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半個月前的草原。

「回殿下,我們一路追到敕勒山,沒有找到那人,再過去就是明國的地方了,屬下不敢妄動,只得先回來禀報。」

拓跋真挑眉:「沒有抓到人?」

「請殿下賜罪。」

拓跋真沈吟了一下,道:「那就算了,把武威商行的人放回去。你們也追了這麽多天,下去休息吧。」

「是。」

那将士退下,秦子業看了看拓跋真,道:「二王子,你為何要抓那個商行的護衛?莫非那人是奸細?」

拓跋真淡淡道:「此事你不必管,我們繼續說剛才的事情。」

那日他決定将女兒奪回身邊,便立刻派人去抓言子星。

他做事當機立斷,毫不猶豫,奈何言子星對他了解頗深,當日察覺他似乎認出了自己,便馬上離開商隊,帶人返回明國。

言子星只帶了幾個人,輕裝簡從,騎的又都是好馬,拓跋真派去的人晚了一日,沿途邊尋邊追,終是沒有趕上。

此時聽說人沒抓到,拓跋真除了有些淡淡的失落外,倒也并沒有太惱怒。不說失憶那一年的朝夕相處,枕榻酣眠,便是之前因他與言子星宿敵已久,交手多次,對彼此也是十分了解的。所以言子星跑掉,他并不覺得太意外。

秦子業見他岔開話題,便不再提,轉而道:「三王子那邊已經同意,到了那時候,一定會支持殿下上位。」

拓跋真點點頭,面上并無喜色,道:「老三沒什麽野心,但也不是傻子。他的承諾不到最後一刻不能當真,萬事都要防著一手。」

「屬下明白。」

拓跋真揉揉眉心,道:「算算日子,也該快了吧。汗庭那邊有最新的消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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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子業正要說話,突然外面有信使快報。

拓跋真立刻傳了進來。

信使說道:「禀二王子。大王子妄圖染指汗王新納的側妃,被汗王撞見,争執之下,大王子失手殺了汗王,逃出汗庭,四王子已追擊而去。」

拓跋真聞言騰地一下站起來:「再說一遍!說詳細點!」

那信使又詳細地說了一遍。

拓跋真揮手讓他下去,傳了阿素亞來。

帳內只有他們三人,阿素亞道:「恭喜二王子計謀成功。」

秦子業也掩不住臉上喜色。

拓跋真卻沒什麽欣喜之色,只淡淡地道:「進行第二步吧。子業,将本王的書信發出去。」

「是。」秦子業領命退下。

阿素亞看著拓跋真,道:「殿下似乎并不怎麽高興。」

拓跋真面無表情地道:「本王的父汗死了。」

「可是你好像也不怎麽悲傷。」

拓跋真沈默一下,道:「老師,你會不會覺得我為了成功,過於不擇手段了?」

阿素亞道:「物競天擇,勝者生存。這是草原的法則,殿下何罪之有?」

拓跋真低聲道:「不錯。所以本王別無選擇……」

阿素亞知道這話與其是說給他聽的,不如說是拓跋真說給自己聽的。

別無選擇。

不錯,在老汗王将他囚禁的那一日起,他與老汗王之間就沒什麽父子情分可言了,何況妻死子亡,都是拜他那兩個好兄弟所賜。

拓跋真心中那點親情的嘆息,轉瞬間便如清晨的露水一般消散了。

「老師,下令全族素缟,本王要為父汗挂孝。」

「什麽?拓跋武死了?拓跋玉被拓跋真大敗,往南逃來了?」

言子星聽到這個消息,眨了眨眼,只覺有些不敢相信。

他離開草原不過兩個月,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這半個月來他都窩在禮部忙著迎接東厥使臣的事,而且遙京有他大哥坐鎮,草原上的消息他便沒怎麽關注。誰知今日卻驚聞天變。

