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3)
蓮娜一點動作都沒有,只是把頭靠過來擱在了他肩膀上,愛德華剝下她衣服時覺得這過程簡直順利地有些不可思議,這時候,他終于遲鈍地感受到了一絲不對勁。
他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扶起來,“……你不舒服?”
“不知道……”伊蓮娜說話的聲音很輕,像是從嗓子眼裏擠出來的,“喉嚨很痛,頭也有點暈,我是不是被雨淋病了?”
“……”愛德華沒想到伊蓮娜帶回來的藥這麽快就能派上用場了。他幫她把衣服穿好,然後掀開被子把她塞了進去,他還沒有下作到會對一個病人下手的程度。愛德華替她掖好被角後稍微離開了一會,然後帶着幹淨的淡水和藥重新回到了伊蓮娜的房間,接着他對着顏色各異的藥粉為難了很久,“我看不懂藥名,你認得出哪種藥能治傷風嗎?”
伊蓮娜一口氣将水喝幹淨以後道,“我不要吃藥,喝點酒就好了。你去幫我拿點朗姆。”
“……再見鬼的土方子也不會用酒治病的,那對傷風一點好處也沒有,伊蓮娜。”
“可是我好難受,讓我喝醉了就不會頭痛了。”
愛德華理都不想理她,他分別聞了聞藥粉的味道,但還是沒頭緒,正打算出去找個懂行的人來看看時伊蓮娜叫住了他。
“那裏面不會有治傷風的藥的。”伊蓮娜把臉埋在枕頭裏,聲音悶悶地開口,“這種能夠自愈的病都不算是病,沒必要特別準備藥物,我帶回來的都是治瘟疫和流感的。”
愛德華覺得她說的是實話,然後他沒轍了,“那……”
“愛德華。”
“……恩?”
“你能留在這陪我嗎?”
“……你想讓我留下來陪你?”
伊蓮娜縮在被子裏的腦袋點了點,愛德華拿她沒有辦法,考慮了一會後他脫掉了外套,然後熄掉了桌上的燭火。伊蓮娜則乖順地往床裏面縮了縮,為他騰出了位置。愛德華躺下後伸手把她按進懷裏,雖然做的很順手,但實際上,他覺得眼下的情況……有些怪異。他和許多女人有過肢體上的交纏,但還沒試過像現在這樣——和一個女人一起躺在同一張床上,然後什麽也不幹。
“我想喝酒,好難受。”伊蓮娜在他懷裏喃喃道。
愛德華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後摸了摸她腦後蓬松卷曲的頭發,“……快睡吧,睡着了就不會不舒服了。”
愛德華并沒有留意到,自己在面對伊蓮娜的時候,好像變得格外有耐心。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不更新。
☆、友誼
伊蓮娜的傷風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不過寒鴉號帶着藥品重返拿索也用了近一個月,等到寒鴉號終于在拿索的港口下錨時,她的病也基本上痊愈了。
在鼠疫的陰雲褪去以後,拿索的海盜們便将視線更專注的投注到了赦免的事上,整個拿索分裂成了好幾派,有的人打算接受赦免,比如班傑明·荷尼戈德;有的人誓死抵抗赦免,比如查爾斯·範恩;也有的人已經像風一樣地遠離了麻煩,離開了拿索這個漩渦,比如艾德·薩奇。
至于伊蓮娜·布列塔尼,這些事還輪不到她操心,寒鴉號上有船長愛德華·肯威能拿主意,而她在這段時間裏需要做的只有在島上采買物品、閑逛散心,或者去酒吧和老朋友坐下來喝一杯,和她剛來拿索時不同,現下這座島上已經有許多人認識她并知道她是愛德華·肯威的船員了。
“總之,這段時間大家都不太快活。”老艾弗裏酒館,傑克·瑞克漢和她坐在同一張桌子邊上,一邊和伊蓮娜說着近來發生的事,一邊朝她噴灑着酒氣,“我覺得我們的好日子快要到頭了,但——管他呢,能混過一天就是賺了一天。”
伊蓮娜正想說話,但不知道哪來的一聲炮響打斷了她的話,劇烈且連綿不斷的炮擊聲讓整座島、整座酒館都搖晃了起來,伊蓮娜緊抓着酒杯和桌子把自己固定在原地,在炮擊停歇以後她帶着還鼓動着蜂鳴聲的耳膜有些艱難地開口問道,“發生了什麽?”
