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34
回 ◇
一些往事+您的身體
淡蕪煙想起來, 朱鲲應該是他上上個世界中出現的人物。
那時他是一心輔佐當時的成王殿下登基的武将。
而成王,最後也的确做了皇帝。
只不過如同絕大部分真實歷史一樣,鳥盡弓藏。
縱使淡蕪煙當時是成王手下的第一大将、他最信賴的心腹,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可那本書的主角終究是成王。
主角成功的道路上會有很多人犧牲。
淡蕪煙也不例外。
他也終究只是塊墊腳石。
和一個備胎。
是的沒錯, 輔佐成王登基還是次要的,他當時的主要職責還是個備胎,除了在戰場上,還要專門在床上為當時的殿下「排憂解難」。
說起來,那本書裏的男主賀錦林,是少有的理智、自私到極點的男主。
他沒有白月光。
他也沒有任何軟肋和羁絆。碰上需要纾解時,淡蕪煙當時所飾演的季煙便是很好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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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是典型的真精致利己主義者。
而天下初定後, 因為才華出衆, 不管當初多牢固的關系和信任, 季煙也還是成了賀錦林忌憚的對象。
至于朱鲲。
他曾是自己手下的一名副将。
淡蕪煙記得很清楚, 自己萬箭穿心而死的那天,朱鲲就在他的身邊。
但朱鲲沒有死。
朱鲲甚至一直活到了今天。
而淡蕪煙身隕那日, 送信件引他去小山坡的,正好也是朱鲲。
……
都是上上輩子的事了,即便心裏還記着,淡蕪煙也懶得計較。
他總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忠他、信他、愛他、敬他、奉命于他。
更何況季煙的宿命本就如此。
不是朱鲲背叛他, 也會是其他人。
面對這容貌已是風燭殘年的老者,淡蕪煙沒有追究過往。
更沒有敘舊。
他只是問對方:“賀錦林還活着嗎?”
此話一出,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的朱五堰怔住,而呆立在一邊、還在為小劍侍一瞬間展現的淩雲氣勢所驚的朱培俊則更震驚地望向淡蕪煙。
這個人……他怎麽敢直接稱呼元易帝的姓名?!
那可是無間國的國主!
最殘暴、最喜怒無常, 便是他們舛州城也要禮讓八分、卑躬屈膝的暴君……
然而恍惚間, 朱培俊再看上首處端坐的少年。他雖然面容如霜, 略顯憔悴,可氣定神閑。
那感覺仿佛當真是淩駕于他爹之上。
甚至……這就是那畫中的少年。
或許從始至終,他爹都沒有認錯人……
聽見淡蕪煙的問題,朱五堰又開始不住地跪在地上磕頭。
「咣咣咣」,他嗑了一下又一下,額頭滲出血液也不停歇,嘴裏只不住念叨:“是我對不起将軍,是我對不起将軍……”
幾息後,淡蕪煙覺得煩了。
“你到底能不能好好回我一次話?”
少年聲音清亮,帶着明晃晃的驕傲和不耐:“若是不能,便不要在這浪費我的時間,叫你兒子帶你回去罷!”
