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愛德華·肯威做了一個怪夢,或者也可以說是美夢。

酒精把他的腦子搞得一團糟,朦朦胧胧間他只看到有個女人蜷在他的床邊,他竭力睜開眼想看清楚她的樣子,但卻只看到一些模糊的細節。這人先是脫了他的靴子,好使他舒服一些,接着又解開他的衣服領口,好使他能呼吸的輕松一些,然後又用修長冰冷的手指摸上他的額頭,拂開了他的頭發,喂他喝了一些帶着檸檬味的淡水。

他的意識和身體好像分離了,身體因為酒精而沉睡着,但意識卻尚能勉強分辨一些事物。他隐約看見這女人有着黑莓似的漆黑眼珠,漿果似的紅潤嘴唇,皮膚白皙。他忽然覺得眼下這情狀很令人熟悉,十八歲的時候,他總是在酗酒,從一場宿醉進入另一場宿醉,那時候他的妻子卡洛琳就是一直這樣在他身邊照顧他的。直到她對他徹底失望,一走了之,回了她父親的家。直到他離開布裏斯托爾出海航行,從一個私掠者變成了一個海盜。

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她離開了他,但現在她卻又出現了,在他的夢裏。愛德華不假思索地握住了她的手,試圖喊她的名字,暈沉沉的腦袋讓他不能發出清晰的音節,但她就如同聽到了他心裏的呼喊一般,将一個柔軟的親吻落在了他的嘴角,仿佛完全不在意他渾身酒氣。

這吻終于讓他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卡洛琳絕不會原諒他的黃金夢,絕不會這麽溫柔地對待他,她讨厭他酗酒,但——管他呢,這只是一個夢而已,夢裏面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他握住她的手,将她從地上拖起來然後沒頭沒腦地親了上去,先前那個輕吻對他來說完全不夠。她的臉近距離下看起來比剛才更加蒼白,但他的胡茬很快蹭得她臉上泛起可憐的紅。他在她身上嗅到了淡淡的覆盆子香氣,這氣味又是熟悉又是違和。愛德華逐漸意識到這絕不是卡洛琳的味道,但他已經顧不上那麽多了。在陸地上他還能去找妓女發洩,但在海上就沒這樣的待遇了。寒鴉號航行了六個月,就等于他禁欲了六個月。現在甫一碰到女人綿軟的身體,他褲子裏的陰莖就漲得發痛。

他胡亂親了一會,然後終于如願以償地吮到了她形狀優美的唇和鮮紅的舌尖,但衣服卻又成了新的障礙,在酒醉的狀态下他完全不能對付這個,好在身下的這個女人足夠順從與配合,主動伸手褪去了彼此的衣服。

進入她的感覺實在太過舒服,所以她幾乎是沒過多久就立刻射了出來,性高潮讓他的腦海一片空白,他本該感到疲憊,然後躺下去呼呼大睡,酒醉的人理應像一灘爛泥,但他反而變得愈發亢奮了,只是喘息了一會,他就又起了反應,不應期在他身上短的像是根本不存在。

他把她拖過來,然後死死按住她的腰,不由分說地又插了進去。這次他稍微受到了一些抵抗,已經暖和起來的纖弱手掌按在他的胸膛上想把他推開,但這一點用場都派不上。愛德華輕而易舉地捉住了她的雙手,然後動作強硬地推過她的頭頂牢牢按住。這時候他已經比一開始時清醒多了,下腹的愉悅感讓他逐漸變得不那麽粗暴,他甚至變換起了抽插的角度,好讓彼此都感覺舒服,并且也不再像第一次時射的那麽快。

他将那些能讓女人快樂的技巧一樣一樣地用在她身上,她因此變得安靜乖巧,甚至發出了一些細弱的鼻音和呻吟,這聲音微妙地取悅了他,他之後好像又忍不住做了第三次,試圖用精液把她填滿,在高潮即将來臨的剎那,他将身下的女人用力攬進懷中,進入到最深處,然後任由快感吞沒了他的意識。

在一片模糊的空白之後,是過于綿長的餘韻。

在黑暗中,愛德華有些失神地睜開了雙眼,然後他終于辨清了這個女人的輪廓。

“……伊蓮娜。”愛德華下意識叫出了對方的名字,但迷蒙的意識讓他不太能理解這個名字出現在這個時候意味着什麽,不可遏制的困意很快襲了上來。他閉上眼,也沒把陰莖抽出來,就這麽緊緊抱着她,筋疲力竭地睡着了。

