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因為太過着急的原因, 胤禛一時忘記昨晚上皇上還歇在永和宮了。

雖說他趕過去時皇上已經起身去上朝,但屋內卻彌漫着一股子旖旎的意味,皺巴巴的床上, 德嫔那驚愕的表情……

胤禛:對不起, 打擾了。

一來因為古人向來保守,二來因為胤禛時常出入德嫔內間習慣了的原因, 一時間倒沒有想那麽多。

還是紅玉見着不對,連忙追進來将胤禛哄了出去:“四阿哥,娘娘身子略有些不适, 還要再躺一躺,您先出去玩一會兒,娘娘馬上就出來了。”

真把我當小孩子?

胤禛轉身就往外走,顯然這個時候當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更好一些。

等着德嫔出來時面上還有些不自在的神色, 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解釋道:“……本宮因為今日略有些不舒服, 所以這才沒有前去承乾宮請安的, 對了, 胤禛, 今兒你為何這麽早就起來了?可是有什麽要緊事兒?”

“沒事兒。”胤禛見狀,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便是皇上真對德嫔有個什麽不滿, 也是床頭打架床尾和的,“我就是想來看看額娘的。”

德嫔笑了笑,好像也明白胤禛為何一大早匆匆過來了。

等着母子兩人用過早飯,德嫔才說起昨日之事:“……皇上倒是并未說些什麽, 也未苛責本宮, 只是胤禛啊, 伴君如伴虎, 你時時刻刻要記得,皇上雖是你的皇阿瑪,但更是天子。”

胤禛若有所思點點頭,想着皇上昨兒那樣子,的确有幾分後怕的:“我知道,純禧姐姐說過,天子一怒,浮屍百萬的……”

德嫔:……

她是真不知道該怎麽和這兒子說話了:“倒也沒有這般吓人,只是若是皇上不喜歡你,你的日子就會很難過的……罷了,這道理你如今不懂,不過啊,本宮巴不得你一輩子不懂才好。”

其實昨晚上皇上與她說了許多許多,比如說皇上心裏一直都是有她的,又比如說便是衛常在真誕下阿哥,這孩子也不會越過胤禛的……

有些話可能明知道不是真話,但德嫔聽着就是覺得心裏舒坦極了,特別是知曉胤禛在皇上心中也有不同尋常的分量,她更像是吃了蜜似的。

因此,德嫔心情很是不錯,甚至破天荒想去瞧瞧衛常在。

便是到了今日,德嫔前去看衛常在時身邊也帶着章佳常在,想着若有個什麽事兒,身邊也有個見證。

章佳常在自然答應下來,直說:“咱們同住在一個屋檐下,低頭不見擡頭見的,衛常在都病成這樣子,若是老躲着,也不過去瞧瞧,好像也說不過去的……”

胤禛原打算前去慈寧宮的,一聽這話連忙放下阿福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德嫔無奈掃了他一眼:“還真哪兒都有你!”

胤禛把這話當成了答應,為小心起見,連阿福都不帶,洗了手便巴巴跟着德嫔去了東偏殿。

衛常在依舊是卧床不起,便是仙人之姿的女子在床上一躺幾個月也下了凡間,躺了這麽久,她整個人都有幾分浮腫,精氣神全無,看着更是憔悴至極,一見着德嫔過來,忙要下床請安。

德嫔連忙按住她的手道:“本宮不過是來瞧瞧你,何必這般?如今你連見了皇上都不必請安行禮,到了本宮跟前,不必這般客氣的。”

衛常在強撐着笑道:“在娘娘跟前,嫔妾不敢造次,您體恤嫔妾是您的度量,但嫔妾卻不能不知道分寸……”

說着,她更是咳嗽兩聲道:“您快坐吧,除了皇上,嫔妾這裏許久沒人來過了,連想找人說話都不知道找誰。”

這話若是從先前的成貴人嘴裏說出來,那就是赤、裸、裸的炫耀,但她說出口,卻帶着幾分寂寥。

可見說話的方式方法還是很重要的。

胤禛也挨着德嫔坐了下來。

女人們湊在一起,無非是閑話家常。

聽衛常在這麽一說,胤禛這才發現女子有孕要比想象中更為艱難,比如說衛常在日日卧床養胎也就罷了,可躺在床上也不能正常睡覺,只能仰卧于床上,更別說随心所欲在床上翻來滾去了……這樣一來,怕是日子更加難熬。

