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排行榜
高一年級的教師辦公室裏,陸宇寧正端着兩摞練習冊站在英語老師宋桢的面前,等着她把剩下的一疊聽寫卡整理好一起帶回教室。
一桌之隔的數學老師王樂背着一只手,提着粉色大象造型的水壺,給綠意蔥茏的滴水觀音澆水,胖乎乎的大象鼻子灑落細密的水柱,倒是自有一番悠然趣意。
這外形可愛的水壺當然不可能是年近不惑,微微禿頂的王樂買來的,而是他的小兒子王天然來學校找爸爸留下的小玩具。
王天然今年才七歲,是王樂的心肝寶貝,也是八班學生們的開心果,幼稚可愛,虎頭虎腦,每次他媽媽有事不得空,把孩子托給在學校教書的爸爸時,王天然都盡得大哥哥大姐姐的寵愛,水果零食塞滿口袋,才被爸爸帶回家。
宋桢把幾個班的聽寫卡分成三堆,收攏了屬于八班的那一堆,遞給陸宇寧,正打算吩咐兩句,讓他把聽寫不及格的那幾個小懶鬼叫過來接受教育,卻發現陸宇寧心不在焉的,眼神根本沒有落在手裏的作業上,反而掃了兩眼她桌案上堆積成山的雪白試卷。
“你在找什麽?是我漏了誰的聽寫卡嗎?”
陸宇寧連忙收回目光,大概翻了下手裏的聽寫卡,
“沒,沒有,是齊的,沒有漏掉。”
宋桢年紀不大,才二十六歲,從學校畢業沒幾年,教學經驗不足,所以格外關心學生的情況,
“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我讓你們班主任帶你去校醫室看看。”
陸宇寧還沒解釋什麽呢,那邊的王樂就“嘿嘿”一笑,把水壺放到架子上,拿起幹毛巾擦了下手,
“宋老師,你還是太年輕了,這些小孩的心思都不懂,他呀,是想看看這次自己考了個一騎絕塵的成績沒有。”
陸宇寧臉驀然一紅,他的确是有着這個心思,但被數學老師當面點出來,心裏頓時害臊得不行,連忙撿了掉地上的兩張聽寫卡,準備落荒而逃。
“哎呀哎呀,有啥不好意思的啊,學生嘛,就該關心學習成績啊,不過陸宇寧同學啊,你科科成績都讓任課老師臉上泛光,怎麽到了我的數學上,就表現平平了啊。”
王樂繞過拼在一塊的兩張課桌,拍了拍陸宇寧的肩膀,笑呵呵地鼓勵道:
“華山論劍也要拼內力招式方方面面,輕功不行就要努力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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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宇寧低下頭,弱弱地應了聲“是。”
倒不是他不用功,但人與人的天賦本來就是有差距的,他在數學上不開竅,試卷練習題一樣的做,可就是考不好。
宋桢也回想起自己少女時代和同學暗暗較勁的虛榮心,不禁會心一笑,拉開抽屜,取了張成績統計表出來,避開陸宇寧的視線,找到了他的位置。
“英語考得還不錯啦,別擔心,很靠前哦。”
陸宇寧禁不住這兩位尊長的揶揄,慌不擇路地跑回了教室。
周一大課間的教室裏,學生都分散成小團體,交流着周末的見聞,發作業的時候,陸宇寧瞧見孟嘉薇想轉身和馮岩聊天,卻被馮岩的好兄弟張寒擋住,只能悻悻掉頭去和閨蜜談看的電影劇情很無聊。
顧向年一個人安靜地坐在座位上寫着習題,耳朵裏插着那抓眼的紅色耳機,金黃與暗紅的搭配和去年熱映的漫威電影鋼鐵俠配色很像,原來低調沉穩的顧向年也是個緊跟潮流的人嘛。
分發完英語課的聽寫卡,陸宇寧走回教室角落裏自己的位置,顧向年見他回來,停下筆,拔出耳機,伸展了下筋骨。
“有沒有打聽到考試成績什麽時候公布啊,我還記得我們兩個打的那個賭呢。”
陸宇寧沒好氣地拉開窗戶,讓流動的風吹走初夏的炎熱,細碎的劉海被空氣的升騰吹拂開,露出潔白的額頭,兩道線條流暢的墨色眉毛下面,一汪不染塵俗的冷泉被俊秀的鼻梁分隔開來,顧向年感覺自己從裏面看到了晨星。
“很熱嗎,我幫你扇扇。”
說完他掄起輕薄的政治書,把一只手揮舞出芭蕉扇吹滅火焰山的力度。
那讨好的模樣逗笑了陸宇寧,他伸手一根水蔥似的食指,頂着顧向年的眉間,模仿着宮廷古裝劇裏娘娘們的語氣,
“小年子,還算你識趣,知道把本宮伺候周全了,這個賭你要是輸了我也不和你計較了。”
顧向年正愁陸宇寧不肯和他親近,這大好的時光,自然不會去怄氣自己被貶成了公公,他順勢握住陸宇寧未曾勞作磨砺過的手掌,感受着皮膚細膩的觸感,一把撈過心上人的細腰,讓他被迫落進自己的懷裏。
“美人,孤怎麽會在意區區一個賭約,別說你要孤給你扇扇子,就是讓孤為你散盡後宮佳麗三千,孤也使得。”
知道顧向年臉皮厚,陸宇寧也為他這席色令智昏的昏君言論臉紅,奈何他可沒辦法順着這個劇情在同性的懷裏扮演妖妃,可雙手受制沒法動彈,只有膝蓋尚能活動,便靈光一閃,輕輕往男人最脆弱的部位一頂,顧向年立馬臉色大變,從板凳上蹦了起來。
“你是要謀殺親夫啊!”