宿醉最直接的後果就是頭痛欲裂,愛德華在第二天清醒過來以後先伸手按了按額角,然後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鼻子就先聞到了一陣苦澀的腥氣,是精液的氣味。他在意識到這一點後免不了愣了愣,然後遲鈍地感覺到好像正有人蜷縮在他懷裏睡覺。昨晚的記憶在瞬間倒流回了腦海中,愛德華僵硬着脊背,睜開眼睛,伸手掀開了被子。

“早安,愛德華。”懷中的人被他的動作驚醒了過來,揉着眼睛道。

“……伊蓮娜。”愛德華嘆了口氣,叫出了她的名字,其實他甚至不需要看到她的臉,枕頭上鋪散開的黑色卷發已足夠讓他明白他和誰發生了關系。他想問問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已經沒什麽可問的了,酒後亂性放在眼下真是個再合适不過的詞了。

“我們是不是該起來了?”伊蓮娜在他懷裏嘟囔道,态度十分坦然,這讓愛德華略微松了口氣,但他的身體很快又僵住了。被子裏的兩個人都不着寸縷,伊蓮娜柔軟的肌膚和身上的氣味讓他埋在伊蓮娜身體的某個部位又蠢蠢欲動了,愛德華覺得眼下不是什麽好時機,再産生反應只會讓兩個人都尴尬,所以他退後了一些,将它抽了出來。

“……嗯。”他謹慎地、遲鈍地回答道。

伊蓮娜用那雙一直在他夢中晃動的漆黑眼珠盯着他,然後垂下眼睑,纖長的眼睫上挂着一些因為睡眼惺忪而産生的淚水,“我覺得你這樣不太好。”

“……?”愛德華用眼神表達了自己的疑惑,他正在糾結手該放在哪,坦白說,他現在腦袋裏混亂的要命,有一部分是高興,有一部分是認為這事發生地有點突然,還有一部分是擔憂自己和伊蓮娜的關系要如何發展。既然她是他的船員,那麽這就不是簡單的一夜情了。

“你下次能不能別射在裏面,我事後會很不舒服,而且我可不想懷孕。”

“……”愛德華覺得她說話的口氣和內容都不太對勁。

“別皺着眉了,也別太在意。”伊蓮娜湊過來吻了吻他的嘴角,然後起身下了床,“我又不會讓你負責,我去弄些東西吃,你餓嗎?我可以幫你弄一點。”

“……暫時不了。”

伊蓮娜聽到回答後沒所謂地應了一聲,接着大大方方地從地上拾起了自己的衣服,一件件仔細穿上,這還是愛德華第一次完整地窺見她的身體,昨晚……他根本沒有餘力去細看。伊蓮娜的臉略微有些消瘦,但身體卻異常豐滿,就像是熟透了的果子一樣,從脊線到腰線的弧度都異常完美。房間裏的蠟燭早就燃盡了,但門外從隐隐透進來的光線已足夠他看清伊蓮娜身上的全部細節了,她穿上衣服的樣子,就像是一副被緩緩卷起的油畫。

他低下頭在心裏嘆了口氣,或許班傑明說得沒錯,讓伊蓮娜上船就是個錯誤的決定。他早在十八歲時就接受了婚姻的束縛,理應不該再對其他女人動心。平時與女人維持關系也都是為了解決生理需要,他付出了金錢,得到了享樂,這很公平,也很正常。他本來的确是希望能與伊蓮娜也發展出一段這樣的關系,但他心中最愛的仍是遠在故鄉的妻子,如果有朝一日他終于得到了富可敵國的財富,他會最先與妻子卡洛琳分享。這些本是毫無疑問的事,但現在卻忽然有了懸念。

伊蓮娜待在他身邊的這半年,他早已對她産生了特別的感覺,雖然現在還沒有真正喜歡上她,但他預感那一天遲早都會到來。他一點都不為這個結果意外,仔細想想,他一直都是這麽一個以貌取人的混蛋,十八歲的時候因為卡洛琳的漂亮而喜歡上了她,五年後的現在又因為伊蓮娜的美麗而對她有了幻想。