德嫔見狀,勸道:“女子頭一胎難免會多吃些苦頭的,等着孩子生下來就好了,到時候瞧着他那張小臉,當初吃再多苦受再多罪那都是值得的。”

說着,她更是笑着道:“人人都說本宮生胤禛時沒遭什麽罪,可當初也是疼的死去活來,恨不得當初沒有這個孩子,後來啊瞧着胤禛是怎麽瞧怎麽喜歡的。”

胤禛不自覺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

自己這麽活潑可愛,當然誰見誰喜歡啊!

衛常在看向他的眼神裏也帶着幾分慈愛,更帶着幾分羨慕,這些日子她睡得并不踏實,生怕自己也生個如同七阿哥一樣的孩子來,到時候只怕她一樣會惹得皇上厭棄,只願自己能生個像四阿哥一樣的孩子。

德嫔的眼神也落在胤禛面上,仿佛猜到她的心思似的:“放心好了,你定會平平安安生下個小阿哥的。”

“不,嫔妾倒寧願自己生下個公主。”衛常在溫婉一笑,便是這般模樣,可依舊難掩其風姿:“後宮中的妃嫔,人人都想生兒子,可嫔妾不想,嫔妾是什麽身份,自己心裏也是有數的,嫔位以上妃嫔才有資格撫養自己的兒子,嫔妾如今不過是常在身份……到時候肯定沒有資格撫養自己的兒子。”

“像七阿哥那樣能夠養在永壽宮的,倒也是七阿哥的福氣,若嫔妾生下兒子來,指不定要養在哪裏了。”

縱然她沒說,但他們都心知肚明,這孩子十有八九是要養在承乾宮的。

一想到這兒,便是連德嫔心裏都有些不是個滋味,不說旁的,當初人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話,可實際上衛常在在永和宮這些日子一直安分守己,甚至可以說低眉順眼,沒給她找不痛快。

德嫔剛要勸慰幾句,卻見着衛常在爬了起來,竟要直挺挺給她跪下來。

這下別說德嫔,就連胤禛都被吓了一跳:“衛娘娘,您這是幹什麽?”

衛常在被幾個嬷嬷攙扶着,到底是沒有跪下去,只坐在床邊,哽咽道:“嫔妾向來說話做事無愧于天地,哪怕這話傳到皇上與太皇太後耳朵裏,會惹得他們不高興,嫔妾也想說……”

說着,她的眼淚更是簌簌落了下來:“嫔妾想求求娘娘,若是嫔妾這一胎生下兒子來,能否養在您的名下?”

這……

德嫔微微一愣,顯然沒想到衛常在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胤禛卻不算意外。

他只覺得成貴人說的沒錯,若衛常在當真是個蠢笨柔弱的,只怕被人啃的連骨頭渣渣都不會剩。

德嫔性子良善,定不會為難她的孩子,更重要的是,這孩子養在永和宮,不就等同于養在她的名下嗎?

還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啊!

胤禛掃眼,見衛常在哭的已是泣不成聲:“嫔妾與德嫔娘娘也相處了這些日子,知道娘娘性子良善,這話若是在旁人跟前,嫔妾是萬萬不敢說的,也就只敢求到您跟前來。”

“永和宮若是多個孩子,也能與四阿哥作伴,多少也能熱鬧些……您放心,這事兒嫔妾定不會叫您難為,只要您點頭,嫔妾自求到皇上跟前去的。”

這話說的德嫔不是一點都不心動。

她是個極喜歡孩子的,如今胤禛兩歲多了,她也一直盼望着再有個孩子就好了,可是這種事兒可遇不可求,但如今,衛常在要将孩子養在她名下?這衛常在也不像個喜歡折騰的,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胤禛見着她面上神色有所松動,當即就吓了一跳。

雖說這幾年下來德嫔性子比當初強勢了些,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在他的眼裏,德嫔依舊很好說話,他生怕德嫔一時沖動就答應下來,奶聲奶氣道:“額娘!額娘!我要喝牛乳!”

