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後山幽靜,游客只有三三兩兩。
言子星看看時辰差不多,便對北堂君情道:「情兒,昨日我在宮裏遇見太子,說起這清山寺後山的風景,太子極為欣羨,只可惜今日不能一起來。不如你将這風景畫下來,進宮帶給太子看看。」
司君涵貴為太子,又未成年,不能随意出宮,最多就是有空去北堂王府轉轉。
北堂君情與他兄弟情深,聽四叔這麽說,便道:「好。我這就畫下來。」
言子星叫小厮去取來文房四寶,又向寺院借了桌椅,選了處風景獨好的地方,讓北堂君情作畫。
海蓮娜道:「我也給太子哥哥畫畫。」
言子星笑道:「你還小,畫不好。不如你幫太子哥哥摘幾朵花吧,爹爹派人給太子送去,他一定歡喜。」
海蓮娜高興地拍手:「好啊好啊。我要摘最漂亮的花送給太子哥哥。」
言子星命兩個小厮和護衛們留下伺候北堂君情,對他道:「我帶海蓮娜去那邊轉轉,玩一會兒就回來。你慢慢畫,不著急,我們今天有的是時間。」
北堂君情性子一向沈穩冷清,說要畫畫,便耐得住心,聞言道:「四叔帶海蓮娜去玩吧。我畫完就去找你們。」
言子星點點頭,牽著海蓮娜往後山去了。
海蓮娜一路蹦蹦跳跳,一會兒看這朵花漂亮,一會兒又看那朵花漂亮,但看了一路,竟是一朵未摘。
言子星忍不住逗她:「這些花都不漂亮嗎?你怎麽一朵也沒摘?」
海蓮娜皺皺小鼻子,眨著純潔的大眼睛對他道:「爹爹,這些花都好漂亮。可是紅珠嬷嬷說,花朵離開泥土和花根,很快就會死掉的。海蓮娜不想讓它們死掉。」
言子星道:「可是你剛才不是說要把最漂亮的花送給你太子哥哥嗎?」
海蓮娜聞言,似乎頗為苦惱,手指伸到嘴巴裏含住,皺著小眉頭用力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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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子星道:「海蓮娜,你在想什麽呢?」
海蓮娜不耐煩地道:「爹爹別吵我,我正在思考。」
言子星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一把把女兒抱起來,用力在她嫩嫩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大笑道:「了不得了!爹爹甜蜜的小花朵學會思考了。哈哈哈……」
海蓮娜的小手推了推他的臉,有些生氣地道:「爹爹,你笑話我。」
言子星見海蓮娜瞪起眼睛的樣子,簡直和拓跋真一模一樣,不由心下一軟,嘴上卻仍是笑道:「沒有沒有。爹爹絕對沒有笑話甜蜜的小花朵,爹爹是在誇你呢。」
「哼!」海蓮娜一扭脖子,別過小臉:「我不信。」
「真的真的,爹爹可以發誓。」說著言子星單手抱著女兒,舉起另一只手做發誓狀。
海蓮娜這才「大度」地點點頭:「好吧。我相信爹爹就是。可是爹爹以後不許再笑我。」
「好好。爹爹發誓以後再也不笑你。」
唉,現在的小孩子可真聰明,真敏感,不好騙啊。言子星心下嘀咕。
樹後一人已經跟了這父女倆一路,聽著他們的對話,此時再也忍不住,站出身來,聲音輕顫地喚道:「海蓮娜……」
那人正是拓跋真。
他與言子星約好,讓他見見海蓮娜,否則就不原諒言子星的……偷盜行為。
今天是言子星特意安排好的。
拓跋真早早來到清山寺,穿著明國人的服飾,做了些僞裝,雖然西厥人的高鼻深目還十分明顯,卻不那麽引人注意了。
他早就看見言子星帶著海蓮娜進了廟門,一直遠遠地跟著他們,見北堂王世子和那些護衛侍從都被言子星打發在前山,這才慢慢靠近。
他聽著言子星與女兒的對話,心裏悲喜交集,既欣喜於女兒的聰慧可愛,又嫉妒言子星與女兒的親密。原本……海蓮娜在繈褓中時,是最依賴自己的,可是現在,她完全不記得自己還有另外一位父親了。
言子星見他現身,對海蓮娜遲疑地道:「海蓮娜,叫、叫……」
叫什麽?言子星突然噎住了。
讓海蓮娜叫拓跋真父親嗎?太突然了,無法對女兒解釋。那怎麽稱呼好呢?
