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錯亂

前一晚由于折騰得太晚,窦家富一覺睡到大天光,醒的時候覺得渾身酸麻,比推半天的磨還要累。

他迷迷糊糊地想伸個懶腰活動一下腿腳,卻發現動彈不得,睜開眼來上下瞧了瞧,才明白是身後有人用手臂緊緊地箍着自己的腰,一條修長的腿還毫不客氣地壓在自己的腿上。

窦家富忍不住抱怨:“豬啊,長這麽大塊頭幹什麽,重死了。”

男人依舊沉酣未醒,灼熱的氣息噴吐在他頸中,兀自帶着醇厚的酒氣。

窦家富只覺脖子裏又熱又癢,不由偏了偏頭,努力伸出一只手來将垂在自己肩窩裏的那個腦袋往邊上使勁推了推。

甄之恭歪了歪頭,眉毛跟着皺了起來,一臉的不耐與不滿,無意識地手上用力,窦家富便如鹹魚翻身一般轉了過來,變成與他面對面的姿勢,然而依舊未能脫離束縛,腰腿再次被嚴嚴實實地壓住了,分毫動彈不得。

窦家富心裏罵了一句,無奈放棄了掙紮。

兩人面孔相距不到半尺,他看不到別處,只能百無聊賴地研究那張沉睡不醒的臉。

似乎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注視這張臉,直觀比以往的印象要鮮明得多。

他有烏黑而濃長的眉,尾端劍鋒一樣銳利,總是神采飛揚的樣子,不像自己的,色淡而形平,沒有半點氣勢。

他的睫毛也是濃密黑長,猶如羽翅,雖然現在閉着眼睛,看上去溫和無害,但一睜開來便會懾人心魄,幽幽沉沉有如無盡深淵,讓人不敢逼視,只恐被無形的漩渦拉扯了下去,再也脫身不得。

他的鼻梁高挺筆直,令他的輪廓顯得愈發深刻醒目,刀劈斧削出來的一般。

他的嘴唇形狀分明而削薄,大多數時候都繃成一線,彰顯着主人的專斷與自我。有時唇角微微翹起,也往往含着譏諷與嘲弄。不過,偶爾又含着某種意義不明的興味,如小鈎子一樣抓撓着人心,讓人莫名生出酥麻之感。

看了半天,男人仍然不醒,窦家富起了玩心,試探着伸指輕輕戳了戳他的臉,然後趕緊閉上眼睛裝作熟悉的模樣。

片刻後,對方沒有任何反應,他不由“嘿嘿”陰笑兩聲,開始大肆玩弄這張俊臉,或者彈一彈腦門,或者掐一掐臉,或者捏一捏鼻子,或者扯一扯嘴角,把往日裏被此人壓迫的仇悉數報了。

正玩得不亦樂乎時,那雙羽翅一樣濃黑的睫毛顫了顫,眼睛旋即睜了開來,只是仍然帶着醉後的迷離與慵懶,不複平日的冷厲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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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家富一時驚了,呆呆地愣住,手還停在那雙薄唇邊進退不得。

甄之恭目光散漫地看了窦家富片刻,突地一個翻身将他壓在身下,頭跟着便低了下來。

唇上傳來溫熱柔軟的觸感時,窦家富腦子裏一片空白,眼睛瞪得前所未有的大,呼吸在那一霎戛然而止,靈魂倏地出竅離體。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某個濕熱柔韌的物事蠻橫地撬開他齒關,蛇一般強勢鑽進口腔中翻攪時,他才終于如夢方醒,開始劇烈掙紮起來。

他剛一動彈,身上呼吸已然變得粗重的男人便發力将他壓得更緊,一只大手将他兩只手腕牢牢釘在頭頂,另一只手自他領口滑入在他胸前胡亂摸索,唇舌更加用力地在他口中吸吮勾纏肆虐不休,似要将他撕皮拆骨吞吃入腹一般。

窦家富的舌頭又麻又痛,肚子又被一個火熱堅硬的東西死死地頂着,似乎要像匕首一樣捅入腹中。

同為男人他自然知道那是什麽東西,當下又驚又慌又羞又怒,手腳被制無計可施下猛然閉合齒關,狠狠地咬住了口裏那條滑膩的物事,腥甜的鐵鏽味随即在口腔中漫延開來。

“唔……”

一聲悶哼,化身為狼的侵犯者終于擡頭後退側躺至一邊,不可置信地瞪着窦家富,一絲血線順着唇角蜿蜒而下。

窦家富急喘兩下,雙頰似火,咬牙切齒道:“醒了嗎?看清楚我是誰了嗎?”

甄之恭瞳孔急劇收縮了一下,眼神瞬間恢複清明,卻有某種莫測的幽光一閃而過。

他擡手擦去唇邊血漬,帶着無辜的困惑,含糊不清道:“看清楚了,不是小豆腐麽。怎麽回事,你咬我做什麽?”

窦家富幾乎嘔出血來,憤然怒吼:“你問我?我還要問你是怎麽回事呢!你剛才,剛才對我那樣……是把我當成哪個女人了?!”

