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戒不了你
梁又橙站在天臺的另一頭，看見沈念晴和裴峙一起走上天臺。
說是一起，更準确地說，是沈念晴拉着裴峙走上來。
雖然氣溫只有個位數，但沈念晴已經穿上了夏季校服。
風吹起她的格紋裙擺，露出她那兩條纖細的小腿。
只不過，和班長描述的俊男美女無比般配的場景不同。沈念晴的眼神帶着怒氣，手在裴峙校服上攥得死死的。
而裴峙的眼神放松，帶着他平時那副什麽都不在乎的吊兒郎當樣。
女生的力氣當然比男生小得多，但裴峙就好像是順着沈念晴似的，沒什麽抵抗，但也沒什麽表情地，被她拽到天臺上來。
兩人站定，裴峙淡定地整理了一下被沈念晴抓亂的袖子，渾不吝地講：“什麽事啊，籃球隊有訓練，我不好離開太久。”
像是被他這幅事不關己的樣子刺激到，沈念晴眼裏的怒火更甚。
女生努着嘴唇，抖了半天，最後咬牙切齒蹦出兩個字。
“賤人！”
天臺空曠，這兩字像有回聲，久久揮之不去。
“……”梁又橙整個人當場呆住。
裴峙依舊淡定，男生單手插着兜，嘴角的笑沒有淡去半分。
“嗯。”他就說了這麽一個字。
但好像他越這樣就越能點燃起沈念晴的憤怒。沈念晴噎了半秒，開始錘裴峙的胸口，嘴裏的罵聲不停：“你他媽怎麽不去死，該死的是你才對，你有什麽臉活在這個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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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峙就任由沈念晴這樣，胸膛被她錘得微微起伏，偶爾她打到他的喉管，少年才會微微皺眉，盡力隐藏自己怎麽也隐藏不住的咳嗽聲。
他一直在讓她。
也不知道持續了多久。
又一陣狂風吹來。
沈念晴就站在剛剛梁又橙站過的位置。那位置正在風口上，沈念晴情緒不穩，身體也有點失控，一個趔趄，直朝護欄外面栽下去。
情況在瞬息間變得有些危險。
女生纖細的身板失去平衡，整個頭就要栽過去，還是裴峙伸出手，輕輕攬了她一下，才沒讓她繼續掉下去。
少年的手有些冷，體溫隔着一層夏季校服布料傳導到沈念晴的小腹上。
是如玉一般的觸感。
沈念晴臉上已經竄上一團紅暈，皺着眉地連忙退後幾步，嫌惡地說：“你別碰我！”
裴峙早就已經放開她。男生張了一雙勾人的眉目，此刻眉尾稍稍上挑，帶着點不屑，更帶着點費解：“你以為我想？”
“……”
沈念晴有些愠惱，看着天臺下面，惡狠狠地說：“裴峙，你要是還有點良心，就應該馬上從這裏跳下去，下去陪我弟弟。”
裴峙的眼神從沒有在沈念晴停留過超過三秒，和沈念晴的暴躁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現在甚至還有心情開玩笑：“說個理由，或許我可以考慮考慮。”
“……”
沈念晴氣得爆炸，嘶吼道：“需要什麽理由，你媽是破壞我姑媽婚姻的小三，你這個孽種根本就不應該被生下來，就應該去死！！！”
天臺的另一頭，梁又橙抱着那罐可樂。她神經有些遲鈍，花了很久很久，才反應過來沈念晴那話的意思是什麽。
她有些後悔今天來了天臺。
只是突然又想起上初三時，她在麥當勞遇到打工的裴峙這件事。
