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岳池洲常年住在市中心繁華地段的五星級酒店,縱使資産足夠他在當地置辦許多套房産,他也沒有這個打算。

他從酒店開車一路開往俱樂部,城市裏的霓虹燈光在他眼中來來去去,始終不曾在他眼中留下一層色彩。

岳池洲開車到達俱樂部的地下停車場,推門下車,擡頭一看,便看見本應該在俱樂部訓練的員工一齊從電梯裏沖了出來。

冉星和婁葉兩人分別捂着額頭,鮮血從指縫中溢出來,身上穿的衣服也被拽得歪歪扭扭,看起來頗為狼狽。

岳池洲蹙眉怒聲道:“怎麽回事?”

聽見他的聲音,包括冉星和婁葉在內,全部身體一僵,似乎完全沒有想過岳池洲會在這時候出現。

按照岳池洲的習慣,他從來不會在晚上的時候出現在俱樂部裏。

冉星和婁葉鼻青臉腫,站在一旁,其他人亦是不敢吭聲。

岳池洲清冷的視線掃過在場的衆人,冷哼一聲道:“趁我不在打群架?”

此話一出,終于有人出來道:“不是,是冉星和婁葉鬧矛盾了,我們正準備帶他們去醫院。”

岳池洲的目光又落在冉星和婁葉身上,冉星梗着脖子,額頭上的血還在不停地往外冒,婁葉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

岳池洲從口袋裏掏出一條手帕,扔給冉星,又掃了一眼婁葉,沉聲道:“去了醫院再回來給我解釋清楚。”

聽到這話,其他人如釋重負,應下後趕緊拉着冉星和婁葉去醫院。

岳池洲轉頭看向幾人漸行漸遠的背影,即使打到頭破血流的地步,冉星和婁葉還是劍拔弩張的氣勢,要不是身旁有其他人拉着,估計還會打起來。

岳池洲将目光收了回來,進入電梯,直達俱樂部所在的樓層。

俱樂部內燈火通明,裏面卻空無一人,地上的東西堆的到處都是,屬于冉星和婁葉的位置更不用說,早就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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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池洲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的雜物,在冉星和婁葉的電腦前站定,盯着挂在桌子上的鼠标看了一會兒,眸色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麽。

忽然,他伸手将鼠标握在手上,大拇指指腹摩擦着鼠标左鍵,然後才将鼠标放到電腦桌上。

他轉身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給秘書打了個電話,讓他現在就請個保潔來收拾。

挂完電話後,他一個人獨自坐在辦公室裏,雙手抵着下巴低頭沉思。

腦子裏的記憶如走馬燈般不斷在他的腦中盤旋。

對他來說,關于這座城市的記憶,值得記住的只有兩段,一段是媽媽還在世時的短暫時光,另一段則是游戲,更準确的說是那個人口中的游戲。

岳池洲松開手,從口袋裏取出手機,打開通訊錄,目光落在是九的聯系方式那一欄。

沒有人知道,他會如此看重是九,不是冉星和婁葉的以為的,是因為岳池洲看重是九身上的游戲天賦,而是因為岳池洲更看重是九身上一些屬于某位故人的特質。

岳池洲擡起頭,手指點着屏幕裏是九的名字,腦子裏盤旋着兩人下午的通話,閃過的記憶片段卻是一個年紀只有六七歲的小男孩。

小男孩的眉眼和是九的有五六分相似。

岳池洲閉上眼睛,陷入回憶。

那時候的他也不過9歲,被媽媽嚴格管教,一天的時間被安排得非常滿,幾乎沒有屬于自己的活動時間,直到有一天,他終于忍受不了逃了出來,躲在一個公園裏,遇見了來找自己離家出走的弟弟的黃衣男孩。

岳池洲已經忘記了他的名字,只記得他總是穿着一件黃色T恤。

後來的很多年裏,岳池洲每每想起,總是以黃衣代稱。

黃衣明明比他小了好幾歲,卻和他差不多高,還非常地愛多管閑事。

黃衣擡起下巴,輕蔑地看着他:“你也是離家出走的?”

岳池洲冷哼一聲:“關你屁事。”

黃衣并不惱,卻笑道:“當然關我事,我弟弟也走丢了,我要是不把你送回家,我弟弟也沒有人送回家。”

岳池洲聽不懂他的話,只覺得他非常吵,背過身去,繼續玩沙子。

黃衣卻不依不饒,破壞他好不容易堆起來的沙子,還拿出一堆他從來沒見過的彈珠。

岳池洲完全被他手中的彈珠吸引,沒忍住問:“你手上的是什麽?好漂亮。”

黃衣顯得非常興奮:“你想玩嗎?我教你。”

