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言子星告退出宮,看著外面豔陽高照,端得是一個好天氣,便慢慢踱步來到四夷館。
他先去見了東厥使臣,告知皇上明日可能會召見他們,讓他們不要亂走。然後又去了西館。
西厥使臣不知明帝明日召見東厥使臣的事,聽言子星說奉命招待他們逛逛遙京,也是樂意,便帶了幾個武士,跟著言子星上了街。
言子星沒有看見拓跋真,裝作不經意地對趙子靈道:「趙大人昨日帶的那名百衛長怎麽沒來?」
趙子靈微笑道:「他昨兒個夜裏染了風寒,和其它幾人在使館裏歇息,不必都跟來。」
言子星笑道:「還請趙大人告訴他們,不必拘著。難得來趟遙京,多逛逛、多玩玩,日後回草原上也有個話題。」
趙子靈道:「正是這麽個道理。」
言子星帶著他們在城內逛了一圈,約好明日帶他們去逛西山、拜寺廟、泡溫泉,一應事務都由禮部安排。
趙子靈甚是乖覺,也沒問東厥使臣去不去,自是應了。
雙方賓主盡歡。
回到使館,趙子靈上了二樓,來到拐角的房間敲敲門。
「進來。」
趙子靈進屋,向拓跋真行了禮,先問候了他的身體情況,見拓跋真面色如常,不似風寒嚴重的模樣,便放下了心。
只是他隐隐覺得大汗濃眉舒展、眼神澈亮,神情從容中彷佛多了一絲絲……愉悅?他也不能确定,只覺得大汗今日渾身都散發著一種莫名氣息,感覺有些不太一樣。
他彙報了一天的行程,道:「言大人邀請我們明日去西山的白馬觀賞花,臣已經應下了。」
拓跋真念頭一轉,已然隐隐猜到了什麽,不過既然言子星以禮部的名義相邀,他們也不好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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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子靈道:「臣聽說西山風景優美,山脈綿延、百花盛放,而且山上還有溫泉,明帝也很喜歡泡呢。言大人說會招待我們住一夜,後日再回來,只不知京裏要不要留幾個人?」
這些日子拓跋真一直深居簡出,只昨天随他去了趟北堂王府,趙子靈正怕他待著沒意思,禮部邀請他們去游西山,倒是正合心意。
拓跋真沈吟道:「也罷,就讓蘇薩默借口風寒,留下應事,其它人都去吧。」
趙子靈應了,又與他談了些事情,見大汗眉宇間似乎有些倦怠,便告退了。
拓跋真确實倦了。
他今日直到中午才好不容易起了身,泡了個熱水澡,終於消去些疲勞,但身子仍如被拆過一遭般。
他畢竟三年沒有過這等激烈的房事了。
草原上的漢子性情豁達、身體健碩,性欲也旺盛,但拓跋真從小師從阿素亞,對漢學也十分精深,深知謹慎修身之道。而且他目标遠大,渴望權勢,對女色便不是那般上心,即使是從前最鼎盛的時候,也不會過於放縱。
但與言子星在一起時,因為失去記憶,且男子之間的歡愛更加直接、更加激烈,好似打開了一個新世界,他的身體适應之後,欲望反而來得猛烈。
拓跋真這幾個月來忙著奪取汗位、打壓兄弟,收服各個部落,之後又馬不停蹄地來到遙京,一直未曾好好休息,昨夜言子星如狼似虎,拓跋真初時還能支撐,後來卻真是招架不住了。
拓跋真此時心中大是懊惱,深悔不該一時心軟,順著男人的本能行事。但這些年來他過得甚是寡淡,只靠著雙手撫慰自己,難免空虛得過了,因此昨夜一點就著,卻也不是完全能以理智克制的。
而且他也不得不承認,昨晚言子星抱住他吻上來時,他不僅下身有了反應,身後的幽穴也幾乎立刻便濕潤了。
這個認知讓拓跋真又羞又惱,恨不得把手裏的茶杯當成言子星,捏個粉碎才能解氣。
他可以忍受對女子的無趣以及禁欲的煩惱,但讓他承認自己的身體已經食髓知味地認同了男人,便覺得難以接受。
他摸了摸腰間的彎刀,決定如果今夜言子星還敢再來,一定一刀劈了他!