他每日上午、下午和傍晚時候都是要喝牛乳的。

德嫔估摸着的确到了胤禛喝牛乳的時候,笑着道:“真是個小饞貓兒,等一等,咱們回去後就要人給你煮牛乳好不好?”

因胤禛的插科打诨,德嫔心裏那點沖動倒沒那麽強烈了,只看向衛常在道:“本宮自是喜歡孩子的,可養孩子與養小貓兒小狗兒不一樣,既然要養,那就要當成自己孩子一般。”

頓了頓,她有些不忍去看衛常在面上那失望的神色,只道:“這件事暫不論皇上與太皇太後怎麽說,本宮卻是要好好想想的。”

說着,她更是起身道:“那衛常在你好好歇着吧,本宮就先回去了。”

說真的,方才她差點就答應了。

回去之後,德嫔也像意識到什麽似的,看向胤禛:“方才你可是故意打岔的?”

哪怕德嫔不主動提起這事兒,胤禛也打算好好說道說道的,只點頭道:“當然。”

德嫔皺眉道:“這是為何?”

宮裏頭并非沒有這樣的先例,偏殿的孩子養在一宮之主位名下。

胤禛正色道:“因為額娘有我了啊!要是我的親弟弟,我肯定會喜歡他的,但要是衛常在的兒子,那他就有兩個額娘,有很多哥哥,我才不答應了!”

畢竟他只是一個小娃娃,也不好說出什麽深層次的道理來,只耍賴起來:“反正我就是不要額娘有別的孩子,要是有弟弟,除非是從額娘肚子裏出來的,我才喜歡!”

這下德嫔倒是哭笑不得,摸着他的額頭道:“沒想到你還這般小氣,本宮瞧着你與純禧公主,三阿哥,五阿哥他們都相處的極好,以為多了個弟弟,你會喜歡的。”

胤禛反正就耍賴起來:“我不管,我就不要衛娘娘的孩子當我弟弟……”

他要是撒潑打滾起來,別說德嫔了,誰來都沒招。

德嫔很是無奈。

章佳常在見狀也跟着勸道:“娘娘,有些話本不該嫔妾說的,但嫔妾也覺得這事兒不大好,您得多想想才是。”

“暫不說別的,若真的養了衛常在的孩子在身邊,她這般得寵,您若是将她的孩子養的好倒還好,若是養的不好,當心她在皇上跟前上眼藥。”

“雖說如今瞧着她倒是個脾氣性子好的,但為母則剛,萬一真有點什麽誤會,鬧得不可開交那就不好了。”

德嫔仔細一想還真是這個理:“罷了罷了,你們都這樣說,那晚些時候本宮回絕了衛常在就是了。”

說着,她更是微微嘆了口氣:“明年胤禛就該去上書房了,到時候啊,咱們這永和宮只怕更加寂寥,本宮原想着多個孩子,也能熱鬧幾分的。”

她這話可是說到章佳常在心坎上去了。

若說想要孩子,沒有誰會比章佳常在更想要個孩子,她出身不低,模樣出衆,思慮周全,想當初剛進宮時也曾得寵過一陣的。

只是連她自己都說不上為什麽,每次一瞧見皇上就吓得直哆嗦,就像念書時瞧見先生似的,下意識想躲。

皇上也不傻,一來二去的只以為她這是憎惡自己,自然也就沒再翻過她的牌子了。

長夜漫漫,孤枕難眠的,章佳常在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卻覺得這紫禁城的日子是越來越難熬。

胤禛一掃眼就猜到章佳常在想些什麽,原先他并不知道章佳常在是什麽來歷,可随着相處的時間長了,卻是忍不住猜測起來,這章佳常在莫不就是未來的敏妃?未來十三阿哥胤祥的生母

若是他沒有記錯的話,歷史上的敏妃的确是姓章佳氏的,放眼紫禁城上下,好像也沒有第二個章佳氏了!

胤禛忙道:“衛娘娘的孩子我不喜歡,但是章佳娘娘的孩子我喜歡!”

章佳常在已經忘記上次侍寝是在什麽時候了,去年,亦或者是前年吧,她面頰一紅,忙道:“你這孩子,胡說什麽了!”

