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回信
那日,宿息收到了信,猶豫了很久,還是打開看了。他并不缺銀錢,就是比之江予瑤的二表姐夫家,也不差什麽。他也不科考,讀書只是為了認得幾個字,知道些道理罷了。進入馮家是個意外,馮家原本找的先生,也并非是他,不過是同姓之人。加之他風塵仆仆,馮家就這麽找錯了人。
他與馮媛之間,本不該有所牽扯,可心不由己。在知曉她将要入宮後,到底是有些沖動了。
“先生:
不知該不該繼續叫你先生,叫了,總覺得你我遠的很,可不叫,你畢竟教了我許多。
在府內時,你總說我琴藝不精,心思飄忽不定。所以不肯教我曲子,就連最簡單的《青樂》也不肯。可你不知,那時我偷偷聽你彈了幾次。你說《青樂》是喜悅的,是歐陽對茹娘的情意訴說。如今我會彈了,卻怎麽也彈不出你所說的那種喜悅。昔年的歡樂,如今聽來俱是悲傷。
你曾訓我,還未長成,順風順水,人生一路走的太過穩當。我吃不得苦,這一路的磕磕碰碰,還是不要了。我生來便是大家小姐,風餐露宿,清茶淡飯,吃不慣。
先生離家多年,不知家中父母可安好,天下父母心,合該回去,侍奉膝下。
願先生,早日覓得良緣,夫妻和順,恩愛百年”
落款的名字,宿息看了又看,那一處是空白的,她并沒有把自己的名字寫上去。
把信紙放在燭火上,點燃了,等到都變成了灰燼。宿息這才展開信紙,拿起筆,卻不知道該寫些什麽。
陳燊到底是幫忙送信的,幾天了都沒等到回信,不由得上門直接去讨要。
宿息替他開門,面色很差,似乎幾夜不曾睡好。
“勞煩大人了,這信,就不回了”他有太多的話,但,拿起筆,卻不知道該寫些什麽。
陳燊也不用他招呼,自己找了個凳子坐下,翻了個茶杯,倒了茶這才發現,壺裏的茶怕是好幾天的了,都有些變味了。
“你跟馮昭儀是何關系?”
宿息動了動唇,似乎考慮好了:“她曾是我的學生,跟我學了幾年琴棋”
Advertisement
“學生?”陳燊嗤笑,“你一商賈家的少爺,居然能進馮府的門。是他們家門檻低了,還是你用了手段?”
不是陳燊看輕宿息,而是馮家有些以前留下來的規矩。他們家行的是老一套,士農工商,馮家可是正兒八經的勳貴之家,雖說已經有些年頭了,可後代争氣。陳燊對馮家沒其他的看法,就是覺得規矩重,可好歹整個家族是向着盛徽帝的。比起某些半路出家,一心二主的,要好得多。
就這麽一個大家族,嫡女那可是鼎鼎嬌貴的人物。可偏偏這位商賈出身的少爺,居然進了馮府,還成了馮媛的老師,這裏頭沒點彎彎道道他還真不信。
“陰差陽錯,是我的原因,大人若要怪罪,我跟大人走一趟便是”當初之事,說來更多的原因在于他,是他沒有說清楚。
陳燊擺擺手,“我就是好奇一問,何至于扯到罪責上去。”
“今日我來,是來拿回信的,你可寫好了?”陳燊見他那樣,就知道他沒寫。
果然,宿息搖了搖頭,說道:“不曾書寫,勞煩大人跑這一趟了”
馮昭儀那封信,他粗略的掃了一眼,想必給這位宿先生,造成了挺大的打擊。但那信前半部分是真的,後半部分,口不對心。
“如今,馮媛若想出宮,難于登天。你若是等,十年八年的,也不止。”當然,他說的是如今。想要出宮的法子多了去了,假死算是一個,陛下開恩又是一個。不過,比起這些,他倒是覺得,再等等,等個幾年,會更好些。就是不知道,這個人,願不願意等了。
“大人說笑了,我與馮昭儀,并非大人猜測的那樣”
陳燊看他面上輕松,似乎真是自己想錯了。可陳燊見過的人多了去了,面前的人實際情況如何,早看了個分明,只開口問他:“那你為何要留在京都?璋州離京都可遠得很。每年回家一趟,又過來,你也不覺得累得慌”
宿息:“這是私事,與大人無關”
“行,既然你沒有回信,那我就走了”說着,提步往外走,跨過門檻的時候,轉過身,提醒了他一句:“馮昭儀與淑妃關系不錯,她一個背靠大家族的人,怎麽好端端要與淑妃交好呢”
跨過門檻,還沒走到大門口,宿息叫住他:“大人請留步”
“煩請大人,幫忙帶一封回信”
宿息在桌前提筆,寫的不多,但所有想說的,都在裏頭了。
陳燊的拿到信後,把信給了陳德,後面的事,就與他無關了。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在宮玺的眼皮子底下進行,她看得一清二楚,就連信的內容,她都知道。
“你們傳信的時候,問過朕了麽?這叫什麽?”她的女人,幫着她另一個女人,跟宮外頭的情郎傳信。仔細想想她怎麽就那麽虧呢?
陳燊一點兒也沒有被問責的感覺,優哉游哉的喝着茶,“淑妃娘娘交代的事情,臣不敢不從”
“呵呵,朕當初讓你給陳安傳信,你一推再推,淑妃讓你傳信,你二話不說就傳了。朕還比不過淑妃?”這到底是她的臣子,還是淑妃的臣子?
“臣看着陛下長大,看膩了。如今看着淑妃,很是喜歡”這話時陳燊的真心話,說完後又覺得還不夠,繼續說道:“陛下覺得不好,不如到淑妃娘娘跟前去問”
宮玺直覺不對,她去問什麽?問阿瑤為什麽幫馮昭儀傳信?阿瑤會不會誤會她喜歡馮昭儀,誤會的話,那就完了。不誤會,那更完了。
陳燊看着她面上變換了好幾個表情,愁苦,煩悶,傷心,怒氣。勾了勾唇,當年的趾高氣揚的人,如今這樣,還算不錯。
晚上,依舊臨仙宮侍寝。宮玺把信的事兒,早忘了,但江予瑤記得這事兒。
宮玺試探的語氣:“信,送就送了,沒事兒…”
這态度倒是有些小心翼翼的,江予瑤皺着眉:“你這麽害怕作甚?”
“就是覺得,咱兩都沒寫過信”尤其是那種,纏綿的…那種信。
江予瑤不太明白:“我兩需要寫信麽?”
一天見一回,有時候還不止一回,有話當面說不就好了麽?
“不!需!要!”後兩個字格外的重音,“安!置!吧!”
江予瑤見幾個青碧她們都低頭掩飾笑意,愈發不明,指着進入寝殿的人,問幾個丫鬟:“她什麽意思?”
青竹咳了咳:“奴婢弄不太明白,奴婢去給娘娘準備熱水”
青蘭:“奴婢也不明白”
青翹:“奴婢…出去轉轉”
青碧看着三人都出去了,“奴婢…奴婢還是出去吧”
主子的事兒,她們都不饞和。
收到信的馮昭儀,看着上頭的兩行字。‘有情不管別離久。情在相逢終有期。’
看過後,将信燒了。
作者有話要說:
秋蕊香·池苑清陰欲就
作者:晏幾道
年代:北宋
原文:池苑清陰欲就,還傍送春時候。眼中人去難歡偶,誰共一杯芳酒?
朱闌碧砌皆如舊,記攜手。有情不管別離久,情在相逢終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