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針鋒相對

低沉的氣壓昭示着暴風雨的來臨,昏黃的天空像是沉降的泥水,燕子低徊在半空劃破蒼穹捕食獵物。

陸宇寧沒想到顧向年還留在學校,無人的教室裏,連風扇的嗚咽都令人煩躁。

“白沁?你剛才跟蹤我?”

顧向年絲毫不以自己的行為為恥,把陸宇寧的口袋往書桌上一扣,一副不問個結果就不罷休的樣子。

“我是擔心你沒帶傘,碰上下雨回不了家,結果你倒好,跑去和別人聊天,怎麽,覺得她漂亮想追她?”

這話裏的醋味落到陸宇寧的耳朵裏分外的刺耳,他一直就很反感中學生亂配對、傳緋聞的風言風語,不管是真的郎有情妾有意的,還是只因為走得近一點就被調侃的,當事人都只是茶餘飯後的笑談而已,這種被強推到臺前扮小醜的感覺,絕不美妙。

“你別亂說,今天我才第一次和她說話,談什麽喜歡不喜歡的,因為漂亮所以我就要追她?做個普通朋友不行嗎。”

一把從顧向年的手裏把自己的飯盒口袋搶回來,陸宇寧拉緊玻璃窗,扣上了鎖,看這風吹獵獵的樣子,今晚必定有一場大雨,不關好門窗明天教室就要狼藉一片。

顧向年也幫着鎖了另一邊的窗戶,風一下子就被擋住了。

“做朋友?初次見面你就想和她做朋友,我之前要和你做朋友,你為什麽這麽抗拒?因為我不夠優秀?”

“砰!”

教室的後門被猛烈地摔上了,只有兩個人在的空間裏,一時陷入了靜默。

陸宇寧兩步上前,提好自己的東西,轉身木然地對顧向年道:

“是,因為我知道你曾經是個混蛋,所以不想和你做朋友,顧向年,很多事情過去了,我不想提,是因為會讓大家都難堪,可過去了不代表消失了,如果你真的想和我做朋友,那就證明你是個足夠好、值得結交的人,而不是在這裏對我的人際交往指手畫腳,我不是你從商場櫥窗裏買回來的玩具,我想怎麽做有我的自由。還有,謝謝你倒回來給我送傘,不過我不需要。”

連珠帶炮地把心裏憋了許久的話都說完,陸宇寧不顧顧向年黑得堪比天邊烏雲的臉,轉身奔出教學樓,天上醞釀已久的雲雨終于落下,豆大的雨滴打在他身上,他卻覺得爽快得很。

本來轉學歸來的顧向年在他這裏就是上了黑名單的,要不是因為他莫名其妙地貼着自己,又讓自己因為誤會了他而心懷愧疚,兩人的關系是不可能和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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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雜在記仇的怨恨和愧疚的補償中被矛盾折磨的自己,終于想明白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可以不計前嫌和顧向年做朋友,但前提是,顧向年已經改掉了以前的臭毛病,目中無人高高在上以戲弄別人取樂的纨绔子弟,是絕不入他眼的,陸宇寧希望做一個善良寬容的人,可不想做一個沒有頭腦的聖母。

這一夜的雨下得大極了,噼裏啪啦地拍在陽臺的鋁合金雨棚上,卻意外的讓人沉眠,天地間除了風聲雨聲和雷聲,萬事萬物都寂靜了,陸宇寧難得地沒有去想家庭朋友之間亂如麻、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黑甜的夢境裏,只有無邊無際的草原,他可以盡情的奔跑着,沒有旁人的品頭論足,也不用擔心摯愛的親人會有一天離他而去,未來永遠是光明的樣子。

第二天早上,天公不作美,狂瀉了一天的降雨把枯枝落葉沖了一地,淅淅瀝瀝的雨幕仍舊滴滴答答地下個不停,安靜的考室裏只有“沙沙”的書寫聲音。

白沁穿了一件純白的連衣裙,披散的頭發用黑色的發箍壓緊,露出光潔的額頭,如同剛剛被雨水洗禮過的白玉蘭,整個人都散發出清新的感覺。

陸宇寧不得不承認肖央這次的眼光,和他歷次追求過的那些女孩兒不一樣,白沁是符合大衆審美的,極容易讓人喜歡上的那種少女,美麗卻不含有攻擊性,溫和得像一陣晚風,帶着旖旎又不煩膩的香氣吹進旅人的心房。

連着兩場考試,白沁見到陸宇寧,都是遙遙地笑了一下,點頭示意,沒有過來攀談,不失禮貌,也沒有超過兩人熟悉程度的熱絡,但她的人氣顯然并不低,即使是被打亂了班級編排的考場,也一直有人上前和她聊天。

和這個年紀動不動就咯咯大笑的青春期女生不一樣,她總是面帶微笑,靜靜地聽着別人的講述,陸宇寧無聊的時候觀察了她很久,又想起了昨天顧向年對他說的那些話。

毫無疑問的,如果一定要找一個女生當伴侶的話,白沁是很符合他審美的,可惜他現在一心只想搞好學習,順利的進大學然後賺錢養家,一點別的心思都沒有,更何況,在旁人看來他是個很古板的人,其實他心裏仍單純的覺得,如果喜歡一個人,那一定是第一眼就難以忘懷的,這就是緣分的含義,顯然白沁并沒有讓他産生這種感覺。

語文數學這兩科考完,陸宇寧嘆了口氣,他的數學底子還是太差了,老師課堂上講的他都能明白,可要真刀真槍的做題的時候,又沒辦法活學活用,繞不過彎就解不出來答案,這次的成績估計還是平平淡淡困在中游。