德嫔的眼神也落在章佳常在面上,笑着道:“本宮看胤禛說的沒錯,你啊,是個喜歡孩子的,旁人的孩子再好,難道能比得上自己的孩子?若是你有了孩子,便是你不說,本宮也會求皇上與太皇太後,将這孩子養在本宮膝下的。”

章佳常在雙頰是愈發紅了,低聲道:“娘娘,胤禛亂說,您怎麽也跟着亂說起來?”

胤禛忙道:“我可沒有亂說,章佳娘娘好看,比許多人都好看的……”

只是這性子卻是太過于膽小了些,皇上忙活了一天,可不想面對着宛如宮女一般,他問一句接話一句的宮女。

但章佳常在這性子吧,也是天生的,比德嫔的性子還難搞。

胤禛覺得很是頭疼。

德嫔也道:“對啊,你若是打扮起來也是個美人兒!旁人見到皇上是想方設法往前湊,可你倒好,見到皇上是有多遠躲多遠,皇上那麽聰明的人,你以為他敲不出來你的意思?你這性子啊,得改改才是。”

章佳常在也知道問題所在,可她一見到皇上就害怕:“我……我不知道該怎麽改,小時候在家中時常聽阿瑪說起皇上,一來二去的,便是沒入宮之前聽到‘皇上’兩個字就吓得直哆嗦,入宮後好歹還強些了。”

胤禛簡直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他喝了牛乳後就直奔慈寧宮而去。

春日裏的慈寧宮是生機盎然,百花齊放,因皇上知曉太皇太後喜歡花兒,故而投其所好,一時間,慈寧宮裏宛若人間仙境。

胤禛也曉得這些花兒草兒的是太皇太後的寶貝,故而與純禧公主等人做迷藏的時候也十分愛惜。

今日在慈寧宮用過午飯,跟着純禧公主練了會字,三個娃娃就開始思量起玩什麽來。

對,除去胤禛與純禧公主,小娃娃中又多了一個五阿哥。

如今他能走會跑,又生的肉嘟嘟,瞧着十分可愛,再加上黏胤禛黏的緊,所以每次胤禛玩什麽總是帶着他一塊。

今日商量來商量去,也沒商量出個結果來,後來還是胤禛道:“……不如還是玩捉迷藏吧!純禧姐姐,上次我找到了你,這次歸你們找我了。”

純禧公主雖有些不情願,但還是答應下來:“好,那你們快些躲着吧!”

胤禛很快就找到了藏身之地。

慈寧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特別是純禧公主打小在慈寧宮長大,想要找到合适的藏身之地并不簡單。

好在胤禛先前就找到了這地方,是在花房中一口大水缸後頭。

今日他也是輕車熟路走了過去,打算等着純禧公主認輸後再出來,只是他等啊等,一直沒等到純禧公主認輸的聲音。

胤禛等的有些不耐煩,正打算起身時,卻是聽到了太皇太後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說起來鈕祜祿氏去世三年多了,這些日子慈寧宮倒是愈發熱鬧,不光是佟氏族人一日日進宮,但凡能在哀家跟前說得上話的人都過來了,話裏話外皆是打聽的意思。”

“後宮不得一日無後,上次你與哀家提了一提,說沒有立後的打算,這件事哀家思來想去只覺得不周全,你還是再想想吧!”

胤禛:???

好了。

這下想走都走不了了。

他可不會傻乎乎沖出去說自己什麽都沒聽到,只貓着身子往裏頭藏了些。

果不其然,胤禛很快就聽到皇上的聲音也傳了過來——老祖宗,不光是後宮,前朝也是人心動蕩,朕聽說鈕祜祿一族如今在京中氏風頭正旺,說朕有将小鈕祜祿氏立為皇後的打算,這奏請立後的折子更是不斷,只是朕心意已決,還請您不要再勸了。

他扶着太皇太後的胳膊,聲音是懇切且堅定:“想當初朕以為後宮會亂的不成樣子,如今看來,卻比朕想象中要好的許多,若是一直這樣下去,也未嘗不是好事。”

