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非典型死囚(4)
“是。”
衛寒閱卻已站定在笑呵呵的老妪跟前, 乖乖将小克貯存在空間裏的五枚銅板遞給她道:“婆婆,我要一碗冰雪冷元子。”
老妪在鎮上居住數十載,自然曉得眼前異常貌美矜貴的小郎君絕非這窮鄉僻壤能養出來的,許久未見新鮮面孔了, 她狀若無意地掃了眼衛寒閱頭頂, 笑得格外和藹慈祥, 給衛寒閱盛了滿滿一碗,又将他掌心合攏道:“今兒開張,郎君是第一位光顧的,阿婆請你吃。”
衛小郎君怎好意思大冷天吃老人家的白食呢, 連忙要将銅板給她,老妪卻只是搖搖頭笑道:“郎君若覺得不安, 可否讓我老婆子摸摸你的頭發?”
衛寒閱躊躇少頃,便點頭允了。
老人家的手枯瘦幹癟, 輕輕撫了撫衛寒閱的發鬓, 烏青的雙眼微微有些濕潤道:“我那小孫兒若還活着……也同郎君一樣年紀了。”
她見衛寒閱捧着碗的指尖被冰得泛紅,便道:“露天冷, 郎君快些回家吃罷。”
衛寒閱便點頭,又保證道:“我明早将碗還來。”
——
穆隐深在廚房裏熬了碗清粥, 端出來時便見衛寒閱坐在屋頂上, 那只小貍奴伏在他身側,背上擱着只粗瓷碗, 穩穩當當跟雜耍似的。
穆隐深:“……”
衛寒閱吃得歡暢快活, 全然忘卻了自己的豆腐渣腸胃, 任由小克為不省心的崽着急上火。
【閱崽, 穆隐深熬了粥, 你也喝點吧。】
【冰雪冷元子好吃。】
【要不咱們再去買碗扁食吧, 熱騰騰的多香啊。】
【冰雪冷元子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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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碗冰雪冷元子下肚,衛寒閱将碗從貓背上端下來,揉揉飽脹的胃,小聲打了個嗝。
他含含糊糊道:“小克,我困。”
小克本以為他只是一夜未眠而疲累,可一擡眼便見他雙頰飛着兩朵燈籠似的彤雲,神色也恹恹的,便知大事不妙。
衛寒閱倦得很,幹脆在屋頂上側躺下來,鴉青長睫漸漸低垂,竟是睡了過去。
【閱崽,閱崽你怎麽啦!】
小克繞着他直打轉,叫聲愈發尖銳凄厲,穆隐深拄着拐費力奔出來時,便見奓毛的小貍奴拿腦袋去拱衛寒閱脖頸,可少年仿佛昏迷一般毫無反應。
他當即想去架梯丨子,可驀地意識到自己當下還是個跛足的廢人。
穆隐深稍作思忖,便回房去從箱箧底部翻出個上鎖的木匣,開啓後裏頭有兩枚色若青雘的丸藥。
是他去歲走镖時偶然自一位柔然商人手中得來的,用後可立使傷處于三個時辰內痛感盡失,代價便是三個時辰過後須得承受十倍痛楚整整一晝夜。
他吞了一丸,扔開拐杖,連梯丨子都不必搬,在庭中老槐的樹幹上使了一記借力飛踢便上了屋頂。
衛寒閱已有些意識模糊,只察覺額上傳來幹燥溫暖的觸覺,他身上冷得厲害,便難免貪戀熱源,貼着穆隐深嬌氣又依賴地哼了聲。
穆隐深眉頭籠着陰雲,衛寒閱前額灼燙得令人難以忽略,須得盡快請郎中來。
醫館的老郎中正在院內打太極呢,便被風風火火的少年近乎挾持般請回了家。
床上的人隐在床幔之後,只露出纖軟剔白的皓腕與柔若無骨的素手,老郎中便誤以為這是位小娘子,墊了帕子細細診脈後拈須道:“這位姑娘應是邪風侵體以致起了高熱,老朽開劑方子便好,只是她身體底子甚是薄弱,必得好生将養,否則一旦落下病根,便有積重難返之虞。”
穆隐深颔首致謝,又糾正道:“他并非女子。”
老郎中一愣,心道這樣肌骨瑩潤的男子自己在鎮上行醫數十年可從未見過,穆隐深這小子瞧着木讷沉悶,原竟是個斷袖?
——
衛寒閱蘇醒時已是暮色四合,餘晖柔柔鋪滿內室,冷白的窗棂都被灑上一泓暖烘烘的金黃流光。
【閱崽你終于醒啦,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衛寒閱額上出了層退燒後的薄汗,虛弱地搖了搖頭道:“穆隐深呢?”
【你暈過去之後,那小子不知道開了什麽挂,健步如飛的,可不久前又把自己關進東間了,我偷偷去看了眼,他躺在床上渾身跟從水裏拎出來似的,疼得差點把自己的手咬斷!】
“呃……”衛寒閱還是有些萎靡,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再醒來便是翌日卯時,衛寒閱身上松泛許多,思及碗還沒給阿婆還回去,便欲起身下床。
穆隐深便在此時拄着拐挪進來,面色比衛寒閱這個小病秧子還慘淡道:“如何?可好些了?”