縱然顧向年八尺男兒,力能扛鼎,也着實吃痛了一陣,還好他男性的尊嚴不允許吼叫出來,只能像個沒牙的老虎,張牙舞爪也顯不出威風。
陸宇寧兩手比了個叉,又合在一起圍出個圓形,
“這位嘉賓挑戰失敗,本輪0位佳麗為你亮燈。”
顧向年只能幽怨地坐回陸宇寧身邊,挽住他短袖下面露出來的一截雪白胳膊,嬌滴滴道:
“既然沒有嘉賓為我亮燈,那我是不是能上臺作為佳麗挑選你作為我的心動男生呢。”
陸宇寧差點沒被惡心得把隔夜飯吐出來,連忙甩開顧向年,捧住胸口幹嘔,
“你太惡心了,以後再這麽和我說話,我就手起刀落,‘咔’!”
他狠狠地盯着顧向年某個不可言說的部位,比了個“斬立決”的手勢,顧向年表面涼飕飕,心裏美滋滋,男孩子之間的友誼,大概就是從這些葷素不忌的玩笑話開始深入起來的。
作為一所擁有幾十年悠久辦學史的高級中學,江城中學的老師們辦事效率是很高的,沒等一個星期過半,大部分的考試科目的成績就已經出來了,只有小部分文綜理綜的科目因為教學組的要求,和總排名統一公布在公告欄上。
陸宇寧趁着早自習不能自由活動,以給老師抱作業為名,偷偷溜到了那面巨大全身鏡旁邊的公告欄前,查找起自己的名次。
還好不出所料,都很穩定的名列前十,只是讨厭的顧向年緊追不舍,雖然有些許名次上的差異,分數卻靠攏得很緊,特別是數學他考得還比陸宇寧好多了,粗粗地計算一下總分可能就是超過陸宇寧的。
正面公告欄上密密麻麻地貼滿了整個年級一千多個學生的成績,陸宇寧又在排列有序的A4紙表格上掃了一遍,幫溫煦、肖央、武思思和徐寧看了分數,除了肖央成績不太理想,掉到了年級的中後段,大家都還考得不錯,
陸宇寧還留心了一下白沁的成績,這位同考場的試友發揮很出色,總成績也在年級前二十,陸宇寧本來以為像她這麽漂亮的女孩子,追的人又多,還要兼顧文學社和校報的事情,心思不在功課上,會耽擱學習的時間,沒想到連考試她也沒有落下,心裏對她的印象又好了一分。
悄悄溜回教室,政治老師米奶奶還是按照慣例會遲到十分鐘再來,早自習本來老師也沒有作用,最多監督一下大家的積極性,米奶奶年紀大了,資歷擺在那裏,遲到或者不來,也不會有教務處的老師去說她。
“怎麽樣,賭輸了吧,以後不準再對我忽冷忽熱的了。”
顧向年胸有成竹地立起教科書擋住自己的臉,讓前面的人都看不見他的小動作。
陸宇寧底氣不足地反駁,
“只不過是數學比我多了二十分,其他的我還沒算過,可能全部加一起就超過你了。”
顧向年也不争辯,他只是記恨陸宇寧說過的那句話,要證明自己足夠優秀,證明兩個人在一條水平線上,才會被陸宇寧認定為值得做朋友。
“那拭目以待吧。”
或許陸宇寧仍舊不會告訴顧向年,從前發生過什麽,才會讓兩人的重逢充滿怨氣,可只有這次證明了自己足夠認真,足夠努力,足夠有誠意地在彌補兩人的關系,那陸宇寧一定會心軟的。
是的,陸宇寧就是一個心軟的人,就是一個從來不忍心去傷害別人的人。
所以,他才會喜歡陸宇寧,喜歡那雙澄澈又明淨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