太皇太後握着皇上的手,微微嘆了口氣,這孫兒是自己一手帶大的,皇上是個什麽脾氣,她老人家是最清楚不過了:“你心中既已有了溝壑,哀家便不再勸了。”

“可就算你沒有立後的打算,但如今妃位空懸,也該晉一晉大家的位份才是,像榮嫔,惠嫔都是進宮多年的老人了,這些年也是沒做過什麽出格之事,哀家想着賜他們一個妃位也是應該的。”

皇上應是。

太皇太後沉吟道:“這般算下來,妃位就只剩下兩個了,剩下的兩個人選,皇上便自己斟酌吧。”

她老人家一向不會在這些事情上插手太多的,只要皇上不做出太過于出格之事,她啊,向來是睜只眼閉只眼的。

實則她老人家心裏已經有了計量,妃位肯定會有個小鈕祜祿氏的,至于向來得寵的德嫔與宜嫔……兩人進宮的時間都不算長,且都有兒子,如何選,就要看皇上自己了。

胤禛知道歷史上的小鈕祜祿氏被封為了貴妃,但顯然皇上如今并沒有這個打算,畢竟小鈕祜祿氏年紀太小,若真的将她封為貴妃,這要榮嫔、惠嫔這些有孩子的妃嫔如何自處?

兩人商量着大封六宮一事,在花房賞了會花兒就離開了。

等着胤禛起身時,只覺得自己小胳膊小腿都要伸展不開了,匆匆趕出去時,倔脾氣如純禧公主黑着臉還在到處找胤禛,算起來,她都快找了小半個時辰了。

一瞧見胤禛,純禧公主那張小臉真是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就差拽着他的領口問他方才到底躲哪兒去了:“你怎麽出來了?我還沒找到你了!”

五阿哥跟在她屁股後面也是委屈巴巴的,他就躲在欄杆後面,都不用找,一眼就看到了。

胤禛咧嘴一笑:“我怕純禧姐姐你等急了。”

純禧公主冷哼一聲:“這是你自己出來的,不算,咱們再來……”

接下來的時間,胤禛就在躲迷藏的時光中歡樂度過,但心底一直想着會不會因為自己的出現,有些事情發生改變?

比如說歷史上的佟貴妃這次會被封為佟佳皇貴妃,可如今的佟貴妃既不得皇上與太皇太後的看重,手上也沒有掌管六宮的權力,不說旁人,就連胤禛都懷疑這次大封六宮佟貴妃還能不能壓上小鈕祜祿氏一頭。

不說他,後宮中的妃嫔們也都有這個擔心。

故而每日一個個妃嫔們前去承乾宮請安後,不少人又巴巴前去永壽宮套近乎,真是忙的不得了。

甚至連日日“養病”的佟貴妃心裏也是惴惴不安。

從前她對皇後這位置是十拿九穩,當初在鈕祜祿氏被立為皇後時,皇上與太皇太後話裏話外的意思皆是她受了委屈,如今先皇後已經沒了,難道她還要繼續受委屈不成?

可如今宮裏頭多了位小鈕祜祿氏,行事妥帖,極有先皇後的影子……

佟貴妃一想到這裏,心裏便是錐心的難受,甚至比當初六阿哥沒了還叫人難受。

孩子沒了還可以再有,可皇後之位沒了,只怕這輩子都難了。

因為她的病,佟家經常有人前來探望,話裏話外的意思皆是若是她保不住皇後之位,佟家多的是人等着……她雖氣憤,卻也無可奈何。

恰逢沈嬷嬷端着湯藥上前,佟貴妃卻是看都沒有看一眼,直接将湯藥澆在一旁的花盆裏,冷聲道:“本宮要你查的事情,你查的如何了?”