“十一響。”傑克開口道,伊蓮娜愣了一會才有些吃驚地意識到他數了剛才的炮響,“伊蓮娜,你不知道這代表什麽嗎?”
伊蓮娜搖了搖頭。
傑克将自己杯子裏所剩不多的酒喝完後,他拿出火絨盒點燃了煙鬥,然後咬着煙管口齒不清地道,“英國人一直想控制這個島嶼,十一聲炮響是海軍登岸的儀式,國王要來赦免我們了,伊蓮娜。愛德華沒和你說這些嗎?”
傑克問出口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答案,所以他直接從座位上站起來,“跟我來,伊蓮娜。”
伊蓮娜被傑克帶到了酒館外面,沿着一條青草稀疏的小路走到一座小山坡上,這裏視野開闊,能讓他們清楚地看到海岸線上的景象,傑克朝着港口海軍艦隊裏的兩艘主艦指指點點,“那是米爾福德號和羅斯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然後那個臉上有個大疤的醜八怪就是要來赦免我們的巴哈馬總督,他叫——呃……什麽來着?”
傑克停下來想了一會,于是伊蓮娜接上他的話,“伍德斯·羅傑斯。”
距離她在哈瓦那和自己的父親告別的那一天已經過去一年多了,在海上的時光如同白駒過隙,時間稍縱即逝,但聖殿騎士兼巴哈馬總督的伍德斯·羅傑斯的模樣和以前相比卻仍舊沒有太多變化,一身棕色皮膚,頭發整齊地梳攏着,臉上猙獰地盤踞着一個傷疤。
伍德斯·羅傑斯曾對她說過,在成為巴哈馬總督之後會以攻克拿索作為首要目标,他沒有說謊,現在,他正帶着國王的诏令來加速她美夢的破裂,而如果不是她躲了起來的話,伍德斯·羅傑斯說的另一件事也将實現——他會以一種奇妙的方式與她再會。
風把羅傑斯登岸後鬧出的動靜送了過來,他在宣讀完一張據稱是國王親自簽署的赦免令後高聲道,“我們帶着國王的誠意而來,希望能與這座島嶼的控制者進行一次懇切的談判。艾德·薩奇、班傑明·荷尼戈德、詹姆士·奇德、愛德華·肯威、查爾斯·範恩,如果你們願意,請走上前來好嗎?”
真正上去和羅傑斯交涉的人只有班傑明·荷尼戈德和他的兩個副手,傑克和伊蓮娜都知道這是為什麽,艾德和奇德不在這座島上,而愛德華和範恩是絕不會向國王投降的人。伊蓮娜聽見傑克低聲咒罵着班傑明,“這個垃圾。”
羅傑斯和班傑明說了幾句話後忽然擡頭高聲道,“愛德華·肯威船長,你真的不願意出來與我談談嗎?”
“他為什麽一直叫愛德華的名字?”傑克吞吐着煙霧道。
“我……不知道。”伊蓮娜答得有些慌亂。
“我有預感就是這幾天,但沒想到赦免會來的那麽快。”傑克疲憊地嘆了口氣,“島上現在這麽混亂,你應該去找愛德華彙合,他現在肯定在和範恩商量離開拿索的事。”
“是……你說的沒錯。”伊蓮娜最後看了海灘一眼,然後忽然有些悵惘,曾帶給她快樂的海盜同盟,從今日起就正式宣告破裂了。她又回味了一下傑克的話,猛地察覺出了不對勁,“你不該去找範恩嗎?你不是他的軍需官嗎?”
“不,我要留在這座島上,我跟範恩已經分道揚镳了。”傑克答道,然後瞥了一眼伊蓮娜臉上的神色,笑道,“別這樣看我,伊蓮娜。我可沒打算當投降的渣滓,再說國王也不會赦免我的,查爾斯·範恩和傑克·瑞克漢幹下的壞事足以讓法官吊死他們十幾次了。”
“我預備單幹了。”傑克繼續說道,“就像愛德華當初離開艾德一樣,我也要離開範恩了。我現在……有了一個必須要對她負責的女人,我得等她處理完這裏的事,才能離開拿索。她……想跟着我,那麽我就不能像以前那樣在範恩身邊混日子了,範恩也不會允許女人上船的,所以我想,要給她提供庇護所的話,只能由我自己來當船長了。範恩分給我了一艘船,不過作為代價,那個混球拿走了我大半輩子的存款。”
伊蓮娜有點驚訝,“那個女人是誰?現在也在這座島上嗎?”
