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禍起
天都體育館附近的一家老舊小賓館裏，武思思站在衛生間有些灰撲撲的鏡子前用頭繩緊緊地綁住了半長的馬尾。
學校給的活動經費不多，帶領江城中學田徑隊來參賽的領隊只挑了家最便宜經濟的酒店住宿，四五個女孩子擠在一間雙人房裏，自然顧不上什麽隐私舒适。
不過就算這樣，武思思心裏也很滿足，能來到省城天都參加省級的中學生田徑比賽，已經是一種榮耀了，若是能再拿下一個不錯的名次，對以後高考的體育加分更是大有助益。
輕輕喚醒還沉睡在夢鄉中的三個學妹，武思思提醒她們該起床洗漱了，從前的學姐學長們都畢業了，她現在已經是田徑隊年齡最大的成員了，自然要多關照些。
看着剪了短發像個男孩子的學妹們一副天真不谙世事的樣子，武思思覺得自己真的老了，心裏藏着的憂慮都讓她這個陽光少女長出了白發。
房間的門被推開，一身運動裝打扮的領隊陳敏老師笑呵呵地和學生們打了個招呼，武思思正要上前問好，陳敏老師卻按了按手，示意她坐下。
“思思啊，你是不是報名了八百米長跑這個項目啊？”
陳敏年過四十，精神頭卻很好，雖然曬得有些黑，但皺紋并不多。
武思思點了點頭，她主練的是長跑，短跑并不算她的拿手項目，所以只報了八百米。
陳敏笑了笑，眼珠一轉，拉住武思思的手有些為難地說道：
“我們隊只有你和廖珠訓練過八百米長跑，可是你看，昨天廖珠短跑摔了，連個名次都沒有，你們都是高三的學生，她卻連大賽的參賽經驗都少，這次我想，你能不能把名額讓出來，讓廖珠代替你去跑八百米呢，當然，老師不會讓你受委屈，下個月的江城市運動會，我會讓你去補上名額的。”
武思思心裏一驚，比賽有替補很正常，可如今馬上要開場了，領隊才突然找到她要換人，這顯然是臨時起意的。
一回想廖珠的背景，她大概猜到了一點緣由。
廖珠本是理科班最普通的學生，但是文化成績并不怎麽好，好在她爸爸是市教育局的一個小領導，一番運作硬是把她在高二才塞進了田徑隊，所以很多大型的比賽她都沒參加過，更別提拿名次加分了。
這次短跑失利，她肯定心有不甘，聯系她父親的身份，這變故背後操作的人已經呼之欲出。
可武思思怎麽願意放手，省城的比賽和市裏的比賽等級完全不一樣，她已經高三了，等不到下一次省運動會了。
“老師，我理解廖珠的心情，可我也為了這次比賽準備了好久，我不願意把機會讓給她。”
陳敏的臉色驀然一沉，她挺直了腰，擺出了往常訓練時嚴肅的模樣，沉聲道：
“武思思，你還聽不聽老師的安排了，我讓廖珠去，不僅是為了她的面子，更是為了學校的榮譽，你看看你自己這半年的成績，波動那麽大，你有把握說自己能跑出成績？可廖珠不一樣，雖然她表現比你差些，也基本能保持在往常前十名的記錄，這種大型的賽事，我們求穩才能保證江城中學的總分排名。”
“可……”
“行了！”
武思思剛要開口辯駁，便被陳敏打斷。
“這件事，我做主了，你好好在賓館休息，回學校再給我交一篇書面檢讨，什麽時候學生這麽不懂事了，一點紀律性都沒有。”
陳敏拂袖離去，只剩下武思思咬住嘴唇坐在床沿上，幾個小學妹從衛生間裏探出腦袋，有些緊張地看着備受屈辱的學姐。
九點鐘聲響起，武思思站在賓館的陽臺上，看着不遠處天都體育館飄飛的氣球條幅和隐約而現的歡呼聲，心裏十分苦悶。
她的狀态下滑的确是真的，或許女大十八變在她身上應驗得格外明顯，起初還總被男孩子取笑成“飛機場”，可這一年來她身體裏的雌性激素好像突然被喚醒一樣，不僅個頭蹦了一蹦，連第二性征也急速發育，胸部和大腿開始積累脂肪，若是放在普通女生身上，肯定會十分驚喜，可對于運動員來說，這增加的幾斤肉簡直就是累贅，在跑動過程裏備受地心引力的侵擾。
為此，武思思一次又一次地進行節食，妄圖通過減少其他部位的營養，來平衡身體的重量，卻沒想到，節食不僅讓她變瘦，更讓她手腳乏力，營養失調，導致最後成績更是一落千丈。
沮喪地躺倒在柔軟蓬松的大床上，武思思摸出手機，打開江城中學的貼吧。
她是學校貼吧的小吧主，因為從入學開始就很活躍的水貼發言，所以也算是半個名人，等級高得總被人稱作權限狗。
點開貼吧的界面，江城中學吧的帖子更新數讓她吓了一跳，平時一天不逛，最多也就一兩百更新，今天卻暴增到了999＋的顯示上限。
掃了一眼版頭， 平時潛水裝死的大吧主居然罕見地置頂了一個精華帖，嚴禁吧友再傳閱“廢園神秘男男情侶”的照片。
可整個貼吧除了明顯的水貼和交友貼，剩下的全都是各種帶和諧字母縮寫的照片爆料貼，武思思随便點開一個還沒被吧務删除的高樓，一張有些漆黑模糊的人物照片映入她的眼簾。
“靠！”