不過言子星這一夜并沒有來。
拓跋真一覺睡到天亮,想起了言子星今日要帶趙子靈等人去西山賞花拜佛,便出門去尋趙子靈。
言子星對拓跋真了解甚深。
那夜二人情不自禁,他壓著拓跋真做了大半夜,只怕那家夥現在惱火得很,送上門去絕對是等著挨刀劈呢。所以他雖心裏惦記,但第二天晚上卻并沒有再去夜探。
今日一早,他與禮部另一位李侍郎一起來到四夷館,接待各位西厥使臣往西山去。見趙子靈帶著衆人出來,拓跋真假扮的百衛長也在其中,卻不見副使蘇薩默。
趙子靈解釋蘇薩默昨夜染了風寒,今日實在起不了身,無法前往西山了。
言子星聞言,立刻關切地讓人去請太醫來為蘇薩默醫治。
趙子靈沒有拒絕,反而十分感謝的樣子。
他知道不讓太醫來診斷一下,明國的人不會相信。所以昨夜讓蘇薩默服了西厥特制的秘藥,使得今天真的出現了與風寒相似的症狀。
果然,太醫來了診斷之後,蘇薩默确實是夜裏貪涼,不小心熱傷風,需要卧床休息。
言子星與李侍郎聞言關心了一番,讓太醫好好照看。趙子靈留下兩個西厥小厮照顧蘇薩默,便與言子星等人一起出發去往西山。
因為都是一幫老爺們,所以言子星也沒準備轎子什麽的,大家騎馬出行。
他早就注意到了拓跋真,卻一直裝著像平常一樣,都不敢多看他一眼,誰知拓跋真比他更徹底,根本是對他視而不見。
上馬的時候,他偷偷掃了一眼,見拓跋真動作利落,身形從容,絲毫不見窘迫。
他心裏暗暗擔心,不知前天晚上留下的「後遺症」之於拓跋真是完全恢複了,還是在外人面前逞強呢?
以他們在盆地裏共同生活的經驗來說,每次那個……之後,拓跋真第二天騎馬總會有些困難。何況前天晚上二人「戰況」激烈,言子星覺得他應該不會這麽快就好轉。
不過他也沒法光明正大的關心,只能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瞄一眼。拓跋真察覺,回瞪回來,二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相遇,總會撞出莫名的火花。
拓跋真這邊是怒意滾滾,言子星那邊卻是含情脈脈,二人一觸即分,有種詭異的默契。
從京城到西山,騎馬走了一個多時辰,兩邊的風景漸漸優美起來,衆人的心情都很好。
李侍郎一路妙語如珠,與趙子靈相談甚歡。
拓跋真一直端坐馬背,做好一個百衛長的本分,言子星那邊也佯作無事,一路陪同。
到了西山腳下,衆人下馬,拾階而上。
李侍郎介紹著兩邊風景,偶有上白馬觀拜佛的百姓紛紛繞行。
到了白馬觀,正是午時,觀中準備了豐盛的素齋,宴請西厥使臣。
衆人用過午飯,品茶歇息之後,言子星便請他們去逛後山風景。
後山林間小道,偶有飛泉流濺,果然風景甚好,登上最高的明清山,從山上俯望,可盡覽遠處的京城。
拓跋真心中微凜。
從這個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遙京的宏偉與壯觀。
那高聳的城牆、宏偉的皇宮、巍峨的宮闕,都與草原上大不相同。
他雖來過遙京幾次,但還是第一次這麽清晰地看到一國之都的氣勢,果然非同凡響。
他不由暗中看了言子星一眼,不知他帶他們來到這裏,是不是也有讓他們了解明國實力的意思。
衆人從山上下來,已是傍晚。
言子星和李侍郎帶他們到別宮留宿。
這是明帝特別給西厥使臣的優待,并且除了皇上的龍霆泉,及幾位嫔妃專用的池子外,別宮裏的其它幾座溫泉可以任由他們享用。
別宮建立在半山腰上,規模也甚是宏大,分為數座殿宇,每年夏天明帝都會帶著一幫皇親國戚及臣子們來這裏小住。
言子星将西厥使臣安排在鹿和殿,請他們用過晚膳後,便讓宮女太監們上來伺候。
那些西厥武士們早已迫不及待地去享受溫泉。