言子星還在猶豫,海蓮娜已經懂事地喚了一聲:「叔叔好。」
拓跋真胸口一窒,臉色微白。
叔叔……
他扯著嘴角笑了笑,道:「海蓮娜乖。」
海蓮娜看了看父親,又轉頭看了看那位「叔叔」,小聲問道:「叔叔,你認識我爹爹?」
拓跋真點了點頭:「我與你爹爹是舊識。」
言子星将海蓮娜放到地上,道:「海蓮娜,給……叔叔行個禮。」
海蓮娜整了整衣衫,走到拓跋真面前規規矩矩地對他行了個禮,笑道:「海蓮娜見過叔叔。」
拓跋真蹲下身,伸出手,似乎想摸摸海蓮娜的頭,卻又有些近鄉情怯,停在半路。
他慈愛地對海蓮娜微笑道:「海蓮娜真懂事。叔叔……沒給你準備什麽好東西,這個小玩意兒就送給你當見面禮吧。」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精巧可愛的六菱球。
這六菱球是草原上男孩女孩都喜歡的玩具,女孩可以當做抛球,男孩可以騎馬當馬球。因草原生活簡單樸素,沒有明、文兩國那般深厚的文化底蘊和豐富的生活,可以玩樂的東西也少,六菱球是最受孩子們喜歡的玩具。
拓跋真在來明國之前,想了各種各樣帶給女兒的禮物,恨不得把自己所有最珍貴的寶物都送到女兒面前,最後左思右想,挑來揀去,終於選了這個精致華美的六菱球,上面還嵌著美麗的各色寶石,鮮豔奪目、輕巧可愛。
他想海蓮娜一定會喜歡。
果然海蓮娜看見這從未見過的東西,眼睛一亮,不過還是懂事地先看看父親,見言子星點了點頭,這才雙手接過,甜甜一笑,道:「謝謝叔叔。」
她捧著六菱球,左看右看,喜歡得不得了,道:「好漂亮啊。爹爹你看,好漂亮。」
言子星摸摸她的頭:「那你就好好收著,千萬別弄壞了。」
「嗯。我知道了。」海蓮娜抱著六菱球愛不釋手,對拓跋真也好感大升,不由對他又是甜甜一笑。
拓跋真再也忍不住,小心地道:「海蓮娜,叔叔能抱抱你嗎?」
海蓮娜心裏高興,大方地道:「好啊。」說著伸出雙手。
拓跋真伸出手,将海蓮娜輕輕地抱進懷裏。
女兒小小的身子暖暖的、香香的、軟軟的……和他記憶中一模一樣。
他終於忍不住濕潤了眼眶,把女兒越抱越緊,以西厥語輕聲喚道:「海蓮娜……爹爹甜蜜的小花朵……爹爹甜蜜的小花朵……」
「叔叔……」海蓮娜喃喃念了一聲,掙了掙身子。
拓跋真卻沒有察覺,仍然沈浸在那種骨血間失而複得的歡喜中。
海蓮娜感覺到他的輕顫和激動。
也許真是血脈天生,她漸漸地不再掙動了,反而伸出小手,拍了拍拓跋真寬闊的肩膀,用西厥語笨拙地安慰道:「叔叔不哭,叔叔不哭。」
拓跋真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叔叔沒哭。叔叔看見海蓮娜太歡喜了,歡喜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海蓮娜道:「我也喜歡叔叔。」
拓跋真心中大慰,只覺所有的煩惱和疲憊都一掃而空,心裏填得滿滿的。
他親了親海蓮娜的額頭,道:「海蓮娜真乖,真是好孩子。」
海蓮娜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拓跋真這時才突然察覺女兒一直用西厥語在和自己對話,不由驚喜交集,道:「海蓮娜,你會說西厥話?」
海蓮娜得意地一揚下巴:「我會。比哥哥們都說得好。」
拓跋真道:「誰教你的?」
他問著海蓮娜,眼睛卻已經不由自主地向言子星瞟了過去。
果然,海蓮娜驕傲又親密地道:「爹爹教我的。」
言子星看著他們父女二人的互動,心裏也是悲喜交集、複雜莫名。