北堂曜日淡淡地道:「草原已定。相信拓跋真很快就會派使臣來了。」

西厥與明國接壤,而東厥則在東北之地,如果西厥人的使臣速度快,說不定會與東厥人碰上。

言子星蹙眉。

他了解拓跋真。

現在草原初定,他急需力量穩定自己,與明國修好乃是當務之急。何況拓跋玉可是帶人往這邊逃的。

三日後,北堂曜日、司耀輝及言子星,在皇上的禦書房中看著草原收集來的最新情報。

原來自當年拓跋玉和母親連手使壞,教唆老汗王去休養,趁機陷害拓跋真謀反。老汗王當時雖然将計就計地接了招,将拓跋真貶斥囚禁了,卻沒有真把兒子往死裏害的心思,不過是想趁機解了他兵權,軟禁一陣,打壓一下他的氣焰。

但老汗王還沒有老糊塗,事後細細一琢磨,便對拓跋玉之母生了忌諱。

拓跋玉的母親雖然美豔,也是年近四旬的人,人老色衰,老汗王又起了生分,自然便沒有從前那般寵愛了。

恰好這個時候有個部落給老汗王獻了幾名美女,其中有一個生得溫柔貌美、善解人意,是西厥人與文國的混血兒,自有一股江南人的嬌美風流。老汗王沒嘗過這般滋味,倒是寵愛起來,去年更是封了側妃,與拓跋玉之母地位相當。

那拓跋武雖然勇武有餘,卻沒什麽智謀,性格又暴躁,老汗王并不怎麽喜歡。

只是拓跋武的母親是東厥公主,地位尊貴,他又是老汗王的長子,因此在西厥裏勢力還是頗為雄厚的。

拓跋武這個人,十分好女色,身邊有不少女人,但他草原女子見多了,不知怎麽的,竟觊觎上了老汗王新納的這個有著文國血統的側妃。

草原上的傳統一向就是如果父親死了,兒子可以接納父親的女人。兄長死了,弟弟也可以娶嫂子。

只是拓跋武那天喝多了酒,不知被什麽人撺掇,想到老汗王已經垂垂老矣,那美人早晚是自己的囊中物。一下子膽子大了,竟趁傍晚無人時摸進了那側妃的帳篷,想要動手。

卻是那麽巧,老汗王那個時候也正往那裏去了,於是撞個正著。

帳篷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老汗王究竟是怎麽死的,沒人知道詳情,因拓跋玉把知情人都殺了,那天王廷又有很多人看見大王子肩上染血,慌慌張張地從帳篷裏跑出來,於是便在草原上傳開了。

之後拓跋武逃回封地,知道這事不能善了,便想先下手為強,奪了大汗的王位;拓跋玉也調動軍隊,與他對峙。

三王子拓跋修不參與此事,遠遠地避開;二王子拓跋真卻分別給大王子和四王子都送了密信,分別對他們說會幫助他們取得汗位。

兩個王子都信以為真,於是對峙時都自恃身後有拓跋真的支持,誰也不服誰,打了起來。等他們互相鬥得差不多時,拓跋真和三王子拓跋修同時趕到,二人同時出手,大敗大王子和四王子。

直到那時,老大和老四才曉得三王子已經投了拓跋真。而他二人卻兩敗俱傷,拓跋武成了拓跋真的俘虜,拓跋玉帶人往南逃了。

拓跋真收攏了老大老四的部隊,老三又支持他,不過幾日便将西厥慌亂的局面穩定了下來,登基做了汗王,封拓跋修為左賢王。

拓跋武因有弑父的罪名在身,拓跋真毫不猶豫地将他殺了,以敬父汗,私下更是報了殺子之仇。

拓跋真剛當上汗王,正是收攏人心的時候。他心機深沈,眼光長遠,見拓跋玉雖然逃了,卻并未處置,甚至給了他一片極好的封地,并許諾只要他返回王廷,便将他的人馬還給他,還封他為右賢王。

草原上因此都誇拓跋真這位新大汗大度、仁義,連幾個原本觀望的部族也紛紛臣服,一時間西厥的內亂消弭於無蹤,且看上去更加團結和氣了。只是拓跋玉仍然不敢返回王廷,在明國邊境附近徘徊。