要知道草原上的溫泉寥寥可數,而且大多皆被貴族圈為己有,普通武士和牧民們是無法享受的。
趙子靈也被李侍郎帶去泡溫泉了。大家分散開來,各自行動。
拓跋真身分特別,自不會與那些武士一起去,可是前來服侍的老太監卻一直勸他去泡一泡,一個勁兒地贊這西山上的水質特別,十分舒适。而且其它西厥客人都去了,只有拓跋真留在這裏,那老太監覺得誠惶誠恐,好似他不去自己便要大禍臨頭了一般。
拓跋真實在無法消受他的「熱情」,而且聽那老太監百般不厭地介紹西山的泉水,也動了心。便道:「我不喜歡與別人一起,有沒有單獨的池子?」
那老太監笑道:「原來如此。自然有,大人請跟我來。」
西山別宮是京畿附近最大的一座別宮,不僅風景優美,而且水質極好,皇家自然把該項功能發揮到極致,整座西山別宮,從上到下,每座宮殿裏都有數個泉眼和引水池,可謂應有盡有。
那老太監領著拓跋真沿著後殿回廊左轉右轉,天色昏暗,燭火不明,不一會兒,拓跋真就有點轉暈了方向。
正當他耐心快要耗盡時,那太監領他到了一處地勢較高的宮殿外,道:「這裏是魚闕池。除了皇上的龍霆池、太子的雍和池、田淑妃的西湘池外,這魚闕池可是西山上排行第四的上等溫泉了。」
拓跋真聽了,心中起疑,道:「既是這麽好的池子,為何不招待我們大使享用?」
那太監笑道:「不是不想。而是這西山上泉眼不少,每口泉眼湧出的泉水效果都不太一樣。
「這魚闕池主要是消解疲乏、舒筋活血之用,若是常年浸泡,還有延年益壽之效。但其它池子有的卻對生肌養膚最好,比如陳貴妃的東清池。另外還有藥池,可以治療皮膚上的毛病。貴國大使大人便選了藥池,這才空出魚闕池來。」
拓跋真知道趙子靈确實皮膚不好,後背和腿部容易長癬疥,夏天再熱時也不肯露出肌膚。也難怪趙子靈一聽這裏有可治皮膚病的藥池,便急忙趕去了。
那老太監領著拓跋真進了浴池後便退下了,只留了兩個小太監在門外伺候。
拓跋真左右看了看,慢慢脫了衣服走進浴池。
泡在不溫不冷的池水中,舒适的感覺立刻襲上全身,拓跋真不由自主地放松下來。
他身上還有許多青青紫紫的痕跡,都是那天言子星留下的,看來沒有十天半個月消不去。
不過拓跋真雖然心頭不爽,但想到言子星身上的痕跡并不比自己少,便又覺得平衡了。要知道那晚他也是下了大力的。
他靠在池子的邊上,仰頭枕著池壁,這才發覺原來這浴池上方竟是中空的,可以直接看見天穹。
西山原本地勢便高,空氣新鮮,位置極佳,泡在溫泉池裏看著天空,便覺得天上的星辰一閃一閃的,彷佛近在眼前一般。
拓跋真看著眼前的美景,不由暗嘆明國皇帝真會享受。
這瑰麗華美的連綿殿宇,只是明帝衆多別宮中的一座而已,而在草原上,想要建起一座如此奢華的宮殿,卻不知要浪費多少人力物力。
不過草原上的牧民追逐水草生活,并無固定的居所,只要有碧草,有水源,他們就可以在無邊無際的草原上自由穿梭。今年是這裏,明年是那裏,一生也不會停下來。
拓跋真是生於草原、長於草原的西厥人,他不羨慕明國人的生活,也不向往這種安逸的奢華,他喜歡草原上的自由呼吸,喜歡天空下的縱情奔跑。
西厥人,只能生活在草原上。
他的女兒,也應該生活在草原上。
門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拓跋真并不意外,甚至都沒有回頭。
那人沿著池子走到一旁,低聲笑道:「舒服嗎?」
拓跋真睜開眼,看著嘴角含笑、蹲在身旁看著自己的言子星,道:「這是你安排的吧。」這話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言子星道:「難得有機會,怎能不利用一番呢。」
拓跋真捧起溫水,往身上澆了澆,忽然側頭看著言子星,深邃的雙眸沈了沈,低聲道:「你不下來嗎?」