他看了看周圍,道:「阿真,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
拓跋真擡頭看了他一眼,神色複雜,點了點頭,他抱起海蓮娜,與言子星一路同行。
一向不太喜歡與外人親近的海蓮娜,竟然一直老老實實地待在拓跋真的懷裏,還拿著那個球,叽叽喳喳地問個不停。
「叔叔,這個球怎麽玩啊?它能滾嗎?」
「叔叔,它的石頭怎麽這麽漂亮啊?好好看,我以前都沒見過呢。」
「叔叔你看,這石頭有紅色的,有藍色,還有黃色的……哇,好多顏色哦。」
拓跋真耐心地一一回答她的問題。
一家三口來到後山一處隐蔽的小亭處。
言子星坐在亭沿下,看著拓跋真帶著海蓮娜玩六菱球。
他從沒見過拓跋真臉上露出這般單純快樂的神采,好像變成了一個大孩子,帶著女兒跑來跑去。
「爹爹,爹爹快來!和我和叔叔一起玩啊。」海蓮娜歡快地揮手召喚,蹦蹦跳跳地道:「叔叔,把球抛給爹爹,抛給爹爹!」
「好。」拓跋真笑咪咪地擡手,将球抛向言子星。
言子星伸手接住,藏到身後,道:「我不給你們了,我要拿著球跑了。」說著作勢跑到亭子後面。
海蓮娜大急,叫道:「爹爹還給我!叔叔,快追爹爹!快追爹爹!」
拓跋真哈哈一笑,将女兒抱起來,向著言子星跑去。
言子星叫道:「來呀來呀。抓不住我,哈哈哈,你們抓不住我。」
「叔叔,快點快點,追上爹爹!」
「哈哈哈,抓到了!海蓮娜,快把球從你爹爹那裏搶回來!」
「搶到了搶到了,叔叔快跑。」
「好啊,爹爹要搶回來啦。」
「啊啊啊……不給不給。」
一家三口歡快的笑鬧聲遠遠飄蕩開來,明媚的陽光好像變得更加溫暖、更加明亮。
歡樂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
言子星不能與海蓮娜久留,眼見時間不早,海蓮娜也露出疲倦之色,便準備帶著孩子離開。
但拓跋真卻抱著海蓮娜不肯撒手,将她摟在懷裏,輕輕拍著她的背哄她,故意不理言子星,自然也不提離開之事。
言子星幾次欲插口,都被拓跋真岔開,最後他實在忍無可忍,道:「我們該回去了。把海蓮娜給我吧。」
拓跋真身體一僵,嘴角一抿,将孩子緊緊鎖在懷裏。
海蓮娜困倦地眯著眼,動了動,合著眼睛打瞌睡。
此時亭子遠處隐隐出現幾人,都藏在樹後。
言子星心中一緊,已是猜到了什麽。他看著拓跋真的神情,知道他要是發了狠,真可能生生就這樣将海蓮娜搶走。
他低聲喝道:「拓跋真,你瘋了嗎!這是在遙京!光天化日下,你要這樣把孩子帶走!?」
拓跋真眸色銳利,彷佛剎那間變成了草原上的一匹狼。
他不說話,只是抱著孩子退了一步。
言子星怕吓著海蓮娜,不敢硬搶,上前一步道:「拓跋真,你想清楚。樹林那邊就有我北堂王府的護衛。你想憑這麽幾個人把孩子帶走?就算你現在帶走了,又出得了遙京嗎?還是你想暴露身分?」
拓跋真低頭看了看懷裏睡著了的孩子。
海蓮娜縮在他的懷裏,手裏抱著六菱球,睡臉憨态可愛,安詳而不知兩位父親之間的波濤暗湧。
拓跋真知道言子星說得對,他深深吸了口氣,擡起眼道:「我只是想再多抱會兒她。」
言子星知道他動搖了,忙道:「阿真,你若想她,下次我再帶她出來。現在時候不早了,護衛們快找過來了,把海蓮娜給我吧。」說著伸出手。
拓跋真看看他,又低頭看著海蓮娜。
言子星心裏捏了把汗。
他不怕和拓跋真打架,拓跋真原本武功便不如他,現在懷裏又抱著海蓮娜,更加不是他的對手。但他也擔心惹急了他,拓跋真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來。
好在拓跋真終於還是慢慢将海蓮娜交回他的手中。