這些消息大部分是草原上傳來的,還有一小部分是推測出來。不過有一點卻是肯定的。

「拓跋真一定不會讓東厥人與我們結盟。」

言子星最是了解拓跋真,東厥人要向明國臣服的消息,相信他那邊已經知道了,他剛剛平定西厥,肯定不希望東厥人在這個時候搗亂。

司耀輝道:「雖然還沒得到确切消息,但拓跋真派出的使臣只怕也快上路了。子星啊,到時東、西厥人的使臣,都由你來負責接待吧。」

言子星道:「臣遵旨。不過……」他遲疑了一下,道:「若是雙方有了沖突,不知臣該如何處理好?」

司耀輝笑了笑,道:「東厥的使臣大概半個月後到達。西厥離得近,如果快馬加鞭,只怕二十日後也會抵達。雙方肯定會遇上。如果真有了什麽沖突,自有朕這個皇上在,你個小小的二品侍郎,只要盯好他們就可以了,大事卻不必管。」

言子星聽出二哥對他的維護之意。

如果雙方的使臣真鬧出事來,他這個剛剛上任的二品侍郎确實沒那麽大本事壓制得住。若是弄得不好,被人參上一本,也夠他喝一壺的。

就說當官沒意思,還不如在暗中做事痛快。

言子星雖然心裏腹诽,卻只有應聲答應的分。

北堂曜日忽然淡淡地道:「岩城之約已經過了七年。拓跋真今年也有三十三、四了吧?」

言子星随口道:「還差幾月就三十二了。」

北堂曜日和司耀輝同時掃了他一眼。

北堂曜日道:「十年永不進犯的岩城之約還剩下三年。這三年時間夠拓跋真安定草原,重建實力了。靈州、燕州與草原接壤的地方都要加強兵力,還要防著游蕩的拓跋玉。」

司耀輝敲敲桌面,道:「沒想到拓跋真本事倒大,這麽快就坐上了汗位。朕倒要看看,他是不是還敢領兵入關。」

北堂曜日瞥了言子星一眼,道:「這幾年不能讓西厥閑下來。他們一閑,就要打我們明國的主意了。」

言子星道:「大哥的意思是?」

北堂曜日微微一笑:「如果東、西厥的使臣撞上了,也有好處。留他們在京裏多待些日子吧。」

言子星聽出大哥的言外之意,不由沈默片刻,緩緩點頭。

西厥離明國近,拓跋真整頓好王廷後立刻派出使臣,而東厥的王廷離明國路途遙遠,又要經過部分西厥的領土,難免耽誤了時間。因此二十天後,西厥使臣和東厥使臣幾乎同時抵達。

而且不知是否巧合,雙方人馬竟在同一時間到達遙京的南華門。

南華門一向是迎接各方使臣的城門。言子星原本得到消息說,西厥使臣應該比東厥人晚一天才是,所以禮部衆人只準備了迎接東厥人的儀仗。誰知西厥人如此迅速,竟然先後腳地在同一時間趕到了。