言子星愣了一愣,顯然沒想到他會出口相邀,道:「你希望我下來?」
拓跋真淡淡地道:「既然來了,怎能不利用一番呢。」
被原話返回了。
言子星笑了笑,道:「好。你讓我下來,我就下來。」
他站在池子邊,緩緩解開衣襟。
他的動作很慢,姿勢很優美,他一直盯著拓跋真,嘴角含著笑意。
拓跋真看著他的衣服一件一件慢慢落下,露出優美矯健的身材,不由心跳有些加速,只是言子星一直盯著他,若是自己先轉開視線,倒好像示弱了一般,因此也唯有保持著臉部肌肉,面無表情地回看著他。
言子星終於脫了幹淨,赤身裸體地站在浴池邊,看了拓跋真一眼,突然一躍跳進水裏。
拓跋真原本看著言子星那充滿魅力的身體愣神,誰知他突然躍下,濺起無數水花,全砸他身上了,不由大怒喝道:「你做什麽!」
言子星放聲大笑,神情愉快,像一個剛做了惡作劇的孩子。
其實他只是見自己脫得一絲不挂,拓跋真竟然還面不改色,心中不悅,這才突然跳進水裏吓他一跳。
拓跋真認為他這種行為是對自己的藐視和挑釁,於是兇狠地向言子星撲了過去。
言子星哪裏肯示弱,自然反手相搏。
二人在池子裏撲騰撲騰地折騰起來,水花飛濺,浴室到處都潑上了水。
終於言子星最先讨饒:「夠了,別潑了別潑了,再潑水都沒了,咱們還泡什麽啊。」
拓跋真哼了一聲,停下手來,覺得自己剛才的行為也滿幼稚的,便靠到池子邊上,抹了抹臉,也不說話。
言子星笑道:「你讓我下來,總不會一直不說話吧?」
拓跋真斜看了他一眼,道:「你想讓我說什麽?」
言子星歪歪頭,輕聲笑道:「真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拓跋真仰頭看著天上的星星,淡淡地道:「我這次可以不帶走海蓮娜。」
言子星往身上撩水的動作頓了頓。
拓跋真道:「不過明國不能答應東厥的任何條件。」
言子星聲音冷淡,沈聲道:「我做不了主。」
拓跋真側頭看著他,勾起唇角,似嘲非嘲地道:「我知道你真正的身分,言大人……不,應該叫你北堂大人才對。」
言子星皺了皺眉,也舒展四肢,學著拓跋真的樣子靠在對面的池壁上,道:「你什麽時候知道的?誰告訴你的?」
「這個你不用管。我剛才說的事,你答不答應?」
「你以為明國是我們北堂家的?別忘了皇帝姓司。你的要求我不能答應。」
「你不答應?」拓跋真眯了眯眼,嘴角一挑,冷笑道:「那你可別怪我用非常手段了。」
言子星皺眉:「現在西厥大局初定,正應該是鞏固勢力的時候,你在這個時候挑起争端,頗為不智。」
拓跋真慢悠悠地道:「多謝關心。本汗自有打算。」
言子星皺眉看著他,苦口婆心地勸道:「現在我們明國與西厥也算是盟友關系,你有什麽不放心的?東厥即使有什麽打算,我想皇上也一定不會偏幫著他們。」
話雖這麽說,但東厥這兩年勢力大不如前,尤其西厥統一後,将東厥的領地擠壓到東北之地,使得他們與中原的通商頗為不利,當然戰事也減少了很多。
只是東厥目前的大汗十分有眼光,也頗有手段,趁著西厥老汗王拓跋威年老糊塗,幾個兒子分崩離析的時候,又重新奪回了一片草原,勢力再次與西厥旗鼓相當。
要說拓跋真現在新登大汗之位,最緊張的就是兩件事。
第一是自家兄弟。不把拓跋玉和一些不服他的部落解決好,他就無法安心對外;第二件事就是東厥。東厥這幾年一直虎視眈眈,現在西厥剛剛經過內鬥,還沒緩過氣來,如果東厥大舉出兵,西厥還是十分吃力的。
現在能夠平衡兩國關系的,就是明國了。
這是一個很微妙的局面。
站在明國的立場上,自然是希望東、西厥勢力旗鼓相當,互相争鬥,削弱他們的勢力,才不會影響明國的邊境。但是東、西厥的勢力如果太過平衡,便不會輕易開戰。沒有戰端,又如何削弱他們的實力呢?
