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因為裴峙之前并未說要留下來吃飯,所以他的位子是臨時加的。
——臨時加在梁又橙和郭俊傑中間。
中間梁又橙去了趟洗手間補口紅。
園子裏連洗手間都裝修得古色古香。
雕梁畫壁的洗漱臺上,梁又橙正在洗手,正巧碰上蔡宛喬從外面進來。
梁又橙關上水龍頭就走。
“梁又橙。”只有她們兩人在場的場合,蔡宛喬卸下僞裝,“怪就怪你太愛出風頭,你這種性格,也難怪不讨人喜歡。”
梁又橙正在烘幹機那兒烘着手:“我不讨誰喜歡?”
“就朱老的寶貝孫女啊。”蔡宛喬扯了扯嘴角,“人家第一次見你就看你不爽了,不然也不會拿花瓶整你。”
梁又橙哦了一聲,問:“那你以後是要上門去朱老家修花瓶嗎?”
蔡宛喬得意洋洋地點頭:“那可不,剛吃飯的時候已經有很多律師給我遞名片了,都想通過我給朱老遞話呢,我以後啊,就是進出朱家的紅人了。”
“那恭喜啊!”梁又橙笑笑,“不過,你可能要小心點。”
蔡宛喬翻了個白眼:“我小心什麽?”
梁又橙語重心長道:“你也說了,朱家那個小霸王花無緣無故見我就不爽。那你呢?你就有把握讨那個小屁孩喜歡?這次她砸了個十幾萬的,下次要是扔個幾百萬的,你怎麽辦?博物館那點工資夠你賠嗎?”
“……”蔡宛喬臉色發白,仍強硬說道,“你少吓唬人,我和你又不一樣,我沒你那麽讨人厭。”
“你是和我不一樣。”梁又橙聳聳肩,“我和朱霁這輩子估計也就見這麽一次了,你這以後可是擡頭不見低頭見啊。你和你叔叔,就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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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求多福吧。”
蔡宛喬氣急敗壞,她剛洗完手,手上的水就撒得到處都是:
“梁又橙,你以為你誰啊,個破賣二手貨的,給我放尊重點。”
梁又橙嫌棄地站遠了點:“不好意思啊,我向來只尊老弱病殘,你叔叔是老年人又快退休了,所以我給他個面子。至于你,”她笑着拍了拍手,“好說,剩下弱病殘三個,選一項呗,我好對號入座——”
“尊、重、你。”
梁又橙回來的時候,別桌的人正過來給裴峙敬酒。
見她回來,裴峙立刻将人打發走。
郭俊傑正在大快朵頤吃着,一邊吃還不忘一邊問:“又又,你掉茅坑裏了?”
“也差不多。”梁又橙說。
裴峙擡頭望了一眼洗手間,正巧看見蔡宛喬從裏面出來,一邊走一邊還罵罵咧咧的。
他眼睫半垂,先随口吃了一筷子菜,仿佛不經意地問:“我之前聽見你提過一句,你是因為競争上崗沒競争過別人,所以才從博物館離職?”
“別人是蔡宛喬。”梁又橙直說了。
她這麽坦率,倒弄得裴峙有些措手不及了。
郭俊傑跟梁又橙認識有一段時間了,也知道她一些經歷,停下筷子說:“卧槽,又又,就是她用裙帶關系把你擠下去的嗎?”
梁又橙咳了咳:“這話可不興說。”
郭俊傑也反應過來,朝四周看了看,過了一會兒還是不忿道:“怎麽能這樣?”
過往這樣安慰的話,梁又橙已經聽過太多遍。
“随便啦,我都放下了,就是她還追着我不放。”她擺擺手,“你要真是為我打抱不平,就發奮圖強,以後買個博物館,讓我天天在裏面鼓瑟吹笙。”
“恐怕不太行。”裴峙這時出了聲。
?
梁又橙本來就是開玩笑,沒想到裴峙居然會接話。
“博物館是國有公立,買不了。”
梁又橙:“……”好吧,倒是忘記在場都是産權法倒背如流的律師了。
三人吃着飯,梁又橙還不忘打聽李亮和田書宜那邊的動靜。
“你放心好了。李亮現在應該沒心情管田書宜。”裴峙淡定地說,“我給了他一個在燕平的大單子,他給朱老送完禮就走了,這會兒應該在律所聯系客戶。”
“燕平的?”郭俊傑反應過來,“頭兒,你這是要抛棄我呀!那可是大單吧。”
“放心,我把我現在手上的給你。”裴峙吃了一口牛肉,扭頭只問梁又橙,“你打算怎麽謝我?”
