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因五阿哥住在壽康宮, 純禧公主住在慈寧宮,兩人打交道難免會多些,可說來也是奇怪, 若是胤禛不在, 五阿哥大多時候都是黏着純禧公主的,但凡胤禛在場, 他就巴巴黏着胤禛起來。
五阿哥如今才一歲多,勉強能蹒跚走路,根本聽不懂純禧公主的話, 只咧嘴笑着,露出幾顆小米牙來,看着很是可愛。
瞧他這模樣,純禧公主也不好再說什麽, 也跟着笑了起來。
可真等着七阿哥平素住的屋子空下來的時候, 別說胤禛與純禧公主了, 就連太皇太後都道:“……哀家這心裏也是空蕩蕩的, 若他是個尋常的孩子, 哀家也不會這般舍不得,他長大後就會知道自己與旁的孩子不一樣, 只怕這性子也會變得與旁的孩子不一樣的。”
這話她老人家私下與蘇麻喇嬷說一說, 蘇麻喇嬷忍不住勸慰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奴婢瞧着鈕祜祿娘娘倒是個妥帖的,再不濟,還有您老人家在了?”
太皇太後苦笑一聲, 沒有接話。
自己身子如何, 她是最清楚的, 這幾年來她身子早已不比當初, 她怎麽會不知道?也不知道還能再照看這些孩子幾年。
正感傷時,太皇太後只聽見外頭傳來胤禛幾個孩子銀鈴般的笑聲,心中那些積郁也是消散不見,索性走到廊下看幾個孩子玩鬧起來。
胤禛他們正在玩捉迷藏了。
因五阿哥如今年紀還小,平素又被皇太後與乳娘看的嬌慣,所以哪怕已會蹒跚走路,大多數時候卻喜歡叫乳娘抱着。
可要是玩起游戲來,五阿哥卻是比誰都起勁兒。
五阿哥頭上蒙着紗巾,蹒跚摸索着,嘴裏更是奶聲奶氣道:“說了停,不能動了……”
他小心翼翼走着,走了幾步走到胤禛身邊,原本下一刻就要摸到胤禛,誰知道胤禛卻是蹲了下來,叫他摸了個空。
純禧公主見狀卻是笑出聲來,五阿哥這一聽就察覺到了不對,又轉身去抓她去。
到了最後,純禧公主被抓住了,她是氣急敗壞道:“真的是,就差那麽一點點就要抓住胤禛了……”
氣歸氣,可她卻也沒耍賴,氣鼓鼓叫乳娘給自己眼睛上蒙着紗巾,換她來抓胤禛他們。
太皇太後見了,嘴角忍不住浮起笑意來:“純禧還是這樣,就像小孩子似的……”
反觀三公主和五公主等人如今不比阿哥們輕松多少,日日跟着師傅學習詩書禮儀,琴棋書畫。
太皇太後明知純禧公主念書不行,琴棋書畫也不行,卻從未強求。
她老人家總覺得自己這輩子最快樂便是在科爾沁草原的那段時間,等着嫁人後,就像是被折斷翅膀的小鳥一樣,她能做的也有限,只能讓純禧公主多快活些日子罷了。
胤禛一直玩到傍晚,這才坐着暖轎回去永和宮。
誰知道在同樣的地方,胤禛又瞧見了成貴人。
這次成貴人似是專程在等着他似的,瞧見他的暖轎就忙湊上前去,更是笑着道:“……四阿哥別下來,今兒天氣雖好,可這時候還是怪冷的,我只是想和您說幾句話而已。”
正月裏的冬日,怎麽會不冷?
她鼻子和雙頰凍的通紅通紅,更是緊緊裹着身上的披風,也不知道等了到底多久。
胤禛索性道:“外頭冷,成娘娘和我一起去永和宮喝幾杯茶吧。”
成貴人想了想,到底還是點了點頭。
德嫔并不算是個八卦心重的,估摸着成貴人過來是問胤禛關于七阿哥的事情,與她寒暄幾句,便借口有事出去了。
身子暖和後,成貴人臉色也好看多了,猶豫片刻才道:“……四阿哥,你覺得鈕祜祿娘娘是個值得托付的人嗎?”
