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蠢蠢欲動
江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舊城區斑駁的牆影和樹冠遮天蔽日的黃桷樹大榕樹倒是能看出過往幾十年的風雨歷程。
陸宇寧和溫煦走街串巷,挑着有樹蔭遮蔽的人行道躲避日曬。路邊的擦鞋小攤子排成一排,蹲坐在簡易折疊小木凳上的阿姨們指着陸宇寧背上寬大的古琴好奇地私語,挑着涼面涼蝦的小販貼着牆角小心地避讓開兩個年輕冒失的男女,生怕磕着碰着了金貴的樂器。
熙熙攘攘的舊城區雖然已經不複往日車水馬龍的繁華,但屹立了四百年的魁星樓在此,鼎盛的文脈倒是讓一條街上的書店樂器店和培訓學校生意興隆,仍舊有着不少回頭客。
到了時代廣場角落裏一家清靜的琴行,陸宇寧卸下古琴,揉了揉被帶子勒得有些酸痛的肩膀,程靜常說,這一代的年輕人都沒吃過苦,背不能抗肩不能挑的,所以才個個像雨後春筍一樣,沖天而起,長成高高大大的模樣,她們小時候十三四歲便要跟着大人一起走上幾裏路去水井挑水,不僅壓抑了骨骼的發育,還落下了一身的毛病,等年紀大了才漸漸在過度運轉的身體裏爆發出來。
所以從小陸宇寧就被母親奶奶監督着夏天不能睡在冰冷的地板上,冬天不準露脖子吹風,春天要用草藥泡澡祛毒,春天要喝羊肉湯進補暖身。
被精心照料長大的小孩如今茁壯成長,如玉一樣的溫潤,可到底沒經歷風吹雨打,輕輕承了點壓,就開始有些吃不消了。
和琴行老板商量好具體修理事宜的溫煦離開櫃臺,一屁股坐到接待客人的木頭長椅上,享受着空調冷氣送來的舒适,
“小鹿,謝謝你啦,本來我爸要幫我送來的,但你看到了,他開了個炸雞快餐店,結果把自己吃得三高都出來了,虛得很,背着琴走兩步我都怕他高血壓發了,只能麻煩下你了,走吧,姐姐一會兒請你喝奶茶,就樹人中學後面那家避風塘。”
樹人中學是魁星閣後面的一所初中,溫煦就是從那裏畢業進入江城中學的,所以對附近的美食茶飲了解得不行,正打算帶着陸宇寧故地重游,把久違了的雞排鍋巴洋芋冰粉涼蝦缽缽雞都再嘗一遍呢。
陸宇寧拉了拉領口,讓冷氣能順着脖子沖進胸口裏,把熱汗都消一消。
“快十一點了,你不是還要回家吃午飯嗎,喝了奶茶喝飽了,怎麽吃午飯啊。”
溫煦一個鯉魚打挺,蹦了起來,兩手扶住平坦的肚子,得意地沖陸宇寧做了個鬼臉,
“姐姐外號樹人大胃王,別稱‘七頓吃不胖’,走吧,喝完奶茶還有一個秘密分享給你呢。”
還好樹人中學并不遠,幾百米的距離,兩個人逃難一樣地沖進奶茶店。
塑料的門簾把內外隔成兩個世界,薄荷綠和檸檬黃的配色看起來也很清涼,兩個人挑了個小桌子坐下。
“你喝什麽,奶茶還是果汁,這家的奶茶大滿貫很好喝的,要不要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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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煦遞了張價目表給陸宇寧,陸宇寧皺了皺眉,
“我不愛喝奶茶,來一份紅豆雙皮奶吧。”
難得假日樹人中學後門這條街沒什麽學生,整個奶茶店只零星坐了幾個客人,陸宇寧舀了一勺乳白色如同嫩豆腐一樣的雙皮奶,覺得太甜了,又輕輕把塑料勺子放下。
“你說要給我看個驚喜,哪有驚喜啊,不會就是這個奶茶吧?”
