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除夕

原本心裏就有鬼的陸宇寧看到回複的挑逗,立馬臉就紅了。

“這臭小子,這麽會撩,肯定是個花心大蘿蔔,難怪收到的情書一沓。”

怕不回信會被看出什麽,陸宇寧連忙欲蓋彌彰地“噴”了回去:

“想你個大頭鬼,無聊找你是想看你有沒有吃成個大胖子,這才有趣。”

不到一分鐘,對話框又跳了起來:

“嘴硬,想大帥哥不犯法,我不找你收出場費。”

被冷落在一旁的陳青青小朋友終于發現了玩伴的不專心,一臉委屈地舉着被牛奶硬糖滋潤過的小粘手,就要往小表叔的臉上抹。

陸宇寧連忙收起手機,往身後的沙發上戰術性後仰,躲過了小魔女的九陰白骨爪,好說歹說把青青小姑娘哄好了,又帶着她去衛生間洗手,玩“騎馬”。

中午折騰了一陣,男人們都被白酒灌得不省人事,剩下的女人們把他們關到卧室裏呼呼大睡之後,辦起了牌桌,陸宇寧對麻将鬥地主都不怎麽感興趣,便提議帶着爺爺奶奶和小侄女一起出門逛公園。

歲末這一天天氣甚好,不似冬日裏山城的陰雲缭繞,天空罕見地碧藍如洗,金色的陽光暖融融的,老老少少四個人走馬觀花地把江城人民公園裏表演的街頭魔術和地攤手藝看了一遍。

想着奶奶的腿腳不好,陸宇寧背着鬧騰的陳青青繞了一路,尋了個幹淨的長條木凳坐下休息。

陳青青手裏拿着小表叔給她買的冰糖葫蘆,自顧自地舔着糖霜,讓陸宇寧空出手來攙扶文繡心老人坐下。

“奶奶,渴不渴啊,我去給你買點小橘子吧。”

冬天冷,老人怕是喝不下礦泉水,看到公園門口有不少賣水果的小販,陸宇寧決定去買點來解渴。

等他提着一袋黃澄澄的蜜橘回來的時候,卻看到白發蒼蒼的爺爺陸鼎言正拿着一朵布藝的絹花往奶奶頭上戴。

原本笑得溫柔的文繡心老人看到孫子回來了,又羞又惱,連忙別過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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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麽好害羞的,你帶着好看,年輕的時候條件艱苦,打扮不了,現在條件好了,你也戴戴花,少穿些素色的衣服。”

當了一輩子人民教師的陸鼎言老爺子,難得沒有念叨他勤儉節約的那一套,對相伴多年的老伴,他總覺得虧欠太多,這個女人跟着自己吃了大半輩子的苦,生兒育女操持家務,如今想要好好讓她開心一下,卻發現兩個人都已是霜雪滿頭,吃不動也走不動啦。

陸宇寧把手裏提着的橘子放到石桌上,坐到奶奶的身邊,牽過她因為風濕勞作而粗糙變形的手,笑道:

“是啊,奶奶是我們院裏最美的老奶奶了,鮮花配美人,真好看!”

嘴裏包着兩個山楂果子的陳青青也笑彎了眉眼,

“好看,好看。”

陸宇寧抱起說話都不利索的小女娃,拿着餐巾紙給她把嘴邊的糖渣都擦幹淨,問道:

“小表叔一會也給青青買花戴好不好?”

進公園的時候他就注意到,有兩個提着籃子的小姑娘在叫賣絹花,這種節假日總是中學生賺零花錢的好時候,只是春節不似情人節,賣不了小情侶們玫瑰,她們便搞起了布藝的絹花,沒想到爺爺這樣古板的人,也搞了一次浪漫的禮物。

陳青青哪懂得什麽絹花真花的,聽到要給她買東西,連忙把大拇指咬在嘴裏,癡癡地笑着。

少了尴尬地文繡心老人也捏了捏陳青青肉嘟嘟的小臉,偏着頭對陸宇寧說:

“小寧過了年也十七了,我這麽大的時候,都在和你爺爺商量婚事了,你有沒有在學校交到女朋友啊。”

陸宇寧看着奶奶皺紋滿布卻慈祥安寧的臉龐,心裏有些打鼓。

他是有了喜歡的人,可卻并不是家人所期望的“女”朋友。

“還早呢,現在要專心讀書,等以後賺錢了能孝敬爺爺奶奶了,再說這些吧。”

不知道自己能騙奶奶多久,一想到全家知曉自己喜歡上了一個男孩會造成多大的震動,陸宇寧心裏就越是恐懼苦澀。

文繡心看着低下頭去的孫子,也安慰道:

“不急不急,要找一個小寧真心喜歡的,漂亮不漂亮性格怎麽樣,奶奶都不限制你,只要是你願意和她過一輩,覺得那樣開心,奶奶就高興了。”