那時候梁又橙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給他複述在徐家拜年時受到的委屈。
不知道裴峙當時是以一種什麽樣的心情聽她說這些話的。
梁又橙怎麽也沒有想到——
原來看着慈祥和藹的徐恒叔叔會出軌。
而依照沈念晴話裏的意思，裴峙其實就是他的兒子。
天臺另一頭，聽到母親被提起，少年的眼眸神色終于有點變化。
但他仍然保持冷靜：“沈念晴，我可以讓你發洩，但還請你明白，你姑媽沈韻的兒子，不是我害死的。我現在不會、以後也永遠不會和你們徐家扯上任何關系，請你情緒穩定點兒，對我無理取鬧可以，別扯我媽。”
“為什麽別扯，我就要扯！我偏要扯！！”沈念晴反唇相譏，“她自己不嫌害臊做的那些事情，怎麽，還不讓人說了？”
裴峙喉頭滾了滾：“但她死了。”
“死了就能一筆勾銷了嗎？”沈念晴繼續，“可你還活着，活得好好的。你活着就是一種罪過，你活着一天，我就要折磨一天，直到你死了為止。”
沈念晴還在羞辱着，裴峙不再接言，只靜靜地看着天邊詭谲多變的雲。
但無論沈念晴罵得有多髒，他都沒有離開，照單全收她的情緒。
很明顯地，
他在讓她發洩。
裴峙永遠說到做到。
也不知道罵了多久，沈念晴看着裴峙那副不羁又放肆的樣子，內心突然湧起一種異樣的情緒，拽起他的領子，不自覺開始宣洩另一種不滿。
“你和你媽媽有什麽不一樣，你媽媽騷，你是賤。”
“你很享受被全校女生追捧的感覺吧，吊着那個，冷着另一個。”
“那個高一九班的梁又橙，是你最近的新歡吧。你一個高三的，還專門去看他們班的運動會。”
“就是不知道人家一個幹幹淨淨的小姑娘，要是知道你是個怎樣的人，還願不願意沾染你這個髒東西。”
天臺這頭和那頭，梁又橙和裴峙同時僵住。
裴峙的表情終于不再冷靜。
他罕見地呈現出不安這種情緒。
即使這種情緒很快被他強大的調節能力覆蓋。
少年斜斜靠着栅欄，又恢複成最常見的那副樣子，一只手随意地撐在臺子上：“所以，這跟你又有什麽關系？”
他甚少這樣直接地盯着沈念晴。
裴峙的眸色并不是純黑，而是折射着琥珀色的光芒。
而被這樣的眸子随意眺來一眼，沈念晴便不再嚣張。
她被看得慌了，大喊着：“我看不慣！”
少年長長哦了一聲，他懶洋洋地，還是那副不正經的樣子，戲谑地說：
“還是，你這麽了解我的全部，是不是，不只只是恨我啊？”
“……”
裴峙：“我真的很好奇，所以很想請問一下，”
他就這樣毫不避諱地說出來：
“沈大小姐，你是喜歡我這個爛人嗎？”
“……”
明明只是幾秒鐘的安靜，但場景卻像是被按了暫停鍵。
所有人都沒有動。
片刻之後。
沈念晴氣急敗壞地甩了裴峙重重一巴掌。
她沒作任何回答，從另一頭揚長而去。
天臺另一頭。
梁又橙已經來不及走，就這樣撞上沈念晴。
沈念晴呆了幾秒，想起剛才天臺上發生的種種，又想到她一直在學校保持的形象，臉上窘迫又惱怒。
而梁又橙，因為一時間接收了太多信息，腦子一時間轉不開，呆呆地立在原地。
還是沈念晴先反應過來，快步從梁又橙身邊經過。
她走得太快，也不知道是無心還是有意，擺動的手臂蹭過梁又橙的肩，把梁又橙撞翻在地。
梁又橙坐在地上，還沒有反應過來。
再擡眼，就見裴峙過來。
少年先是拉她起來，然後攔住了沈念晴。
他話不多，就兩個字。
“道歉。”
沈念晴努着嘴，精致帶妝的臉上寫滿震驚。
明明剛才被那樣折辱過，少年都選擇隐忍不發。而自己只不過不小心撞了梁又橙一下，裴峙就把她手腕捏到快碎掉，逼她道歉。
