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5.

“謝凝,”蘇晚牽着她的手,小聲說,“你好受些了嗎?”

謝凝睜開眼,側着臉看她,笑了笑,啞聲說:“我沒事。”

蘇晚跪坐在她的塌邊,兩只手都伸進她的被窩了。在謝凝被送上樓的時候,她跟着女傭去洗了澡換了衣服,現在身上香噴噴的,她覺得謝凝應該不會嫌棄她。

“還困不困?疼不疼?”蘇晚摸了摸她的額頭,驚訝地說,“怎麽還在發燒?”

為了裝得像一些,謝凝這次嗑藥嗑得有點猛,整了幾片發熱的藥,又吃了消食欲的藥,一天下來果然吃不消了,整個人都虛脫,難受得不行。

蘇晚冰冷的手貼在她額頭上,讓她有種記憶混亂的感覺,仿佛回到過去,她們婚後一起旅行的日子。

在摩洛哥,謝凝不知道是對氣候不适應、還是對食物過敏,連着幾天拉肚子沒吃得進東西,蘇晚拉她進醫院的時候她還在發脾氣。

她身體那麽好,怎麽可能因為這點事情要進醫院?

最多最多,吃兩片藥就好了。

但一拖拖出了問題,導致她們最後在摩洛哥耽誤了一個多星期,還錯過了從埃及出發的游輪。

蘇晚脾氣好,不跟她計較這些,但是謝凝每次想起來都會遺憾。

那游輪是蘇晚心心念念的,是按照電影《尼羅河慘案》裏頭還原定制的游輪。

最後她們只能坐飛機去中東,最後在尼泊爾結束了那場長途旅行。

如果準備再充分一些,肯定不是那個結局。

而人世間最幸福、最難以想象的事情,就是可以重新經歷一遍過去最美好的回憶。

“晚晚,”謝凝拉着蘇晚的手,低聲喃喃,“再跟我去一次……”

蘇晚聽得不太清楚,傾下身湊到謝凝耳邊,只感受到了幾個氣音在她耳廓附近徘徊,卻依然聽不真切。

蘇晚起身去找溫度計,看到江琴坐在沙發上,冷着一張臉,寒氣散發八百米遠。

她下樓的腳步變慢,直到江琴注意到她,問她:“怎麽了?”

蘇晚看着她,片刻後說:“我媽媽回去了嗎?”

“嗯。”江琴聲音聽不出情緒。

“她好像不太會開車……”蘇晚說。

“謝董送她的。”江琴這麽說着,留心觀察着蘇晚的反應。

蘇晚只是想了想,過了一會問:“有溫度計嗎?”

“你找樓上的女傭,”江琴冷着臉,“她們知道在哪。”

蘇晚點了下頭,默默地走了。

她是個很會察言觀色的人,下樓的時候就知道江琴很不開心,再想想她說的幾句話,蘇晚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她想起第一次見到謝敏賢的時候,那是在不久前蘇家的聚會上。不知道為什麽,蘇晚一見到他,就對這個人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感。

她不明白這種直覺的緣由,但她總覺得不放心。

過了二十分鐘,她又到了江琴面前,小聲說:“江姨,我想借手機給我媽媽打電話。”

江琴皺着眉,“你家裏沒給你弄個手機?”

蘇晚搖頭,抿了抿嘴唇。

她眼神明亮,有幾分像方玲玉的模樣,臉龐雖然還有些稚氣,但也沒有蘇錦那股子嬌憨感,仔細看起來,她反而是最不像蘇家的孩子。

江琴從茶幾上拿出手機,翻到號碼撥出去,按了免提遞到她面前。

電話通了三下,被人挂掉了。

江琴臉色沉了下去,蘇晚繼續打第二通,這次手機一直在響,卻始終沒人接聽。

按照時間推算,這個點謝敏賢應該将方玲玉送回市區了,差不多也快到家了。

蘇晚也記得,她媽媽的手機一直在手提包裏,放在車上沒拿出來過。沒有道理挂她的電話的。

蘇晚不放心,江琴更是氣得臉都青了,她知道自己丈夫的德行,可再怎麽着,也不能把主意打到方玲玉身上吧?

