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彩雲易散琉璃碎

溫煦心頭一緊,她只緊張着陸宇寧的情緒了,至于當事的另一個人,她卻完全沒有想到過,甚至她心頭還有股說不出的細微恨意。

恨什麽呢,因為自己愛的人被搶走了嗎?

可即使沒有顧向年,她有開口表白的勇氣嗎,那她憑什麽去恨。

那些作為電燈膽閃爍在兩人之間的時光,她不曾委屈過。溫煦太懂陸宇寧了,從來沒有一個人,能讓他笑得那麽開心過,那是她、肖央、武思思都不曾帶來的幸福和悸動。

但她就是恨,恨顧向年明明得到了上天最好的禮物,卻不去珍惜,明知道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碎,卻任由陸宇寧被人推到行刑臺上,一刀一刀的被淩遲。

這恨意來得毫無理由,連溫煦自己都覺得不可理喻,可情緒就像魔鬼,不斷蠱惑着她,仿佛只要把責任推到顧向年身上,陸宇寧就能從枷鎖中脫罪。

“他只讓我等你回來,帶你請假回家,就往宿舍樓那邊去了。”

溫煦咬着牙,她不想因為嫉妒,成為一個心思龌龊的人。

陸宇寧腦中電光火石一閃,一切的一切都聯系起來了。

惡毒的咒罵和純真的笑臉不斷分裂重合,他決不相信,自己最好的朋友,會用這樣的方式處決自己。

他頹然地倒進連成一排的座椅上,雙手插進半長的頭發裏,用力抓緊發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可除了肖央,還有誰那麽恨他,能在那個時刻拍下他和顧向年的照片,又那麽清楚他和顧向年的往來細節呢。

陸宇寧明白,恐怕顧向年看到消息的時候,也是第一時間想到了肖央,才會獨自前去男生宿舍樓找他。

“糟了!”

陸宇寧猛然站了起來,他想起顧向年是為什麽會被強制轉學到江城來,那也曾是一次對于名譽的中傷帶來的紛争,不同的是,那是私立高中有錢富二代們對于顧向年自戕的母親的流言,顧向年直接打傷了始作俑者,才被學校勸退的。

他不能看着顧向年再沖動的犯錯,何況,他要報複的人還是他的朋友,肖央。

焦急地擰開階梯教室的門鎖,陸宇寧不顧溫煦的阻攔,沖出看熱鬧人群的包圍圈,朝着男生宿舍樓狂奔而去。

江城中學的宿舍樓只有四棟,男生得了兩棟,分別住了高中學生和初中的住校生。

往常這樣的上課時間,是不會有學生逗留在宿舍樓的,但今天的情況有些不同,學校高三的藝術生們要安排去省城繼續美術培訓班,接送的大巴車還停在宿舍樓下的小廣場上,平時看守嚴格的宿舍大門也大敞着,宿管大媽拿着個登記本,在為離校的學生做登記。

陸宇寧一刻不歇地跑到了樓下,見大媽拿懷疑的眼光攔住了他,他只能胡謅了個借口,說是有個藝術生同學銀行卡掉在教室了,自己是聽老師安排來送東西的。

大媽半信半疑地給他讓了路,但仍舊糾纏着要他填訪客登記信息,還喋喋不休地跟着他要陪同驗證,防止宿舍丢東西。

等陸宇寧氣喘籲籲地爬上四樓,走廊對面的高三宿舍已經傳來激烈的争吵聲。

他隐約聽見李奇虎的咒罵。

“你龜兒自己敢做不敢當,這照片上是不是你們倆,你們有沒有搞那些變态才做的事,我們有污蔑你嗎?Hmp!”

陸宇寧心中凄惶,可沉重的腳步卻和踩到了熱油一樣,不敢耽擱在路上。

等到他轉過走廊,只看到顧向年赤紅着雙眼,被安小齋和李奇虎兩個人攔在宿舍門口,而肖央,背對着他們,獨自蹲在寝室中央的空地上,撿着被摔成許多零件碎片的破手機。

“喲,賣py的也來了啊,真是奸夫淫‘夫’成雙成對啊!”