“呃……”朱五堰終于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顫巍巍地回答道:“活着。陛下……賀錦林他還活着。他如今已經是合體九層的修為。”
淡蕪煙重新斂目,又抿了一口茶。
合體九階,那便是距離渡劫期只差一步。
而朱五堰這八百年來也只到了分神期(淡蕪煙已經聽說了他方才強行由分神晉級到合體之事),便說明朱五堰在修行一事上并不如賀錦林有天賦。
但其實,修者的世界裏能邁進分神期的人也不過只占三成。
朱五堰并非沒有天賦,只不過他的弟弟七岚道君太優秀才顯得他平庸。而據說他身體不好,精神也經常失常,壽命已到盡頭……這多半是他自己作的。
若非如此,活至千歲也是很正常的。
而賀錦林,雖也不算平庸,但卻也比不上朱五堰的弟弟。
淡蕪煙猜想,這些年朱五堰能平安無事地活下來,還都是托了他那位天賦極高的弟弟的福。
不然以賀錦林嚴謹、絕不留半點後患的性子,怎麽能容忍得了一個叛徒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偷生。
——當年朱鲲可以為他背叛自己,便也可以背叛新的主子。
賀錦林最讨厭叛徒。
“你如今還在他手底下做事?”淡蕪煙問着,同時輕輕吹動起茶杯中浮動的茶葉碎末。
朱鲲忙搖頭:“屬下早已脫離陛下……将軍明鑒,屬下當初答應陛下送那封信給将軍,是因為陛下将屬下叫過去,他說您有反心,與那亂匪勾結……”
講到這裏,朱鲲還是忍不住為當年的事做出解釋:“是陛下他說,說若我将那封信遞給您,将軍您去小山坡平剿了亂匪,便證明您對他沒有二心。屬下也是豬油蒙了心,以為陛下真的只是在試探您的态度,沒有想到那裏竟然還有別的埋伏……”
說到這裏,朱鲲再度泣不成聲。
這是他平生最大的憾事。
當時他真的以為陛下授密信給将軍,是秘密安排他去剿匪。
盡管那時候陛下已經猜忌将軍,盡管将軍為了讓陛下安心早已交出兵符、當時将軍身邊只剩不過三千人,可那夥兒亂匪也不過才區區幾千人!
朱鲲壓根沒有想過用兵如神、力能扛鼎,常以一敵百的将軍會身殁在那裏……
直到将軍被萬箭射死,他才知道原來那裏根本沒有什麽亂匪。
亂匪是虛造的,射殺将軍的人……全是陛下派去埋伏在那裏的人。
回憶起往事,朱鲲渾濁的老眼不禁流淌下一行行的老淚:“屬下是真不知道那裏埋伏的都是陛下的人,屬下若是知道,便是死也定要阻攔将軍前去,又如何會主動給将軍遞信!”
季煙受萬箭穿心而死,死時慘烈,到最後連個囫囵個的屍體都沒剩下。
這件事便也成了他的心魔。
那段時間他被陛下關在死牢裏等候發落,朱鲲不知自己犯了什麽罪名,卻也不覺得自己無罪。
他便那般渾渾噩噩地待在牢裏,經常分不清現實和虛幻地以為将軍還活着,也不知一過多久。
奇怪的是,陛下也沒有殺他。
再後來便是結界破碎,吳國面臨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陛下令舉國民衆無論男女老少、無論身上有無罪名,無論是貴族還是賤籍,都全部開始修行,無有例外,之後再按天賦、根基和實力充軍。
已經模糊了歲月的朱鲲也跟着修仙,不想竟然小有成就,之後他便被放了出來,重新充軍抵禦外頭修士們的入侵和侵擾。
朱鲲本不屑于立功,他也不在乎自己這條性命,但因天賦還不錯,剛被放出大牢沒幾天,他的隊伍便殺死了一名觊觎吳國靈脈的修仙者。
他因此立了功,編入金丹部隊,得到了陛下的召見。
那是幾年以來朱鲲第一次再見到元易帝。
印象中聰明絕頂、機關算盡,巧用人心、縱橫捭阖的青年皇帝,在那不算長的悠悠歲月裏竟然變老、變滄桑了許多。
就如同朱鲲一樣。
朱鲲記得将軍死的那年他們也才都不過二十來歲。
可不過三五年後再見,竟然有點雙方都飽飲風霜,步入遲暮之年的感覺。
那時候的陛下,便已經成了讓修真界也要顧忌三分的暴君。
他律下極嚴,管理國家亦十分嚴苛,恨不得時時派人拿鞭子去抽外頭的百姓日日修煉。
但他也賞罰分明,且對自己更不手軟。
幾年的時間,陛下已經結丹,并且即将碎丹成嬰。
世人都說他除了天賦以外,能達到如此速度,便還是用了什麽極端方法,逆天改命了。
可朱鲲對這些都不在意了。
面對這位人人聞風喪膽的暴君,他竟然沒有一絲懼意,也沒有什麽敬意。
昔日的一絲崇拜和出于忠心的關切,也早就随着将軍被炸開的血霧煙消雲散。
那一次朱鲲直接向對方請辭。
他覺得間接害死将軍的他心早就死了,即便這次立了功,即便旁人看他的目光都多有崇拜和依賴。
即便那些人中有在死牢中數次毆打侮辱他的衙役們,卻也不能讓他體會到分毫的快樂。
他只想要離開,不願再見陛下一面。
他覺得若将軍還活着,或許也當有如此之感。
誰會想要與親手殺死自己的人再共事?