沈嬷嬷這些日子皆是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朝身邊宮女使了個眼神,待人都退下去後才低聲道:“奴婢已經安排人與永壽宮那邊搭上線了,可鈕祜祿娘娘……确實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日日除了管理六宮瑣事,就是陪着七阿哥玩耍,再不濟就是帶着七阿哥去慈寧宮請安。”

“她們姐妹兩個倒都是聰明得很!”佟貴妃從前沒少在先皇後手上吃癟,原以為小鈕祜祿氏性子綿軟,年紀尚小且位份比自己低,能好好拿捏一番,沒想到也是個滑不溜秋的:“越是到這個時候,她越是小心謹慎,說起來,先皇後已經故去三年,皇上遲遲沒有動靜,本宮這心裏也慌得很。”

她已經預料到皇後之位距自己越來越遠,但心裏卻還抱着一絲希望的。

她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就好像樓板上掉下來一只鞋子,明知道還有第二只會落下來,可那只鞋子卻是遲遲沒有動靜,她這心裏啊,就一只惦記着。

沈嬷嬷勸慰道:“貴妃娘娘莫要着急,前幾日大夫人不也說了嗎?如今鈕祜祿一族很是張狂,這等事兒,皇上未必不知道,反倒是佟家一個個人小心謹慎,半點差錯都沒有。”

“況且皇上也好,太皇太後也罷,都不是小肚雞腸的,人生在世孰能無過?當初您雖有錯,卻也算不得什麽大錯,重要的是重新在太皇太後和皇上跟前站穩腳跟才是……要不然,真的就遲了。”

這話是這些日子來她頭一次說。

好在佟貴妃沉吟片刻,卻還是聽了進去,半晌才道:“是啊,本宮若是一直病下去只會讓小鈕祜祿氏越來越得意的。”

說着,她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斟酌道:“過幾日就是太皇太後的壽辰了,沈嬷嬷,咱們是時候好好準備準備了。”

沈嬷嬷見她終于振作起來,懸着的一顆心這才落了下來。

接下來的日子裏,佟貴妃依舊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怕後宮中都傳遍了說皇上大概率會立小鈕祜祿氏為後,她也像沒聽見似的。

這種話能傳到佟貴妃耳朵裏去,自然也能傳到太皇太後與皇上耳朵裏去,若換成從前,太皇太後早就雷霆手段将此消息鎮壓下去,但是如今,她老人家正好借着機會瞧瞧後宮中這一個個到底是人還是鬼。

德嫔也聽到這風聲,關鍵消息傳的還有鼻子有眼的,說是宮外的鈕祜祿一族已成了香饽饽,不知道多少人都找上門去,想着若小鈕祜祿氏若成了皇後之後,好好提攜自家一把。

德嫔想着小鈕祜祿氏剛入宮時對自己的拉攏,再想着自己的不識擡舉,很是憂慮。

胤禛依舊是沒心沒肺的,巴巴拽着德嫔的手道:“額娘,下五子棋。”

這幾日天氣不好,陰雨不斷,故而他就沒有再去慈寧宮,只日日在永和宮背書練字。

德嫔微微嘆了口氣,還是陪着兒子下棋起來。

胤禛只當她以為衛常在的事情耿耿于懷,勸道:“額娘別不高興了,衛娘娘都說了不要緊,您就放心好了。”

況且就沖着衛常在如今得寵的程度,皇上也會看重她的意見的。

德嫔笑了笑道:“本宮不是擔心這件事,本宮已經與你衛娘娘說清楚了,有你一個就夠了,明年你雖去了上書房,需要操心的事情少了許多,可下學之後也得操心你的飲食起居,不能松懈的,可不能讓你像三阿哥似的不長個。”

她只覺得有些話不必對胤禛說,畢竟他只是個小娃娃,說了也不懂。

胤禛如今已經和三阿哥一般高了,上次兩人還專門比過。

直到今日,他還記得三阿哥那不敢置信的眼神,到了最後面上的驚愕更是變成了委屈,嘴巴一癟就回去了。

要不是三阿哥反應這麽大,胤禛肯定是要打趣三阿哥幾句的,說以後要他管自己叫哥哥。

事後榮嫔還專程來過永和宮一趟,只問德嫔每日都給他吃些什麽。

可吃食這種東西,那都是能查得到的,德嫔也沒必要撒謊,照實說了。

誰知道到了後頭,三公主又跑去問了純禧公主一趟,純禧公主是個沒心眼的,自然也照實說了。

倒是胤禛知道這事兒後哭笑不得,這個榮嫔啊,還以為人人都跟她似的,什麽都喜歡藏着掖着?