“你認識她的。”傑克在樹幹上磕了磕煙灰,然後低頭笑道,“是安妮·伯尼。”
伊蓮娜遲疑了一下,“她不是詹姆士·伯尼的妻子嗎?”
老艾弗裏酒館是詹姆士·伯尼的産業,而安妮·伯尼作為他的妻子,跟着他來到了拿索島上,做起了酒館裏的陪酒女。
“唔……恩,所以我出了錢讓他們離婚。”傑克看起來不怎麽想談這個,所以他突然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插科打诨了起來,“伊蓮娜,你會不高興嗎?我發誓我也很喜歡你,但安妮和你一樣漂亮,我真的很難做出選擇,而且你看她也更青睐我,所以我只能對不起你啦。”
伊蓮娜哭笑不得,配合他道,“是啊,我生氣極了。傑克,你怎麽能背叛我呢?”
“我……”傑克剛說了一個字就繃不住表情了。
兩個人忍不住一起笑了起來,然後伊蓮娜收斂了笑意,“那就祝你們幸福吧,傑克。你是個好男人。”
在這個時代,離婚一件是世俗眼光所不容許的事,一個國家一年辦理的離婚案都未必會超過百起,經過離婚的人事後也會遭到周圍人輕蔑的對待,像傑克這樣與有夫之婦婚內偷情的男人很多,但事後能拿出錢讓人離婚并負起責任的人卻很少。伊蓮娜覺得傑克之前的行為并不光明磊落也不值得贊揚,但對于安妮·伯尼來說,現在的傑克·瑞克漢無疑是個好男人。
“這種稱贊太老套啦。”傑克道,“你該走了,伊蓮娜,愛德華在叫你呢。”
山坡下面,看到了伊蓮娜的愛德華正在打手勢讓她過去,伊蓮娜很快打算離開,走之前她最後看了傑克·瑞克漢一眼。他還是倚在樹幹那抽煙,她聽他說起過,他是個英國人但長在古巴,所以他有着一身深色的南美人皮膚,而除了給他那個綽號的明亮白棉布衣服,他還戴着不少的金屬耳環,并且綁着頭巾,似乎要突出他修長的眉毛。
這是一身标準的海盜裝備,初見時她覺得這個人看起來邋裏邋遢的,但現在她竟然也能從他身上看到一些隐約的俊美。
“海上再見了,傑克。”伊蓮娜走出一段距離後朝他喊道。
在海上惡名昭彰的海盜——白衣傑克,最後朝她懶洋洋地揮了揮手,作為告別。
作者有話要說: 傑克背叛範恩奪取寒鴉號的劇情被我砍了,寫起來太累贅,就讓他和安妮相親相愛去吧。
☆、驟變
愛德華·肯威果然拒絕了赦免,那麽他就只能離開拿索。伊蓮娜本以為愛德華會回大伊納瓜島,但他沒有,他試圖把船往北邊開,去黑胡子的新家——奧克拉科克灣——找他。伊蓮娜有些吃驚于愛德華這麽依賴黑胡子,但細想起來這也在情理之中,拿索曾宣稱自己是個絕對自由公平的國度,但事實卻是每個人都敬畏着黑胡子,每個人都視他為領袖。艾德·薩奇完全是憑自己的人格魅力做到這一點的,所以愛德華希望讓黑胡子再站出來領導他們也是情有可原的。
在奧克拉科克灣,黑胡子成功建立起了第二個拿索,但相較起拿索,它看起來就像是夜幕裏的海市蜃樓。寒鴉號入港時因為懸挂着的黑色旗幟受到了熱烈歡迎,黑胡子出來親自迎接了他們。數月不見,艾德身上的變化叫人大吃一驚,他的衣服外套邋遢地敞開着、皮帶也是松的、腰裏長出的肚腩快要沖破他的襯衫了。
至于奧克拉科克灣,伊蓮娜只看到營火在海灣上星星點點地散布着,烤架上半熟的野豬散發出誘人的香氣,人們跟着小提琴的聲音自由起舞、相互傳遞着朗姆酒瓶、肆意地哄笑。整個海灣看起來全無防備,而艾德身上也瞧不見一丁點自律,他甚至很滿意愛德華和伊蓮娜他們所看到的東西,“我知道你來找我做什麽,愛德華。你對我的信心很令我感激,但拿索已經沒了,我想我也差不多要完蛋了。”
“我和你想的不一樣,艾德,但我可不會欣賞你現在的生活狀态。”
他們兩個又交流起了那套讓伊蓮娜覺得複雜難懂的東西,愛德華看出了伊蓮娜的心不在焉,很快把她趕去吃東西,伊蓮娜熟極而流地接過別人遞來的烤魚和朗姆,然後忽然覺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不合格的間諜了,海盜生活完全地改變了她。
愛德華和艾德的談話從傍晚一直持續到了入夜,他回來找伊蓮娜的時候,周圍的人已經全都醉得東倒西歪了。
“能陪我走走嗎?”愛德華對伊蓮娜道。
“當然可以。”伊蓮娜從地上站起來,然後回頭看了一眼還在篝火上被炙烤的食物,“你不吃一點嗎?”