李奇虎兩手一操,斜睨着甩開宿管大媽搶先跑過來的陸宇寧,眼中盡是不屑。

被刺痛骨髓的陸宇寧停下腳步,艱難地掃過在場的幾個人。

安小齋身板小又長得胖,平時甚是自卑,如今站在陸宇寧面前,卻仿佛百獸之王看着小老鼠,揚起的下巴弧線都帶着優越感,而把手機碎片收攏成一堆的肖央慢慢扭過頭,看到陸宇寧的瞬間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卻發不出聲音來,他的眼中全是茫然,像是個置身事外的路人,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人聚在他周圍。

“你他媽說什麽,信不信老子削了你的舌頭。”

顧向年一把推到李奇虎的胸膛上,搡得他一個踉跄,後腦勺撞上了六人宿舍統一制式的鋼床,吊在上鋪欄杆上的毛巾搖搖晃晃,甩了一地。

這一下痛得李奇虎直揉頭,還沒緩過來,就擰着脖子狠狠地瞪着顧向年,他平時稱王稱霸威風慣了,仗着人高馬大,又跟着武校的師父學過點手腳上的功夫,男生宿舍沒人敢得罪他,如今怎麽肯吃下這個虧。

“你他媽找死!”

李奇虎兩手握拳,直勾勾地朝着顧向年的面門上打過去,這一下打中了,起碼顧向年也要流點血。

要是平時,顧忌着校規老師,他還會留點力,可這回被人堵到宿舍門口,李奇虎也是逼出了火氣,全然不管可能受到的懲罰了。

可顧向年也不是吃素的,他爸也是在底層摸爬滾打上來的,自然曉得很多時候不是法律和規則就能保護你的,所以兒子自然沒事就被送去跆拳道館訓練,防身的功夫對付幾只阿貓阿狗還是輕松的。

顧向年一個閃身避開李奇虎的拳頭,又反手扭住他的胳膊下壓,試圖斷了他後續的行動能力,李奇虎急中生智,立馬下蹲,沒被扣住的左手翻身去抓顧向年的眼珠子,逼迫他後退躲避。

幾番交手過來,雖然顧向年占了上風,李奇虎也勉強招架了下來,這時宿管大媽撐着紐扣都快要爆裂的花襯衣,揮舞着手裏的紅袖章出現在樓梯口,一聲獅子吼,震得滿樓都是尖利的回音。

“哪個班的,敢在宿舍裏打架,格老子的,不想吃幹飯了嗦。”

其他樓層還留在宿舍的學生紛紛探出腦袋,搜尋着哪裏又發生了熱鬧。

李奇虎兩手被顧向年反鎖,正急得沒辦法,這下心裏生出一條毒計,他見宿管大媽只看見了混亂的場面,立馬松開胳膊,手掌按在顧向年的拳頭上,朝自己左臉猛揮了一下,又故意朝着走廊上擺放的藍色大垃圾桶倒去,一下子所有的塑料袋包裝袋都伴随着滾落的垃圾桶散到地上。

在場的人看得目瞪口呆,可李奇虎偏偏還呻吟着在垃圾堆上滾來滾去。

宿管大媽也不管前因後果三七二十一,只想着顧向年當着她的面打人,連忙吹響脖子上的金屬口哨,叫喚着樓底下的保安上來抓人。

安小齋見勢也跑到李奇虎身邊,拖着他不斷向宿管大媽的方向挪動,還一遍喊着:

“打人啦,惡霸打人啦!”

這虛僞做作的态勢,看的顧向年雙眼冒火,陸宇寧氣得牙癢癢,可他不敢讓事态惡化下去,忙上前抱住顧向年,

“別!別這樣!他們就是想激怒你。”