他大概是這世界上最差勁的男人了。

伊蓮娜走了以後,他也把衣服胡亂套回了身上,然後起身離開了船長室,推門出去的時候外面的陽光刺得他眼睛有些疼。船上還是空蕩蕩的,大部分船員都還在大伊納瓜島上宿醉未醒,但阿德瓦勒絕不是其中之一,愛德華幾乎是剛出去,阿德瓦勒就出現在了通往甲板的樓梯下面。

“我覺得你們這樣不太好。”阿德瓦勒開口之後竟然也是這句話,他已經接納了來歷不明的伊蓮娜,但這不代表他會覺得船長和船員搞在一起是件好事。

“是啊,這不太好。”愛德華揉按着自己的太陽穴,他的頭還是很痛,“所以她跟我說別把這當回事,叫我別太在意。”

“……”阿德瓦勒神色略微有了變化。

他沉默了很久,然後走過來,同情地拍了拍愛德華的肩。

☆、身份

伊蓮娜并不覺得愛德華·肯威這樣的男人只靠睡一覺就能俘獲他的心,她需要一點更長遠的手段,一言以概之,就是先給他一些甜頭,然後欲擒故縱。

她沒像對愛德華說的那樣去廚房找吃的,而是先回房間找出紙筆寫了一封信,信裏她簡述了海盜們對瓜裏科要塞的企圖,她能眼睜睜地看着朱利安去死,但不能放任自己的父親置身于危險。她寫完這件事後考慮了一會是不是應該把圖魯姆是刺客據點的事也寫上去,但奇德的樣子忽然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伊蓮娜猶豫了一會,打消了這主意。

她知道自己在做錯事,但——朱利安那件事她已經錯了,也就不在乎錯的更多了。

寫完信之後她把藏在角落裏的鴿籠拿出來,把信卷起來在鴿子的腳掌上綁好,她一直将這個信使隐藏的很好,就是為了眼下這一刻,之後伊蓮娜趁着船上沒什麽人的機會,很快就将消息傳遞出去。

此後寒鴉號大約在大伊納瓜島停泊了近兩個月,偶爾會在近海打劫,但愛德華把更多的時間放在了建設島嶼上,伊蓮娜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第二個拿索正在成長,但她覺得這終究只是白費功夫,海盜的時代遲早會結束,愛德華應該把錢花在更有用的地方。

現在加勒比海上的海盜勢力之所以會如此猖獗,都是因為安妮女王執政時期歐洲各國都需要力量打擊敵對國家的海上勢力,他們出臺了許多政策,承諾海盜只要不攻擊本國及盟國的海軍和商船,那麽他們的存在就是合法的,他們因此制造了出了一些新名詞——私掠者,以及私掠許可證,但三年前烏得勒支條約的簽訂讓許多海盜的美夢成了泡影,歐洲各國停止戰争的同時私掠行為成了違法的。當年的私掠者們有的回國成為了軍官,比如伍德斯·羅傑斯、朱利安·達卡斯,而有的成了聲名狼藉的海盜,比如班傑明·荷尼戈德、艾德·薩奇,更多的人是就此意氣消沉,被國家征調了財産和船只後一無所有、兩手空空地回到了故鄉。

現在許多海盜都在眼巴巴地等着國王的赦免,又或者打算撈到足夠的金錢後就隐姓埋名,但愛德華卻把錢都投進了第二個海盜天堂,這在伊蓮娜看來,多少有點……可笑。

他們最後是在天氣良好的五月出航去了瓜裏科角海域,愛德華打算在那裏和範恩的游騎兵號會和,期間途徑圖魯姆——卡坦海灣外面的一個小島,愛德華在那只停留了一晚就回到寒鴉號上宣布重新出發。伊蓮娜不知道愛德華又從刺客組織那裏得到了什麽任務,但船仍然按照原定計劃航向了瓜裏科要塞,所以伊蓮娜也就不急着打聽了。

她以為寒鴉號和游騎兵號可能會遭到海軍要塞的強力反擊,但事實是那裏的防禦薄弱到不可思議,勞雷亞諾·托勒斯似乎只顧上了自己和自己的黃金,根本沒在這做什麽戰略部署,但範恩的運氣很差,他的游騎兵號被開了個大洞,不得不擱淺修繕,得知要塞裏沒有黃金他們撲了一場空之後,範恩更是大發雷霆。

“我他媽的可不是為了白跑一趟才來這鳥地方的!肯威——你的人或者是我的人裏,一定有肮髒的內鬼,我們得把這人找出來,明白嗎?我們的總督大人不可能無緣無故就帶着黃金跑了!”範恩心情好的時候算是個不錯的同伴,任何人都會覺得和他喝酒很痛快,但他發怒的時候真的像是神經有問題,随時都有可能拔出武器做出暴力行徑。