揣好紙筆,走出了教室,整個走廊都是鬧哄哄的人群,大家擠在狹窄逼仄的通道裏,熱烈地對着答案,不管是對是錯,考試是結束了,什麽煩惱都要過了這個周末才會再來,此刻所有人都只有解脫的快意。

思索了一下回去這一層教學樓另一端的八班教室,會被踩多少腳,陸宇寧果斷退回考室裏,待到人潮散去,再行離開。

沒想到白沁也打着這個主意,從始至終也沒有從她的桌凳上離開,看着走出門口又倒轉回來的陸宇寧,她搖了搖手裏的粉色小熊筆袋,

“過來聊聊吧。”

陸宇寧無奈一笑,放下手裏的草稿紙,拉了張凳子坐到了白沁的旁邊。

“說好了,不聊考試,我現在看到數字就頭疼。”

白沁露出一個心領神會的挑眉,

“那來聊聊我們文學社吧。”

和所有教改的高中一樣,打着素質教育改革的江城中學,設立了各種開發興趣愛好的社團,什麽動漫社文學社籃球社之類的,不過也只是個名頭,參加的人員活動少得可憐,也就周日下午會聚一起開個交流會,或者運動會文化節幫着老師組織一下會場安排。

白沁作為“青青子衿”文學社的副社長,投入的精力挺多的,不過畢竟只是高中生的社團,成員結構松散,也并沒有什麽實際的權利,不過她負責了校刊的編輯部分,和陸宇寧讨論了一下這一期校刊裏哪幾篇文章寫得還行。

等陸宇寧提了幾個建議,白沁也注意到人流都散去了,主動提出結束了交談。

陸宇寧捏着白沁寫了qq號小紙條,目送着這個玉蘭花一樣的女孩兒消失在走廊盡頭。

“什麽!你居然要到了我女神的QQ,氣死我了,啊啊啊啊啊啊,我要和你宣戰,臭鹿鹿。”

正拖着自己桌子的肖央一聽到陸宇寧和白沁結識了,心裏妒火叢生,橫亘在教室中央的板凳桌子也不管了,張牙舞爪地就要撲倒陸宇寧身上。

路過的世外高人武思思拈花指排雲掌一發功,兩下就把肖央推到了一邊。

“肅靜!肅靜!快把教室弄好,一會兒唠叨的季老頭兒來了,又要拖一節課講紀律,肖央,你給我安生點,耽誤了我坐回家的客車,我就把你的頭發都揪了。”

肖央攝于“武則天”一代女皇的威嚴,只能悻悻地收手,暫停了和情敵的決鬥。

“小鹿,來幫姐姐擡一下桌腿,我的小鏡子卡在下面了。”

瘦弱的溫煦扶着她的考試專用幸運水晶厚眼鏡,看着疊了兩層的課桌下面的複古銅鏡,一臉的心痛。

“我說它跑哪裏去了,找了好久都沒找到,原來卡在這裏。”

兵荒馬亂的教室像是經歷了一場海嘯一樣,草稿紙和亂七八糟的各種東西都從角落裏滾出來了,班上的學生都拖着提前做了标記的桌子,吱嘎吱嘎地往自己的位置挪,絲毫不管這刺耳的摩擦聲。

西南角的親友團終于在折騰了半天後恢複了日常的格局。

“嗚嗚嗚,小鹿,求求你了,不要和我搶女神,你會遇到更好的,女神就留給孤獨的我吧。”

肖央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拉着陸宇寧的手念叨,就差沒上吊了,活脫脫一個祥林嫂。

溫煦也跑來湊熱鬧,

“什麽?小鹿和你女神勾搭上了,我從未見過如此淫亂之事!!”

陸宇寧嘆了口氣,把寫着白沁qq號紙條往桌子上一推,

“你快去追你的女神吧,我還是和我的畢達哥拉斯、歐幾裏得探讨數學的意義。”

小媳婦被偷了雞一樣委屈的肖央抓着兩指寬的紙條,有些懷疑地說,

“你不是要追我女神的話,為什麽會要到她的qq號呢?”

“因為我發現了上次的校刊上有一篇文章有抄襲的嫌疑,你知道的,每一期的《讀者》我都買了,剛好發現了一個雷同的故事,就答應了白沁,回去找到了那篇原文拍照用qq發給她看。”

陸宇寧把桌洞裏被人塞了好幾張廢頁的草稿紙扯出來,轉身扔到背後的藍色大垃圾桶裏,

“放心吧,我不會和你搶女神的,老衲還打算入少林學習易筋經九陽神功呢。”

比了個雙手合十的見面禮,把露出竊喜的肖央推回了他自己的座位上。

送走了兩位大神,陸宇寧有氣無力地趴在桌子上,不明白為什麽他們的精力那麽足,這連着兩場高強度的考試,快把他累死了,哪有心思去想什麽白沁黑沁的。

“陸宇寧,我們來打個賭好不好。”

一直一言不發的顧向年突然把手搭在他的背上,陸宇寧努力眨了眨快黏在一起的眼皮,把頭一歪,等着顧向年又要搞什麽事。

這不設防的姿勢正好給了顧向年可乘之機,他的手從陸宇寧的背上一路滑到臉上,輕輕捏住陸宇寧的鼻子,

“小迷糊,我們來賭,這次誰的成績更好,如果我比你高,那就是我足夠優秀,你就得告訴我,我以前做過什麽壞事,讓你這麽讨厭我。”

陸宇寧搖搖頭,掙脫了顧向年對他呼吸的鉗制,有些疲憊地說,

“算了,我懶得和你争了,要是這次你總分超過我,我也不和你說以前的事,只當一切一筆勾銷,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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