岳池洲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點頭。

兩人的矛盾瞬間因為彈珠瓦解,可惜岳池洲在玩游戲這方面實在沒有天賦,總是被黃衣輕而易舉地打敗。

在無數次輸掉後,岳池洲只能聽黃衣的話,老老實實地回家。

令他意外的是,家裏的人并不知道他出去了這麽久,他的媽媽找到他,只是指責了一兩句怎麽不回去好好練琴後便沒再過問。

後來岳池洲無數次回想起,時常懊惱,那時候就應該發現問題的,可惜他完全沒意識到,還以為是媽媽轉了性,放松了對自己的管教。

從那以後,岳池洲總是在固定的時間跑到那座公園,這回他見到了黃衣的弟弟,一個三歲的小男孩,比自己還小,比黃衣的話還多,一張嘴叭叭個沒停。

黃衣似乎也對他這個弟弟頗為頭疼,經常贏了岳池洲後就把弟弟扔給岳池洲帶,而他自己則轉身跑沒影。

岳池洲不服氣,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總是輸給黃衣,等黃衣一走,他自己就埋頭玩彈珠。

黃衣的弟弟還是一樣的話痨,總在他耳朵邊說個不停,岳池洲不為所動。

時間一天天過,等到岳池洲終于能和黃衣打平手後,他忽然又拿出了一個游戲機,那種機器媽媽岳禾從來不允許他碰,可他卻被深深地吸引。

這一入迷,岳池洲便再也沒能贏過黃衣。

黃衣玩游戲的天賦與生俱來,兩人明明玩的是同樣的游戲,無論岳池洲練多久,他總是輸給黃衣。

後來,岳池洲漸漸發現,不止游戲,他在很多方面也一直輸給了黃衣。

黃衣最多只是個七歲的小男孩,卻似乎無所不能,沒有他辦不到的事,就連勸他的話都跟岳禾講的如出一轍。

岳禾準備送他出國,岳池洲不肯,又跑到公園裏躲了起來。

不幸的是,黃衣的弟弟又走丢了。

黃衣說的還是那句話,“我不把你送回去,就沒人把我弟弟送回來了。”

這回岳池洲聽懂了,他賭氣地說:“你弟弟回不回去關我什麽事?”

黃衣聽到這話,把臉上的笑容收了回來,他頗為嚴肅道:“當然關你事,因為你贏不過我,你贏不過我就要聽我的。”

岳池洲不服氣道:“誰說我贏不過你,我們老是比游戲,比游戲我肯定比不過你,但其他的,我一定能贏過你。”

“比如?”

岳池洲想了想:“比如英語。”

黃衣皺了皺眉:“那是什麽,我沒聽過。”

岳池洲笑道:“看,我現在不就贏過你了!”

這回換黃衣不服氣道:“我都沒學過,你怎麽就知道一定能贏得過我?”

岳池洲犯了難:“那你什麽時候能學?”

黃衣想了想,說:“再過三年。”

“三年,那麽長,我媽媽也說三年後就讓我回來。”

黃衣撓了撓腦袋說:“你不是想贏過我嗎?三年有什麽好怕的。”

岳池洲不知道自己後來是怎麽被黃衣說服的,回去後就跟岳禾說同意她把自己送出國。

可惜,岳禾騙了他,他再回到國內已是二十年後,岳池洲試圖尋找過黃衣,找來找去只找到當年的一則新聞。

新聞上說,附近小區二十年前出過一樁失蹤案件,兩個男孩深夜出門,之後再也沒回來,家屬報了案,找了二十年還沒找到。

報紙上登的照片跟岳池洲記憶裏的黃衣對上。

後來,岳池洲砸重金創辦了電競俱樂部,逐漸成為國內排名第一的俱樂部,想加入俱樂部的人越來越多,卻只有很少的人能通過岳池洲的考核。

讓岳池洲這麽關心的,只有是九這一個。

岳池洲睜開眼,中斷回憶,他從椅子上起身,将手機放進口袋裏,進電梯後便直達地下停車場。

他開車出了俱樂部大樓,在馬路上漫無目的地開着,忽然被街角旁一個熟悉的人影吸引視線。

只見姚月玲和幾個相熟的朋友正和其中幾個看起來人高馬大的人拉拉扯扯,并伴随着幾聲壓抑着怒氣的呵斥聲。

岳池洲皺了皺眉,轉動方向盤,直接将車停在路邊,搖下車窗,露出半張臉。

姚月玲緊緊抓着身邊的幾個同伴,本來只是想着發了獎金和幾個同事一起出來慶祝,誰知道會在街邊遇見幾個耍酒瘋的流氓。

姚月玲緊張地東張西望,希望能找到救星,就在她焦急萬分時,岳池洲闖入她的視線內。

姚月玲立馬興奮起來,趕緊轉頭對同事們道:“我表哥來了,我去叫我表哥去。”

幾位同事趕緊點頭應下,而面前的幾個男子卻只當她是唬人,諷刺道:“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好朋友?什麽叫表哥,扔下你們跑了還差不多。”

同事們互相手拉手,誰都不理他。

姚月玲幾步就跑到了岳池洲的汽車跟前,說:“岳池洲表哥,你還記得我嗎?我是你的表妹姚月玲!”

