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墊腳
周家大少爺的生日宴, 不少上流社會的人士彙聚一堂。
既是生日宴,也是一種商業交談會。
不同中餐那般分一人一椅,采取自助式,分各大廳室。
周識的人緣好。
學校裏的同學基本都來了, 還有校外的同專業朋友, 周家親戚。
以及, 周昌山的夥伴。
幾百人彙聚在中上下廳,觥籌交錯,高朋滿座。
所有人臉上洋溢着愉快的笑容,各個交談甚換。
來的時候, 葉九他們沒想到規模這麽大。
還以為只是簡單請些朋友,吃個飯唱個歌。
想不到場景壯觀得仿佛是在過壽。
今天的壽星更是忙得沒話說,客人都招呼不過來。
周識一身标準的西裝, 二十歲的年紀, 已經是大人的模樣。
看到同學過來, 他歉意笑笑。
表示今天的人太多, 可能會有些亂,大家多擔待些。
“可以啊你小子。”
江城看到誰都自來熟地湊過去, 端起大哥的架子,“平時話那麽少,想不到朋友比我還多。”
周識只是笑笑。
這時, 一個同樣西裝革履的男人出現。
盡管是兒子的生日宴,他的身後永遠随時随地都攜帶兩名保镖。
周昌山是清城GDP發展的重要驅動人, 他的輝煌事跡和做過的慈善事業是行內數一數二的, 人人都稱嘆其是一名偉大的企業家。
葉九早就聽說過。
但當他靠近的時候, 她總感覺到一股莫名的懼意。
同樣的, 周昌山旁邊的, 那幾位和他年紀相仿的合作夥伴,也讓她感覺到退縮。
周昌山的朋友開始給周識送生日禮物,個個都價值不菲。
他們為他奉上生日賀詞,希望他日後能和他父親一樣輝煌騰達。
“自然,是比不過的父親的。”周識笑道。
“哪裏的話,我看過你提的策劃方案。”一個叔叔稱贊道,“你很有這方面的天賦,叔叔很看好你,還想讓你以後做我女婿呢。”
周識笑說一句“不敢當”。
賓客有周昌山的朋友,周家的親戚,周識的同學。
這三類人很難談到一塊兒去,因此在自助區做了簡單的劃分。
同學們都愛玩,可以去樓上的娛樂廳,酒水和蛋糕都已經準備妥當。
大家都陸陸續續地走了。
少部分的還在下面看大人們高談闊論。
葉九沒動。
她看着周識的方向很久。
旁邊的宋米自從放學後就一直在她身邊,順着方向也看過去,若有所思,“周識身邊好多女孩子追啊。”
葉九沒說話。
“現在人太多了,要是不趕緊送禮物的話就會被無視了。”宋米看着周識旁邊一女生送了一束玫瑰花,感慨道,“連表白都要排隊了。”
葉九還是沒動。
她的狀态讓宋米看不出來怎麽回事。
“你怎麽了?”宋米拉拉葉九的衣角,“你不是要給他送鞋子嗎?”
如果宋米細心點的話會發現葉九看的方向并不是周識。
而是周識的後面。
那是周昌山的朋友。
盡管過去很多年,塵封的記憶依然一點,瞬間被全部放出來。
曾經的她,就是被葉豔逼迫跳舞給這群人看的。
她那時還是個孩子。
他們卻熱衷于小孩子的舞蹈。
不僅僅是舞蹈。
還有人在她們跳舞的時候時不時摸摸手和胳膊。
那時小葉九不懂,她只知道害怕和逃避。
後來才知道有多惡心。
尤其是時隔這麽多年後她還能再次看到他們。
周昌山旁邊一個臉上帶刀疤,她記得。
還有一個是光頭眯眯眼,她也記得。
可能還有其他人,但現在并沒有在場。
光是記得的這兩個,就讓她後背産生濃濃寒意。
憤怒?惡心,還是抗拒。
明明有一種想把他們千刀萬剮的沖動。
卻害怕得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找個更明亮的地方,脫離黑暗。
“九九你沒事吧。”宋米終于看出葉九的不對勁,不斷地晃着她的胳膊。
過上很久,葉九才被她晃醒。
腦子漸漸清醒一些。
勉強扯出一個笑,“沒事。”
宋米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你剛才的表情,很痛苦。”
葉九靜默一會,沒正面回答,“他們人呢?我們走吧。”
她不想在這裏了。
不想看到他們。
樓上包廂最為寬敞。