說着,她也意識到這問題丢給個不到三歲的小娃娃有些為難他了,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知道太皇太後的意思。”
她有些難為情道:“自我生下七阿哥後,就成了衆人眼裏的不祥之人,一個個人見到我恨不得繞道走,今兒若非你相邀,我肯定是不會過來的……我也不敢時常去慈寧宮,害怕太皇太後不喜歡。”
“若是不喜歡我,我也不在意,可我就怕太皇太後遷怒到了七阿哥頭上去了。”
有的人看着不靠譜,實際上卻是一門心思替自己孩子着想,比如說她。
有的人看着對孩子百般上心,實際上卻并不顧孩子的意願,比如說榮嫔等人。
胤禛只覺得成貴人有些可憐,想了想道:“成娘娘,您放心好了,曾祖母很疼七弟弟的,比咱們想象中還要疼他的。”
“要是曾祖母不疼七弟弟,當初就不會把他從承乾宮接到慈寧宮,如今七弟弟雖去了永壽宮,養在鈕祜祿娘娘身邊,但曾祖母的意思是先不要将七弟弟記在鈕祜祿娘娘名下。”
“我估計曾祖母還是想再看看,看看鈕祜祿娘娘對七弟弟好不好。”
“更何況,這次也有兩個嬷嬷跟着七弟弟去了永壽宮,要是有什麽不對勁,肯定會告訴曾祖母的。”
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錦繩,太皇太後被佟貴妃一折騰,也是吓得夠嗆。
成貴人懸着的一顆心呀,這才微微放了下來,抹着眼淚道:“那就好,那就好……”
胤禛愈發覺得她可憐起來,只道:“成娘娘,其實您也可以去瞧瞧七弟弟的。”
“我,我還是不去了吧!”成貴人搖搖頭,她并不怕小鈕祜祿氏,反倒是七阿哥抱去永壽宮的第一日,小鈕祜祿氏還差人請她過去喝過茶,但她卻是抱都沒敢抱一下七阿哥的:“上次就是因為我,所以才害的七阿哥渾身出了疹子。”
“敵在暗,我在明,萬一再有個什麽事兒,我怎麽對得起他?”
胤禛卻是一個大膽的想法突然迸了出來。
當初沖成貴人下手的那個人會不會正是……小鈕祜祿氏?
因為七阿哥一事,佟貴妃得太皇太後與皇上厭棄,以至于初一十五這天,皇上寧願呆在乾清宮批閱奏折,也不願去承乾宮。
反觀因為将七阿哥養在永壽宮,小鈕祜祿氏的形象一下子就高大起來,養個孩子而已,于她而言費不了多少事,反倒還能掙個好名聲,這又是何樂不為?
更何況,那時候小鈕祜祿氏協理六宮,更好下手了。
心中一旦有了懷疑的種子,再去想這件事,胤禛就覺得怎麽想小鈕祜祿氏怎麽有嫌疑。
可這話他卻不能對成貴人說,若是說了,只怕成貴人會寝食難安:“成娘娘,您不必害怕,曾祖母老說,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難道您一輩子都不去看七弟弟了嗎?”
“小心些就好了!”
“要是再出什麽事,您就告訴曾祖母去,要那些壞人吃不了兜着走!”