“我?”梁又橙裝傻,“我又不是田書宜,你給她男朋友肥差,我謝什麽謝。”
裴峙哂笑了下:“這個客戶不好對付,李亮需要經常去燕平監工,我這次可是惡人做到底,讓他們剛确定戀愛關系就談異地戀了。”
“就是啊。”郭俊傑在一旁幫腔道,“望夏到燕平兩個多小時飛機,十有八九會分手的吧。”
“那也不一定,得看是什麽人談了。”裴峙突然蹦出這麽一句。
“……”
“頭兒,你談過?”郭俊傑敏銳地嗅到一絲八卦味道,“還是異地戀嗎?”
裴峙只剜了他一眼,沒說話。
郭俊傑更興奮了,轉而蒼蠅搓手般問梁又橙:“又又,你知不知道我們頭兒高中時候談沒談過戀愛啊?”
“……”
梁又橙看了眼裴峙。
裴峙:“看我幹嘛?問你呢?我談過嗎?”
“……”
梁又橙吃了一筷子飯,嘀咕道:“那麽兇幹嘛!”
裴峙看着她,深呼吸了幾下。
明知道她是在逃避回答,他忍耐了會兒,手握成拳頭又放開。
終是緩和了語調,只說:
“這幾天不忙的時候,就去我家做飯。我點菜,你做,就當是對我的謝禮。”
“行。”梁又橙爽快應下。
郭俊傑舉起手:“我我我我!我也想去,又又做飯可好吃了!”
裴峙寒星似的眼眸瞥了郭俊傑一眼。
郭俊傑打了個寒噤,學着剛剛梁又橙的樣子,撒嬌道:“頭兒,就多一雙筷子的事嘛。”
裴峙嘴角一翹,手指放在桌上,随意敲着:
“郭俊傑,你确定只是多一雙筷子的事?你确定要來嗎?”
郭俊傑看着他那副惡魔低語的樣子,恍惚間覺得,裴峙仿佛是在問——
你是不是确定要來找死?
“不來不來了。”郭俊傑終于看對眼色一回,雙手舉高投降,趕緊埋頭吃飯了。
宴會結束,裴峙被朱老留下談事情,郭俊傑開車送梁又橙回去。
車上,裴峙發來一條微信。
【我要吃佛跳牆】
佛跳牆以前梁又橙沒做過,她打開手機搜索菜譜。
“将雞,鴨,魚翅,海參,魚肚,蹄筋,鴿蛋,裙邊,鮑魚,瑤柱等食材一同放入鍋中,熬制七七四十九天……”
我謝謝你了,光菜譜就一千多字,這是煲湯還是煉丹啊!
還沒看完,裴峙又發來幾條:
【雞鴨要望夏本地的走地雞鴨,內髒什麽的一定要清洗幹淨】
【海産品一律不能有沙,幹貨的不能要陳年的】
【哦對了,魚翅就不要了,用粉絲替代,保護生态環境。】
“……”梁又橙給他微信名字改了個名稱。
剛改完,微信又響了。
裴峙障:【然後器具也要那種帶蓋的小罐子裝,不能用大的,這樣才能吃到最正宗最原汁原味的佛跳牆。】
……佛跳牆。
佛你大爺。
随後幾周,梁又橙幾乎每隔幾天就會去裴峙家做飯。
雖然裴峙嘴上說着這算是梁又橙給他的報答,但每次他不僅會幫忙洗碗,梁又橙走的時候還會給錢,說是小費。
九月二十二號這天,歷經無數次失敗之後,梁又橙花了兩個星期,終于把所謂的佛跳牆做好了。
她熬了一大盅,分裝一點帶去了典當行。
梁又橙把保溫盒遞給八戒,問道:“嫂子是不是快生了?”