方玲玉是謝凝的準婆婆,如果謝敏賢對方玲玉動了歪心思,以後謝凝在蘇家怎麽做人?

她一把拿過電話,直接打謝敏賢的手機,打了幾通終于有人接了,謝敏賢煩躁地說:“在開車,打什麽打?有完沒完?”

一般如果開車時接電話,會聽到一些細微的雜音,比如發動機的聲音、打轉向燈的聲音,江琴沒聽到這些雜音,也不敢貿然做出定論、認為謝敏賢就一定是把方玲玉拐到某個偏僻地方去了。

加上老謝這麽一唬,江琴也沒了主意,她也怕被老謝秋後算賬。

這時候蘇晚湊到手機前面,脆脆地開口說:“謝伯伯,是我。”

謝敏賢松了口氣,“是你?那個什麽……晚晚?”

蘇晚小小聲地說:“我書包落在車上,作業還沒寫的……”

謝敏賢有點煩躁,但是大人總要在小孩面前僞裝成一副溫和的模樣的,他笑了下,“我把手機給你媽媽,你跟她說。”

方玲玉接過電話,聲音有一絲絲發抖,她說:“晚晚,什麽事?”

“媽媽?”蘇晚緊張道,“你快到家了嗎?”

“還沒呢,快了吧。”方玲玉看一眼謝敏賢,後者正坐在她的駕駛座上,點了根煙,冷不丁地看着她打電話。

車子從小香山開過來,一路上謝敏賢在跟她聊蘇家的財務問題,而方玲玉并不知道,原來老蘇背地裏欠了那麽多債。

方玲玉也算是出身名門,太爺爺是清朝的進士,爺爺跟着搞Ge命,算是拿命換了子孫享福,她家裏根本不缺錢。可即便如此,如果蘇家的企業一直這麽虧空下去,她娘家也不可能一直給她兜底。

她也不是方家唯一的女兒,她還有個事業未成、需要拿錢砸投資的弟弟,謝敏賢一席話說得她心情十分難過。

看她難過,謝敏賢伸手在她腿上拍了拍,以作安撫。

方玲玉甚至都沒反應過來,即便像她這個年齡的女人,有時候被人揩了油,也不是能那麽明顯地感知的。

她覺得老謝可能不是故意的,不小心碰到了她而已。

但接下來,老謝把車停在了路邊,開着車窗,點了根煙。

天已經黑了,這邊的路很偏僻,路上很少有車經過,更別說一個人影,甚至連路燈都壞了好幾盞。

方玲玉想找手機,打開車內燈,在副駕座上找了一會,沒能找到。

她并不知道,在謝敏賢坐上車的時候,就已經拿了她的手拿包。

方玲玉并不是一個聰明的人,甚至可以說是不經世事、心思單純,也從來沒遇到過什麽麻煩事。

謝敏賢将車子停了一會,她突然感覺到害怕。

“謝董?”方玲玉喊他的時候,聲線都有點發抖。

她今天經歷了太多事,但不論如何,她對謝凝的關心是真心實意的。因此,對于謝凝的父親,方玲玉根本不設防。

謝敏賢頓了一會,狀似無意地說:“老蘇今天不在家吧?”

方玲玉愣了下,滿了半拍說:“他……還在出差。”

“嗯,”謝敏賢說,“他的小秘書我見過,是個漂亮的女O。”

方玲玉想問他,為什麽突然把車停了。

謝敏賢食中二指夾着煙,接着剛才的話題,開玩笑地說:“我們一起吃飯的時候都跟他說過,女O呢,床上用一用就算了,工作上還是不要帶女人。”

方玲玉咽了下口水,她很讨厭男人跟她聊這些。

但結了婚之後,再矜貴的千金也得去适應,畢竟名利場上什麽人都有,有些人就是喜歡開一些粗俗的玩笑。

這也不算什麽的。

似乎是看她沒有太激烈的反應,謝敏賢開始變本加厲,他側過身,湊到方玲玉身邊,吸了吸鼻子,他說:“蘇太太,你的信息素……是什麽味道啊?”