歌舞盡有,容得下好一整個年級的人。
前面的大舞臺,江城他們正在和女郎熱舞。
脫離題海的燈紅酒綠,紙醉金迷,讓所有同學全身心都放松一遍,無人不沉浸在這歡快之中。
只有葉九的腦子很亂。
當看到舞臺上有人穿着白色的短裙熱舞的時候,她的記憶再次被拉開。
她從服務生那裏拿了杯酒,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這酒的度數并不高。
喝下兩杯後,一點作用都沒有,她仍然亂得慌。
眼前的景象甚至都變了。
仿佛回到很多年前的酒吧包廂,她一萬個不情願,卻仍然被葉豔推出去。
她穿着白色芭蕾舞裙,去跳最經典的《天鵝湖》。
沒有音樂沒有舞臺,有的只是那些大叔們猥瑣的眼神和笑容。
她開始跑。
跑到外面,在走廊跑。
那是無盡的,昏暗的走廊。
她跑到精疲力竭。
回頭仍看見面目猙獰來追她的人。
無限的恐懼,哪怕時隔再久,回想起來,依然歷歷在目。
這時,一個小男孩突然出現,把她拉走了,藏在一個地方。
即使在回憶裏,極致的恐懼依然給心髒帶來陣陣痛感,窒息一般。
葉九摸索着找煙,沒摸到。
她很長時間沒抽了。
她去江城那邊要了一根後去外面抽。
這裏的走廊是明亮着的。
現在這些娛樂會所不像以前,搞些亂七八糟的LED彩燈,制造迷離又低廉的氛圍感。
反倒很敞亮。
這讓人心安不少。
她來到走廊的盡頭,打開窗戶,熟練地點上一根。
外面是無窮無盡的長空,月明星稀,微風帶有春夏的暖意。
抖了抖煙灰,葉九朝下看了眼。
是特警車。
她眯眸,确定自己沒看錯。
這會兒為什麽會有警車過來?
旋轉樓梯的最上方。
今天生日宴會的主角脫離人群後就一直在這裏俯視下面。
看着他們歡聲笑語。
周識自始至終沒有流露太多的表情。
最招牌的溫柔笑此時此刻渾然不見。
“終于。”周識視線落向下方突然出現的特警身上,“要結束了嗎。”
一旁的周岸撚着一根煙,輕哂,“這不就是你要的結果。”
運籌帷幄這麽久,等的不就是這一刻。
只是現實和計劃還是有些出入的。
原本,他們只是想在今日大義滅親。
不曾想,周昌山的舊友來了好幾個。
“那幾個叔叔也經不起考察,都會一起進去的。”周識淡淡陳述,此時的他,說話很流利了,“聽說,他們私底下有個組織叫斯巴達,以侵害少女為目标,這些年應該禍害不少人。”
周岸咬着煙,“那你也算做一件大好事。”
“倒不必這樣諷刺我。”
“不是嗎。”周岸說,“你現在,不是可以完全解放了嗎。”
周識長嘆一口氣。
回顧自己這些年在做什麽。
從媽媽去世開始。
他就陷入一個極大的陰影之中。
媽媽是他害死的。
最親密的弟弟和他反目成仇。
從那時開始他就變得判若兩人,他無法去挽救一個已經消失在世的生命,他能做的是解放自我。
他不斷告誡自己那件事和他沒關系,罪魁禍首是出軌的周昌山,是他出軌在先,是他不接媽媽的電話……他應該受到報應才是,替他們兄弟兩個難過才是。
可他沒有,他愈發的嚣張,妻子離世,外面的女人一個接一個。
還有意,将媽媽名下留給他們的資産,轉移到自己名下。
可能那時起周識就已經叛變了。
和那個溫和懂事的小男孩說再見,将所有情緒隐藏在心底。
這些年他在做一個讓周昌山萬劫不複的計劃。
周昌山做過的惡事太多,私人恩怨,金融投機,甚至背負過人命。
周識慢慢地挖掘收集證據的過程中,還取得周昌山的信任。
從他這裏騙得繼承權,以便他屆時被抓的時候,周家的財産全被封禁。
證據是去年在外公的幫助下,就提交上去的。
人卻到現在才抓。
周昌山太警惕了,他察覺到自己要遭殃,一直躲在外面沒出來。
在生日會這天,他可能覺得要來看看兒子,順便和老友們交流下。
只是,他應該沒想到,自己冒頭這天,就是他入獄的時候。
作為親兒子,想要收集他的犯罪證據并不難。
随便一項,都夠他判無期了。
連帶着,今天來賀生辰的,買一送二的,那兩個同僚。
“本來我以為。”周識說,“看到他被抓走,我就解放了,但我好像并沒有徹底輕松。”
他為媽媽報仇了。
媽媽在九泉屍骨未寒的時候,周昌山就淫場作亂,揮金如土。