還好陸宇寧的話起了作用,顧向年伫立在原地,把陸宇寧拂到身後,冷冷地看着眼前的鬧劇。

沒過一會兒,被驚動的保安拿着對講機上了樓,嘴巴裏還對着另一頭的學校保衛處領導交代着什麽。

此時失魂落魄一樣的肖央才緩緩走出了宿舍大門,臉色慘白地看着陸宇寧,可他橫亘在兩撥人中間,卻不知該往哪裏去。

陸宇寧縱有無數的質問,此刻混亂不堪的情景,也沒空再去問出口,他心裏只想着,要保護好顧向年,不能讓他被開除,不能讓他錦繡的人生沾上一點污點,哪怕這污點是自己。

很快,幾個人被宿管和保安帶到保衛處的辦公室,連陸宇寧他們的班主任季明商也被叫了過來,而代表李奇虎的則是理科班的吳涵老師。

季明商一看到立在一邊的三個學生,就是劈頭蓋臉一頓罵,然後冷着臉,朝隔壁鼻青臉腫的李奇虎冷笑了一聲,直接把手裏的一疊武思思加急發過來的打印文件扔到吳涵面前的辦公桌上。

“老吳,你就這樣教學生的啊,拿着小號在學校貼吧造謠同學賣淫艾滋病?小小年紀不學好,搞這一套下作手段,怎麽沒送他去學寫假新聞啊。”

被怼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紅的吳涵老師恨恨地瞪了李奇虎一眼,他剛被叫到保衛處,連情況都還沒搞明白呢,這下被季明商先發制人,可謂是毫無還手之力。

“你說!怎麽回事?又給我惹禍!”

吳涵手裏的尺子敲得“邦邦”響,被震飛的灰塵在陽光的斜射中飛舞,他本來就是出了名的暴脾氣,李奇虎一直都是令他血壓升高的問題學生,這下都被宿管舉報到保衛處來了,真是讓他顏面盡失。

李奇虎倒是不懼吳涵的色厲內荏,捂着紅腫的左臉,滿不在乎地說:

“又不是我發的照片,是他們班肖央先發的貼,我不過是湊個熱鬧,在貼吧裏八卦而已,老師,冤有頭債有主,你可得搞清主次,別冤枉了我。”

李奇虎這話一出口,這邊原本呆若木雞的肖央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指着李奇虎的鼻子,失聲道:

“虎哥,明明是你慫恿我去發貼的,你怎麽能現在都推到我的頭上。”

現場好幾雙眼睛盯着呢,李奇虎自然不肯擔下這個責任,他用手肘戳了一把身邊埋着腦袋裝傻的安小齋,笑着說:

“怎麽就我慫恿你了,誰看見了,明明是你從昨晚回來就一直埋怨陸宇寧搶你女朋友,你要報複他,我們勸不過,才說了一句別用大號,會暴露了身份,這你就污蔑我慫恿你了?”

說完他就嘆了口氣,

“是,讓你開小號的是我,可我那是一時糊塗,想着為了你好,可發帖的不還是你嗎,要報複的不還是你?我和陸宇寧顧向年能有什麽梁子,要這樣去傷害他們。”

說完,被他捅醒的安小齋才像明悟一般,連忙點頭附和:

“是是,老師,我們沒有發帖污蔑,我們就是私心不想肖央被發現,才讓他開小號,不信您查查,小號注冊用的手機號碼都是肖央自己的呢,我們最多,最多~只算是從犯,造謠污蔑可都是肖央一個人幹的,和我們無關。”

安小齋拈着兩個手指頭,努力想表達出“很小很小責任”的意思。

開玩笑,這事鬧大了,他們可能會被學校開除的,原本以為只是網上洩洩憤,誰知道最後搞得這麽大呢,死道友不死貧道,有個替罪羊頂着,他們還能全身而退。

肖央氣得直喘氣,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兩個好兄弟,他口才本來就不好,又理不清順序,只覺得這個邏輯是錯的,嘴裏吐出來的,卻只有

“你,你,你們!”

吳涵這下子扳回一局,一聽都是季明商自己班上出的問題,也放松一笑,反諷道:

“老季啊,看來管教無方的不是我,是你啊,我看咱們還是請家長來吧,這些小孩子瞎胡鬧,還是得家長說話才算數。”

老師們都是理所當然,幾個學生卻都是心驚,家長來了,這事可就不是那麽好了了,可學校流言瘋傳,更加上今天打架的現場,恐怕是不請家長都不行了。

陸宇寧心中只覺得冰涼,完了,母親要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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