“冷靜點,範恩,沒有什麽內鬼,只是我們運氣差了一點而已。”愛德華小心地選擇着詞句安慰道,他不害怕範恩,只是很為此頭疼。範恩脾氣暴躁起來真的什麽都有可能做得出來,其實海盜的脾氣都不太好,但在範恩身上這個特點格外顯着。如果把班傑明比作一個點幾十下才會炸的火藥桶,那麽艾德可能會需要幾下,而範恩——只需要一下。

“別跟我扯運氣,我從來不相信那玩意,這裏面一定有問題!肯威,我不懷疑你,但你手下的人都太可疑了。”查爾斯·範恩首先指向阿德瓦勒,眼下兩艘船上地位較高的人都在瓜裏科要塞的指揮室裏,“一個黑鬼,你竟敢讓他拿着武器站在那裏。”

阿德瓦勒沉默地交疊起雙手靠在牆上,沒有說話,看起來他對這類侮辱早已習慣了,但伊蓮娜反而有些忿忿不平,“一個黑鬼?範恩船長,這裏的人全都是海盜,難道你就比別人高貴嗎?”

她本來不是戰鬥人員,可以安全地躲在船裏不用上岸,但她想看看要塞裏的情形,所以還是跟來了。

聽到她的話後最先做出反應的人是愛德華,他連忙用眼神示意她閉嘴不要招惹範恩,但來不及了,範恩已經迅速把怒火燒到了她身上,“沒錯,我是個罪不可赦的海盜,但總要比你這個女奴要好的多,我有時候真的很難分清楚你們這種人和妓-女比起來哪個更低賤。”

一聽到這話愛德華就立刻感到了不妙,而伊蓮娜接下來的舉措證明了他的預感簡直無比正确。

“說的真好,範恩船長,我現在就來讓你分清楚。”伊蓮娜漂亮的臉因為怒火而扭曲了,緊接着她随手抄起指揮室桌子上的一樣重物朝範恩扔了過去,手也放到了腰上,看起來随時會拔出匕首沖過去給範恩添幾個窟窿。這個動作讓她手腕上已經扭曲變形的奴隸标志加倍暴露了出來,身上有許多紋身的愛德華對這種程度的肌膚變形并不陌生,身體發育成熟之前刻上的痕跡會在成年以後略微失去原本的形态,毫無疑問,伊蓮娜是在小時候被打上這個标記的,而範恩就是從這裏注意到她曾是個女奴的。

讓愛德華感到慶幸的是,阿德瓦勒動手拉住了盛怒中的伊蓮娜。這個冷靜自持的黑人軍需官,無論什麽時候都顯得非常可靠。

範恩拔劍把重物砍落之後,他的手下全都跟着拔出了劍,寒鴉號的船員也随之做出了應對,但兩邊都拿不準該不該向對方攻擊,要知道就在前一刻他們還是夥伴關系。

“冷靜點,範恩。”愛德華負責去勸範恩。

“看來你們是全都站在他那邊了。”伊蓮娜站在原地冷冷地諷刺了愛德華,然後轉過頭對阿德低吼道,“放開你的手,阿德。我不會再做什麽了,反正你被人侮辱了也覺得無所謂,對嗎?!”

阿德瓦勒挨了她一通罵,神情無辜地松了手,伊蓮娜餘怒未消地瞪了愛德華一眼後離開了指揮室,愛德華看見傑克跟着追了出去。至于範恩,他的怒火好像終于平靜了,正盯着房間裏的某一處發呆,周圍的海盜們不知所措地放下了武器,指揮室裏的氣氛空前尴尬。

愛德華嘆了口氣,拍了拍範恩的肩,“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老兄。”

作者有話要說: 随便說說:

1、勞雷亞諾·托勒斯,作為加勒比聖殿騎士最高大師,領導能力其實非常差,做個總督還因為貪污受賄被人檢舉過。在愛德華将從鄧肯·沃波爾那裏得來的刺客據點地圖賣給他之前,聖殿騎士都是處于被刺客打壓的狀态的,而謝伊時代和康納時代刺客組織沒落,和愛德華這一舉動不無關系。