如今周昌山終于遭到報應。
這本該是大快人心的。
之所以,他沒有真正地得到解放,是因為,死去的人,終究是死了的。
他運籌帷幄做再多,也無法徹底彌補回來。
場下,當特警們進來的時候所有人就混亂成一團。
作為有秩序的隊伍,他們的辦事效率極其迅速,直奔嫌疑人。
人已經被抓獲了的情形下。
突然停電了。
所有電閘被斷開,一道光都沒留下。
原本就混亂的場地,更加地不可收拾起來。
最上方的二人倒是一點沒意外周昌山的急救措施。
周岸掐滅了眼,往娛樂廳的方向走去。
周識問道:“你幹什麽去。”
“人多雜亂。”周岸淡淡丢下一句,“看看同學們怎麽樣。”
“你什麽時候這麽關心你的同學了。”
周岸沒回應,用手機給路照了明。
同學們還都沉浸在懵然的狀态,不知怎麽回事就突然停電了。
他們人沒有樓下的多,沒那麽混亂。
周岸找一會兒沒找到想找的,看到江城後問一句:“葉九呢。”
江城正罵罵咧咧酒店的服務後,聽到這個問題愣了下,“嫂子?她剛才朝我借了煙後就出去了。”
抽煙了?
她戒煙後,只要她抽上,周岸便知道她心情不咋地。
莫名其妙。
難道說送的禮物不合意?還是表白被拒了?
剛才周識一直和他在一起,哪來的機會表白。
周岸去外面找一圈沒看到人,轉到第二圈的時候才看到某個角落蹲坐着熟悉的身影。
“葉九?”
剛靠近,那人就突然瘋了似的揮動雙手。
手機被拍開,光亮對着地面。
二人之間,只剩下黑暗。
只能借着月色看到她埋下去的面龐。
在家的時候她天不怕地不怕的。
沒聽說過她害怕黑暗。
像是遭到劇烈的創傷産生的應激反應,極度的恐懼讓她的大腦失去理智。
他微微蹲下來,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意。
很淺淡,應該不是醉了的。
這裏太暗了,周岸過去去抱她,想去個亮一點的地方。
她卻好像站不穩腳跟似的整個人挂在他的身上,兩只手扒着他的肩膀。
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葉九低聲說:“別走。”
她突然的示弱。
讓周岸猝不及防。
他站在原地沒動,任由她攀附,抽出一只手虛虛地攔着她的腰。
還沒感慨這微妙的感覺的時候,又聽她嘴裏輕輕呢喃:“周識。”
周岸臉色冷下去。
哦,認錯人了。
但他沒有推開她。
“剛才我看到了他們。”她說,“周識,你別丢下我……你能不能像以前那樣陪着我。”
“以前,怎樣?”
周岸沒擡頭。
知道她現在意識模糊,只是認錯了人。
他要是被認出來的話她就會離開推開他。
可還是,想抱一抱她。
像現在這樣也挺好,她都沒去看他的面龐,額頭抵在他堅實的胸膛上,聲音低弱如蚊。
“周識,你還記得嗎。”
“很多年前,你來我媽酒吧玩的時候,你救過我……”
“那之後我就沒能忘記你……”
斷斷續續的的話中,周岸還是聽出大致的內容。
她覺得小時候在她危險的時候,周識救過她。
所以後來再見面的時候就對他一見鐘情了。
那種依賴感而産生的情意,無法被替代的情意。
停電後不論包廂還是走廊都更加地喧嚣混亂。
只有她背後窗口外的月亮是寂靜的。
周岸看着無盡的夜,那只虛虛攬過她細軟腰身的手慢慢松開。
他說:“你好好想想,救你的人是誰。”
他的聲色好像隐于這黑暗之中,被吞噬得一點不剩,什麽都沒有。
葉九搖頭,沒有去聽,她渾身都在顫抖,感官盡失,只剩下慌張。
感覺到跟前的人松開了她。
脫離感讓她如同失去大海裏漂泊依附的浮木,頓時驚亂:“別,別丢下我——”
她下意識地去抱他,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胳膊。
最後突然踮起腳尖,吻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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