他想的清楚,若當初背後之人真的是小鈕祜祿氏,怕是什麽事都不會有的。
成貴人仔細一想,還真是這麽個道理,對胤禛是謝了又謝。
德嫔向來是個好性子的,原先雖不大喜歡成貴人,如今瞧着她也覺得可憐,便留下她一起用些茶點。
成貴人本就是個外向的性子,這些日子下來除去宮女,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早就憋壞了。
再加上愛屋及烏,因胤禛的關系,她對德嫔也很有些好感,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事兒一股腦都告訴德嫔才是:“……有些話您自己心裏知道就行了,防人之心不可無,人人都說衛常在是只小白兔,叫嫔妾看,只怕不可能!她樣貌如此出衆,若真是只小白兔,早就被人啃的連骨頭渣都不剩。”
說着,她也察覺到自己像是有些多話,添了一句道:“嫔妾這都是自己瞎琢磨的,娘娘當成笑話聽聽就是了。”
德嫔卻也不能否認她的話,只想着對衛常在多留幾個心眼吧。
回去之後的成貴人思來想去好幾天,越想越覺得胤禛的話有道理,索性就去了永壽宮。
抱過七阿哥,親過七阿哥,好在七阿哥并沒有什麽事兒。
可是叫成貴人傷心難過的是,從前七阿哥一被她抱在懷裏,哭鬧的再兇,也會好些。
但如今,七阿哥被成貴人一抱在懷裏,就開始哭鬧不止,一雙眼睛更是滴溜溜直轉,下意識去找乳娘。
成貴人瞧見這樣,頓時心都碎了。
倒是小鈕祜祿氏忍不住安慰她起來——你不必傷心,小孩子都是這樣的,等着他長大些就會知道的,你是他的親生額娘,這一點,便是他養在誰膝下都改變不了。
話雖如此,但成貴人還是止不住的傷心難過。
但好在七阿哥相較于在承乾宮時長好了不少,在周院正的醫治下,腿腳也好了不少,雖不能痊愈,但以後若能走路了,右腳不便瞧着也不會十分明顯的……
胤禛知道這些消息,心底裏也為七阿哥感到開心。
不過他更加确定下來,當初七阿哥沾染木薯粉十有八九就是小鈕祜祿氏下的手……不過如今養在永壽宮一日,小鈕祜祿氏顧念着自己的賢明一日,就一定會好好對待七阿哥的。
這對如今的七阿哥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人生在世嘛,不必事事較真,若小鈕祜祿氏敢對七阿哥不好,他定是頭一個将這件事告訴太皇太後的。
胤禛心裏這般下了決心。
時間倒是過的極快,一轉眼天便一日日暖和起來。
待胤禛脫下厚厚夾襖,換上春裳的時候,只覺得渾身上下輕松一大截,當即恨不得去院子裏跑一圈才是。
德嫔将兒子從上到下打量起來,忍不住道:“這是去年秋天做的春裳,當時就是想着你還要長個兒的,所以還專程放長了三四指,沒想到就過了個冬,好像還短了一指,你這個兒長得可真快,都快趕上三阿哥了。”
只是這衣裳也只能先湊合穿幾天,如今天氣驟然變暖,各宮都等着春裳穿,還得排隊。
德嫔可沒想過以勢壓人,她也不是這樣的性子。
正喝着牛乳的胤禛想着三阿哥那小個兒,都忍不住替他着急起來:“曾祖母說了,長得高才好,我可比三哥哥壯實多了。”
“而且三哥哥自從去了上書房後,一日睡的比一日晚,吃不好睡不好的,怎麽能長得好?長得不好,怎麽能身體好?”
德嫔看着兒子直笑,她發現胤禛能言善道的,一張小嘴叭叭說個不停,她現在都已經不是胤禛的對手了:“好,好,你說的有道理,本宮只是可惜了這好料子罷了。”
涓兒正好抱着阿福的衣裳送進來,見狀笑着道:“娘娘多慮了,這有什麽打緊的?內務府不是才給東偏殿那位送去了好些新衣裳嗎?皇上這般疼惜四阿哥,您與皇上說一聲,內務府那邊肯定是要緊着四阿哥的衣裳先做的。”
钏兒不在了,涓兒以為自己會頂上她的差事,沒想到半路殺出一個紅玉來,讓她很是不快。
但她卻是處處以大宮女自居,一點都沒拿自己當成外人。
德嫔向來對下人和煦,胤禛知道她的性子,所以趕在她開口前就道:“這話若是叫皇阿瑪知道了,可是要打你板子的!我是我,衛娘娘是衛娘娘,皇阿瑪賞給她東西,不是很正常嘛?”
更何況如今的衛常在已經有了身孕,就更加是皇上心尖尖命根子。
算算日子,衛常在這孩子是年前就已經懷上了,衆人說起這件事來時是嗤之以鼻,眉裏眼裏都帶着不屑。
她們不敢對皇上不屑,瞧不上的那個人當然就變成了衛常在。
好像是當初衛常在使出渾身解數勾引了皇上似的。
涓兒不怕德嫔,卻怕胤禛,忙道:“是,奴婢知錯了。”
德嫔也掃她一眼道:“禍從口出,這話你們要時刻記得,在自己宮裏說習慣了,去外頭怎麽改得了?若是以後誰再說這樣的話,可別怪本宮罰你們!”