2、游戲中明确表現出種族歧視的有兩人:班傑明·荷尼戈德和傑克·瑞克漢,沒有範恩,但我認為那個年代歧視黑人應該是常态了,而且範恩真的就像是有狂躁症一樣,人發怒的時候就是容易口不擇言,扣個種族歧視的鍋給他應該也沒人會在乎。

3、前幾章有讀者妹子提到了愛德華身處的海盜時代,我就忍不住在文裏寫了一段,本章的時間點是1716年7月,黑胡子艾德·薩奇将會在1717年搶到一艘陪伴他走到人生盡頭的法國販奴船協和號,他會将它的名字改成安妮女王複仇號,以紀念安妮女王時期海盜繁榮鼎盛的時代,那個年代海盜甚至是能夠被公開授勳的。至于安妮女王複仇號本身則是艘不折不扣的巨艦,游戲裏愛德華和黑胡子關于它的談話非常有趣,愛德華看着複仇號驚嘆它一定有超過三十二門以上的加農炮,黑胡子回答說,“不知道,我數到四十就數不下去了。”

☆、歧視

愛德華在處理完要塞裏的一堆破事以後很快出去試圖找到伊蓮娜,但盡管這個要塞看起來很小,要找到某個特定的人卻不是件容易的事。愛德華根本不知道伊蓮娜究竟躲哪去了,最後借助了要塞陽臺上開闊的視野他才居高臨下地找到了伊蓮娜。

她正在下面的沙灘上脫了靴子低頭散步,看起來仍在生悶氣,而地面上緊接着又出現了另一個人影——是傑克。愛德華不太明白為什麽傑克明明很早就追着伊蓮娜跑了出去,卻直到現在才出現在她身邊,随後愛德華就看到了傑克手中的那束鮮花,這讓他立刻知道了問題的答案。

風将他們談話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送入了愛德華的耳中。

“我摘了點花,這能讓你心情好一點嗎?”傑克看起來想把花遞給伊蓮娜,但她兩只手都提着靴子,傑克也沒提出要她換只手拎靴子,而是直接把花放進了她的靴子裏,然後退後了幾步滿意地點了點頭。

伊蓮娜看起來有些無精打采的,對傑克的花也沒什麽反應,“謝謝你,混蛋。”

“別在意範恩的話,伊蓮娜。他就是個低能兒,說起話來像是一堆臭狗屎。”傑克安慰道,“沒人介意你曾是個奴隸,大西洋上起碼有三分之一的海盜是從奴隸主手底下逃出來的,沒人會把他們區別對待,我們照常叫罵、照常打架、照常喝酒。我有好幾個朋友都曾是奴隸,但我揍他們的時候從不會特別用力或者特別手下留情。”

這些話聽起來非常真誠,所以伊蓮娜終于擡起頭看了傑克一眼,抿了抿唇後道,“謝謝你,傑克。”

傑克立刻顯得非常高興,稱呼他名字的效果簡直立竿見影,但因為伊蓮娜還處于情緒低落的狀态,所以他克制住了自己的喜悅,“我知道你現在需要一個人靜一靜,那我就……不打擾你了。伊蓮娜,如果你有任何的不開心,都可以來找我,我保證能把你逗得笑出聲。”

伊蓮娜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她點了點頭。

傑克走了以後,愛德華在高處向她吹了聲口哨,他發現伊蓮娜對聲音好像不是特別敏銳,方向感也很差,扭頭四處找了好一會才看見在陽臺上的愛德華,她沒好氣的開口,“你能下來和我說話嗎?肯威船長。”

“當然可以。”他從高處一躍而下,走到伊蓮娜身邊,瞄了一眼傑克送給她的花,“現在心情怎麽樣?”

“看到你之後變得很糟。”伊蓮娜扯了扯嘴角,她把花從靴子裏拿出來,然後把靴子遞給了愛德華,他滿臉莫名地接過,本以為伊蓮娜只是幫忙拿一會,但她竟然直接調頭走了,聲音遠遠地飄過來,“你找我有事嗎?”