朱鲲提出自己想離開的想法,眉宇間已滿是森然和陰鸷的陛下竟然也沒有生氣發怒。
朱鲲記得很清楚,當時一身黃袍加身的陛下只靠在椅背上,模樣頹然滄桑。
他只說了一句話。
陛下說:“吳國是阿煙一手打下來的,難道你就眼睜睜地看着你家将軍心系的國土百姓被旁人掠奪!”
……
只這樣一句話,讓朱鲲最終選擇留了下來。
不為旁人。
只為了那個,曾為這片國土出生入死的季将軍。
陌刀林立,槍馬俱碎。
這一片土地……是将軍的心血。
“後來如此過了三百年,最初的百人金丹部隊也發展成了數千人,元嬰部隊也發展至千人。”朱鲲回憶說:“這片大陸再也沒人敢小瞧無間國,也再也無人敢在那片國土上放肆,屬下便請了辭……在舛州城開了一間小商鋪,繼續湊合着過日子。”
一旁的朱培俊:“……”
這一段歷史,他還是第一次聽說。
他從來沒有想過父親做生意是出了名的大方和氣,卻從不與無間國來往,也絕對不做那邊皇室的生意,一直到幾年前父親病重他上任才重新建立起連接。
他也從沒有想過,父親對着那畫中的青年一看便是一日,竟然不是他所想的那般龌龊,而是出于……悔過。
不,不對。
父親看那畫中男子的眼神裏,一直都有忏悔,有心碎,但也有……
朱培俊再度看向上首的少年。
眼裏迸發着憤怒。
他想起那個令自己憎惡嫉妒了很多年的畫中少年竟然就在自己的眼前,多年的恨意嫉妒都便都湧了上來,心頭直升起一陣無明業火。
可又一想到竟是父親對不起少年……朱培俊便像只漏氣的河豚一樣,了無生機。
尤其,他眼中的少年已經放下了茶杯。
少年的手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串碧綠的珠串,正被少年蔥白的指尖一顆一顆細細撚過。
少年的臉上,再也沒有絲毫卑微和犯賤。
他依舊垂眸,給人的感覺卻變得沉穩而又幹練,比朱培俊見過的許多大能都要穩重自若。
自己究竟是怎麽将他視作一個普普通通的狐媚少年的?
深受震撼的朱培俊再也嚣張不起來,一句話都說不出。
反倒是已經老态龍鐘的朱鲲又想起什麽似的,表情正色的有幾分淩厲:“這些年我雖不在吳國,卻也知道陛下越來越瘋了……陛下他如今是已經是合體末階,除了幾位大宗門出來的渡劫高手外世間已無人能匹,正因這樣……”
他說得斷斷續續,伴随着氣喘籲籲,聲音聽着如同風箱一樣。
朱鲲艱難道:“正因這樣,當初保國安民抵禦強敵的金丹和元嬰部隊,如今已不剩下多少人……陛下終究是忌憚着的,就如同當初他忌憚将軍您一樣……屬下早就看清了,是陛下他……容不得人。”
朱鲲聲音悲戚,聲聲泣血,又伏在地上嗚嗚大哭起來。
淡蕪煙端坐上首,不置可否。
賀錦林的确容不下旁人,畢竟一山不容二虎、帝王的卧榻之側怎容他人酣睡?