八戒正在修一只翡翠镯子,聞言擡頭:“醫生說就這兩天。”
接着雙手合十:“感謝關二爺保佑,還好不是處女座。”
“……”
梁又橙笑着搖搖頭,打開手機日歷。
今天是處女座的最後一天,明天就是天秤座了。
“記得把湯帶給嫂子喝。”她吩咐了兩句,離開了典當行。
今晚她也要給裴峙做飯,但裴峙臨時發來消息,說今天加班,叫她自己做好先吃,幫他留一些就好。
上次裴峙叫梁又橙用她媽媽嫁妝再做一件旗袍,前幾天梁母讓裁縫做好了,于是趁着這個時間,梁又橙先回了一趟家取了旗袍,才回到裴峙家做飯。
晚上八點半。
裴峙回家的時候,梁又橙正安靜地坐在椅子上。
餐廳裏,年輕女人用手撐着頭,腦袋有一搭沒一搭地往下磕,睡得正香。
他關門的聲音無限放輕,小心脫了皮鞋,蹑手蹑腳地走了進來。
裴峙拉開凳子,坐在了梁又橙旁邊。
重逢以來,他有時候會覺得,她有點陌生。
依然可愛、依然開朗,卻又說不上來是哪裏變了。
明明剛認識她的時候,她還只是個矮矮的小不點,臉上的嬰兒肥都還沒褪。
不知道為什麽就長大了,不知道為什麽就變得這麽好看……
還有,不知道為什麽就離開他了。
開放式廚房裏傳來咕嘟咕嘟的聲音,應該是她煲的砂鍋湯。
陣陣甜香飄過來,裴峙咽了咽,鬼使神差伸出了手。
他想碰一碰她。
手在即将觸碰到她那柔軟白淨的臉頰時,鬧鐘聲音卻炸裂般響起。
裴峙瞬間找回理智。
他是……鬼迷了心竅了。
梁又橙被自己鬧鐘吵醒的時候,一睜眼就看見裴峙。
男人清崛的手指就停留在她近在咫尺的地方。
“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梁又橙直起身來,自然地按掉鬧鐘,“砂鍋裏的姜薯糯米粥應該好了。”
女人起身去關火。
只剩裴峙還舉着手,兀自尴尬。
“不是叫你先吃嗎?”看着梁又橙擺出精致完整的飯食時,裴峙問。
梁又橙擺好兩副碗筷,已經很順手地給他盛飯:“哪有我自己先吃叫主人吃剩飯的道理。”
裴峙夾了一筷子青菜,剛開始并沒有說話。
他吃了一口飯,才擡起頭戲谑道:“梁又橙,我尋思着,我應該也不是一個很嚴厲的雇主吧,怎麽,你覺得我對你很差勁嗎?”
“哈?”梁又橙摸摸腦袋,不知道他為什麽這個時候問這個,“沒有啊!”
裴峙:“那你在怕什麽,你先吃飯我又不會少給你錢。”
“……”
男人飯也不吃了,靠在椅背上,雙手抱在胸前:“還是在你心裏,我就是一個泯滅人性到處挑你錯處克扣工資的資本家啊?”
梁又橙:“……”
真的是服了。
兩人吃完飯洗好碗之後,梁又橙又洗了一遍手,才從包裏取出那件旗袍來。
淡藍色的旗袍,是梁又橙讓媽媽找了最好一塊的宋錦做的,在暖黃的壁燈下淡淡泛着光澤。旗袍是直擺式樣的,上面繡的是鳶尾,從前襟一直開到裙擺。
見之如見春。
裴峙看見旗袍,只淡定地說:“你幫我試試。”
梁又橙捏着旗袍的手頓頓:“你要送人的,我不好幫着試的。”
沒等裴峙回答,又問:“你要送給誰?”
裴峙本來是坐在沙發上的,聞言站了起來。
他微微低頭,嘴角彎了彎,帶了抹微不可見的笑意:“問這個幹嘛?就這麽想知道我想送給誰?”
“不是……”梁又橙嗫嚅着,手裏攥了攥旗袍。
裴峙不回答,她也只好收起那份好奇心。
梁又橙此時有點窘迫,卻又不肯被看穿,于是又從帆布包裏拿出一只表帶。
她臉有些發燙,只說了兩個字:“送你。”
裴峙接過表帶,薄唇斂了斂,嘴角隐約有些上揚。
表帶是他手上這只愛彼表的專屬配件。愛彼在國內售賣的款式極為有限,梁又橙給他的這款應該不是國內買的。
果然,只聽梁又橙解釋道說:“田書宜前陣子去法國,我讓她幫我帶了幾只表帶回來。正好上次我到你家鑒表,看到你這只表表帶磨損了點,所以就送你好了。”
“這只表應該是你最喜歡的表了吧。”女人又說,“我看你常戴。”
但所有的話,落到裴峙耳朵裏,他卻只捕捉到兩個字——
幾只。
“田書宜帶了幾只給你?”他問。
梁又橙沒想到他的重點居然是這個。
田書宜其實只帶了這一只表帶給她,但梁又橙咳了咳,只說:“也沒幾只,但你知道的,做我們這行,維護客戶關系很重要。”
裴峙捏着表帶到指節發白,表情莫辯道:
“所以,不是只給我一個人的,你也送給過別人表帶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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