所以明國必然希望他們打起來,打得越兇越好。哪個弱些,便支持哪個。哪個快敗了,就出兵去救哪個。
拓跋真自然不會相信言子星的話,但也知道他不會輕易松口。
言子星是北堂王的親弟弟,也是明帝最疼愛的幼弟,如果他有什麽意見,也會對那兩個人産生一定影響。只看他願不願意開這個口而已。
顯然目前看來,拓跋真剛才的條件無法讓言子星放棄自己的立場。但拓跋真聽出言子星話語裏對自己的關心之意,不由心下一動。
他劃著水來到言子星身旁,盯著他的雙眸,低聲道:「有你在,我确實沒什麽不放心的。」說著手掌緩緩向前,撫摸上言子星的胸膛。
言子星挑起眉眼,似乎有些驚奇地看著他。
他容貌俊美,五官結合了兩位父親的優點,卻又不完全相似,唯有一雙眼睛,卻與爹爹言非離幾乎一模一樣,雖然沒有父親北堂傲那般冷豔到近乎妖嬈的美麗,但又黑又亮,俊朗動人。此時他由於心下驚奇,眼睛便挑了起來,看上去竟有幾分純真魅惑之感。
拓跋真也是第一次看見他這個神情,原本還有些僵硬的動作不由流暢了起來,似乎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難。
他微微一笑,大手緩緩撫摸著言子星的胸膛,手心的繭子摩挲著他的肌膚。
「阿星,你心裏還有我,對不對。」
拓跋真嘴角輕勾,邪邪地微笑著,眼神幽深。
言子星原本詫異的神情慢慢沈了下來,變得面無表情。他抓住拓跋真的手,道:「有你怎樣?沒你又怎樣?」
拓跋真與他靠得極近,溫暖舒适的溫泉水在二人身邊緩緩蕩漾。
「不怎樣。只不過我不喜歡聽別人講大道理,也不喜歡聽你說那些話來敷衍我。」
拓跋真黑發濕漉漉地披在身上,卷曲得更加厲害,古銅色的肌膚配上高鼻深目,整個人有一種濃郁魅惑的異族風采。
他懶洋洋地挑起言子星的下巴,讓他面對著自己,柔聲道:「我想聽真心話。」
言子星一把撥開他的手,冷淡地道:「你現在說的又是真心話嗎?你說我敷衍你,你又何嘗不是敷衍我?你說不會帶走海蓮娜,我是不信的。」
拓跋真淡淡地道:「海蓮娜是我的命。但為了草原,為了西厥,我可以不要我的命。阿星,你是知道我的,我不在乎你還愛不愛我,如果你想要,在遙京的這段時間,我可以盡情滿足你。」
言子星倒抽口氣,并未覺得欣喜,反而滿心惱怒。
他冷冰冰地、一字一字地道:「拓跋真,你這是什麽意思?你要用海蓮娜和自己的身體來和我交換?」
拓跋真動了動,溫泉下的一條長腿碰到言子星的身體。
他慢悠悠地,從容中甚至帶了點不在乎:「你說呢?」
言子星憤怒了。他抓住拓跋真的肩膀,雙手用力,指甲都緊緊地掐進他的肌肉裏,怒道:「拓跋真,你是在羞辱我,還是在羞辱你自己?」
「羞辱?」
拓跋真驚奇地挑起濃眉,有些詫異地看著言子星,然後彷佛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仰頭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羞辱?你覺得這是羞辱?」
拓跋真甩開他的手,笑得前仰後合。
言子星瞪了他半晌,忍無可忍,吼道:「別笑了!有什麽好笑的!」
拓跋真眼角都笑出了眼淚。
他趴在溫泉池沿上,側頭看著言子星,嘲諷地道:「你們明國人真奇怪。這算什麽羞辱?想要得到,就要付出,這世上沒有白來的東西,這是我們草原上的法則。偏你們明國人喜歡假惺惺地标榜自己的清高與清白。」
「你……」
拓跋真懶洋洋地擺擺手,道:「得了,你別說了。我不覺得這是羞辱自己,至於你是不是覺得被羞辱了,我就管不著了。你又不是第一次操我了,這時候這麽大驚小怪的做什麽?」
言子星本來十分氣惱,但讓拓跋真這麽淡淡地刺了幾句,不由覺得自己好像真大驚小怪了似的。
他想起當年大哥對拓跋真的評語:能屈能伸,狼子野心。
如今想來,這短短八個字,委實道盡拓跋真的性格。
當年拓跋真可以在與明國翻臉之後,照樣送來求救信,并将自己率領二十萬大軍攻明之事,輕描淡寫地描述成促進兩國友誼的友好行為,厚著臉皮向北堂王求援。可見他不僅有心機、有智謀、有野心、有手段,還有一顆可以随著利益變換而随時調整心态的上位者的心。
海蓮娜是他的親骨肉、命根子,可是當發現自己無法從遙京帶走她後,便立刻放棄了這個企圖,轉而利用這一點來向言子星提出要求。
當年在烏裏木盆地,二人關於納日湖要不要娶阿美爾做妾時,便發表過不同的看法和言論。
那時言子星便已經隐隐察覺二人在許多問題上,有著難以調和的看法和認知。只是那時在兩顆相愛的心的共同努力下,那些小小的不和諧都被忽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