即便季煙與他是相識于微末,一路提攜走過,風裏雨裏不知經歷了多少坎坷和生死關卡。
即便賀錦林曾不止一次承諾過,要共享天下。
可渣男的話又怎麽可以信呢。
是「季煙」太傻。
這些早在淡蕪煙接下劇本時便知道。
可出乎意料的是,賀錦林可以做到更狠。
比他當初接下劇本時所掌握的人設,還要狠絕毒辣。
當然,按照原劇本,輔佐賀錦林登上皇位後,季煙還要受到好長一段時間的猜忌和折磨。
他會一點點地被釋去兵權,眼睜睜地看着曾經的愛人因為要「鞏固皇權」而不斷迎娶重臣們的女兒,他還要看着賀錦林開枝散葉,給他的孩子做太傅,然後有一天被皇子們發現太傅和父皇之間的小秘密,最終身敗名裂,在寝宮裏一個人孤零零地抑郁而死……
之後他還會被在正史上抹去一切功績,成為一個只出現過一瞬的人。
倒是那些艶色野史裏會經常出現他的名字……畢竟身為太子太傅卻跟皇帝有一腿,只這一條便足夠想象力之豐富的人以偏概全,再腦補出一本二十萬字的艶色情書了。
這些劇情,淡蕪煙看着便覺得有病。
所以他單方面地加快了進程,也順便砍掉了後面的劇情。
那次的小山坡一役,他知道賀錦林有在那裏埋伏了人手,但本意并非是真的要殺自己。
對方大抵只是想要看看「季煙」到底是不是真的要反。
畢竟深知季煙之才華,縱使手下只剩三千兵馬也足夠賀錦林忌憚的。
而不管季煙對賀錦林再如何好,那位陛下生來便敏感多疑。
但那時的賀錦林雖然狠絕,與季煙的舊情份卻還很深。
他應該真的沒想下死手。
是淡蕪煙故意表現得很有反心。
是他自願領的萬箭穿心而死。
當然也是他,在出發前刻意安排了可以給自己「翻供」的證據送到禦前,又故意引賀錦林過去小山坡看。
他選擇死在他面前。
破碎的,永遠的,含冤深眠。
反正他的主要任務也只是輔佐皇帝登基而已。
後面那些季煙的悲慘結局都是在原作中篇幅極短、一筆帶過的劇情。
賀錦林畢竟是男主,即便他狼心狗肺,自私自利,可稍微将他複雜的情感和有争議的一生都表現出來也就夠了。
為了維護男主的形象,寫故事的領導總不會将男主描寫得太負面。
所以季煙的苦,季煙的潦倒和寂寞,似乎就沒那麽重要了。
可淡蕪煙偏偏不甘寂寞。
至于朱鲲。
淡蕪煙淡淡看着這已經不甚熟悉的部下,心中無悲也無喜。
不管千說萬說,朱鲲當初也曾真真兒的懷疑過,他會背叛皇上。
淡蕪煙從一開始便知道,至少他是不信自己的,才會答應替陛下去傳那封信。
其實這也很容易理解。
朱鲲是正統武将出身,父親是典型的成王派。
當初先帝的三位皇子一起争奪大統,賀錦林暫時失勢,便不得不來一招短尾求生,舍棄了一心護主、因而鋒芒畢露的朱家,朱家被判滿門流放。
那時廣納賢才的賀錦林倒也沒有忘記朱家,再次得勢後他親自去求聖旨,欲将朱家一家從千裏之外迎回。
可惜不巧,那時候因為一場災荒,朱父朱母全部過世,朱家兄弟也走散了,到最後成王一個人都沒找到,還以為朱家就此滅門了。
之後幾經輾轉,朱鲲才重新投回賀錦林的部下。
有些人的腦回路淡蕪煙是如論如何也理解不了——朱父去世之時也在叮囑朱鲲,要找機會回到京城,全力輔佐成王,不得有半點不敬和反心。
朱鲲也的确按照他父親的吩咐在行事。
不管是打天下的時候,還是後面穩江山的時候。
可事實證明了,他的忠孝還是太迂腐了一些。
淡蕪煙不知道這個人有多了解自己,但在自己和大義之間,很明顯朱鲲還是盲目地選擇了後者。
朱鲲也好。
賀錦林也好。
他們最終還是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面。
所以不管怎麽說,淡蕪煙也不是聖母,談不上恨不恨,但他也無法上趕着去安慰一個不願相信他的人。
至少抛開角色的淡蕪煙不會。
“我記得早年你家被流放的州府鬧災荒,你父母餓死,兄弟失散,是我給了你一口吃的。”
少年以手指敲了敲桌面,分明模樣端正唇紅齒白,可說出的話卻老氣橫秋,派頭很足。
淡蕪煙淡然也漠然道:“我救了你,提拔了你,成就了你,把你引薦給成王,但你卻懷疑我……也對,你有你的立場,個人選擇的問題,我不怪你。你也莫哭了,早早回家去吧,你的時日也不多了。”
“将軍!”