看著城門外兩隊人馬對峙,都想先一步入城的樣子,饒是言子星也忍不住揉了揉額頭。

「言大人,現下該如何是好?」

禮部尚書借口年老耳背,硬是裝著看不清聽不見,雙手插袖一副打瞌睡的樣子,手下官員沒辦法,紛紛跑來向言子星求助。

言子星見禮部尚書置身事外,又見東、西厥雙方的使臣各都虎視眈眈,彼此的戰馬都在揚塵低吼,顯然誰都不肯示弱。

言子星也是惱了,冷哼一聲,揮手一招:「将禁衛軍調來。不是要入城嗎?在我明國的大門口,還是咱們明國說了算!」

不多時,一幹禁衛軍氣勢軒昂地奔了出來,在城門兩邊圍成一圈,将兩方使臣圍在中間。

東厥大使圖昂和西厥大使趙子靈都微微變色。

圖昂性子暴躁,一揚馬鞭,高大的駿馬向著言子星沖過來。

禮部衆人都不由變色,紛紛後退,唯有言子星依然老神在在地站在原地。

那高大的駿馬沖至言子星跟前,幾乎要撞了上去,這才被主人勒住,揚起前蹄打了個響鼻,鼻息幾乎都要噴到言子星臉上。

雖說是同時到達,但其實還是東厥人先到一步。

只不過半路上西厥大使趙子靈先瞧見了他們,立刻命所有人快馬加鞭,緊追在東厥隊伍後面,所以雙方幾乎是同時沖到了南華門門口。

迎接使臣的官員都是禮部和四夷館的文官,哪裏見過東、西厥人這等縱馬飛揚的剽悍氣勢?一時都愣在原地。

禮部尚書是個油滑老辣的,當初皇上将言子星憑空調來做禮部侍郎,尚書大人就知道這次迎接使臣的正角是這位皇上的心腹,自己只是個旁角。

他也樂得袖手旁觀。反正言子星做好了,是他禮部尚書教導有功;做不好,人是皇上指派的,也不是他的錯。

這會兒眼見東、西厥人的使臣竟然同一時間到了,都虎視眈眈地想要先入城,老尚書立刻雙眼一閉,裝傻充愣了。

言子星見這些人到了遙京的大門口,居然各個都不下馬,反而耀武揚威地都想先入城,已是暗中惱火,幹脆将禁衛軍調來。

你們打啊,打啊。都打趴下了,我讓禁衛軍一個個把你們擡進去。

言子星心裏壞壞地想著。不過他也知道這些使臣們打不起來,他們還沒膽嚣張到将遙京的大門口當戰場。

那東厥使臣原本半路被西厥人追了上來,已是憋了一肚子的氣。到了南華門一看,明國準備的儀仗只有一支,禮部的人又不說讓哪支隊伍先入城,心下更是不滿。

剛才他就注意到明國這些官員裏,除了禮部尚書是最大的一品官員外,剩下的就是眼前這個青年做主。

禮部尚書年紀一大把,又躲在後面裝傻充愣,圖昂也沒興趣去「欺負」一個老頭子,於是縱馬向言子星沖了過來,打算給他一個下馬威。誰知這年輕人動也不動,看著自己直沖過來,竟然還穩如泰山,不由心下也是佩服。

「言大人,我們東厥使臣千裏迢迢從北原草原趕來,向明帝臣服,為何卻不讓我們進城去?莫非這就是明國的待客之道嗎?」

言子星被他縱馬威脅,當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他掃了一眼圖昂,淡淡地道:「貴使既然是來向我朝臣服的,就該明白我朝乃禮儀之邦,南華門是迎接各國來使的城門,所有使臣在此門前都當下馬行禮,以敬我朝威儀。下官見使臣大人在馬背上坐得舒服,還以為使臣大人是不想入城呢。」

他這話一出,身後衆官紛紛點頭暗笑。

圖昂做為使臣,自然知道明國的這個規矩,不由臉上一紅,強辯道:「我們東厥人生於馬背,長於馬背,騎馬便如貴國人用兩條腿走路一般尋常,難道你們是想讓我們下馬走到使館嗎?」

這話有挑釁的意味,衆位官員已是沈下臉色。

言子星嗤地一笑,雖然臉色嚴肅,但眼神裏卻有掩不住的輕蔑,輕笑道:「原來貴國人都長著馬腿。既然如此,就請貴使帶人騎馬入城。進城之後,我大明也不會強人所難,貴使們不論是上街進店,還是洗澡如廁,都可騎馬進行。我們大明絕不會讓人砍斷你們的馬腿的。」

此話一出,衆人紛紛大笑。京畿禦侍上卿帶領的禁衛軍們更是笑聲嘹亮。

言子星這邊諷刺東厥大使圖昂,西厥那邊的使臣趙子靈卻回頭與身後一人嘀咕了幾句,然後翻身下馬,走到言子星面前,抖抖衣袖,行了個明國之禮。

他恭敬地道:「言大人,我們西厥一向仰慕貴國文化,深受貴國禮儀教誨的熏陶,今日之事是我們一時情急疏忽了,還請言大人與禮部各位大人見諒。我們西厥使臣願意下馬行禮,按照貴國規矩入城。」