衆人連聲稱是,涓兒面上更是紅一陣白一陣的,不明白當初钏兒也是這般“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怎麽到她這兒就不行了?
胤禛掃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他一直沒有動涓兒,目前也沒這個打算。
一來是除去涓兒後,佟貴妃肯定會安插別人的進來。
二來是涓兒如今只是永和宮的二等宮女,平素甚少能進屋,所以也聽不到什麽重磅消息。
倒是衛常在如今可謂是盛寵不衰。
自她搬到永和宮後就是盛寵不衰,皇上時常來永和宮,好在他雖喜歡衛常在,但也沒冷落德嫔,每次前去瞧衛常在之前總先來瞧瞧德嫔。
德嫔性子柔順,面上雖未曾表露出什麽,但胤禛從她的一言一行衆也能感受到她對皇上的疏離。
想想也是,雖說德嫔一早就知道皇上并不屬于她一個人,但就在隔壁寵幸別的女人……這資格并不好受。
一夜夜翻來覆去,足以消耗德嫔對皇上的一顆熱忱之心。
胤禛卻是連面子功夫活兒都懶得做,皇上每次過來時要麽在慈寧宮玩,要麽被乳娘帶出去溜達,哪怕真遇見皇上,也只是如同阿哥一樣請安,旁的動作再也沒有了。
他想的清楚,反正都是便宜爹,這便宜爹又不只有他一個兒子,以後衛常在也是要生兒子的,他這般在意做什麽?
他心裏不斷這樣安慰自己,可說不上為什麽,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的。
不過德嫔的态度讓胤禛很是欣慰,不說旁的,起碼皇上的衣裳是丢給宮女做了。
很好。
女人不狠,地位不穩。
如今的德嫔有了更多時間去陪伴胤禛了,他怎會不滿意?
這日,胤禛剛從慈寧宮回來,就見着案幾上擺着一摞書。
德嫔笑着道:“……方才你皇阿瑪過來瞧過衛常在了,還專程送了些啓蒙的書過來,說是你明年也要進去上書房念書,若是與阿哥們落的太遠就不好了,這些書說是簡單易懂,你可以自己先看着,若是有不懂的可以問問純禧公主或者太皇太後,實在不行,也可以去禦書房問你皇阿瑪的。”
皇上原話就是這般,除去太子,他旁的兒子可沒這個待遇。
誰知道胤禛卻是半點領情的意思都沒有,翻了翻桌上的書,低聲道:“哼,這些書純禧姐姐都教過我了,我都會了。”
德嫔瞧兒子這別扭的小模樣,笑着道:“可見咱們胤禛比皇上想象中要厲害些,不過等着皇上過來時可不能這樣說,知道了嗎?”
“不然皇阿瑪知道了會不高興嗎?”胤禛可沒想順着皇上,畢竟皇上寵愛衛常在的時候,也沒想過他們母子的感受啊,他擡頭看向德嫔:“可是額娘,不是您教我說不能騙人的嗎?”