胤禛重重點頭道:“到時候我要長得比太子哥哥還高。”

吓得德嫔連忙捂住他的嘴,忙道:“這話可不能亂說……本宮知道你沒別的心思,但要記得,慎言慎行,這話若是傳到旁人耳朵裏去,興許這話的意思就變了。”

胤禛點頭道:“我知道了,反正什麽事兒就是不能越過太子哥哥。”

說着,他想了想道:“那我就要長得比大哥哥還高。”

德嫔笑着說好:“……不過說起來從前三阿哥比你還高些,這一兩年下來好像沒長個兒似的。”

胤禛心道:因為沒睡好呗!

但他知道這話說了也沒用,對喜歡揠苗助長的榮嫔來說,有個得皇上誇贊的矮子兒子也是好的。

下了幾盤五子棋,胤禛察覺不在狀态的德嫔似乎更不是自己的對手,覺得索然無味,索性下去給太皇太後準備禮物來了。

瞧他神乎其神的,每次進屋做禮物之前還把門關上,不讓人進去,德嫔是愈發好奇:“你這是打算給太皇太後準備什麽禮物?”

胤禛咧嘴一笑,将門觀賞——秘密。

他覺得太皇太後配得上天底下最好的禮物。

一轉眼就到了太皇太後壽辰這天,雖一早太皇太後就說過不可大半,聚在一起吃頓飯就足夠,但向來孝順的皇上卻是不依。

皇上也有皇上的思量,如今太皇太後已将近七十,已是高壽之人,況且她老人家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誰也不知道她老人家什麽時候會撒手人寰,故而想着能多盡孝便多盡孝。

但顧及着太皇太後的意思,今日壽宴也不算大半,請了京城有名的戲班子,晚上放放煙火而已。

胤禛是一大早就跑去了慈寧宮,此時天不過蒙蒙亮了,等他過去時純禧公主尚未起身,就連太皇太後都被吓了一跳:“你為何這般早過來了?平素你不是最愛睡懶覺的嗎?”

胤禛煞有其事跪地,沖着太皇太後磕頭道:“胤禛給曾祖母請安了,願曾祖母長命百歲,福壽安康。”

說着,他這才咧嘴笑道:“因為我想當第一個給曾祖母拜壽的人。”

他有足夠的誠意,只願老天爺能夠聽到他的心聲。

太皇太後微微一愣,還是頭一次瞧見這孩子臉上這般嚴肅且虔誠的神色,連忙将他扶了起來:“你的心意,哀家知道了,可是還沒用過早飯?來,陪着哀家一起用些。”

因她老人家年紀大了,平素飲食清淡,更是吩咐下去加幾道胤禛愛吃的點心與菜式。

胤禛一點也不見外,忍不住與蘇麻喇嬷道:“嬷嬷,要給曾祖母吃長壽面的,這樣才能長命百歲!”

蘇麻喇嬷笑着道:“放心好了,一早就預備着了。”

一碗小小的長壽面燙到滾水裏立馬被撈了起來,配上切成細絲的嫩筍,肉絲,水芹菜,再蓋上兩個荷包蛋,瞧着便極有食欲。

太皇太後從前是不大信這些的,只覺得生死有命,可被胤禛與蘇麻喇嬷盯着,硬生生将一碗長壽面都吃了下去,“好了,這下哀家怕是能活到百歲的,到時候啊,可是要成個老妖怪的!”

這話胤禛可不依了,忙道:“曾祖母才不是老妖怪!我希望曾祖母可以活到一千歲,不,可以活到一萬歲就好了。”

太皇太後被他逗的哈哈大笑,“那這下哀家可真要成老妖怪了!”

等着皇上剛走進慈寧宮時,就聽到了歡聲笑語,當即微微一愣,不明白有誰會比他更早?

他與太皇太後之間的敢情遠非祖孫這麽簡單,想當初那些難捱的日子都是太皇太後陪着他走過來的,太皇太後是他的依靠,每每他彷徨猶豫時,都是太皇太後拉着他的手道——天欲降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你是天子,是皇上,如今種種是老天爺對你的考驗,要不然怎麽能将大清子民交到你手上?放心了,不要怕,就算天塌下來,也有哀家替你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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