溫煦轉頭瞄了眼奶茶店的挂鐘,見時針指向了十一,分針指向了五,便神秘兮兮地給陸宇寧努了努嘴遞了個眼神。
陸宇寧順着她的指示往奶茶店對面望去,正是商業街開業不久的電影院,聶風和步驚雲的海報正挂在巨大的廣告牌上,風雲二的電影上映了大半個月,不少學生奔着特效和情懷買了票,至今還沒下線。
只是一部電影,不算什麽驚喜啊。
陸宇寧又仔細看了看有什麽特別的地方,恰好此時電影院這一時段的電影放映結束,散場的人群從狹窄的售票口離開,一高一矮兩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
“那是馮岩和孟嘉薇,他們一起看電影,難道?”
不怪陸宇寧八卦,孟嘉薇對馮岩有意思,全班同學都知道,特別孟嘉薇還是武思思的舍友,兩個人親密無間,那點少女情事,基本上都抖落出來了。
溫煦一臉“老夫料事如神”的滿足感,拿着奶茶店擺放的紅綠色西瓜扇子充作諸葛亮的羽扇,慢悠悠地搖了起來。
“之前不是孟嘉薇要武則天那個笨女人幫她出主意追馮岩嗎,我湊熱鬧一起跑去女生宿舍玩,看武則天淨出馊主意,就勉為其難給了她一條妙計,馮岩既然說學習為重,不早戀,那就讓孟嘉薇不以戀愛的名義去約他,就用普通朋友的身份一起玩,這不就解決了,天長日久的,嘉薇長得漂亮人又可愛,我就不信馮岩不動心。”
陸宇寧收回視線,攪了攪雙皮奶裏的紅豆,讓糖分均勻一點不那麽甜,
“難怪三月份花市那天我看到他倆一起逛金魚店,你這也不是什麽好主意啊,馮岩這麽死板的人,太在意學習成績了,肯定不會答應戀愛的,要孟嘉薇用這麽尴尬的身份陪着他,我恐怕是堅持不了兩天就會傷心欲絕的。”
孟嘉薇是個很天真的女孩子,沉迷言情小白文,愛心泛濫,撿到只斷翅蝴蝶都要哭一場,碰上這冰山鐵心腸,只怕有得是苦吃。
早戀什麽的,陸宇寧并沒有反感的意思,見多了周圍同學那點你侬我侬,三月即散的愛情,他只覺得太幼稚了,與其說是戀愛,不如說是在角色扮演。因為被電視劇小說引動的那點好奇心,兩個半大孩子有了一點好感就要死要活的在一起,心裏臆想着對抗父母老師的勇氣,不為世容的顧影自憐,等真在一起了,又覺得無聊到底,草草分手收場。
溫煦自己單身狗一個,名言警句倒是一籮筐,猛吸了一口奶茶裏的珍珠,嚼着Q彈的膠質,漫不經心道,
“緣分這種東西嘛,遇到了動心了就是緣,能不能在一起才是分,我只教她怎麽去創造緣,可沒說就一定是有緣有分會結果,看他們自己的造化吧。”
“你很懂啊,今天才曉得你又會彈古琴又會畫素描的,簡直多才多藝,還會戀愛攻略,怎麽不見得給我挑個姐夫回來。”
陸宇寧無意關心同學戀愛的那點事,倒是眼前的哥特風少女讓他看到了不一樣的另一面。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溫煦是個死宅,只愛看動漫和鬼故事,沒想到今日到她家一趟,才知道溫煦從小就學習畫畫,美術功底很不錯,古琴也已經考過了十級,簡直古代閨閣大小姐的标配,和印象裏那個有着社交恐懼症,帶着圓框眼鏡,安靜蜷縮在自己角落裏的自閉女孩完全不一樣。
溫煦自嘲地笑了笑,
“畫畫彈琴又怎麽了,我并不真心喜歡這些,只是爹媽報班讓去學我也就學了,有時候我也在想,為啥我要學這些勞什子玩意,考試戀愛什麽的,我也沒興趣,人生這麽長,難道就是為了按部就班的學各種技能然後過更好的生活,這和打游戲刷怪升級有什麽區別,唉,無聊的人生。”
這一通牢騷倒是牽扯到人生的意義這種哲學頂級問題,陸宇寧接不上話,也不再提了。
或許從小精神物質都雙雙得到滿足的人才能去思索人生的意義吧,像他這樣一直疲于奔命想要安穩生存的人,只知道要繼續跑下去,才不會餓肚子沒衣服穿,這和思想水平無關,只和生活經歷有關。
飽漢哪知餓漢饑,餓漢又怎麽體會到飽漢的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