“不……算了,我現在沒什麽食欲。”愛德華拒絕了。
愛德華說讓她陪他走走,兩人似乎就真的只是走走,有那麽一會伊蓮娜只聽到浪花拍打在沙灘上還有大海沖刷礁岩的聲音,然後愛德華先開口了,“你……”
“恩,什麽?”
伊蓮娜反應地太快反而讓愛德華遲疑了,“不,不……沒什麽。”
“黑胡子怎麽說?”
“他要留在這裏,但他告訴了我一個……姑且算是一個好消息的消息。”愛德華停下腳步,望着遠方海岸線處的風景,“他替我找到了聖者的蹤跡,艾德說他正在一艘叫公主號的奴隸船上工作。他從勞倫斯·普林斯的種植園轉職到了奴隸船上,這還挺說得通的。”
“……這當然是好消息了。”伊蓮娜盡可能使自己的表情和反應都顯得正常,“你不是一直想找到他身上藏着的寶藏嗎?”
“沒錯。”愛德華幹脆地承認道,然後忽然看向她,“伊蓮娜,為什麽你一開始會想當一個海盜。”
“……我不是說過了嗎?”伊蓮娜從記憶裏翻出那些謊言,“起初是想體驗不同的人生,但現在我已經徹底喜歡上了海盜的生活。”
“你會一直當下去嗎?我的意思是……你向來沒什麽機會在海軍面前露面,你沒有被通緝,随時都能抽身就走,而我也不會攔你,所以,你會想一直當一個海盜嗎?會不會有一天,你突然就厭倦了這樣的生活,變得想在陸地上安定下來?”
伊蓮娜驚訝地發現愛德華看起來竟然有些焦躁不安。
“愛德華,你怎麽了?”
愛德華聽到她這麽問明顯地怔了一下,然後胡亂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我不知道……大概是離開拿索讓我變得心煩意亂了,艾德說我有寒鴉號和你們,應當別無所求。他說的沒錯,然而事實就是,我身邊也只剩下寒鴉號和你們了。”
“你是想确認我會不會一直留在寒鴉號上嗎?”伊蓮娜觀察着他的神色,“我會的……我當然會的,寒鴉號是唯一一個……讓我覺得像家的地方。”
伊蓮娜覺得這應該不是說謊,就算不是唯一,那也是唯一之一。
“真的?”愛德華問道。
伊蓮娜點了點頭,然後很快被愛德華拽了過去拉進懷中。
“好極了。”愛德華抱着她喃喃道,“好極了,就讓我們一去找聖者吧。”
在被迫離開拿索後他的茫然和孤獨似乎全都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
深沉的夜幕上忽然綻開了白色的光亮,一支飄搖的冷焰火突然從旁邊的山崖上筆直地沖入夜空,然後發出了沉悶的爆裂聲。伊蓮娜留意到後怔了一下,“誰在那放……煙火?不,那是信號彈吧?”