他提着她的靴子追上去,“呃……我覺得你可能需要點安慰,畢竟你——”

伊蓮娜忽然猛地停下腳步,然後怒氣沖沖地打斷了他的話,一股腦地将怨氣傾瀉了出來,愛德華被她的突然爆發吓了一跳,“你覺得我需要安慰?!這只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我很好,感覺好極了,一點都不需要別人安慰。你是覺得我很可憐嗎?還是覺得我和你上過床,所以你就有義務在這時候跑來用居高臨下的态度對我說些不痛不癢的風涼話?別自以為是了,我和你只是——”她停頓了一下,然後随便選了個詞繼續道,“我和你那只是互利互惠而已,我和你一點關系也沒有,壓根不需要你的安慰,你最好少來煩我,你的同情對我來說也是侮辱。”

愛德華小心翼翼地開口,“我只是想說,畢竟你是我的同伴……和朋友。”

伊蓮娜沉默了一陣,然後用有些古怪的口吻重複了一遍,“……朋友?”

“……有什麽問題嗎?”

伊蓮娜移開眼搖了搖頭。

“你是奴隸的事我早就知道了,畢竟你也不怎麽注意掩藏那個烙印,我差不多認識你沒多久就看到了,我和傑克一樣,不覺得這是什麽大問題。我想安慰你主要是因為範恩說話實在有點難聽。”

“……哦。”

“還有,阿德瓦勒讓我對你說聲謝謝。”

“哦。”

氣氛忽然有些尴尬,兩人不知不覺地沿着海岸線在沙灘上走出了一段距離,伊蓮娜低着頭反複踢着地上的沙子,“你不問問我以前的事嗎?”

“如果你願意說的話。”

“我出生在西班牙,母親是女奴,所以我一生下來就是就奴隸。父親的樣子我已經記不清了,我也沒怎麽見過他,只記得是個農場主。大約在十三四歲左右我被賣去了法國,接着就被人買走,那人根據那裏的地名給了我新的姓氏。”伊蓮娜說到這裏停頓了一會,然後繼續道,“我很快……想辦法偷到一些錢,然後找機會逃了出來,就這樣一個人直到現在。”

她說的非常簡略,但愛德華知道事實肯定還要複雜的多。在對她心生同情的時候,愛德華并不知道,她的話只有前半部分是真的。

“你覺得我酒量很好,那是因為我小時候總是生病,高燒不退。母親弄不到藥,只能用究竟代替,她覺得我喝醉了的話或許能好受一點。”伊蓮娜垂下眼睑,“實際上那的确挺管用的,腦子暈乎乎的時候你感覺不到太多的痛苦。”

愛德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他伸手拍了拍伊蓮娜的肩膀,然後問了個他覺得能轉換她心情的問題,“這麽說,你是西班牙人了?”

伊蓮娜臉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去了,變得異常蒼白,“不,不是的。”

“……你怎麽了?”愛德華看出了不對勁。

“我……總是受人歧視,不只是因為身份,還因為種族。”愛德華第一次看見她流露出這麽倉惶的表情,“愛德華,我可以信任你嗎?我可以對你說實話嗎?”

愛德華想了想道,“我确定我沒有任何種族歧視,你看看阿德就知道了。”

“我們這一族,喜歡自稱羅姆人。”伊蓮娜輕聲道。

“……”現在愛德華确信自己能夠理直氣壯地說自己完全不會歧視她了,因為他壓根沒聽過這個種族。他含糊其辭道,“嗯……其實我一直覺得你們挺好的。”

伊蓮娜低着頭道,“我讨厭人種歧視,我讨厭範恩,我讨厭查爾斯·範恩。”

她像個置氣的孩子一樣反反複複地說着這幾句話。愛德華覺得自己也說不出什麽能安慰人的話,所以他直接丢開了手裏的那雙靴子,然後把伊蓮娜拉過來按進了懷裏,笨拙地拍了拍她的後腦勺,“沒事了,現在你很好,我們都覺得你很好。”

“……真的嗎?”伊蓮娜的聲音悶悶的。

“當然。”愛德華覺得自己像在哄一個孩子。

“我讨厭範恩。”伊蓮娜又重複了一遍。

愛德華順着她的意思開口道,“是啊,他是個混蛋。”

伊蓮娜在沉默了一會後離開了他的懷抱道,“剛才……對不起。”

“……?”愛德華反應了一會才明白她指的是什麽,但他其實差不多已經全忘了,“沒關系,我被人罵過更難聽的。”

“嗯?罵了你什麽?”

“整天什麽事都不幹只會喝酒的蛆蟲,腦袋裏浸滿了海藻的廢物,就算出海也很快會被沉進海裏喂魚,還不如腳踏實地的站在土地上鏟羊糞。”伊蓮娜聽得忍不住笑起來,但愛德華的下一句話讓她失去了笑容,“如果是別人這麽罵我,我早就和他幹起來了,但沒辦法,這麽說的人是我父親,我甚至不能還嘴。”

“你和你的父親關系……不好嗎?”

