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非典型死囚(13)
“我從未愛過你。”
穆隐深見他眼尾剔薄的皮膚下洇出一點桃花色的暈紅, 一時心都碎了,連忙将人從石床上挪到自己腿上坐着,焦急道:“這樣靠着怎麽行?我抱你回宮傳太醫!”
衛寒閱搖頭道:“穆隐深,你還沒看出來嗎?我的目的便是在這牢獄內, 以死囚犯的身份死去。”
穆隐深唇顫了顫道:“我不明白, 阿閱……我不明白。”
“我須得将你送上帝位, 令你對我生出情意,再将你的心踩碎,從尚未見到你時我便做好了打算。我從未愛過你,自始至終唯有利用, 我從不在意你的感受,你愛我越深、心中越痛苦, 我便越得益……即便如此,你也要勸我出去嗎?”
穆隐深聽罷唯一的念頭, 竟是感謝他的坦誠。
家犬并非一定要得到飼主的愛意……縱然偶爾有些奢侈的念頭, 但倘或對方必得以他的痛苦為養分,那他将毫不遲疑地自我獻祭, 為心愛的飼主奉上自己所能給予的一切。
“無妨的……無妨的阿閱,你要如何對我都随你心意, 只要你莫傷害自己。”
衛寒閱失笑道:“除了求死外, 我哪有自傷之處?”
穆隐深哪裏受得住他将「死」字輕易出口,閉上眼, 終是恨恨道:“你想都別想!要入獄, 我陪你, 要……除非殺了我!”
可他這樣強硬地說完又立時懊悔, 下巴蹭着衛寒閱微涼的霧鬓, 無能為力又卑微地乞求道:“阿閱……先生, 求你……你才二十四歲,天下才剛剛平定,往後數十年的安逸唾手可得,何必……何必急于一時!”
衛寒閱游刃有餘地騙他道:“雖說這一世我得死,可來生必定會重逢的。”
穆隐深幾乎陷入恐慌,惶惶道:“來生太遠了……阿閱,你此生的平安尚且如空中樓閣,又安能保證來生?”
他實在被這無能為力的感覺逼瘋,胡亂地啄吻衛寒閱的烏發、頰側、耳廓,将那冷月清霜似的肌膚揉出雲霞般的緋紅,和着焦灼與空虛參半的粗重呼吸,在僅由一幅绡帳掩蔽的牢房內惹人無限遐思。
衛寒閱察覺熟悉的、發高熱似的體溫,便知穆隐深又犯了病,偏頭果見他面上情态如饑腸辘辘的猛獸——萬般隐秘豔情的避火圖上多見此種神色。
衛寒閱薄韌的雙唇被他銜住,深吻時聲響如鲲鵬擊水,總教人浮想聯翩,構思出諸般親密旖旎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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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天子……唔……”衛寒閱勉力開口道,“在這莊嚴肅穆的大理寺內發起病來……穆隐深你知不知廉恥?”
“不知,阿閱……狗要知什麽廉恥,能伺候得主子開心才要緊……阿閱,阿閱,先生……哥哥……寶寶……主子……菩薩……你救救我,親一親我……求求你……”
他亂親一氣,越喚越沒分寸,衛寒閱仰首在他懷中,卻連喝止他的力氣都無。二人吻了太久,衛寒閱雙靥連同脖頸被弄得濕紅一片,唇珠甚至微微紅腫,仿佛爛熟的朱果,勾得人抛卻理智欲待攀折,又不忍其承受哪怕一絲一毫的粗蠻的蹂躏。
畢竟場合特殊,穆隐深斷不會在此真刀真槍地燕好——只得以驚人的意志力極力按捺已幾近失控的心思。
而即便如此,這樣飽含愛欲的狂烈激吻也已足夠悖逆荒唐。
衛寒閱幾乎要融成一江流淌在穆隐深膝頭的春水,以至于被奪入另一懷抱中時,尚處于懵懂的真空之中。
似有萬鈞重的拳頭狠狠砸在穆隐深面上,衛辘轳暴怒的聲音響起:“穆隐深你知不知這是什麽地方!你自己不要臉便罷了,還要糾纏于他!”