聲線喑啞得宛若砂紙打磨過一般。
衛寒閱這病來得快去得也快,身上僅剩些無傷大雅的疲乏,他點點頭道:“我得去把碗還給賣冰雪冷元子的婆婆。”
穆隐深連忙摁住他手腕,肌膚相觸的一瞬間又飛速移開道:“你尚未痊愈,我去罷。”
衛寒閱見他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狐疑道:“我自己去罷,你看起來需要去醫館瞧瞧。”
穆隐深搖頭,勉力擠出一點寬慰的笑意道:“并無大礙,你先歇一會,我去去便歸,再給你買一碗糖蒸酥酪,好不好?”
衛寒閱點頭,目送穆隐深出門,不禁嗟嘆道:“開國皇帝都像他這般,斷了腿疼得發抖也要東奔西走麽?”
小克:“……”
——
藥效未過,穆隐深五指緊得幾乎捏碎拐杖,方能面色如常地走街串巷。
他按照衛寒閱的描述,将碗還給昨日那老妪,對方見他并非昨日的小郎君,而是從前穆家的獨子,一時心中轉過許多念頭,卻只是接過碗,開始拾掇攤位。
早市才開不久,穆隐深不解道:“為何現在便要收攤?”
老妪喟嘆一聲道:“咱們雙魚鎮的太平日子沒多久了,我女兒昨兒來信,說孫新豐的大軍已到匡州邊界,不日便到團州,我得去投奔她了,你也抓緊逃命罷……帶上那位郎君。”
穆隐深勉力自劇痛中分出心神來辨別她話中之意,攜着滿腹心事回了家。
——
衛寒閱坐在廚房門口的小板凳上喝酥酪,見穆隐深切了碟蔥花便要往鍋裏倒,連忙提醒道:“少一些啊。”
穆隐深一驚,又将碟子擱下,衛寒閱凝眉咕哝道:“怎麽魂不守舍的。”
小克貼心地将少年與老妪的對話複述了一下。
【依照人設,穆隐深腿好後就會投入孫新豐麾下了。】
衛寒閱若有所思。
【那他現在不就已經有參軍的打算了?】
【嗯嗯。】
晚膳時,衛寒閱抿了口木薯粥,接觸到唇舌的瞬間卻怔了怔,又不動聲色地再抿了一口。
穆隐深忙問道:“不合口味?”
衛寒閱搖搖頭道:“只是味道熟悉,讓我想起一位故人。”
穆隐深捏着竹箸的手緊了緊,近乎冒昧道:“是朋友嗎?”
衛寒閱頗為訝異地望了他一眼,而後稍稍揚起一點新月似的唇角道:“是一條小狗狗。”
暧昧得不像話。
穆隐深立時便覺有團吸飽了水的棉花盤踞在喉口,他無法将衛寒閱口中的「小狗狗」具象化,卻覺有條狗尾巴在自己跟前耀武揚威地來回搖擺,而衛寒閱親疏分明的态度令他一敗塗地。
衛寒閱不知他為何忽然蔫頭耷腦的,只轉而揣着明白裝糊塗道:“我見你家中并無雙親,那如何謀生呢?”
穆隐深登時整衣斂容,無比誠懇道:“我在镖局有一份活計,平日用度也不多,有些積蓄……”
衛寒閱:“……”
怎麽像對天子述職的諸侯似的。
他又問道:“那……大争之世,你可有別的打算?倘或镖局倒了呢?”
穆隐深緘默不言,未幾搖了搖頭道:“尚無。”
【他怎麽ooc了?】
【閱崽,我覺得他可能是……放心不下你……他要去做小卒,睡的是大通鋪,還要聽人號令、不能擅自行動,怎麽照顧你呀?】
【我們才認識不到三天,有什麽好顧慮的?】
小貍奴伸出爪子拍了拍他的手背,很是深沉滄桑。
【三天已經夠久啦。】
——
衛寒閱這幾日又是奔波又是風寒,頭頂的發髻始終束着,委實有些不舒服。
可這司宮發髻纏繞編系頗為繁複,他又瞧不見頭頂,便坐在床上對穆隐深道:“幫我拆一下發髻。”
穆隐深愣了愣,而後眼神莫測道:“好。”
他看着笨手笨腳,動作卻小心謹慎,将衛寒閱的發髻一一拆解,直至尾指指節不慎擦了下衛寒閱發頂的……
衛寒閱仿似一只被野狼嘬了一口長耳朵尖尖的小白兔,幾乎是瞬息之間便彈到床榻最內側,不敢置信地诘問道:“你方才做什麽了?”
穆隐深還維持着擡手的姿勢,也是一頭霧水,只得先磕磕絆絆地賠禮道:“抱歉抱歉,我、我扯痛你了嗎?”
自然并非痛感……衛寒閱方才只覺一股惹人酥麻的電流從頭頂瞬間貫通四肢百骸,險些連嗓音都變了調,他漸漸察覺異常,警覺地豎起耳朵道:“給我拿面銅鏡來。”
穆隐深見他急得眼圈都紅了,瘦瘦一只窩在牆角防賊一般望着自己,瞳仁裏卧着一汪盈盈的清淚,心簡直被那濕漉漉的淚花燙得融化,趕忙安撫道:“好好,我這便去,你別急!”
他開了箱籠,翻出面閑置許久的菱花鏡——那還是他母親在世時常用的——回身遞給衛寒閱。
作者有話說:
·貓的眼睛看不出紅色,但小克是智能的,不是一般喵——
·沒有那種神藥,都編的;
今天學校又有病例了,或許解封那天會激情萬更,前提是解封在完結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