她猛然坐起身，瞪大眼睛再次确認照片上兩張勉強認出五官的人臉，心裏直發涼。
手指順着帖子往下翻，大段的爆料貼不斷添油加醋地為這張照片注解。
“高三學霸癡戀富二代，竟在校園聖潔地舌吻！”
“爆！！顧氏集團大公子包養白嫩小受，原來我們仰望的狀元是只鴨？”
“賣片加微信，10G高清資源哦”
“帥哥都去搞基了，我們妹子怎麽辦”
“嘻嘻，女同胞不僅要防閨蜜，還要防男人的兄弟”
“男男情侶大起底，知情人爆料他們的真實淫亂生活”
“從星座和命盤來看顧小攻和陸小受的八字契合度”
“大水比們，這他麽不是咱們以前評選校草班草的那兩個潛力種子嗎”
“抗議權限狗删帖，我們不造謠，我們只八卦”
“前排瓜子花生接受漂亮可愛不粘人的失戀女孩兒，基佬滾開”
花式繁多的彩色字體和各種表情包讓武思思煩躁不已，關掉一片興奮的首頁，武思思直接私聊了大吧主了解情況，那邊被攪得焦頭爛額的大吧解釋了來龍去脈。
“唉，今早上一個一級小號發的爆料貼，扔了張照片出來，信誓旦旦地說這倆學生搞基包養，還指名道姓地的貼了這兩個人的身份信息，我也是才起床看到，正封貼呢，你快來幫幫我，剛學校學生處老師都找到我，讓我直接禁言了。”
武思思哪管得了大吧的死活，直接退出貼吧，看了眼時間，正是大課間做操的時候，立馬按響了留在學校的溫煦的手機號碼。
陸宇寧從行政樓底樓的印刷室走出來，手裏抱着歷史老師複印的古代史知識重點詳解，穿過做完廣播體操往教學樓回流的低年級學生群，低着頭數着手裏的試卷份數對不對。
可今天的學妹們好像格外的冒失，不斷有人撞到他，害他停下來聽她們道歉，可女孩們的道歉不僅沒有歉意，反而隐隐帶着興奮，盯着自己的眼神就像看到了動物園裏的大熊貓。
陸宇寧郁悶地扭過頭，發現還有好幾隊人馬尾随着自己，甚至有人大膽地拿出了手機開始拍照。
快步走進教學樓，走廊上的人越來越多，甚至八班的後門都被人圍堵了。
陸宇寧剛開口說了句“勞駕讓一讓。”
女孩們就尖叫起來，手挽手跑開了，被叫聲驚動的八班同學們轉過頭看過來，眼神十分的怪異。
還沒等陸宇寧問旁邊的人發生了什麽，臉色蒼白的溫煦便一個箭步沖過來，奪過他手裏的白色試卷，扔給綴在身後的孟嘉薇，扯着陸宇寧的手，逃命似的往階梯教室裏跑。
“砰！”
階梯教室的門被甩到身後，溫煦轉身反鎖了門鎖，把鎖定他們的目光都隔離到另一個世界。
疑惑不解的陸宇寧看着行為古怪的好友，
“溫太陽，怎麽了，難道喪屍爆發，生化危機開始了？”
注意到好友全身都在微微顫抖，陸宇寧試着說說冷笑話緩解溫煦的緊張情緒。
“小鹿……”
溫煦擔憂地伸手握住陸宇寧的肩膀，艱難地開口道：
“有人在貼吧爆料你和顧向年談戀愛，還說，還說你們是金錢肉體的買賣。”
“嗡！”
陸宇寧腦海猛然炸出一個響雷，直震得他眼中白光不斷，思緒丢失，他像個宕機的機器人，立在原地一動不動，連眼睛都忘了眨，階梯教室層層疊疊的座椅開始旋轉起來，世界仿佛都開始變得虛幻。
溫煦早想到這個極壞的消息會對陸宇寧造成怎樣的打擊，可眼前不是驚慌失措的時候，她掐住陸宇寧的胳膊，壓抑地喊道：
“小鹿，陸宇寧！你冷靜！咱們想辦法解決，思思已經在貼吧封貼了，很快就會平息的，你一定要冷靜！”
窗外的烏雲沉沉，噼裏啪啦地下起了秋雨，敲打在階梯教室透明的玻璃窗上，陸宇寧渙散的三魂七魄重新歸位，溫煦的聲音傳進他的耳朵裏，他努力地分辨着有用的信息，試圖告訴自己這不會是一件大事，他要冷靜下來，不能讓朋友們被吓着。
可他的喉頭發緊，舌尖完全不聽使喚，連準備好安慰溫煦的話，都說不出口，只能看着溫煦急得團團轉，突然，他想到了消失的顧向年。
“顧，顧向年呢？他在哪裏？”
一出聲，嗓音嘶啞得不像他自己，簡直和香港鬼片裏的劣質惡鬼似的。
可他心裏此刻只想到了顧向年。
顧向年和他不一樣，他從小沒受過委屈，人人都捧着他護着他，住在家裏有保姆，出來獨居請鐘點工，他是玻璃罩裏的絕世青花古瓷，大家稱贊他美好雅致，可摘掉保護罩，随便一個孩童都能把他推到地上砸個粉碎。
他不能讓顧向年受到傷害！
陸宇寧決絕地握緊了拳頭，就算自己一個人擔了罵名，他也不能讓人把污水潑到顧向年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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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場大雨，好像就快入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