一剎那的驟然爆發往往是積怨已久的結果,衛辘轳對穆隐深奪走衛寒閱的關注、衛寒閱的輔佐、衛寒閱的擁抱與親吻早已忍無可忍、深恨已極,無數長夜裏獨守空房的孤寂、嫉妒發酵數年,在再度目睹穆隐深擁着衛寒閱縱情之時終于破閘而出。
他下手絲毫未曾留情,拳拳皆朝穆隐深頭面而去,穆隐深不過被動一瞬,反應過來後亦竭盡全力回擊過去——他的恨實在不比衛辘轳少半分。
衛寒閱不疾不徐地攏了攏衣衽與裙擺,端過衛辘轳随手擱下的菱粉栗子粥,優哉游哉地享用起來。
待二人俱鼻青臉腫辨不出原先的出衆相貌,方将手中的霁藍釉勺投出,精确無誤地打中了衛辘轳的右手手背。
力道不大,卻足以令衛辘轳頃刻間收斂鋒芒,撤了拳頭手足無措地望向似笑非笑的衛寒閱。
穆隐深卻是見衛寒閱約束衛辘轳而毫不理會自己,心中便一樣惴惴不安起來。
兩只大狗頂着一臉淤青與破裂淌血的嘴角筆直地站軍姿,衛寒閱心中好笑,面上卻八風不動,意有所指道:“瓷勺不比海棠花稱手。”
衛辘轳曉得他指的是當年自己借切磋之名,對周憑轼發洩私憤之事,仿佛愈發理虧,唯恐自己在衛寒閱心中的印象成了個莽撞蠻橫的武夫。
衛寒閱一句畢後便遲遲不開口,只取了盞麻姑茶似要潤喉,衛辘轳與穆隐深掌心滲汗,站也不敢站了,屈膝緩緩下跪,雙手交疊置于身後,一副聽憑處置的馴順模樣。
衛寒閱将碗蓋撥了撥漂浮的殘茶,垂眸笑了笑道:“二位可過瘾了?”
衛辘轳小心翼翼地捏住他長裙的一角,忐忑道:“阿閱……你別氣,都是我的錯。”
衛寒閱啜了口茶道:“都出去罷,你二人吵得很。”
似乎預知了這倆人不會輕易答應,又補充道:“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有礙觀瞻。”
“呃……”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穆隐深與衛辘轳只得耷拉着腦袋起身。
可衛寒閱倏爾出聲:“穆隐深。”
穆隐深剛起了一半,聞言立刻膝行至他身前,衛寒閱端詳了下他這張面目全非的臉,指尖逡巡半晌,方點在男人相對幹淨的人中處。
他指尖靠近的剎那,穆隐深便嗅到了甜粥香、清茶香,以及他身上獨有的冷木樨香混合而成的誘人氣味。
穆隐深哪裏抵擋得住,情難自禁地愈湊愈近,眸中癡迷幾乎凝成膠質,黏在衛寒閱身上死都不願分離。
他那副被衛寒閱碰一下便恨不得将自己扒光的下作模樣,以及衛寒閱對他的親昵态度着實刺痛了衛辘轳的眼,男人仿似局外人一般黯然地掀簾出去,又聽衛寒閱追來一句道:“別在外頭候着,滾回自己府裏。”
穆隐深尚未來得及幸災樂禍,便察覺衛寒閱施施然收回指尖道:“你也回宮。”
——
衛寒閱正拿絹帕拭手,便聽外頭傳來小聲的「喵喵」叫。
他笑着接住飛撲而來的小貍奴,将它的胖肚皮一通亂揉,又親了親它直立的耳朵。
小克倏地獲得了美人的香吻,整只喵都扭捏起來,它是高度智能化的科技産物,害羞這種情緒于它而言分明太過遙遠,可當下它又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赧然,油亮的黑色皮毛底下都發起燙來。
