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水做的質子(7)
簡直胡鬧!
秦驅疾原是又拿手臂練施針的, 因聚精會神故而并未察覺外頭響動,怎奈何有個系統在。
【他和盛獨違在外頭。】
【男子怎可能有孕?】
【盛獨違說自己zhang&%#∞……】
zhang什麽?
【盛獨違說自己怕熱,要等他——】
“呃……”面具之下秦驅疾的神色只能以「山雨欲來」形容,而衛寒閱嵌在盛獨違懷中, 并未再試圖掙脫, 以這般親密無間的姿勢偏頭望向幾步開外的面具男道:“孤聽聞初至居胥當夜是秦巫醫曾救我一命, 一直尋不着機會致謝,今夜難得偶遇,便多謝巫醫搭救。”
秦驅疾一雙黑水銀似的眼珠鎖定在衛寒閱面上,面具上的冬神玄冥面目猙獰兇惡, 可他眼神卻溫柔得近乎哀傷。
“治病救人乃醫者分內之事,殿下不必介懷。”
話語悶在面具裏甕聲甕氣的, 衛寒閱凝神辨別了下,也難與曾熟識之人對上。
如何令這位晝伏夜出的巫醫脫下面具呢?
衛寒閱索性直接問道:“你為何要遮掩面容?”
秦驅疾一頓, 而後低聲道:“我面容有損, 望之醜陋可怖,故而覆面。”
衛寒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巫醫妙手回春, 竟也治不好面上的傷麽?”
秦驅疾搖頭否認,又問道:“殿下這幾日可有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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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寒閱剛想答自己好得很, 可乍一啓唇便灌了口風, 拳抵着唇猛地咳喘起來,愈咳愈急促, 竟呈難以止息之勢。
這下當真難以輕輕巧巧立在盛獨違靴上了, 秦驅疾足下生風地奔将而來, 一把攙住他, 急聲道:“先進藥廬!”
——
一小匙川貝枇杷膏含在口中, 清苦的藥味沖得衛寒閱皺起眉, 可涼絲絲的觸覺又的确迅速緩解了胸腔處的震蕩,衛寒閱咳得淚水縱橫,停息後仍在慣性般地落淚。
環着他的秦驅疾仿佛很是艱難道:“殿下的身子,是幾時成了如此狀況?”
衛寒閱難以開口,只伏在他臂彎內弓着脊背輕喘。
秦驅疾似乎難以克制一般伸手去觸他的眼尾,又被旁側的盛獨違冷着臉一把拍開道:“巫醫慎行。”
衛寒閱撐着秦驅疾前臂欲待起身,可着力的一瞬卻聽秦驅疾悶哼一聲,他狐疑道:“巫醫怎麽了?”
秦驅疾搖頭,反手将他扶起。
廣袖随着他擡臂的動作而稍稍滑落,似有些深色痕跡一閃而過,可衛寒閱未能細看,秦驅疾已垂了手臂盡數掩住。
衛寒閱明顯察覺這人前臂僵硬得頑石一般,可秦驅疾三緘其口,他也不再多問,由盛獨違抱着回穹廬去了。
藥廬內重歸于寂。
【他的手好軟。】
秦驅疾咬去金瘡藥的木塞,随意往臂上的傷處亂灑一氣道:“你莫經由我去碰他!”
【這可由不得你……你這樣灑又有何用,你分明曉得,這些針眼不足以帶來劇痛。】
【是因他與你相觸,你才會痛。】
——
燕國的天氣頗為反複無常,少紮答大祭之日竟于質明時忽而落雪,朔風呼嘯着蕩平原野,啃齧得人肌骨瑟瑟,仲秋的殘餘暑氣未及掙紮,便被疾風驟雪一掃而空。
燕人對于過早降臨的嚴寒見怪不怪,可初來乍到的衛寒閱卻要吃苦頭了,一見穹廬外銀裝素裹,便早早遣人與王庭遞了話說不觀禮了,左右他并非燕人,缺席也無關痛癢。
燕國于四時祭祀與新春祭祀之上設了大紮答大祭與少紮答大祭,前者由帝後主祭,後者則由左屠耆主祭,原應由右屠耆從旁協助,可今上登基前曾為先帝右屠耆,故而右屠耆之位已空懸近二十載——便改為由左谷蠡王協理。
圜丘祭壇之上陰風怒號,可中央朱玄二色相間的巨型穹廬內卻燃了二十盆暖炭,烘得人幾乎冒出一層細汗來。
延陵铮立于最前,身後是延陵鈞,再後便是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戶、左右骨都侯,穹廬外則跪列千長、百長、什長、裨小王、相、封都尉、當戶、且渠……幾乎鋪滿整座圜丘。
祭禮第一項應向少紮答神像獻呈祥吉釘,三丈長的明黃緞帶,中央織有隐麝菖蒲結、菡萏、華蓋、蓑羽鶴、圓醆、凱旋幛、玉淨瓶和金貝葉排布而成的八祥瑞圖,兩端重工滿繡象征雍容華貴、吉祥如意的雙龍戲珠紋,釘緣則密繡前後相接的卍字紋并「願晝吉祥夜吉祥,晝夜六時恒吉祥」的吉祥偈。
延陵铮跪捧着呈祥吉釘,肅容斂目正待獻至神像頸部,可在他身軀恰好遮出的視線死角內,神像背後倏而橫冒出來一顆歪歪的小圓腦袋。
延陵铮:“……”
對方無辜地眨眨眼,兩泓琥珀色的深潭便漾了漾。
延陵铮:“……”
簡直胡鬧!