一時間,德嫔再次語塞,下意識看向胤禛身旁的聶乳娘。
很可惜,聶乳娘也語塞起來。
胤禛冷哼一愣:“我知道,皇阿瑪不僅是父親,更是天子,但這幾本書我就是看過了。”
“額娘,要是皇阿瑪知道我騙他,那可是欺君之罪的。”
德嫔簡直連話都不知道該怎麽接了,半晌才道:“好吧。”
她只希望皇上下次見面時不要問起這件事來。
可憐皇上送來的幾本書羨煞旁人,可胤禛卻是翻了下就丢到一旁去了。
他巴巴坐在窗前,看着東偏殿人進人出的,好不熱鬧。
這熱鬧卻也不是什麽好事兒。
衛常在因是頭胎,懷相并不好,按照規矩,應該是一宮之主位照顧她的。
但太皇太後發話了,因胤禛鬧騰,德嫔要照顧胤禛,故而就不必照顧衛常在,她老人家更是親自派過去兩個妥帖的嬷嬷過去。
一時間,有人直說是太皇太後擔心德嫔心生嫉恨,背地裏下黑手。
但胤禛知道,太皇太後這是在護着德嫔了,這種事兒啊,若是做的好,頂多得皇上幾句輕飄飄的誇贊,若是做的不好,什麽鍋都要輪到德嫔來背。
這不,這都傍晚了,胤禛又瞧見周院正匆匆趕去了東偏殿,想必是衛常在又有什麽不好。
胤禛并不擔心有人暗中使絆子,畢竟衛常在這一胎皇上十分看重,更是憐惜衛常在性子綿軟,除去太皇太後賞下來的兩個嬷嬷,他也送了兩個嬷嬷過來……如此一來,便是有人想暗中下手,也得掂量掂量有沒有這個機會。
他扭頭看向正在給自己做針線的德嫔道:“額娘,當初您懷我的時候也是這般難受嗎?”
沒吃過豬肉卻也是見過豬跑的,胤禛知道婦人三月後胎位穩固就好了,算算日子,衛常在這一胎已将近四個月了,卻依舊整日躺在床上下不來床,甚至連翻身都要小心翼翼的。
這樣的日子,他光是想一想都覺得難受。
德嫔仔細回想起當初有孕時的情形來,笑着道:“……那時候你倒是聽話,也就是頭幾個月本宮有些孕吐,後來卻是聽話極了,從不鬧騰,就連生你的時候也沒受什麽苦。”
這是身體上的,但實際上當初折磨她的卻遠非這些。
胤禛也能夠想得到。
一個小宮女搖身一變變成了皇上的妃嫔,上頭有佟貴妃盯着,下頭有旁的妃嫔虎視眈眈,這能好受嗎?
胤禛微微嘆了一口氣:“當額娘可真辛苦了,幸好我是個男的。”
這話卻把德嫔給逗笑了:“以後你也是要娶妻生子的,等到你媳婦有孕時,可要好好照顧他。”
“這是自然。”胤禛正色道:“女子有孕本就難受,我定不叫她受委屈,也不會叫她難受的,以後我就只娶她一人,也絕不娶側福晉,也不納妾。”
這話說的德嫔與聶乳娘都忍俊不禁,但誰也沒有把這話當真,以為是玩笑話而已。
可唯有胤禛自己知道,這話并不是開玩笑。
從始至終,他想的都是一世一雙人,這世道如何他不管,這世上的男子如何他也不理會,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
正與德嫔說說笑笑,胤禛就見着皇上匆匆趕去了東偏殿。
德嫔見着情況不大對,也差了紅玉前去問問可是需要些什麽。
等着紅玉回來臉色也不大好看,低聲道:“……奴婢方才去問了,說是衛常在那邊什麽都不需要,好像是衛常在身子不大好,方才不過是咳嗽了幾聲後又見紅了,皇上正斥責周院正他們,說他們沒能盡心盡力照顧衛常在。”
這一刻,胤禛對年過五十的周院正很是心疼,還真是在其位謀其事,周院正簡直就沒一天歇着,若非因着後宮中“規矩”二字,他恨不得要住在永和宮才好,免得日日來來去去,徒增奔波。
德嫔微微皺眉:“怎麽又不好起來?咳嗽兩聲就見紅了?”
她也是個小心謹慎的,這些日子壓根都不敢往東偏殿去湊,生怕衛常在有個什麽閃失,她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紅玉也是一知半解的:“好像就是衛常在身子不好吧,不過周院正說了,衛常在腹中孩子好得很,比尋常胎兒都要康健。”
這能不康健嗎?
以後争奪起皇位來,那叫一嗷嗷有勁兒!
