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臉盲的樂師(14)
這一品丹荔……
親吻時的啧啧水聲在阒然的卧房內頗為清晰,衛寒閱精力有限,原本想着适時抽身,可岑淮酬食髓知味,上了瘾一般沉浸于親吻之中。
衛寒閱清瘦又體弱,與岑淮酬存在顯著的力量差距,譬如此刻,長時間的濕吻令他有些缺氧,原本捧着岑淮酬面頰的雙手漸漸失了氣力,從岑淮酬肩頭滑落時又被對方接住。
細嫩透白的指縫被少年深麥色的十指緊扣侵入,岑淮酬粗粝的十指磨得衛寒閱又酥又癢,可此刻他毫無掙脫的能力。
實在不禁逗……牽個手而已,用那麽大力氣!
待二人分開時俱是氣喘籲籲,衛寒閱被吻得眼眶濕潤,前額抵在岑淮酬肩頭,無力地輕聲咳嗽,少年無措地攬住他,懊惱于自己的莽撞與笨拙。
衛寒閱視線從他黑沉沉的雙目掠過。
岑淮酬不由自主地追随他的眼神,險些便彈起來,期期艾艾地想要解釋,又心知自己的腌臜心思壓根便洗不清。
衛寒閱在此凡世是弱冠之齡,在此之前更不知度過了多少年歲,可他瞧上去毫無滄桑之态,望之比岑淮酬更像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郎,只因他無論輪轉過多少個世界,都從未被愛恨磋磨,永遠瞳仁清亮、目光澄澈。
在這樣的目光之下,岑淮酬簡直自慚形穢,可衛寒閱驀地輕笑了聲,道:“十年寒窗,你只将将開蒙。”
岑淮酬一時怔然,問道:“勤能補拙,可否?”
衛寒閱迫近他,依然是那樣清淩淩的純稚目光,可他眼尾稍揚,天然含着幾分恰到好處的媚色,岑淮酬看得入了迷,随即便聽到衛寒閱嗓音輕柔,隐含蠱惑——
日子如同豎直的杭綢上滾落的琉璃珠,春夏秋匆匆而過,轉眼已是暮冬。
一切都很平靜,包括衛公子最不希望平靜的進度條。
給顧趨爾下的約莫仍需一年半載才會發作,衛寒閱卻發覺自己不如下毒時那般有耐性了,詩筆觸及牆上的消寒圖,正思忖着如何添點火候,阿凫遽然連滾帶爬地闖進來。
“公子、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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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一嗓門過于突兀,衛寒閱筆尖一歪,好好的消寒圖便毀了。
盯着那拖曳出的一道墨跡,美人攏眉将消寒圖撕下丢入銅簍,道:“眼看你過了年都要十八了,怎麽一點長進也無?”
阿凫卻只是苦着臉道:“宮中來報,那位突發急病,已是命若懸絲了!”
衛寒閱:“?”
他曉得毒發之前并無預兆,譬如顧趨爾前日還生龍活虎地來尋他對弈,可為何今冬便……
其實衛寒閱壓根不曾指望這藥能當真奪去顧趨爾的性命,畢竟宮中太醫并非皆是草包,他下毒時雖曾想過買通太醫,可收買一位兩位容易,整個太醫院皆為他所用卻絕無可能,顧趨爾也不可能數年不請平安脈,這毒不過是他臨時起意的試探。
假使被發現,也并無确鑿證據表明是他下的毒,顧趨爾不會殺他,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對方疏遠他,這實在無關痛癢,畢竟顧趨爾在他這裏早已沒了價值。
是以那套毒碗能順利留存至今,已大大超乎衛寒閱的預料,至于何以毒發……
多思無益,不如進宮親眼瞧瞧。
擇雲殿內彌漫着藥草濃重的苦味,衛寒閱一踏入便擡袖掩住了口鼻,地上伏跪着一衆太醫與小黃門,見他來了皆不約而同地向兩側分開,讓出一條道路。
燕鳴湍抱劍倚着牆,原本眉目低垂冷肅,直至一片豔色袍角掠過視野,他驀然擡首,緊緊盯着衛寒閱的背影。
衛寒閱解了貂裘,裏頭是銀紅襕袍,寶相花暗紋若隐若現。
國喪在即,衛寒閱這一身是滿殿黑魆魆白慘慘的衣着裏唯一一抹亮色,凜冬将盡,園中迎春含苞待放,而他更似東風煨開的第一枝桃花,柔軟嬌嫩,風流婉轉。
顧趨爾仰躺在床上,雙唇烏紫,眸光渙散,确然是中毒已深的形容,可見了衛寒閱,他那雙沉寂的眼眸裏又燃起兩簇微弱的火光,宛若将死之人最後一分徒勞的奢想。
“其他人都出去,”他艱難地朝衛寒閱伸出手,又啓唇微笑道,“來我這裏。”
殿中諸人聞言便皆退出內室,衛寒閱在床邊坐下,顧趨爾扣住他的手,便聽他輕聲問道:“前日還好好的,怎麽忽然便垂危了?”
顧趨爾偏頭無力地咳了聲道:“是中了毒。”
衛寒閱細細瞧他,緩緩俯身而下,将腦袋埋在男人頸窩,遠遠看去二人好似一對交頸鴛鴛,他道:“是什麽毒呀?”