他比真正的不速之客還要緊張千百倍,不由慶幸大祭時除了主祭外所有人均須阖眸靜心,以示對神明的虔誠。
呈祥吉釘尚未獻上,延陵铮卻已然難以自控,他每每對上衛寒閱雙目,便如遭蠱惑,生出溺斃于那澄澈溫柔的潭水之中的無力感。
雙手近乎本能般一偏,衛寒閱白生生的頸子上便多了條綿軟光滑的呈祥吉釘。
獻與神明的呈祥吉釘。
——
其實衛寒閱并非要來湊這個熱鬧,他原本是要趁着索濟民外出去他帳中再探一探的,奈何小克在這個世界屢屢掉鏈子,竟将他送至索濟民本人所在的穹廬來了。
謝天謝地他尚有神像作為遮蔽,否則他又是怪力亂神又是在人家的大祭上搗亂,燕國君臣不将他直接獻祭給這位少紮答神才怪。
【小克。】
【閱崽……】
【你說,拔光你全身的毛,夠不夠給我做個貓毛枕頭?】
【嗚嗚。】
頸上倏然一暖,衛寒閱一愣,便見延陵铮也怔怔的,似乎全然未意識到自己方才做了什麽。
木已成舟,呈祥吉釘僅此一條,只能敬獻一次,不可能收回再重獻,何況衛寒閱身子骨弱。這吉釘寓意極好,奉與他……倒也不錯。
視野內延陵铮方才上舉時露出的手臂似有些不對,衛寒閱未能瞧個分明,少年已側身振袖擊缶。
延陵铮一擊缶,便意味着吉釘已獻,到了獻神燈之時。
延陵铮正在衛寒閱的注視之下往長明燈中添酥油,身後的延陵鈞霍然睜開了眼。
他說鼻端為何鑽來那刻入肺腑的、勾人的冷木樨香呢,果然是這小祖宗!
延陵铮見衛寒閱視線偏了個角度,便順着稍稍回望——
延陵鈞這便宜弟弟發覺他睜眼後整個人都戒備起來,眼底又是驚慌又是警告,而後被懇求掩蔽。
懇求什麽?
延陵铮那斷情絕愛似的淡漠性子,居然也有為別人放低身段懇求的一日?
衛寒閱瞧着延陵鈞瞪圓了眼,立刻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他眼睛比延陵鈞更大,奈何模樣不夠兇,延陵鈞被他一瞪卻立刻偃旗息鼓。
“呃……”衛寒閱這個……
這個處處留情的小壞蛋!
——
而後延陵铮再一擊缶,便須獻上九杯優種奶牛的聖潔初乳并九杯由豆蔻少女釀制的聖酒。
衛寒閱好奇地望着延陵铮将手邊朱漆托盤上的十八只小金樽一一擺在神像前,到最後一樽牛乳時,延陵铮并未将之擺放于與其他十七樽同一水平線上,而是用指尖将它朝內頂了頂。
衛寒閱在他授意之下飲了一樽甜香濃醇的祭品牛乳,舒坦得眉眼彎彎,又趁延陵铮取祭香的工夫灌了一樽酒。
延陵铮本已攔阻不及,又不敢動作幅度太大,眼睜睜瞧着衛寒閱飲得一滴不剩。
而後衛寒閱指了指最末的張祿奇,橫掌于頸間做了個抹脖子的姿勢。
他可是很記仇的!
延陵铮:“……”
聖酒味道自然極清冽爽口,奈何其性頗烈,延陵铮唯有祈禱他酒量或酒品夠好,能不耍酒瘋……至少撐至儀式結束罷。
他又一擊缶,點燃祭香,閉目雙手合十,嗓音沉定,好似虔敬至極:“浴蘭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
嗓音驟然出現了一剎停頓——衛寒閱右手食指指尖無聲抵住了他的下唇。
在衆人察覺異樣前,延陵铮行若無事地繼續唱頌,嗓音依然沉着。
可那糖糕一般泛着甜味的指尖從未離開他的唇,狎昵地、暧昧地在他唇上摩挲游走。
延陵铮朗聲祝禱時,舌尖控制不住地多次掃過那指尖,軟得他幾乎暈眩,調動全身氣力才堪堪抑制住舌尖顫抖的欲望。
但凡衛寒閱再往裏伸一厘,延陵铮艱難維持的理智便會徹底決堤。
不僅有癢,還有難以忽視的痛,自唇上蔓延至四肢百骸,仿佛正遭受一場碾碎尊嚴的鞭笞,可旋即又被更深的顫抖取代。
裘衣之下的脊梁早已汗出如漿,十七歲的少年人哪裏經受過這樣在神聖莊嚴的祭典上、在大庭廣衆之下的調戲,不禁哀哀望向衛寒閱,可一擡眼卻察覺眼前人狀态同樣有異。
衛寒閱抟心揖志地磨蹭着延陵铮的嘴唇,眼中卻水霧朦胧,雙靥生出海棠般的靡麗之色,唇色緋紅,比他這兩瓣被用力磋磨過的還要嬌豔。
這一杯倒的淺量……這下可好,和小醉鬼定然是溝通不了了。
作者有話說:
《九歌·雲中君》
明天又是新的一周,充滿希望與期盼——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