方玲玉臉都白了,她有點絕望,但她始終相信人是有底線的。

老謝可能是發了瘋,無論怎麽樣都不至于……

“讓我聞聞,”謝敏賢臉色沉了下來,“我還沒聞過你的味道。”

這下,方玲玉真的有點被吓到了。

僵持的時候,蘇晚的電話打過來了。

她拿着電話,聽到蘇晚的聲音,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那邊蘇晚在跟她說:“我一會給張姨打個電話,你快到家了說一聲喔。”

方玲玉說:“好。”

蘇晚皺着眉,“我給你打電話打不通,你手機是不是靜音了?”

方玲玉看向謝敏賢,後者從車前抽屜裏拿出了她的手拿包遞給她。

“謝謝。”方玲玉很有教養地說了一聲,又跟蘇晚囑咐了幾句,期間,謝敏賢發動車子,将車開走。

到了小區門口,謝敏賢下了車,跟她說:“今天聞了一些味道,有點頭腦發熱。”

方玲玉松了口氣,只說:“謝董,謝謝您送我回家。”

她也不知道老謝到底是發了瘋,還是因為聞到信息素、受了刺激才做出越矩的事情,但今天這件事情,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跟任何人提起的。

女人如果到了她這個歲數,還有人騷擾,那至少能說明她還有魅力。

方玲玉這樣想着,決定忘掉這一天不快的事情,回到家裏享用晚餐。

蘇晚挂掉電話,松了一口氣,江琴卻笑她:“你到底在擔心什麽?”

蘇晚搖頭,可能因為她自己今天也經歷了騷擾,所以對男人極其不信任,而對謝敏賢的不信任,仿佛是與生俱來的。

六點半,江琴将蘇晚下來吃飯,這時候謝清流也從興趣班回來,問她:“我姐病了嗎?”

蘇晚不知道這小孩在問誰的話,她不吭聲,江琴說:“你別去打擾她,晚上就別敲鼓了。”

謝清流吃飯時候打量着蘇晚,等蘇晚上了樓,他也要跟上去。

“我還沒見過姐姐生病的樣子,”謝清流模樣乖巧,讨好地跟蘇晚說,“蘇晚姐姐,你讓我進去看看吧。”

蘇晚歪着頭看他,想了想說:“我得去問你姐姐的意思。”

謝凝清醒了好一會,靠坐在床上,頭發披在兩邊肩頭,額上濕了一片,臉上還有點蒼白,坐着發了會懵。

蘇晚叩門進去,關上門将謝清流擋在外面,手裏端着一盆水,到謝凝邊上。

謝凝聲音有點啞,叫她:“晚晚,辛苦你了。”

聲音不似平時那般清爽、伶俐,但眉宇間的英氣絲毫不減,只是看着教人心疼。

蘇晚搖頭,放下水盆,擰了毛巾,給謝凝擦汗。

謝凝知道,到了明天,她分化的事情一定會傳的滿城風雨的。她并不在乎別人怎麽評價,但至少目前這個身份,能讓她和蘇晚之間距離更近一些。

再過兩年、最多兩年,等蘇晚成年了,離開蘇家了,她再告訴晚晚真相。

這兩年她可以做很多事情,去鋪墊她們的未來生活。

到時候,如果蘇晚還願意嫁給她,那一定是她三生有幸。

如果她有所躊躇,那就再等一等,等到晚晚相信她謝凝就是她最好的選擇。

謝凝出了一身汗,後背也已經濕了。

蘇晚拿毛巾給她擦了擦額頭,用折好的毛巾貼着她的肌膚,給她敷了一小會,才慢慢挪動位置,太陽穴,鼻子,下巴那裏也擦了擦。

她的頭發濕了粘在脖子上,看上去就很難受,蘇晚小心地将她的頭發撥到後面,再用毛巾給她擦汗。

謝凝看上去很乖,一動不動的,只眨了眨眼,過了會她說:“我身上是不是很臭?”

蘇晚湊上去聞,她很疑惑:“為什麽會臭?你很香啊。”

“我還沒洗澡,”謝凝說,“從河裏上來之後,就沒洗澡。”

蘇晚:“……”那是有點糟糕的。

謝凝看她一眼,猶豫着說:“晚晚。”

蘇晚:“?”