他這樣乖巧,顧趨爾心軟得不行,實在貪戀此刻溫存,卻又不得不開口:“今晨去上林苑狩獵……被毒蛇咬了,救治不及。”
立春将至,可驚蟄尚遠,這毒蛇的說辭委實蹊跷,可衛寒閱從顧趨爾的神色間尋不出任何破綻,又的确在他側頸發現毒牙咬出的兩個黑洞,便仍伏在他身前道:“那你是要死了嗎?”
顧趨爾笑了笑道:“嗯。”
“繼位人選的遺诏……拟好了嗎?”
顧趨爾輕撫他烏濃的發頂道:“岑淮酬……如你所願。”
衛寒閱軟軟地「嗯」了一聲,眉心漸漸凝起,道:“顧趨爾……我不舒服。”
男人聞言一驚,可他瞧不見衛寒閱面色,只聽他方才那句語調虛弱,是他每回不舒服時慣用的、近乎于撒嬌的語氣。
“怎麽了阿閱,哪裏不舒服?”
“藥味……熏得我頭疼。”
顧趨爾聞言想大聲喊人進來,可他為這一日的逼真效果做足了準備,此刻瀕死的症狀俱做不得假,他只得拼盡氣力厲聲道:“來人!”
音量仍是不夠大,幸而燕鳴湍耳力過人,急忙推門而入,顧趨爾立時吩咐他将藥爐撤出去,又敞了幾扇窗。
迫人的藥味須臾散去,衛寒閱終于好受許多,而顧趨爾強撐的那股勁也所剩無幾,咽氣之前,他只來得及輕輕抱一抱衛寒閱的腰。
——
崇興九年正月廿五,山陵崩,昱王酬繼位。
登基大典後,岑淮酬萬般不情願地搬離了落襟樓,擇雲殿迎來了新的主人。
課業方面,他早已由入門至精通,再至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可當日衛寒閱首次授課時,他愣了斯須方理解了對方話中之意。
而後局面便一發不可收拾。
岑淮酬發現衛寒閱掉眼淚之時,還傻子似地慌張起來,以為自己課業不佳。
此後……
此後他對親吻上了瘾便難以抽身,紅暈蔓延至衛寒閱整片肩頸,仿似鎖骨處的胭脂痣被燙得融化了,揉成一片濕膩紛亂的柔滑脂膏。美人被吻得淚落如雨,音調綿軟細碎,又被岑淮酬以吻封緘,只能發出幾聲嗚嗚咽咽的鼻音。
——
一朝天子一朝臣,燕鳴湍雖仍挂着錦衣衛指揮使的銜兒,卻與顧趨爾在位時的公務繁忙大不相同了,他也不介懷,正好勻出更多的時間往揀月殿跑,阿凫能做的活兒幾乎都被他搶着做了。
暑日易有驟雨,雷霆萬鈞一般将青瓦打得噼啪作響,雨水順着瓦片墜下時便成了道道水柱,織成模糊視線的簾幕,檐下風鈴飄搖如絮,微弱的鈴聲被嘈雜的雨聲掩蓋,只留和弦一般輔助性的韻律。
衛寒閱雖不畏暑,可在屋中待着到底憋悶,便挑了卷《島夷志略》去了水榭,一面賞雨一面看書。
衛公子倚着廊柱屈膝而坐,身丨下是蠶絲絮了鵝絨的軟墊,價值萬金、一年出不了幾匹的瑞鸾錦,旁人裁了做衣裳尚且萬般珍惜,可他只是做了幾張坐墊殼子,随意墊在臀下。
栀黃色杭羅百疊裙上綴了水芙蓉暗紋,裙擺做得長,掩住了一雙柔膩勝雪的赤足,十趾如敷粉,仿佛剛被人握在掌心克制又肆意地揉捏過。
燕鳴湍便在此時踏入水榭,左手提着流雲紋絲履,右手握着羅襪,習武多年的粗粝大掌愈發襯得那雙梨青色絲履精致清雅。
在衛寒閱身前單膝跪地,燕鳴湍稍稍掀起衛寒閱的裙裾,伸手輕輕擦了擦他足底的薄塵,将羅襪與絲履給他穿上。
做完了卻并未松手,托着衛寒閱的足踝出神地望着,仿佛被那一截乳白色的肌膚勾走了魂。
“昨日岑淮酬送了天南的荔枝來,”衛寒閱目光定在書冊上,察覺燕鳴湍魂飛天外,便輕踹了他一下道,“淨手,去給我剝。”
男人依言起身,一盞茶的工夫後提了柏木冰鑒回來,開蓋取出豔紅荔枝,剝去形如魚鱗的薄皮,便捏着梗将飽滿柔白、軟顫巍巍的果肉送至美人唇邊。
衛寒閱就着他的手合齒一咬,口中立時汁水淋漓、甜香四溢,細浪似地撲向齒關、漫過紅龈。
燕鳴湍鼻尖與他的菱唇相距不過毫厘,呼吸間盡是衛寒閱唇齒自含的幽香與荔枝的濕甜香混合而成的、極富誘惑力的獨特香氣,哪裏還能掌得住自己不越湊越近,嗅聞時的氣流愈發灼熱粗重,神态愈發癡怔如被勾了魂,直欲一嘗那染了紅荔清汁的水紅唇果,其飽滿多汁定勝這一品丹荔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