衛寒閱順着它毛茸茸的脊背,誇贊道:“小克真可愛。”
小克:“喵喵喵——”
【閱崽也可愛!超可愛!宇宙第一!無敵!最最最可愛!!】
——
绡帳外隐隐約約有個人影,衛寒閱抱着小克起身打起簾子,便見周憑轼抱着一大捆臘梅立在外頭,面上急迫之色未褪,整個人如同一只驚慌失措的呆頭鵝一般望着衛寒閱。
衛寒閱忍俊不禁道:“怎麽,命你去湛山寺替我摘花,花尚未凋零,你瞧着倒蔫了。”
懷中臘梅被衛寒閱接過,插入三螭紋玉花觚中,周憑轼目光牢牢鎖住衛寒閱弱柳扶風般的纖細背影,近乎篤定道:“您是有意的……遣衛辘轳去剿匪,遣我去采花,為的是刻意支開我們,而後将自己送進此處,是也不是?”
山中清寒,臘梅尚含苞待放,衛寒閱輕撫半阖的嫩黃花瓣,細嗅馥郁清豔而不媚俗的香氣道:“只是想看花,你未免太多心了。”
周憑轼步步逼近,衛寒閱見這向來溫順的人似乎被逼急了一般,竟頗有興致,可旋即便被周憑轼托住膝彎輕輕松松抱了起來。
美人蹙眉道:“你這是做甚?”
周憑轼破天荒地硬氣一回道:“劫獄!”
話音剛落,衛寒閱便察覺耳畔風聲急掠,周憑轼抱着他如入無人之境,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穿越條條幽深狹長的廊道,囚犯獄卒們只覺眼前一花,尚來不及凝神細看,流光般的影子便消失在視野中。
落在娛游殿屋脊上時,衛寒閱望向身側的周憑轼,驚疑不定道:“你……你服了五石散嗎?”
否則綿羊何以一夕之間轉了性,成了說咬便咬的野狼了?
被丢下的小克驟然從二人身後飛奔過來,「喵嗷喵嗷」地凄厲叫着,一把竄上周憑轼的脖子伸爪便撓。
【狗男人敢綁架我崽!我撓花你的臉!】
周憑轼曉得這是衛寒閱的愛寵,怎敢反抗,只得左支右绌地躲避着利爪瘋狂的攻勢。
衛寒閱:“……”
見周憑轼吃癟的狼狽模樣,他方才生出的幾分不虞倒消散了,輕笑着招招手道:“小克過來。”
小貍奴這才停止胖揍周憑轼,靈活地躍入衛寒閱懷中。
衛寒閱仰頭望着迷蒙濕涼的月暈,面容比皎月更柔和清潤,輕聲道:“你将我帶出來又有何用?我終歸是要回去的。”
高處空曠,倒春寒餘威猶在,周憑轼見衛寒閱袪裼被夜風不甘寂寞地撩起又吻平,自覺地解了披風罩住他雙肩。
“我永遠不知您心中所思所想,”周憑轼挫敗極了,低低道,“從前我曉得自己資質驽鈍,一心追随您不求旁的也無大礙,可現下……”
“令君,求您珍重自身,只當施舍我。”
衛寒閱的聲音在靜夜中溫柔得引人沉溺:“假若死去于我而言并非終結,而是新生,如此……你還會攔我嗎?”
作者有話說:
明天結束這個世界!再見,四月!你好,五月!五月如火,五月如花,五月如詩,五月如畫,五月如質子的美貌,讓我們停一停匆忙的腳步……(快住口;
碼了個魏風飏番外,回看一遍覺得他不配單獨成章,所以附在明天正文之後,寶貝們選擇性觀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