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噩耗
保衛處的領導打了一段官腔,李奇虎的家長卻已經十分的不耐煩,直接開口問道:
“老師,您就說怎麽辦吧,咱們都接受,孩子該道歉道歉,該檢讨檢讨,一會兒下午還趕着上班呢,早點解決咱們也好早點走啊!”
拿腔拿調慣了的領導蔡主任哪這樣被人怼過,拿斜眼掃了一眼急匆匆的家長,慢悠悠地說:
“這位家長說的話可不好聽,人家顧大老板幾十億的身家都沒見忙得孩子都不管了,你們上個班一天才多少錢啊,就這麽毛毛躁躁的。”
李奇虎的爸爸臉漲得通紅,到底沒敢再和老師杠下去,從兜裏掏出包煙,縮到窗臺邊一言不發地吸起了 。
都是社會上打拼養家的人,孩子犯了錯請家長本來就夠丢人的了,還要因為耽擱工作時間回去應付領導,幾個家長臉上都沒什麽好顏色。
反倒是顧長青,隐隐被老師保衛們圍在中間,言語間也頗為客氣,有種等待他發號施令的感覺。
顧長青進了保衛處的門,就用餘光掃了在場的當事人,又不着痕跡地多看了陸宇寧兩眼,見他低眉斂目,有種沉穩之感,反倒是兒子顧向年,橫着個眉毛故意不看他,一臉的桀骜,心裏稍微有了點底,便笑着開口:
“蔡主任,這事既然已經說清楚了,咱們幾個家長大概也有了結論,我看不如這樣,讓顧向年給被打的那個小同學道個歉,大家也就不再多追究了,畢竟雖然是我兒子先動的手,到底是那位小同學冒犯在先,也算是扯平了。”
保衛處的蔡主任一聽,臉上當即露出滿意的笑容,他最怕的就是這位給江城中學捐過樓,又在省裏大人物面前說得上話的富商不滿意,堅持追究責任,這樣鬧大了大家都不好做,保不定還要驚動校長教育局長什麽的,殃及他這條池魚。
可還沒等他笑納這份好意,一直沉默不語的顧向年反倒激烈地反對起來,
“你做夢!他們仨除非跪下來認錯,否則我絕不會輕易饒過他們。”
陸宇寧沒想到顧向年對自己的父親這麽的不尊重,忙擡頭去看顧青松的反應,他本就覺得自慚形穢,不敢面對顧向年的爸爸,怕他覺得自己帶壞了兒子,如今顧向年這樣的反應,他又擔心惹怒了家長,事情只會越鬧越大。
在場的幾個大人臉色都不怎麽好看,他們本意皆是息事寧人,和平解決就算了,幾個十來歲的孩子的臉面并不值得多考慮,眼看顧向年扯着尾巴不肯翻篇,自然心中不悅,好在顧青松似乎并不介意兒子的叛逆,只平和地走到安小齋李奇虎和肖央家長的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子不教父之過,向年脾氣暴躁些,我就代替他和各位賠禮道歉了,希望幾位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多怪罪他。”
幾個中年人平日或多或少都在江城本地的財經新聞裏見過顧青松的樣子,被這樣的大人物鞠躬道歉,自然都是受寵若驚,連手裏的煙都掐滅了,上前扶起顧青松,肖央的媽媽更是哭着拉過肖央,不斷地按着他的頭,給顧青松認錯。
顧向年看得眼睛冒火,甩開被陸宇寧拉住的右手,氣得指着顧青松的鼻子,大喊道:
“誰要你替我道歉!我沒錯,我絕不會道歉,你不是不認我這個兒子了嗎,把我一個人扔到江城來,何必假惺惺地在這裏裝好人。”
“顧向年!”
陸宇寧焦急地去扯他的衣角。
顧青松毫不在意,似乎無視了兒子的咆哮,只拉着尴尬的幾個家長,溫聲道:
“至于幾位的孩子誤會了,在網上發的那些東西,也勞煩大哥大姐們幫着去發個聲明,別讓孩子們被流言傷到了。”
家長們自然點頭稱是,誰也沒真覺得兩個長得端端正正的孩子真的是賣春包養同性戀的變态。
至于被打得臉腫得像豬頭的李奇虎則躲在父母背後,陰恻恻地盯着顧向年冷笑,這回他算是狠狠地找回了面子,讓讨厭的仇人吃了大虧。
顧向年怒不可遏,又要追着去打他,被保衛處的幾個保安拉着,拖到旁邊的小房間去冷靜着了。
剩下的老師家長們和和氣氣地握了手,陸宇寧雖然心中苦澀,但顧爸爸既然如此舉重若輕地把一件本來鬧得滿校風雨的事化解了,顧向年和肖央也不至于被記過處分,他到底還是吐了口氣,心裏的重擔放了下來。
卻沒想到,抄着雙手背倚在門檻上的程才卻踢了踢門板,“咚咚”兩聲震得所有人面面相觑。
“我說,你們是商量好了,我還沒同意呢。”
保衛處的蔡主任一張笑臉又拉了下來,訓斥道:
“你有什麽意見啊,不都說的好好的嗎,這樣處理有什麽不好的。”
程才早年和道上的人混過一段日子,又在牢獄裏見過不少大奸大惡之人,自然不會把小小一個保衛處主任的狐假虎威看在眼裏。
他似笑非笑地挑出煙盒裏的煙,遞到嘴巴點燃,吐出一口濁氣,才慢悠悠地說:
“我侄子在學校受了委屈,惹了他的人是哪幾個既然搞清楚了,那請出來道歉吧,怎麽連個聲都沒聽到呢?”