胤禛抱着阿福,百無聊賴吃起果子來。
很快章佳常在也湊了過來,她與德嫔兩個小心謹慎的人湊在一起,恨不得這些日子連大門都不出,只商量着到底該怎麽辦才好。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章佳常在看的明白,覺得皇上對衛常在十分上心,哪怕從前得寵如宜嫔,懷有五阿哥的時候,皇上也是隔三差五過去瞧瞧,不像這衛常在有身孕,皇上恨不得日日都過來。
到了最後,她更是看着吃果子吃的怡然自得的胤禛,眼裏滿是擔憂,壓低聲音道:“……先前皇上多疼四阿哥啊,若是衛常在這一胎是公主還好,若是個阿哥,嫔妾都忍不住替四阿哥擔心。”
畢竟皇上的精力也是有限的,喜歡這個,難免顧不上那個。
胤禛正吃着新疆送來的蜜瓜,嘴裏、心裏都是甜滋滋的,心中更是忍不住暗道:不喜歡就不喜歡呗,反正喜歡我的人多了去了。
德嫔也是看的挺開的:“人各有命,若衛常在這一胎真生下兒子,那也是她的命,至于胤禛……本宮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快快活活的就夠了。”
章佳常在是真的喜歡胤禛,眼神裏都藏不住的那種喜歡,當然,這份喜歡也源于胤禛對她的好。
畢竟凡事都是相輔相成的,她微微嘆了口氣,只說以後胤禛該怎麽辦才好。
怕什麽來什麽,章佳常在幾句話說的德嫔都擔心起來,誰知道這時候皇上卻是大步流星走了進來。
想必是衛常在不大好的緣故,皇上臉色陰沉沉的,看的章佳常在心裏一哆嗦。
哪怕她已入宮幾年,算不得新人,可每每瞧見皇上還是會膽怯。
如今見着皇上臉色不對,更是連忙起身告退:“……嫔妾便不打擾皇上與德嫔娘娘說話了。”
胤禛瞧見皇上這樣子,下意識也想起身,他剛起身就想起來,若是自己走了,豈不是這裏就只剩下德嫔?萬一皇上為難德嫔怎麽辦?
他正打算坐下來的時候,只見皇上的眼神已經掃了過來:“你這是要做什麽?”
聲音低沉沉的,聽着就讓人喘不過氣來。
德嫔的心一懸。
從前胤禛并不怕皇上,可這些日子,連她都看得出來,胤禛好像是不大待見皇上。
對,就是不大待見。
她相信,皇上也看了出來。
胤禛倒是一點都不慌,這幾日他可老實得很,皇上就算是想要借題發揮,也沒個話題的:“我将才與章佳娘娘想的一樣,也不想打擾皇阿瑪與額娘說話的。”
如今他已經坐了下來,索性實話實說:“可後來一想,皇阿瑪許久沒來了,我也想在這裏聽皇阿瑪說說話。”
瞧瞧,多麽可愛,聽話,且希望得到父愛的孩子啊!
皇上卻是冷哼一聲:“得了吧,朕從前就上過你的當了,小小年紀別的不會,诓起朕來卻是一套一套的!你口口聲聲說朕許久沒來,你想聽朕說說話,可前幾次哪次看到朕不是擡腳就走?不是說要去慈寧宮,就是說要去找純禧玩,這就是你口中的舍不得朕?”
胤禛:……
皇上不高興的時候還是怪吓人的,就是有些話大家知道不好嗎?非要說的這麽直接嗎?
我沒面子,連累着您也沒面子啊!
德嫔卻知道胤禛這般所謂何事,不過是因為皇上将衛常在送到永和宮來的原因,當即就跪地道:“皇上,胤禛只是個小孩子,并沒有旁的心思……”
若換成從前,皇上早就扶着她起來了,畢竟這種事,他又不是心裏不清楚。
可今兒,他就真想要看看胤禛怎麽回答,從前是他不想與胤禛一般計較,若真計較起來,這孩子還不得吓哭了?
皇上瞧着胤禛小臉一白,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來——這孩子的确是膽大了些,吓一吓,叫他知道分寸也是好的。
倒是胤禛看了眼跪地的德嫔,深吸一口氣道:“對,我就是故意躲着皇阿瑪的!我不想看見皇阿瑪!”
皇上:???
方才他還想着是不是自己的話說的太重了點,沒想到這孩子真是……混不吝?
德嫔吓得臉色都變了,若非皇上在場,當真是要将胤禛嘴巴捂住。
胤禛卻是自顧自道:“皇阿瑪如今有了衛娘娘,就不喜歡額娘了,每次來看額娘都是來看衛常在順便來瞧瞧她的,您要是我,您會高興嗎?”