沈念晴看了一眼裴峙，又看向梁又橙，只是問：“剛才我們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對吧。”
大風吹得梁又橙腦仁生疼，她失去了思考能力，也不知道沈念晴問這話是什麽意圖，只木讷地啊了一聲。
“沒聽到也沒關系。”沈念晴終于有一種把驕傲的人踩在腳下的快感，她巧笑倩兮，“那我就再重新跟你說一遍。”
“裴峙是個私生子，你別看他在你面前那副天之驕子的樣子，他媽媽是個不要臉的……”
“學姐！”聲音卻被梁又橙陡然打斷。
沈念晴：？
梁又橙掏出自己那罐冰可樂，遞到沈念晴面前。
少女聲音清潤，宛如風鈴悅耳動聽。
“學姐，你話是不是有點太多了？嘴巴那麽碎，不如我請你喝點可樂潤潤嗓子吧。”
再然後。
噗呲一聲，拉開易拉環。
可樂被搖過好幾次，碳酸泡沫瞬間噴湧而出，直飙到沈念晴臉上。
啊地一聲——
沈念晴尖叫起來，跑下了天臺。
梁又橙拿着可樂，液體也濺了她一手，粘粘的。
兩人相顧無言，半晌，少年從校服褲帶裏掏出紙巾，靜靜地給她擦手。
心相印的紙巾，有種淡淡的茶香。
風揚起少女的棕色長發。
少年靜靜望她。
紙巾包裹住少女的手指。
他就隔着這層紙巾，溫柔牽着她：
“走，帶你去洗手。”
行政樓的洗手間裏，裴峙在給梁又橙洗手。
少年的樣子無比專注，梁又橙不着痕跡地觀察他。
裴峙淡白的臉上有很明顯的掌印，他側臉的下颌線明顯，呈現出一個鈍角。喉結明顯，上下微微在喉管上滑動。碎發散落在額間，略微遮住英挺的眉頭。
突然，他轉過頭來。
梁又橙來不及轉移目光。
就這樣，他們視線相接。
風聲、水聲、還有心跳聲。
梁又橙噎了一會兒，強裝鎮定：“額，幹嘛？”
裴峙笑着搖搖頭：“沒什麽，就覺得我正臉也挺好看的，想叫你也看看。”
“……”
裴峙又掏出一張餐巾紙給她擦手：“梁再再，以後想看就我光明正大地看啊，幹嘛偷偷看。”
“哥哥又不是什麽小氣的人，看一眼不收錢。”
梁又橙：“……”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裴峙面對她，微微俯下身子。
梁又橙有點窒息。
真的很好看，就是距離有點，太近了。
下一秒。
裴峙的手捂住了梁又橙的眼睛。
少年的聲音微微顫抖。
“梁再再，剛剛沈念晴說的……”
梁又橙着急道：“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裴峙的笑容有點勉強。
他不是擔心這個。
其實根本不用梁又橙保證，依照裴峙對沈念晴的了解，關于他是徐恒私生子的傳聞，不出意外，明天之前應該會傳遍全學校了。
他嘆了口氣，輕輕地說：
“以後我的麻煩可能會有點多。”
說這話的時候，裴峙臉上并沒有太多表情，梁又橙抓緊校服褲沿，等着他的下文。
“如果以後和我沾邊讓你感受到困擾的話，可以離我遠點。”那少年平靜說。
臺風過境。
那被狂風暴雨圍繞的少年卻偏偏是無風臺風眼。
連推開人都是溫柔的。
梁又橙問他為什麽。
裴峙沒回答，只是說，“如果，我是說如果。梁再再，要是我真是沈念晴說的那樣的人呢？”
“哪樣的人？”梁又橙問。
裴峙罕見地語塞，最後只說：“不好的人。”
梁又橙啊了一聲。
原來是這樣的人。
她拽了拽裴峙的校服，讓他放下手。
少女眼睛亮晶晶，鬼機靈般地眨着眼睛，眼瞳裏盛滿的都是少年的倒影。
“可我只信我眼前看到的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