愛德華看起來也有些迷惑不解,但當他目光逡巡到海岸線上時,愛德華的神色一下子變了,“海軍,是英國海軍,有人在懸崖上給他們打信號。”
兩個人瞬間一起聯想到了艾德的人手眼下全都躺在海灘上大醉不醒,毫無疑問,這是海軍一次有預謀的行動。
“我們分頭行動,你去把寒鴉號的船員叫回船上,随時等我回來開船,我去通知艾德,很快就回來。”愛德華匆匆吩咐道,然後立刻掉頭離開。伊蓮娜也沒有猶豫,馬上就去按他說的辦了。
她就像一個普通的海盜一樣,為海軍的出現心焦不已。
她先去找到了阿德瓦勒,事實證明這個舉動正确無比,寒鴉號很快在阿德的調度下運作了起來,船員們都醉的不是非常厲害,所以還能回到崗位上堅守工作。這時候英國海軍近的甚至已經能讓人看見他們桅杆上的紅色國旗了。阿德不敢正面掠其鋒芒,只能想辦法把船往反方向開走,讓海軍們以為他們已經跑了,然後阿德悄悄将寒鴉號停在了一處隐蔽的山崖下面,他相信愛德華能找到這裏,而愛德華無疑也沒有讓他失望。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左右,愛德華帶着滿身戰鬥過後的痕跡游到寒鴉號邊上登了船,濕透的衣服在甲板上脫出長長的水跡,愛德華走到舵盤旁邊,卻沒有任何動作,只是緊抓着舵盤望着某一處發愣。他看起來好像被什麽東西弄傻了。
“發生了什麽?”阿德問道,“黑胡子在哪裏?我們要去和安妮女王複仇號彙合嗎?”
“不,不需要。”愛德華眼神迷惘而無助,“艾德他……走了,他……飲下了人生的最後一杯酒。”
船上的空氣因為愛德華的話而凝滞了,伊蓮娜在這氛圍中漸漸意識到愛德華所說的“走了”是什麽意思。
那個男人——黑胡子艾德·薩奇,永遠地離開了他們。
艾德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有內應将黑胡子艦隊的情況和位置暴露給海軍,而當時黑胡子又耽于享樂,大部分船員都宿醉未醒,所以最終黑胡子死于海軍的這場偷襲。
☆、立場
“艾德是……怎麽死的?”等到愛德華的情緒平複了一些之後,伊蓮娜嘗試着向他詢問,“因為那些海軍?”
“沒錯。”愛德華應了一聲,然後神情寂寥地補充道,“寡不敵衆。”
他沒說太多,但這詞已經足夠讓伊蓮娜明白一切了。
“我……”伊蓮娜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被她所承認的朋友永遠地離開了她,這件事在她人生中還是第一次發生,“我以為……我從來沒想過艾德竟然……也是會死的。”
她說的有些語無倫次,但愛德華能明白她的意思。艾德·薩奇是大西洋海域上絕大多數海盜的主心骨,他用自己的魅力征服了見到他的每一個人,他讓人誤以為他是無所不能的。大家聚攏在他身邊,視他為旗幟,但誰都沒有想到,旗幟也是會倒下的。他曾是真正的海盜,但僅是人生路上一個小小的疏忽,就把他送下了地獄。
國王、海軍、總督。這些形形□□的角色好像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正不斷地将能讓她感到快樂的人和事從她身邊卷走。
“對艾德來說,我算得上是他的朋友嗎?”
“當然。”愛德華有些驚訝,“你為什麽會這麽問?”
“沒什麽……”伊蓮娜有些不自然道,“那我們接下來——”
“我們得找到觀測所。”愛德華突然道,“只有那東西才能讓我們遠離災禍,如果它落到別人手中,比如國王、比如聖殿騎士,無論是其中的哪一個,我們都将大禍臨頭,所以現在……我們必須找到觀測所。”
愛德華的态度忽然之間變得異常強硬,伊蓮娜吃驚于他對找到觀測所的信念還是那麽堅定執着,但她多少也感覺到了愛德華的堅定其實只是因為……他已經無路可走了。
他們開始認真地尋找聖者與公主號的蹤跡,這年頭幾乎所有的奴隸船都在為東印度公司工作,他們在海上随便劫掠了一艘隸屬于東印度公司的船便打聽到公主號每六個月會從非洲回來一次,到金士頓的港口“卸貨”。
既然在金士頓能把握到公主號的行蹤,那麽他們就只能去那了。
港口的警衛比上次來時更多,愛德華這次不敢再冒險帶人上岸了,他只帶上了伊蓮娜,因為她是整個寒鴉號上看起來最不像海盜的人。