姚月玲心裏十分忐忑,生怕岳池洲因為上一輩的恩怨,不認她這個表妹,要真是那樣,那她們可就完了。

岳池洲聽見這話卻似沒聽見,握着方向盤久久沒動彈,仿佛一個假人。

姚月玲着急起來,恨不得扒開車窗鑽進他的汽車裏,把他給搖醒。

就在她費勁地想通過車窗擠進車裏時,岳池洲終于出聲:“你們要去哪兒,我送你們一程!”

姚月玲松了一口氣,飛快應下,她掙紮着想從車窗裏縫裏退出去,然而鑽來鑽去,她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卡住了。

岳池洲見姚月玲遲遲沒動靜,疑惑地轉頭望去,然後便見姚月玲滿臉通紅道:“那個,表哥我被卡住了,你能稍稍落下一點車窗嗎?一點就好,我很瘦的。”

岳池洲:……

他直接将車窗開到最大,姚月玲從車窗裏鑽了出來,趕緊往回跑去叫她的同事們。

她拉着幾位同事往岳池洲的方向退,那幾個男子卻不依不饒地跟上來。幾人完全不相信她們真的找到幫手,姚月玲和同事們退的越快,他們就跟得越快,忽然,他們擡起頭來,驚訝地發現果真從車上下來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

身上穿的衣服一看就價格不菲,再加上他的臉色十分不好,陰沉得吓人。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約而同地選擇認慫。

幾人迅速作鳥獸散。

姚月玲沖着這些人的背影吐了一口口水:“呸!欺軟怕硬的慫貨。”

幾位同事被岳池洲生人勿近的氣場吓到,紛紛拽了拽姚月玲的袖子,悄聲道:“咳,月玲,旁邊那位真是你表哥?”

姚月玲這才想起來道:“沒錯,我跟你們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的表哥,岳……”沒等她介紹完,岳池洲就鑽進了駕駛室裏。

忽然吹來一陣冷風,場面一度十分尴尬。

姚月玲面不改色地繼續說:“岳池洲!”

她輕咳一聲,把尴尬得不知所措的幾位同事一齊推進後車座裏,笑道:“快坐進去,我表哥說了,要送我們一層。”

姚月玲和三位同事一齊坐在最後一排,只看得見坐在駕駛座的岳池洲的後腦勺。

岳池洲沒吭聲,姚月玲自己也不知該說什麽。

車廂的氣氛又悶又尴尬,幾人紛紛拿着手機在共有的威信群裏發消息。

“@姚月玲,這真是你表哥,你別跟他有仇吧?”

“怎麽可能,貨真價實,如假包換,騙你們我被雷劈。”

“那他為什麽不說話,看起來好兇啊!”

“算了,我們先來商量先送誰回家好,@孫樂@王賀蘭@張麗麗,就這樣的順序怎麽樣?我是按你們誰先到家排的。”

“那個,能把我排到最後嗎?雖然你表哥看起來好兇,可是他長得好帥,帥哥我愛看!”

“……行吧,滿足你!”

姚月玲擡起頭,輕咳一聲道:“那個,表哥,先送我們去南清路吧。”

岳池洲點了點頭,啓動發動機。不得不說,岳池洲的駕駛技術十分了得,汽車開得又快又穩,姚月玲放松地靠在後座上,欣賞着車窗外的夜景。

看着看着,又想起舅舅洪子誠的偏心來,她忍不住在心裏感慨,岳池洲就是個面冷心熱的,不像任若素和洪長懷那對母子,那就是個面熱心冷的,虧得她媽媽老是以為任若素有多好,等哪天被任若素騙了估計就醒悟了。

岳池洲雖然一路上沒說話,卻盡職盡責地将她們每一位安全送達目的地。

姚月玲是最後一個從車上下來的,她彎腰沖着駕駛座裏的岳池洲招手道:“表哥,謝謝你了!”

岳池洲沒吭聲,看了看後視鏡,轉動方向盤,給汽車調了個頭,腳踩油門,将車開了出去。

姚月玲雙手放在背後,看着岳池洲的汽車越開越遠,然後才笑容滿面地推開院門,剛走進院子,姚平安不知從哪兒蹿了出來,吓了姚月玲一跳。

姚平安卻道:“我都看到了,你是坐男人的車回來的,你是不是跟你上司談戀愛了?那輛家的價格可不低。”

姚月玲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姚平安卻不依不饒,邊跑邊道:“你姿色那麽普通,你的上司竟然會看上你,他是不是有妻子了?”

姚月玲停下腳步,用手指頭戳了戳他的腦袋:“睜開你的狗眼看看,那是我們的表哥,岳池洲!”

姚平安瞪大眼睛,将嘴巴張成O字型,久久沒回過神來。

姚月玲搖搖頭,嫌棄道:“瞧你那德行!”

她轉身想走,姚平安立馬攔住她道:“姐,姐,你別走,你怎麽不告訴我,那是岳池洲,你不知道,我想進他的俱樂部想好久了,你怎麽不通知我一聲!”

姚平安的聲音越說越委屈,姚月玲不為所動,轉身推開家門,“你不是早就看到了,你認不出他的車怪誰。”

姚平安:“……他那麽多好車,我怎麽可能每輛都能記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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