蔡主任臉色鐵青,又不好發作,瞪了兩眼站成一排的李奇虎,安小齋,
“去說聲對不起吧。”
那邊的家長卻不樂意了,
“什麽意思啊,咱們家孩子也被打了啊,怎麽就要道歉了,小孩子拌兩句嘴,算個什麽事?就要打架,你這家長怎麽教的啊?”
程才斜眼瞥了安小齋多嘴的媽媽一眼,冷冷道:
“怎麽教的,我就教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打得他見不得人,既然貴公子污蔑我侄兒被包養,你也覺得不算大事,那明天我幫着印個兩三千張傳單,在學校門口發發,只說你家孩子帶着你去日本下了海,你看行得不。”
這話說的慢吞吞地,可威脅的語氣一點不少,氣得安小齋的媽媽說不出話來。
顧青松打量了一眼程才,見他氣定神閑,絲毫沒有其他幾個家長的浮躁虛僞,便勸道:
“這位老兄,都是孩子,還是多寬容寬容吧。”
程才不屑地把煙頭按到了蔡主任接桶裝水用的紙杯裏,走到顧青松面前,嘲諷道:
“就因為是孩子,所以在學校才該認真教育,家長老師都不管,哪天去大街上這樣亂搞,被人打死了都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多可惜啊,是吧。”
陸宇寧雙眼一紅,他和程才并不怎麽親近,小時候沒相處過,長大了一個住城東一個住城西,又見不了幾次面,沒想到,他不僅替自己來見老師,還幫着自己出頭讨說法,生怕委屈了他。
見顧青松都不再言語,程才又一副社會大哥大的痞樣,安小齋的媽媽嚣張跋扈的氣焰也弱了一頭,狠狠地推了兒子一把,讓他去道歉認錯。
安小齋李奇虎聽了程才的威脅,都虛得很,連忙彎腰認了錯,只有肖央上前的時候,陸宇寧難堪地把頭撇到一邊,不去看他。
一場鬧劇散場,保衛處的蔡主任和兩個班主任都保證,一定會監督始作俑者去貼吧上澄清,盡量減少此事引起的風波,程才才終于罷休。
各家的家長領了孩子回家,陸宇寧也跟着程才舅舅下了樓,他放心不下顧向年,一步三回頭,走到半路,程才嘆了口氣,靠着大路邊上的法國梧桐上抽起了煙,等着侄子要等的人。
不一會兒,顧青松領着顧向年下了樓,去樓邊的停車位拿車,陸宇寧連忙追了過去。
顧向年依舊十分不情願地走在矮了他一個頭的父親身後,見到陸宇寧還在等他,臉色稍霁,故作輕松地說道:
“等我,我會幫你收拾那三個人的。”
這句話聽在陸宇寧耳裏,既甜蜜又苦澀,到底是自己把他拖下了這灘渾水,怎麽能再讓他為了自己犯錯。
顧青松搖開轎車的門窗,看了一眼立在一邊的兩個少年,開口說道:
“上車吧。”
陸宇寧見顧向年杵在原地不動,陸宇寧忍不住勸了一句,
“聽你爸爸的話。”
顧向年見不得陸宇寧難過,只悶悶地扯開後車門,一屁股坐了進去。
顧青松驚訝兒子居然會如此順從,深深地看了陸宇寧一眼,駕着車走遠了。
陸宇寧站着看了車影失神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舅舅還等着自己,紅着臉跑回梧桐樹邊,兩個人點頭示意,一前一後地朝學校大門走去。
說好了陸宇寧要去舅舅家避兩天,畢竟桃李園的鄰居都是熟人,什麽風言風語傳到他們耳朵裏,都變成了人人談論的笑話,程才帶着侄子回了趟家,坐在沙發上等着他收拾衣物,眼光掃過茶幾上妹妹母子倆的合照,心中不由發出一聲嘆息。
等陸宇寧忐忑地拎着個小行李袋子出來,他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拍了拍和自己一樣高大的血親,沉聲道:
“小寧,你過了今年也要滿十八了吧?”
陸宇寧不懂他為什麽突然問這個問題,他還以為舅舅會審問他自己和顧向年的關系。
“嗯,過了明年正月,就十八了。”
程才搓了搓食指,望着自己侄兒清澈還未染紅塵的雙眼,連嗓音也低啞下去,
“這麽快了啊,當初我就是這個年紀去坐的牢,留下你媽媽和外婆相依為命,你母親本來商量好了另一戶好人家的親事,可那家聽了咱們家出了我這個勞改犯,立馬就來退了親,最後你媽才無奈嫁給了無所事事的你爸。”
程才像是想到了自己一家的悲苦,尾音都帶了點沙啞,
“我說這些,是希望你懂得,很多時候不是人該意氣用事的時候,你身後背負的,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人生,你也長大了,該為你媽媽想一想了。”
聽到程靜的名字,陸宇寧心中的慚愧又泛了起來,不敢再直視舅舅的眼睛,也沒臉做什麽承諾。
程才心裏壓抑着,終究還是覺得陸宇寧算是個大人了,有些話,不和他說,以後侄子會埋怨自己的。
“其實有件事不該告訴你,你外婆和你媽媽都覺得你還小,還要準備考大學,可我怕,怕要是不告訴你,你就會後悔一輩子的,既然你已經曉得自己成年了,那舅舅還是和你露個底,你也好有個準備。”
陸宇寧滿臉疑惑地擡起頭,他不明白舅舅言語之間的猶豫是在意指什麽。
程才又點了根煙,狠狠地吸了一口,才像是解脫一般,低聲道:
“你母親查出了癌症,正在省城準備手術。”
“轟!”
陸宇寧只覺得晴天霹靂,渾身的毛孔都收縮了起來,胸口像塞了塊石頭,眼睛卻又酸又澀,不論怎麽眨,都止不住泛濫的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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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文的時候就準備好這一段了,可寫到這裏又虐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