踏上金士頓的土地後,伊蓮娜總算能好好打量這座城市了,她之前幾乎是從沒來過,而上次寒鴉號開到金士頓時她也只是在港口匆匆瞥了它一眼。金士頓并不是個規模很大的城市,街道上大大小小的樓房都是新建的,看上去搖搖欲墜,但綠意盎然的群山圍繞着它,從港口吹來的涼爽海風愛撫着它,而它也在灼熱的陽光下散發出一些隐約的臭味。
沒錯,是一些臭味。
就像是從前拿索島上的味道,那種讓人在喝醉之後會喜歡上的臭味。伊蓮娜看向身側的愛德華,覺得他可能與她想到了同樣的東西。如果每個海盜都能堅持到底,不輕易放棄,拿索或許也可以變得這樣繁華。伊蓮娜聽說羅傑斯現在在拿索幹的非常“不錯”,他先是展示了寬恕,帶去了國王的赦免,後來又展示了力量,在拿索一口氣吊死了十幾個反抗他的海盜。
任誰都看得出,海盜的時代正在漸漸結束。
愛德華很快将伊蓮娜送到集市,然後離開,他要去打探消息,而伊蓮娜則負責采買物品。伊蓮娜本以為這是一趟小心些就不會出差錯的行程,但她運氣真的不怎麽好,剛在集市裏走過一個拐角時她就被人猛地扣起了雙手,捂住嘴推進了小巷。
“安靜點。”那人在她身後開口,她原本猜想對她下手的會是些當地的小混混,但實際上好像只有一個人,一個男人。
幾乎是剛被推進僻靜幽深的小巷,那人就松開了對她的束縛,伊蓮娜轉過身,先是感受到了這個男人在她身上投下的高大身影,然後又過了一兩秒,伊蓮娜從長相上認出了這個男人。
“班……傑明?”這一剎那,伊蓮娜竟然荒誕地感受到了害怕。班傑明·荷尼戈德投靠了海軍,那麽他就是他們這些海盜的敵人。這是伊蓮娜腦海中最先冒出來的想法,她完全忘記了自己真正的身份。
“別擔心,我恰巧看見了你,所以來跟你聊聊。”班傑明臉上流露出了那種他慣有的、高傲的笑,他低聲問道,“伊蓮娜,你什麽時候才能重新回到我們中間?”
伊蓮娜起初并不十分明白他的話,也不懂他莫名其妙的善意是怎麽回事,但不知怎麽的,她忽然看見了班傑明右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對于認識這枚戒指樣式的人說,它等同于一種信號、一種身份。見鬼,真是見鬼。伊蓮娜在心裏像個海盜一樣抱怨,班傑明不僅加入了海軍,竟然還加入了聖殿騎士。相比起那些被吊死的海盜,班傑明的未來真是一片光明,而且看樣子,他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
伊蓮娜分不清這消息是好是壞。
“托勒斯大人就在這座島上,你要去見他嗎?他們告訴我說,你是他的女兒。”班傑明開口道,然後告訴了伊蓮娜第二個重要的訊息,她的父親——加勒比聖殿騎士最高大師,眼下正在這座島上。
“不用了。”伊蓮娜飛快地拒絕了,然後說明了理由,“我還沒有完成任務,愛德華是個警覺的人,我不能讓他發現端倪,所以……我得到觀測所或是聖者的消息後,會回去的。事實上,我們已經離那很近了,愛德華的朋友很多、運氣很好。”
班傑明挑了挑眉,“我明白了,我會轉告托勒斯大人的。”
“替我向父親問安。”伊蓮娜低下頭補充道,她覺得和曾經是海盜的班傑明·荷尼戈德交流這些多少有些怪異和難堪,謝天謝地的是,班傑明竟然沒有出言譏諷她,這讓她稍微好受了點。
“沒問題。”班傑明回答道,然後目光裏有些探詢的意味,“這麽說,布列塔尼果然是個假姓?要我說,你起名字也太不動腦子了,伊蓮娜。”
“不……不是的,那是我的真名,我是被……收養的。”
“噢。”班傑明點了點頭,敷衍性質地來了一句,“抱歉。”
“沒關系。”伊蓮娜答得也很沒感情,兩人的談話就此陷入了沉默。
“所以——”班傑明警戒地看了看四周,将聲音壓得更低,“伊蓮娜,觀測所到底是什麽東西?托勒斯大人命令我們到處征集血液樣本,也問我還有其他聖殿騎士要了一滴血,那是為什麽?”
班傑明将她視為了可以信任的人,在向她打聽消息,這發現讓伊蓮娜非常驚訝。他以前從不肯與她多親近,現在換了個陣營,反而對她推心置腹了。伊蓮娜不想去深思其中的原因,只是簡略的回答道,“觀測所的作用,你應該已經聽愛德華說過了吧?”