趙子靈這話一出,圖昂原本惱羞成怒的臉色立刻變了。

言子星臉色一整,笑咪咪地,整個人都彷佛北風轉南風了,和煦地道:「趙大人既然這麽說,那咱們就不要浪費時間了。下官這就去請示尚書大人,時候不早,咱們還是趕緊入城要緊。」

「等等。」

圖昂也不是傻子,這個時候也顧不得什麽面子了,立刻粗聲道:「我們東厥也願意下馬入城,還請言大人讓我們先入城。」說著跳下馬背,沖後面招呼一聲,東厥衆人全都下了馬。

這時西厥使隊裏有一人見狀,立刻随著東厥人的動作下了馬,其餘衆人紛紛跟随,倒不用趙子靈招呼。

言子星被趙子靈和圖昂等人擋住視線,沒有看清前面的形勢,只是見東、西厥人幾乎是同時都跳下了馬背。

這下子又回到了老問題上:讓哪一支先進城呢?

言子星和老尚書商量一番,最後決定兩支隊伍一起進城。

禁衛軍那邊快馬加鞭又準備了一份儀仗,東、西厥使臣便左右兩邊,在禮部尚書和四夷館太卿的迎接下進了京城。

四夷館是專門接待外來使臣的使館,不僅面積恢弘,還修整得氣勢軒昂。

四夷館太卿早安排好了。

東、西厥人的使臣就按照東、西方向,各自住在一邊,彼此之間的距離是最遠的,看你們還怎麽打。另外又派了數名翻譯,照顧那些不會說漢話的武士。

言子星和禮部衆人都跟著忙忙碌碌,将衆人安排好,這才各自回府。

他走出了四夷館,正要找自己的小厮牽馬來,卻見京畿禁衛軍頭領,禦侍上卿郁少安走了過來。

「言大人辛苦了。」

言子星拱手一笑:「哪裏哪裏。今日多虧了郁将軍帶人趕來,不然事情可就鬧大了。言某在此多謝了,改日請郁将軍喝酒。」

郁少安呵呵一笑,道:「這是我分內的事。陛下也叮囑我,厥人使臣逗留的這段時間,要多注意京城安全呢。」

言子星的小厮已經牽過馬來,他随手拎著馬缰,見郁少安也牽著馬走在身邊,知道他還有話說,便道:「郁将軍可是還有什麽事?」

郁少安回頭看了一眼四夷館,走近言子星,在他耳邊低聲道:「剛才在城門外下馬時,我見西厥使臣裏有一人不等趙大使發話,便領頭下了馬,衆人紛紛跟随,恐怕在使臣裏有些身分,言大人多注意的好。」

言子星道:「可是副使蘇薩默?」

郁少安搖搖頭:「不是,反而我看蘇薩默倒似聽著他的話。」

郁家是明國老臣,家學淵源,滿門武将。郁少安雖然年輕,但出身這等人家,自不會缺少眼力。

言子星微微沈吟,點頭道:「我知道了。多謝郁将軍相告。」

看來這支西厥隊伍裏很可能隐藏著一個身分更高之人,定是另有目的。如果不是郁少安心細,只怕他便疏忽了過去。

不過這種事在各國來使中也曾發生過,言子星翻過禮部和四夷館的過往卷宗,見過幾個例子,因此也并不是很稀奇,只是提醒禮部衆人多注意。

他回了北堂王府,沐浴更衣後,晚上又急急忙忙地出席皇上舉辦的宴會,迎接兩國使臣。

他在席上留意了一下,并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不過還是把郁少安發現的情況偷偷跟老尚書說了。