甄之恭扶着額角,作頭痛狀道:“不記得了,我好像喝醉了酒。”

窦家富差點一個猛子紮到天花板上去,痛心疾首地控訴某人的暴行:“何止是喝醉了,根本就是醉成了一灘爛泥!昨天半夜三更被人擡回來,把我吵醒不說,還壓着我睡了一晚,害得我現在腿腳還是酸的,剛剛還,還……你不會都不記得了吧?!”

這混蛋,清醒時是禽獸,喝醉了就是禽獸不如!

甄之恭摸摸鼻子,貌似漫不經心道:“記得一點點,剛才跟你那樣感覺好像還不錯,你覺得呢?”

窦家富臉上騰地一下燒了起來,連耳根子都紅得好似要滴血,“不錯個屁!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能有什麽感覺?!應該是惡心才對吧!”

惡心……

甄之恭眼神黯了一黯,旋即恢複如常,唇角微翹,露出窦家富熟悉的戲谑笑容,“哪裏惡心了,本大少都沒嫌棄你,你還敢嫌棄本大少,還發這麽大脾氣。”

窦家富狠狠抹了一下嘴巴,氣咻咻悻悻然道:“不嫌棄你嫌棄誰?小爺第一次被人親,居然是個男人,換成你難道不發脾氣麽?”

甄之恭原本幽沉沉的眸子瞬間又亮了一亮,似笑非笑道:“本大少宰相肚裏能撐船,才不會計較這種事。”

窦家富呸了一聲,這麽無恥的話,虧他說得出口!這家夥早不知跟多少女人親熱過了,自然說得出來這等便宜話。哪像自己,活了二十年了,連女人的手都沒碰過。唉,老天不公啊!

他瞪着某個無恥之徒道:“你昨晚究竟幹什麽去了,怎麽會喝那麽多酒?”

甄之恭随口道:“沒幹什麽,去鳴玉坊吃了個飯。”

“鳴玉坊?”窦家富起了好奇心,“那是什麽地方,名字挺好聽的。”

甄之恭毫不隐晦道:“是寧城最高檔的妓院。”

“呃……”

窦家富語塞,旋即皺起眉頭,一臉的不快。

甄之恭心中一動,沒來由的隐隐期待和緊張,自己去妓院喝花酒,這小子不高興?生氣了?是不是代表他……吃醋了?

然而,下一刻,他聽到某人問:“那頓飯吃了多少錢?”

“……”

甄之恭怄到脫力,這不是重點好不好!錢!錢!錢!你就不能不關心這個麽?你又不是我媳婦兒,你管我花了多少錢?!

他黑着臉,磨着牙,一字一頓道:“一文錢也沒花。我喝醉了就回來了,忘了付錢。”

雖然昨晚醉得一塌糊塗,但他骨子裏做為生意人的精明不是虛的。他記得很清楚,自己昨天傍晚出門前在身上揣了五千兩的銀票,現在那張紙還好端端地揣在袖子裏,顯然昨晚上是吃了一頓霸王餐,外帶免費享受了一把花魁陪侍,這可是他甄大少打出娘胎來頭一回這麽不厚道。

丹娘事後怕不氣得吐血三升?

聽到這個回答,窦家富卻明顯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撿了天大便宜的神氣,“還好還好,不然那麽高檔的地方,一頓飯怕不得吃掉好幾兩銀子。”

甄之恭無語凝噎,默默內傷。

以鳴玉坊的檔次,以昨晚陪酒的姑娘們的姿色,雖然由于醉酒後來春宵未成,但花銷也是不菲的,是好幾兩銀子的十倍都不止。

他對某人的反應幾乎絕望了,有氣無力道:“小豆腐,難道,我去妓院喝花酒,你關心的只是我吃飯花了多少銀子嗎?”

窦家富怔住了,心裏沒來由的窒悶起來,半晌才澀聲道:“不然呢?我娘原來跟我說,那種地方我們這種人萬萬去不得,而且也去不起,但你跟我們不一樣,你這麽有錢,想去哪裏做什麽都可以,就算去那裏不止是吃飯,還要,還要做別的事,也是很正常的吧。”

口裏說着“正常”,心裏卻越發堵得難受,好似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了一般。

見他臉色不好看,甄之恭也覺得不舒服。盡管以往在他看來,有需要了去秦樓楚館發洩纡解一番,的确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然而如今……

如今又怎樣,與以往能有什麽區別?

略頓了頓,窦家富垂下頭,低聲道:“剛才,你那樣對我,就是把我當成鳴玉坊的哪位姑娘了吧?”

甄之恭最看不得他這種低落沮喪的模樣,就喜歡看他瞪大眼睛發脾氣滿臉生機勃勃的樣子,于是伸指在他腦門上重重一彈,用慣常的挖苦口吻調笑道:“你倒想得美,你和鳴玉坊的姑娘有可比之處麽?你是有她們的臉蛋還是有她們的身段,或者有她們服侍客人的技巧?”

果不其然,窦家富像一根被點燃了的炮仗,瞬間面紅耳赤,氣沖鬥牛,握着拳頭怒吼道:“沒有又怎麽樣?竟然拿我跟女人比,看小爺打不死你的!”

“啊——”

甄家大少卧室裏傳出一聲響徹天際的慘叫,驚得人人變色,鳥獸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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