愛德華把觀測所的事在他的海盜朋友中間宣揚地人人皆知,不過大多數人都只當他是瘋子,他這些舉動讓伊蓮娜對愛德華身份的猜測又回到了最初,他好像和圖魯姆的那群刺客根本沒關系,和瑪麗·瑞德也只是普通的朋友。
班傑明點了點頭,伊蓮娜繼續說下去,“你或許會覺得那聽起來不可思議,但教團有充分的論據能證明那是真實存在的,但打開觀測所,需要聖者的血,使用觀測所,則需要目标人物的血。比方說,我想用觀測所監視你,就得先得到你的一滴血。一個血液樣本能讓我們進入一個人的生活。”
這些事無需隐瞞,在教團裏待得稍久一點的人全都知道,比如伍德斯·羅傑斯。
班傑明的表情變得很不舒服,聯想到他剛剛的話,伊蓮娜覺得她可能知道了班傑明不高興的原因,她低聲道,“放心吧,你絕不會是第一批被監視的目标的,再而言之,我也給了,所有的聖殿騎士都必須給,這是一種保險。”
“我……沒有很在意。”班傑明将自己的情緒掩藏了起來,“教團給了我這麽多東西,一滴血作為回報來說微不足道。”
“父親知道你這麽想一定會很高興的。”在和班傑明的交談中,她竟然漸漸找回了以前說話時那種虛僞客套的感覺,但她猶豫了一下之後,忍不住将話題又拉回了自由寬廣的加勒比海,“艾德死了……你知道嗎?”
“我知道。”班傑明答得非常快,看起來若無其事,但因為實在太快了,所以反而讓人覺得有些不對勁,“他自作自受,好了,你繼續去為寒鴉號工作吧,不然肯威會為你的效率疑心的,而我也要去辦正事了。再見,伊蓮娜。”
他迅速地結束了話題,然後将伊蓮娜送出了巷口。
在黑暗的巷子裏,伊蓮娜不太看得清班傑明眼角的光究竟是不是眼淚,又或者,他只是在為一個歧路者的死而高興。
作者有話要說:
☆、收獲
愛德華很快來集市裏找到她會合,替伊蓮娜分擔了一部分東西的同時也将自己打聽到的消息告訴了她,“公主號的消息已經過時了,它在六周前被海盜襲擊了。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聖殿騎士嗎?他們現在也在這座島上,我偷聽到了不少東西。聖者現在從公主號流落到了海盜船上,地點大概是在非洲的普林西比島,我們可以去那裏碰碰運氣,伊蓮娜。”
“……恩。”伊蓮娜慢了半拍才回答道,愛德華立刻向她投來疑惑的目光,伊蓮娜補救道,“恩,沒錯,你說的……沒錯。”
“你看起來不太對勁,我說的話裏哪有問題嗎?”
“不,沒有。”伊蓮娜當然是否認了,然後随便找了個借口,“我只是有些不舒服,在船上待得太久,上了岸反而感覺難受。”
“是嗎?”愛德華怔了一下後笑起來,“那我們就快回寒鴉號吧。”
伊蓮娜點了點頭,然後忽然覺得有些荒謬怪異,她的目的一直是尋找聖者,接近愛德華也是為了這個原因,但當她真的踏上這條路時,她卻開始惶恐了。她害怕找到聖者,然而事态的發展并不會因為她的意志而轉移,一個海盜如果真的有心的話能從海上打聽到不少事。
他們在海上聽說聖者巴索羅缪·羅伯茨所乘的公主號是被賀威戴維斯的漫游者號襲擊的,但不知怎麽的,羅伯茨上了漫游者號之後竟和戴維斯建立起了良好的關系。他成功讓賀威·戴維斯相信他是個優秀的水手并委以重任,據說羅伯茨起初并不想當海盜,但從他之後的表現來看,他無疑幹的很不錯,而後來,賀威·戴維斯在普林西比島靠岸休整時臨時起意想請普林西比總督上船吃頓飯,然後綁架總督撈一票高額贖金再離開非洲。
這計劃聽起來還挺有操作空間的,但現實是戴維斯帶人去請總督時直接被海軍埋伏然後就中伏身亡了。羅伯茨趁亂奪取了他的船只,這并不奇怪,羅伯茨雖然做海盜的時間不太久,但伊蓮娜相信他腦中有許多古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