧在躲顧向年。
不同于顧向年剛剛轉學而來那段時間的抗拒和敵視,經歷過舞臺劇排練的相處,兩個人明顯已經達成了某種妥協和平衡,可如今天平的一邊像是被人放了超重的砝碼,傾斜的杠杆讓兩端都朝同一個方向跌落。
陸宇寧試圖遠離身邊的男孩,顧向年卻窮追不舍地妄圖追上他的步伐,兩個人處處較着勁,心裏都明白有疙瘩,但誰也不肯先揭破那層皮。
少年的意氣難免投射到互相的攀比競争上來,随着期中考試的臨近,日常進行的課堂小測和模拟考試,都帶上了點火藥味,陸宇寧數學較差,但總體成績一直穩居班上首位,現在橫空插進了個顧向年,不時在老師宣布成績的時候,搶個頭彩。
古人都道是,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十六七歲的年輕人還沒有生老病死,婚喪嫁娶的遠憂,擺在他們面前最大的目标,就是這“金榜題名時”。
陸宇寧欲望和執念都不多,但養活自己和讓母親驕傲,這是他一直追求的生活目标。
周五的思政課晚自習,米奶奶把開學兩個月來的知識脈絡複習了一遍,可惜她年紀大了,總是課堂知識講一半,就開始唠嗑,等她講完自己侄子送來的那盆蘭花多難養,去年終于開花了,七大姑八大姨們都來觀賞,大家也從昏昏欲睡中等來了放學的鈴聲。
大半的學生早提前收拾好了書包,一擁而上沖出了教室,剩下一半恹恹地留在座位上,人在心不在地翻着複習資料,正為考前綜合症犯愁,陸宇寧借着嘈雜的人聲,躲進走廊拐角的廁所,初夏空氣熱漲,背陰處又陰風陣陣,等人聲隐沒了,他覺得無人的男廁裏陰森森的,連忙洗了手回教室拿課本準備回家。
看肖央溫煦都早跑了,顧向年書包和人也不在,不知道是不是和男生們去打球了,陸宇寧松了口氣,拒絕人不是那麽好做的,特別顧向年還總是一臉無辜地挎着他的雙肩包立在他身旁等着他的時候。
晚風吹着小葉榕的樹冠“沙啦啦”地響,不遠處的操場上隐隐約約地傳來男生們的跑動聲和籃球撞擊地面的聲音。
陸宇寧小心地避開明亮的路燈,拐着彎兒從側面小路離開了明德樓,樓前的蓮花池裏,紫紅的睡蓮三三兩兩,張開層層繁複的花瓣,漂浮在靜水之上。一個穿着白色體恤和黑色牛仔褲的男孩兒正側身坐在蓮花池邊的石臺上,修長的雙腿随意地交叉在一起,說不出的惹眼。
“你出來啦,一起回家吧?”
顧向年站起身,臉上波瀾不驚,似乎并不驚訝陸宇寧會在同學們都離開之後才出現在回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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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宇寧立在階梯上,有些心虛,他是故意避開顧向年的,以這人的智商,怎麽會不看不出來,可他是自尊心那麽強的人,如果明白了會不介意嗎。
“張寒他們沒有叫你去打球嗎?”
推開擋在過道上的自行車,陸宇寧有些拘謹地跟上了顧向年,兩人并肩而行,走在被高溫蒸烤出一股瀝青味兒的主幹道上。
夏蟲的聒噪節奏規律又樂此不疲,誰知道今夜又有多少若蟲爬出濕潤幽暗的土壤,來到繁華的人間,蟬鳴一夏後頹然逝去呢。
“他們下午就約我了,不過,我想要考試了,得用心複習一下,你知道的,我歷史政治都很差,就想着找你幫我勾下重點,我也好臨時抱一下‘佛腳’。”
顧向年愛穿白色的體恤,天氣熱起來,陸宇寧總能聞到藍月亮洗衣液殘留的白蘭味道,帶着清新的淡香,和皮膚的溫熱,令人坐立難安。
他并不是個十分外向熱情的人,稍微親近的關系就會讓他緊張不已,或許是童年困窘的經歷,和父親這個角色在教育中的缺席,面對他人的親近,陸宇寧總是帶着動物般的警惕,只有保持着安全舒适的距離,他才能夠周全柔和地接納別人的善意。
“我回去用qq給你發一下哪些章節和知識點比較重要吧,今天太晚了,我媽等着我回家會擔心的。”
看守大門的警衛打着哈欠地掃了他們一眼,看兩人脖子上都挂着校卡,也就轉身去倒茶了。
走出江城中學,顧向年解下校卡往書包側面的網帶裏塞了進去,他怎麽會沒有感覺出陸宇寧的變化。
原本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在發展,陸宇寧放下了最初對他的敵意,接納了他作為同桌,并在自己的滲透之下,開始朝着更親密的朋友關系進展。
可那次英語課的表演之後,一道看不見的圍欄又橫亘在兩人之間,顧向年翻不過去,陸宇寧也不肯過來,他每次要伸手去拉他的時候,陸宇寧更會往後退一步,這是安全體面的距離,但不是他想要的距離。
“那明天怎麽樣,你來我家,或者我去你家,周末正好也沒課,我家裏也沒人管,一起複習完功課,咱們還能一起玩玩游戲,你上次不是說小時候喜歡玩小霸王學習機的那些小游戲嗎,我找朋友幫我問了一下,正好找到一批小霸王的游戲卡條,明天兩個人玩玩魂鬥羅,也能放松放松。”
不管陸宇寧為什麽躲着他,顧向年明白,要是自己不想辦法,兩個人是沒法走到一起的。
通往桃李園的斑馬路上,紅燈亮起,綠燈黯淡,兩個少年停在江城中學這頭的人行道上,目送着一輛輛飛馳的汽車駛向遠方。
“周末我想陪我媽,還是以後再說吧。”
等紅燈一熄滅,陸宇寧就快步往路的另一側走過去,顧向年對自己好得過頭了,再開口說些沒有情理的話,陸宇寧自己都覺得良心不安。
兩人一路無言地回到各自的家樓下,陸宇寧像是受了一場漫長的拷問,腦海裏不斷有個聲音問着自己,陸宇寧你在怕什麽,又有另一個聲音不停地說,別相信他,他害過你。
模糊時光中頑劣的顧向年,和眼前這個誠摯的顧向年,時而分離,時而融合,同樣的一張臉,卻給人截然不同的感受,陸宇寧想去信任他,想去接受他的親近與讨好,但同樣也害怕這笑臉只是小醜的僞裝,面具後面隐藏的仍是随時可能展露的惡意。
“我……,我回去了,你也早點休息。”
夜風從領口灌進身體,帶着微涼的冷意,讓陸宇寧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顧向年的面目被黑暗遮掩,無法看清此刻是失落還是憤怒,他只是站在那裏,也不說話,仿佛陸宇寧仍在,他就一定會守候在身邊一樣。
陸宇寧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膀,說個“再見”,卻又覺得現在的氣氛,實在不是能做出親昵動作的時候。
他們倆才相處了幾天呢,除開不經人事的童真時代,重逢後的時間,滿打滿算也只有兩個月,少年人未經風浪的友誼,在矛盾摩擦的消磨後,不用多少時間就能淡然了,這是他處世的經驗,也是如今他的打算。
轉身踏上八幢一樓的第一階樓梯,一只強有力的手突然從背後握住了單薄的肩膀,
“陸宇寧,如果你心裏有什麽事的話,可以和我說的,我是真的想和你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