謝凝說:“我想去洗個澡。”

蘇晚想了想,“我去問江姨,看看你能不能洗澡。”

謝凝掀開蓋在腿上的被子,想要站起來,可還沒起身頭就暈了。

要命,還是低估了那藥的副作用!

蘇晚扶着她的手臂,她說:“你現在應該不能洗澡,我沒聽說Omega一分化就洗澡的。”

謝凝嘆氣,“可是難受。”

蘇晚說:“忍一忍。”

謝凝摸了下海藻般的頭發,低頭說:“忍不了。”

蘇晚忍不住笑了,她很少在謝凝面前笑,尤其是這樣沒有緣由的。

謝凝看她,擡起兩條眉毛,“笑什麽?”

“覺得你好玩,”蘇晚收起笑容,她認真說,“要不我再給你倒點水,給你擦一擦身子。”

謝凝:“…………”

蘇晚看她不動聲色,補充道:“Omega的話,沒有關系吧?”

謝凝咳了下,轉頭指了指另一間房,“洗手間在那,你扶我過去,我想沖澡。”

蘇晚嚴肅:“不行。”

謝凝抿了抿嘴,她說:“晚晚妹妹,求求你。”

蘇晚有一點臉紅,愣了愣道:“你求我也不行。”

謝凝撲下來抱她的腿,學着謝清流求她的樣子,可憐巴巴地說:“我想洗澡,我身上有好多蟲子在爬,我一定是被厲鬼附身了,晚晚妹妹,救救我。”

蘇晚:“……呃。”

謝凝說:“那池塘裏有水鬼。”

蘇晚擦了擦汗,“那我怎麽沒發現?”

謝凝仍然抱着她的腿,撒潑打滾。

蘇晚穿的是謝凝以前穿過的舊衣服,她可能并不知道,女傭給她什麽她就換上了。

那是一身毛茸茸的、粉色的兔子睡衣,謝凝看到她穿在身上,才想起來自己還有這樣的黑歷史。

那衣服謝凝穿肯定是奇奇怪怪的,但蘇晚穿上剛剛好,兜帽垂在身後,兩只長耳朵快垂到了屁股那裏,蘇晚穿着它在房間裏走動,毛茸茸的讓人很想rua一頓。

真沒想到,這種過時的舊衣服,江琴都沒給她扔。

撒潑過後,蘇晚和謝凝各退了一步,蘇晚說:“我可以給你洗個頭,給你吹幹頭發,但是你不能洗澡,身上如果癢的話,我給你擦,好不好?”

謝凝只得說:“那先洗頭吧。”

蘇晚去給她拿浴巾,去找吹風機,這時候才想起來問她:“你弟弟想看看你,讓他進來嗎?”

謝凝:“讓他爬。”

蘇晚:“?”

蘇晚剛想說,對弟弟妹妹不能這樣,下一秒謝凝手撐着頭,虛弱地說:“晚晚,我想喝水。”

蘇晚立刻起身,去找傭人問水在哪裏倒。

等她一走,謝清流就溜進來了,跟到謝凝面前,“謝凝,你是怎麽做到啊?”

謝凝累是真的累,但教訓弟弟的力氣還是有的,她說:“你能不能一邊玩去?”

“不,”謝清流說,“我想知道怎麽裝A,我求你了!你要我做什麽我都答應你!”

聽到蘇晚的腳步聲靠近,謝凝沉眉思考了一瞬,她拉了下謝清流的衣襟,在他耳邊說:“你不要着急,我答應你,你先出去。”

謝清流目光都變亮了,得了謝凝的應允,他似乎感覺……人生都有了光。

蘇晚端着托盤進來,放在床榻邊,有些哭笑不得,“都不知道你要喝什麽,她們給我拿了這麽多,牛奶,白開水,蜂蜜水,熱紅茶……”

謝凝舌頭抵着唇,擡眸看蘇晚,遲疑了一會說:“晚晚,我喝你喂的。”

四目相對,蘇晚感覺臉有點熱。

作者有話說:

(狗頭)感謝在2022-11-02 20:47:58~2022-11-02 23:54:4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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