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阖家

“老陸,喊你買荔枝味的白砍兔,你咋弄個烤鴨回來呢?”

嘴上嫌棄着打包成塑料袋裝的香酥烤鴨,郁紅梅手裏卻沒閑着,利索地把陸卓然買回來的涼菜裝盤放好,陸宇寧則在一邊垂手而立,裝好一盤,便乖順地端着放到飯廳的八仙桌上。

這一天正是除夕,陸家上上下下都要回來過年,身為長子長媳的陸卓然、郁紅梅兩個忙前忙後,生怕少漏了什麽,等到明天春節,商販們都關門放假了,想買都買不着。

本來出門一趟擠菜市就很心煩的陸卓然半倚在布藝沙發上,和老父親老母親一起看着電視上的綜藝節目,被老婆這麽一嚷嚷,無奈地嘆了口氣,心裏着實不願意再跑一趟,便扯着嗓子,朝廚房喊道:

“宇寧他爸不是還在街上嗎,讓他順道帶回來嘛,跑一趟好麻煩喲,賣涼菜的那家陳記白砍兔今天生意好得很,還要排隊,我就是不想浪費時間才沒去買白砍兔。”

郁紅梅手裏剁排骨的大菜刀往菜板上一擱,“哐當”一聲吓了陸宇寧一跳。

她兩手在身上的圍腰蹭了蹭,從廚房探出半個身子,恨恨地說:

“你弟弟?你又不是不曉得他那個性子,啥子事交給他辦妥過的?除了吃喝打牌,其他別想指望他。我說老陸,你到底心不心痛你女兒哦,從心好不容易過年放假回來一趟,你連她最愛吃的白砍兔都不願意去買,是撒子爸爸喲!”

川渝男人最怕老婆念叨起來,陸卓然耷拉着耳朵,走到大門口的衣架旁穿好厚重的外套,唉聲嘆氣了半天,終究不敢違拗老婆的旨意,冒着寒風出了門。

陸宇寧幫着伯母打着下手,有些不适應過年鬧哄哄的氣氛,和母親兩個人過久了,家庭的印象都是安安靜靜的,只有過年的時候,熱情奔放嗓門又大的伯母,張羅起宴席的時候,整個陸家才紅紅火火起來。

前幾天從雲山的外公老家回來,陸宇寧因為直面了死亡而心情低落,今天一早來到大伯家,才漸漸走出了陰影,開始享受過年的氛圍。

因為是離異的媳婦,母親沒有一同過來,而是和舅舅一起去照顧外婆了,只讓陸宇寧捎了些年貨給老人,權當盡孝心。

“小寧啊,你看看,是不是你大姑媽他們來了,我怎麽聽到青青的聲音了耶?”

炒着回鍋肉離不開身的伯母郁紅梅墊着腳,想從廚房的窗戶望到外面,找尋客人的身影。

陸宇寧大閑人一個,自然承擔了接客的責任,聽郁紅梅這麽說,連忙走到門廊旁,打開防盜門,張望了一會兒。

大伯家住一樓,還附帶了一個小院子,裏面種了不少花花草草、小蔥薄荷,當初為了方便家裏的老人出入,才特地選了這裏,所以一眼就能望到外面小區的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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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宇寧見提着大包小包禮品水果的兩對男女和一個小女孩從鵝卵石鋪成的小道上走過來,心裏一喜,連忙開口招呼:

“大姑,大姑父,随心姐姐,桐姐夫,青青!”

來的人聽到他的聲音,臉上也洋溢起笑容,應答了一番。

大姑一家住在外地,平日裏難得回來一趟,大姐姐馮随心和姐夫陳桐也組建了家庭生育了一個女兒陳青青。

一家人好久不見,自然分外熱鬧,陸宇寧幫着姐姐姐夫安置了水果禮盒,又帶着陳青青去給兩位老人拜年。

“男祖祖新年好,女祖祖新年快樂!”

三歲小孩兒奶聲奶氣地喊着爸媽教的祝福語,還學着作揖,逗得文繡心陸鼎言兩位古稀老人喜笑顏開,擡手遞上了兩個大紅包。

長女一家的到來讓精神有些怠惰的老人也多了點活力,哄着小外曾孫女唱兒歌給他們聽。

陸家的人口不算多,長子陸卓然忙乎着酒席,買了白砍兔回來已經和長女陸雅然在沙發上聊了起來,除開已經夭折的小女兒,只有二兒子陸爾然和續娶的二兒媳章玉蓮不知還在哪裏鬼混。

長發輕挽,化了淡妝的姐姐馮随心掃了一眼客廳,不經意地問道:

“從心呢,怎麽不見她,不是說今年她從上海回來了嗎,有沒有帶上男朋友啊?”

陸宇寧咂了咂嘴,感覺到了一絲危險的火藥味。

他兩個姐姐馮随心和陸從心年齡相仿,從小一起長大,仿佛一對歡喜冤家,但兩個人都是争強好勝的性子,什麽都要比一比。

二姐陸從心學業事業一向壓馮随心一頭,偏偏在感情上頗不順遂,快三十了還沒安定下來,成了一家人的心病,也成了大姐馮随心用來找茬取樂的話題,這回一出口,陸宇寧就預見了這次年夜飯平靜不了。

原本抱着小侄女樂呵的陸卓然兒歌也不唱了,自嘲道:

“女大不中留,管不了,她回來以後天天往外面跑,根本待不住,要麽就是在她高中同學那裏,要麽就是和閨蜜一起逛街,這家就像歇腳睡覺的旅館,哪裏是什麽家喲。”

把陳青青從懷抱裏松開,陸卓然又抓了一把桌上的玉米軟糖放到小女孩的手裏,接着抱怨道:

“都快三十了,還一天顧着自己耍,哪裏有男人和她回家嘛!不說了,不說了,說了就生氣,前天我說對門的周阿姨要給她介紹相親對象,結果她二話不說就悄悄跑去推了,我是管不住了。”

馮随心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的笑,嘴上卻安慰着陸卓然:

“大舅你也不要心慌,我這裏還認識幾個不錯的男孩子,等從心回來了,我給她介紹介紹,總不能這麽一直漂泊着啊,我生青青都幾年了,她還手都沒牽上。”

有人歡喜有人愁,這邊剛議論着陸家小女兒的終身大事,那邊正主就開門回來了,陸宇寧的二姐陸從心随手關上防盜門,卻見一家子親戚都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特別是她的死對頭馮随心,心裏一下就沉了下去。

陸從心取下白色的毛線帽子和同款的圍巾,把一頭栗色的大波浪長發披散在肩頭,露出她拿手的職業化微笑:

“大姑,姑父都來了啊,哎呦還有青青和桐姐夫,怎麽好久不見感覺還是沒變呢。”

說完又抱起小侄女,狠狠地在她臉上親了幾口,留下兩道猩紅的口紅唇印。

馮随心原本還有點躍躍欲試地挑釁,頓時化成了驚恐。

“哎呦,我的祖宗耶,口紅塗得滿臉都是,一會兒照全家福不成了花貓了啊!”

說完便拖起女兒,急匆匆地沖到衛生間梳洗去了。

主動出擊化解危機的陸從心朝陸宇寧擠了個媚眼,兩人心領神會,暗中達成聯盟,一會兒定讓不消停的大姐鬧不了事。

陸從心從大學開始就一個人在上海打拼,人情世故比家裏幾個長輩還老練,一會兒誇大姑保養得好,皮膚光滑又水嫩,有沒有什麽美顏秘方,一會兒說自己讓朋友從法國捎帶了兩瓶紅酒,讓姑父回家的時候帶上,反正家裏沒人喝,放着也是浪費,還不忘姐夫是個動漫迷,特地讓他去客房拿準備的高達模型。

三言兩語讨了全家歡心,自然都不好拿單身來刺她,姑父姑母都只讓她說說在外見過什麽趣事,然後被陸從心誇張的描述逗得哈哈大笑,只有心病難了的陸卓然和舊恨難消的馮随心吹胡子瞪眼的,看着陸從心表演。

等快到正午了,一家人都上了桌,陸宇寧的親爸和後媽才姍姍來遲,不過時間上晚了點,排場上可大着。

“啊呀,我抱着孩子逛了一天了,才只挑到一件不掉價的衣服,江城到底是小縣城,什麽商場專櫃都土得不行,還是要讓爾然帶我去省城買才對。”

懷胎十月生育了兒子的章玉蓮自認是陸家的大功臣,抱着小棉襖裏熟睡的嬰兒一屁股就往八仙桌的上座上靠,原本最上的位置是陸家的老一代陸鼎言文繡心,緊跟着就是長女陸雅然,結果這一靠硬是把陸雅然擠出了座位。

一向信奉禮儀輩分傳統一套的陸雅然當場就黑了臉,可章玉蓮卻和缺心眼了一樣,屁股剛挨上板凳,就立馬把手裏的襁褓塞進了陸雅然的懷裏。

“走了八條街,手都給我抱酸了,大姐,你幫我抱一下嘛,等我吃完飯了再來換你。”

說完還甩了甩爆炸頭裹住的腦袋,松了松脖頸。

陸雅然嘴巴幾次動了動,想教訓一下這個不懂事的媳婦,但手裏皺巴巴的小侄子和爹媽大哥安撫的眼神終究讓她沒出口破壞團年飯的氣氛。

冷哼了一聲,陸雅然抱着孩子帶着姑爺一起轉移到了離章玉蓮最遠的八仙桌另一端。

小小的風波沒打擾陸家男人們的興致,先是大家長陸鼎言站起身,發表了一番激勵之語,接着頂梁柱陸卓然端着酒敬了全家一杯,然後便開始了愉快的進食。

喝了點酒的陸爾然臉頰微紅,又和姑爺侄女們吹噓起自己認識了哪個牛逼的人物,不時還要拉扯着陸宇寧訓幾句話,充充家長的威風,這時候嘴裏塞滿了雞鴨魚肉的章玉蓮便要狗腿的附和幾句,像是得意自己生的才是個金元寶,陸宇寧只是根沒人要的爛木頭,說得陸宇寧心浮氣躁,吃了兩口糯米圓子便下席和小孩陳青青玩去了。

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在陽臺上比賽玩拼圖,陳青青一個三歲小孩當然不需要陸宇寧全神貫注的競争,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拼着懶羊羊腦袋上的“狗屎”發髻,一邊摸出手機,打開qq,點開“他”這個單獨的分組裏大劍與月光的頭像,朝裏面唯一的好友發送了一條消息。

“好無聊啊(嘆氣)。”

這沒幾個字符的信息轉化成網絡信號,瞬時傳到了qq另一端西裝革履的主人顧向年的手上。

此時他正跟随着父親,在五星酒店裏和公司一堆中高層領導參加拜年祭,優雅的鋼琴聲從大廳裏傳來,自助餐餐桌上豪華的海鮮刺身帶着冷氣從玻璃傳送帶上旋轉而過。

他扭頭看了看觥籌交錯間談笑風聲的父親,冷硬的臉上不屑之色一晃而過,轉身找了個花籃遮掩住的僻靜地方,手指輕觸着手機鍵盤。

“無聊的時候想起我,是不是因為我很有趣。”

頓了一頓,看着已發送的調侃,又帶着目的性地接上了一句:

“那麽就多想想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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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是兩個男孩的痛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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