老尚書摸了摸胡子,小聲對言子星道:「我看不只是西厥,東厥這次來的人裏也很有些問題。」

言子星微微一愣,道:「大人,屬下不明白。」

老尚書有意指點他,畢竟這次兩國來使意義重大,道:「你經驗不足,看不出來。老夫在禮部尚書這個位子上坐了十年,各國來使見得多了。

「東厥這次派來的圖昂是個武将,粗武有餘,卻不是個謹慎謙恭的人。他們既然有意對我朝臣服,定要派個有身分、懂禮數的人來,才顯得有誠意。但你看,除了圖昂,那副使只是沈默有餘、靈巧不足,不像個能做主的。」

言子星原本沒覺得哪裏不對,但現在聽老尚書這麽一分析,果然覺得處處破綻,不由暗嘆姜還是老的辣。

老尚書最後下了結論:「等著看吧,後頭且有好戲呢。」

晚宴結束後,有幾名随行的武士喝得醉了,但也沒鬧出什麽事來。

回到使館,東厥使臣圖昂對副使道:「沒想到明帝居然長得如此美豔,比他身邊的貴妃娘娘還漂亮。」

副使趕緊道:「大人慎言、慎言。」

圖昂撇撇嘴:「今日北堂王并沒有出席,明帝也沒有宣我們明日觐見,你看這是何意?」

那副使沈吟片刻,道:「恐怕是因為西厥使臣也在,明帝要晾一晾我們。」

圖昂皺眉:「我們是來臣服的,西厥人卻不知為何而來,明帝不會先召見他們吧?」

副使道:「想必不會。不過這也說不好……」

圖昂道:「那我們怎麽辦?就這麽等著?我就說今晚在宴會上就該讓明帝明天觐見我們才是。」

副使道:「不可莽撞。我們先等幾日再說。找個時間,我們先去拜訪北堂王。」

這件事是他們出使前,東厥大汗交代過的,不敢輕忽。

圖昂也不是沒腦子的,道:「盯住西厥那幫人,別讓他們再搶在了前面。」

過了三日,明帝果然一直未曾宣召。

圖昂按捺住性子,讓人盯緊了西厥人,只要明帝不先召見他們,自己這邊也可以忍了。而且這幾日時間,正好方便他們打探京中的各種消息。

這天副使匆匆跑進來,道:「大人,我看西厥大使帶了幾人出門,還帶了大量禮物,只怕是要去拜訪北堂王。」

圖昂立刻跳起來:「我們也去!不能讓他們搶了先!」

禮物早就準備好,圖昂匆匆帶人出了四夷館,在半路追上趙子靈等人。

趙子靈看見他們,皺了皺眉,卻并未說什麽。

雙方不冷不熱地打過招呼,竟是一路同行,一起來到了北堂王府的大門前。

趙子靈微微一笑說道:「圖昂大人,這麽巧,今日我們又是一同到達呢,不如一起進去如何?」

圖昂哼了一聲,搶先上前敲響王府大門,趙子靈也不與他争,在後面淡定地站著。

門房開了大門,收了二人的帖子,讓他們稍等,便關門進去傳報。

過了片刻,大門大開,一人走了出來,卻正是這幾日一直負責接待他們的禮部二品侍郎──言子星。

言子星這幾天在禮部和四夷館忙得團團轉,好不容易今日休沐在家,正想好好陪陪女兒,誰知外面卻來報,說東厥和西厥的使臣同時來訪。

言子星額上青筋直跳。

近日皇上對兩方使臣都沒有召見,有意要冷冷他們。而這些使臣也不是安分的,各自底下都有小動作。

北堂曜日早料到他這北堂王府是兩方使臣必要拜訪之處,所以前天便悄沒聲息地去了別院,留下言子星「看家」。

於是今日言子星只好無奈地出來迎客,著實讓圖昂和趙子靈吃了一驚。

言子星雖然族譜上是北堂家的第四子北堂曜星,但對外的身分卻一直是「言子星」,而且朝堂上知道他身分的人不多,大多以為他是北堂王的表弟,住在北堂王府裏。

圖昂他們初來乍到,還沒打聽到這些,他們上門求見北堂王,誰知開門迎客的竟然是這幾天負責接待他們的禮部侍郎,都十分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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