“他是個老實本分的牧羊人,不喜歡我出海,覺得我只會做白日夢,頂多只能做個窮困潦倒、醉生夢死的水手,但現在你看,我已經是肯威船長了,賺到了他喂幾萬頭羊都不會有的錢,除了無法再堂堂正正地回故鄉以外,一切都讓我感覺好極了。”雖說如此,但愛德華臉上的表情卻是苦笑。

伊蓮娜嘆息了一聲,伸手捧住了愛德華臉,輕輕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你的父親不願意接納身為海盜的你,但你還有我……們。”

說完之後她便想退開一些距離,但愛德華立刻圈着她的後腰把她又拉了回去,手掌心牢牢地扣住了她的後腦強迫她把下颌擡起來,指節深深陷進了她的發間,然後用唇舌強硬地撬開她的牙關。事情的發展好像有些突然,但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讓她知道該怎麽接吻,上次也是,這次也是,每次都是輕輕碰了一下就跑,她需要有人給她一點教訓。

伊蓮娜起初被他吓了一跳,但反應過來後就慢慢回應了他,接吻的過程頗為愉快,但事後伊蓮娜卻又變得很讓人掃興。

“你的胡子該刮了。”伊蓮娜揉按着多半已經泛紅的嘴角。

“……有空的話,會的。”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就是吉普賽人。

☆、試探

愛德華本想把要塞裏的物資搜刮幹淨就走人,但範恩卻突然派人來通知愛德華說,他從要塞的海軍軍官口中拷問出了托勒斯和黃金的去向。愛德華立刻非常感興趣地去了指揮室,伊蓮娜本不想再見到範恩,但因為某些原因她還是跟去了。

“……肯威,你來的正好,總督把黃金帶去了金士頓……去做什麽?我也不太清楚,他們說托勒斯好像打算去金士頓買奴隸,我知道那裏有個很有名的奴隸販子,叫勞倫斯·普林斯……你怎麽看這件事?我不打算趟這個渾水了,靠近金士頓有點危險,肯威,那裏全是海軍……你想去?”

伊蓮娜在外面聽着他們斷斷續續的談話,不禁在心裏喟嘆了一聲,“你做事太不小心了,父親。”

愛德華很快讓寒鴉號再次起航,毫無疑問,他們的下一站是金士頓,而範恩就如同他說的那樣,決定去其他海域碰碰運氣,他覺得去金士頓不安全。

船上的生活沒什麽可贅述的,還是和往常一樣,但愛德華好像喜歡上了用口哨捉弄她的感覺。因為她對聲音來源不太敏感,所以每次都得四處張望,愛德華喜歡看她迷糊的樣子,不過次數多了以後她也就習慣于對愛德華的口哨聲置若罔聞了。

抵達金士頓以後愛德華決定單獨行動,先去打聽清楚情況再做下一步計劃,寒鴉號僞裝成了英國商船悄悄停靠在了金士頓港口,而愛德華則打算一個人上岸去摸清楚勞倫斯·普林斯的底細,伊蓮娜很想跟去,但她完全找不到理由和借口。愛德華身手出衆,一個人就足以應付一切,她跟去的話看起來只會是個累贅,所以她耐着性子一直在船上等着愛德華回來。

差不多快到日落的時候,愛德華帶着一身疲憊回來了。

“我在城鎮裏遇到了奇德。”愛德華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足以使人驚訝,他接着對阿德瓦勒和伊蓮娜說道,“奇德因為普林斯從事奴隸買賣所以想要幹掉他,而我想得到普林斯的黃金,所以我們暫時共同行動了一會。”

愛德華的說法讓伊蓮娜覺得有些奇怪,奇德和愛德華明明都是刺客,但聽愛德華的意思,他們好像不是一路人。她把疑惑藏在心裏,然後聽愛德華繼續往下說。

“我沒找到黃金,但我找到了比那更有價值的東西。”愛德華一邊說着一邊往船尾的甲板上走,他不想讓太多的人聽見這事,“我在普林斯的莊園裏見到了聖者。。”

伊蓮娜的心跳莫名加快了幾分,她跟上去明知故問道,“什麽是聖者?”

“伊蓮娜,你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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