老人的手指紋路如同樹木的年輪,一圈一圈都是歲月的痕跡,它們覆蓋在年輕後輩的手背上,卻是溫暖柔和的。陸宇寧心中略過一個瘦高的背影,清俊似筆直的翠竹,只是立在那裏就讓他心旌搖蕩不能自已。

“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奶奶見了一定也會很喜歡他吧。”

默默把猶豫的心思收好,陸宇寧左手牽着小外甥女,右手攙扶着奶奶,迎着垂暮的夕陽,慢慢朝着家的方向漫步,西斜的陽光把三代人的影子拉得老長,他突然想到了俄狄浦斯王裏,斯芬克斯設下的謎語:

“什麽動物早晨四條腿,中午兩條腿,晚上三條腿走路,腿最多時最無能”

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命運擺弄,走向悲劇結局的俄狄浦斯王當然猜出了那是“人”,只是最後他如同所有的“人”一樣無奈,戰勝了斯芬克斯,卻以淚水臣服命運。

所以人能對抗命運嗎,就像不可逆轉的老去,就像生死輪回的恒常,從出生到死亡,除了愛,人能為自己的生命決定什麽嗎。

陸宇寧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喜慶的節日裏空嘆人生的哀愁,只是年少昂揚的意氣,以為能守護所愛的理想主義,終究垂頭喪氣,一敗塗地。

大年夜依舊是往常那樣熱熱鬧鬧,大魚大肉,男人們醒了酒接替了女人的牌桌,兩個姐姐被小孩本性的陳青青央求着去江邊看放煙花,姑媽伯母自然也跟去了。

陸宇寧覺得和着一群女人出門不太合适,便留了下來,和爺爺奶奶坐在一起看冗長無趣的春節聯歡晚會。

爺爺對着幾個主持人,念錯了好幾次名,他的記憶還停留在1998年春晚趙忠祥倪萍的那場歡慶裏,黑白電視換成了液晶彩電,熟悉的人卻只剩下朱軍了。

抱着剛出生幾個月的小孫子,文繡心耐心地用奶瓶給皺巴巴的嬰兒喂食,陸宇寧靠在她身邊,用小方巾輕柔地擦去溢出的奶粉。

這個無知無覺的弟弟倒是懂事,很少哭鬧,所以章玉蓮才放心的跑去圍觀陸爾然的牌局。

“他和你小時候很像,也是這樣粉嘟嘟的,不哭不鬧”,奶奶撫過嬰兒稀疏的眉毛,惹得小可憐蹬了蹬腳,

“不過你媽媽身子骨健康,就算那時候營養補品不如現在,你生下來也有六七斤,比你弟弟要重一些。”

陸宇寧的手掌握住陸葭的小腳丫,很是驚嘆生命造物的神奇,這樣脆弱的肉團,要是沒有大人的照顧,怎麽能活成健壯的男人。

“陸葭!”

用手指戳了戳小肉團的臉蛋,想起了爺爺給孩子取名的時候念的那首詩。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若說是這首歌頌愛情的詩是用來贊揚章玉蓮和陸爾然的,陸宇寧肯定是不信的,只是爺爺說,蘆葦堅韌,希望這個孩子,也如蘆葦一樣,能夠頑強的生長。

“小寧啊,這就是你的弟弟,以後,你也要好好照顧他啊。”

奶奶的眼睛注視着茶幾上陸家人一起在小庭院裏拍下的全家福,有些惆悵地叮囑起孫兒:

“我看着你大伯姑媽爸爸長大,聘了你伯母和媽媽進門,又親手從護士手裏抱過了你,後來你還不會走路的時候,你曾祖父走了,葬禮也是我和你爺爺一件一件辦好的,我守着陸家壯大,只是如今人老了,也不知百年以後,陸家會不會就散了,你們這些小輩,還有沒有人照顧。”

嬰兒柔嫩的肌膚和老人飽經風霜的面龐挨着一起,文繡心越發感覺到自己的衰老無力,很多話,對着兒女說不出口,可孫子聰慧懂事,比他父親更貼心,卻還沒有被生活磨砺得老辣油滑,仍舊一派赤子之心,自己的憂慮,也只能說給陸宇寧聽了。

午夜的鐘聲響起,窗外全是煙花爆竹轟鳴的聲響,電視機裏全國人民歡聚一趟,共迎新年,電視機前,兩個姐姐還在争論誰長胖了,爸爸和後媽為了一張牌的輸贏吼得面紅耳赤,大伯伯母忙着安排床鋪,姑媽哄着陳青青入睡,只有陸宇寧,陪在不肯安歇硬要守歲的兩個老人身邊,為陸家新一年的未來而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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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交代完家庭背景,就要寫愛情了。陸宇寧和顧向年不一樣,比起顧的自由灑脫,他還承擔着愛和責任,這會是他們相處很大的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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