“我知道,您有很多妃嫔,也有很多兒子,可我就您這麽一個皇阿瑪,也只有一個額娘,您要是對額娘不好,那我也就不會喜歡您的!”
若非以手撐地,德嫔真的差點就要吓暈過去了。
皇上居高臨下,不遠不近看着胤禛,臉色陰沉的瞧不出喜怒來。
怕嗎?
也許是從前皇上對胤禛太過于縱容且沒有期待的緣故,胤禛方才是一點都不怕的。
可如今瞧見皇上的臉色,讓他明白什麽叫做皇家威嚴,好像這一刻……還是有點害怕的。
但話已出口,胤禛只能維持着方才倔強的模樣,緊緊抱着阿福與皇上對視。
一時間,屋子裏氣氛仿佛能結成冰一樣。
誰知道片刻之後,皇上卻是兀自笑出聲來:“你啊,真是個來讨債的,就不怕朕責罰你嗎?”
他倒是看出來了,他這個兒子是一點都不怕他,不說旁人,就說太子瞧見他方才那樣子,只怕就要吓紅了眼眶,可胤禛倒好,卻是一言不發:“好了,你的心思,朕知道了。”
德嫔忙沖着一旁吓得呆若木雞的聶乳娘使眼色,她這才想起來,連忙将胤禛帶了出去。
胤禛是一臉懵。
皇上方才不是要發脾氣的樣子嗎?就這麽結束了?
皇上卻是将吓得臉色都變了的德嫔扶了起來:“好端端的,你這是做什麽?胤禛不光是你的兒子,也是朕的兒子,他若是有錯,也不是你一個人的錯,朕也有錯的。”
況且,他覺得方才胤禛并沒有錯。
人心都是肉做的,一時間被美色迷失了心智尚不能察覺,等着回過頭來想想,連他都覺得對德嫔好像有些過分了。
但皇上是天子,斷不會輕易說自己錯了的,只将德嫔摟入懷中道:“胤禛說的沒錯,這些日子便是有太皇太後護着,可你也是受了委屈,偏偏你又是個懂事的,自己心裏難受也不肯與朕多說一句。”
“你以為自己的心思藏得好,殊不知連胤禛都看出來了,朕從前就與你說過,你若是有什麽事兒只管與朕說……”
德嫔卻被方才那一幕吓得依舊沒回過神來,半晌才道:“皇上,是胤禛不懂事,方才才說出那樣一番話來。”
皇上啞然失笑:“他不懂事?朕看他懂事的很!”
“他啊倒是膽大又孝順,做了朕當年不敢做的事情。”
想起當年的事,他臉上笑意都少了幾分:“想當初先皇在世時偏寵董鄂妃,除去董鄂妃,他眼裏再沒旁人,那時候朕雖養在太皇太後身邊,卻不知道多少次見皇額娘偷偷抹眼淚,朕總想着先皇為何不肯将他的寵愛分些給皇額娘?哪怕多去看皇額娘幾次,陪着她說說話,吃吃飯也是好的。”
“好幾次話到了嘴邊,朕卻還是咽了下去,實在沒這個膽子……如今瞧見胤禛倒是想起了當年的自己,他比朕有勇氣,朕又怎麽會罵他?”
說着,他已經輕輕握住德嫔的手,道:“你啊,替朕養了個好兒子,太皇太後時常在朕跟前念叨,說胤禛雖念書不行,但性子卻是極好的,友愛兄弟,孝順長輩……德嫔啊,朕要謝謝你了。”
德嫔可不敢輕易當這話,忙道:“嫔妾并未管教過胤禛什麽,都是太皇太後的功勞。”
皇上笑笑沒有說話。
當天晚上,皇上自然是歇在永和宮的。
胤禛卻是一夜沒睡踏實,想着出門之前皇上的臉色,他實在捉摸不定,故而一大早就起床了,直奔德嫔內室而去,想要問問昨兒他走了之後皇上有無為難德嫔。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4-26 22:03:27~2022-04-27 21:49:5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46196794 27瓶;田小涵Laney 4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