聽了此話的朱鲲當即以頭點地,跪得更直了:“屬下,屬下……”
淡蕪煙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一雙招人的桃花眼卻看了看他身邊的朱培俊:“回家好好教教你的兒子,全當是為世間提供最後一點正能量了。”
“呃……”朱培俊的臉上登時變成豬肝色,是氣的,也是羞赧的。
淡蕪煙眼睫下耷,無動于衷,只語氣随意道:“你這兒子雖然沒禮貌,不懂規矩,很是招人煩。但總歸是你這個做父親的沒有好好管教的責任,既然生了便好好教。成年人了,該為自己的一切行為負責。”
朱培俊:“……”
朱鲲:“……”
提起自己的兒子,朱鲲也不免心生愧色。
這些年他的确是糊塗了,執迷不悟,沒有好好教養過兒子。有時候他也很後悔,但一想到自己曾經造的孽,便覺得連擁有後代都不配,便很後悔那一次酒後失意,亂了性……
想到這裏,朱鲲又下意識擡眼望向自己這些年夢回百轉、心心念念所思之人。
他想起将軍曾經那般癡情于陛下,便是眼睜睜地看着陛下娶了皇後和貴妃,也仍舊一個人孑然而立,從未娶過一妻半妾。
盡管……盡管那時候各家王孫貴族的女兒,喜歡将軍、鐘情将軍的數不勝數。
……
每每想到這裏,朱鲲便覺得自己不是人,不配做将軍的部下,連将軍的一根汗毛都不如。
可如今,他卻恍然覺得自己錯了。
錯的離譜。
将軍批評的一點都不錯。
此時淡蕪煙已經起身。
他想問的,想打聽的已經都打聽着了,更不會在朱家父子這邊浪費時間精力和心情。
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可臨走出廳堂時朱鲲卻又突然想到了什麽,他依舊匍匐在地,只是頭部轉了個方向,依舊沖着淡蕪煙。
“将軍!将軍這些年過得可好……您又怎麽會出現在明陽山?您的身體……”
朱鲲越問,語氣間心疼的意味就越重。
他這些年也算見多識廣,自然一眼便看出将軍如今是個廢靈根,而且……身體很差。
那蒼白脆弱的面龐,讓他不禁想起将軍死的那天……他流了那樣多的血,銀甲透紅,血染山坡。
可被萬箭穿心的人,面龐依舊端正俊美。
——将軍死時還是那麽的好看。
只是兩頰顏色有些過于蒼白些,就如同今日一樣。
以至于朱鲲每每擡頭望向少年,都神思動蕩,止不住的哀痛。
他不敢問将軍是怎麽活過來的,他也不配知道。
只要将軍能活便好。
但他也知道将軍是一定死過一次的。
那副屍首都是他親手處理的。
當時将軍的胸膛都被無數把上百石的弓箭給穿爛了,心肝都搗碎了……
莫不是……将軍如今的身體,莫不是……
因為那時受了折損……
朱鲲深呼吸一下才能再度發聲,聲音透徹心扉:“您的身體……怎麽變成如今這樣了……”
可惜腳步從未停頓的白衣少年,已經徑直步出廳堂。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
朱鲲再度伏地大哭。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