感覺到父親熟悉的懷抱,海蓮娜動了動小身子,紮進父親的懷裏,喃喃了一句:「爹爹,困。」
「困就睡吧。爹爹帶你回家。」
言子星哄了哄海蓮娜,深深看了一眼拓跋真,道:「我走了。你……你自己小心點,別被人認出來。」
拓跋真這幾年變化也很大,遙京裏認得出他的人,如北堂曜日等人,都已七、八年未曾再見過他了,他略略化妝一下,倒也不會太容易被人認出來。
拓跋真道:「我知道。你……你好好照顧海蓮娜。」
言子星道:「自然。」
「好好教她西厥話,她現在說得還不太好。」
「她才四歲。」
「你……」拓跋真遲疑了一下。
言子星問道:「你要說什麽?」
拓跋真盯著他的雙眼,慢慢道:「你會娶妻嗎?」
言子星一愣,随即道:「為什麽這麽問?」
拓跋真搖了搖頭,道:「沒事。你們走吧。」
言子星道:「你是想我娶妻,還是不想?」
拓跋真冷笑了一下,淡淡地道:「你娶不娶妻都與我無關,我只關心有沒有人能照顧海蓮娜。」
言子星不由心頭惱火,沈下聲道:「不勞大汗關心,海蓮娜自然有人好好照顧的。告辭!」
他抱著孩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拓跋真望著他漸漸走遠的身影,雙手攥成拳頭。
隐藏遠處的幾人走近,其中一人道:「大汗,您有什麽吩咐?」
作為被拓跋真特別挑選出來的武士,他深知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
他按照大汗的吩咐,帶人藏在山谷裏,剛才看見離開的那人分明是禮部的言侍郎,還以為大汗是要在這裏刺殺他呢。
好在大汗并未讓他們做什麽,不然殺了那位言大人,也是個大麻煩。
拓跋真沈默片刻,淡淡道:「都準備好了嗎?」
「都準備好了。」
拓跋真潇灑轉身,頭也不回地道:「出發!回草原!」
言子星第二天才知道拓跋真已經離開了遙京。
趙子靈的使臣隊伍裏不知不覺地少了十幾人。別人也許還沒有察覺,但言子星卻立刻發現拓跋真不見了,派人一問,才知趙子靈派了一隊人馬回西厥了,說是向汗王禀報兩國最新的邦交情況。不用猜也知道,拓跋真就在這些人裏。
言子星沒有想到他竟只言未留地離開了,難道竟一點不擔心自己不遵守諾言嗎?也……不曾把自己和海蓮娜放在心上嗎?
他雖早知道拓跋真的性格,但心裏還是難免失落。
也許,在自己愛上這個人時就該有這種覺悟了,即使那時他愛上的只是失去記憶的阿真,但是和現在的拓跋真又有什麽區別呢?
他們是同一個人!
拓跋真找回了自己的記憶,随之而來,是他對西厥的責任和對權勢的野心。
言子星掏出那塊繡著拓跋真名字的方帕,放在鼻尖處聞了聞,忽然露出一抹深沈的微笑。既然他已經确認了,不論拓跋真變成什麽模樣他仍然愛著他。那麽,他早晚要将人找回來!
不過言子星沒有想到的是,他還沒開始動手,拓跋真先下手了。
一個月後,西厥使臣和東厥使臣相繼離開了遙京。不久,北堂家的小郡主北堂蓮清是個西厥混血兒的傳言,便悄悄在京城裏散播開來。
海蓮娜是女孩子,又是北堂家的郡主,這個流言一傳出,北堂王一家皆是大驚失色。
女兒的閨譽和名節最為重要。明國雖然允許女子繼承家産,但仍然受到諸多限制和束縛。如果海蓮娜是西厥混血兒的傳言繼續蔓延,對她将來的人生很不利,以後婚嫁上也會吃虧。因此北堂曜日很是惱怒。
而且這謠言不僅傳到了宮裏,甚至連海蓮娜自己都聽說了。
她年幼無知,天真跑去問北堂曜日:「大伯,什麽叫混血的小狼崽子?」
北堂曜日當時就臉色一變,道:「你說什麽?」
海蓮娜道:「我在宮裏聽他們說,我的名字不像漢人,因為我娘不是漢人。我是我爹與西厥人生的混血狼崽子。可是我又不屬狼,為什麽他們叫我小狼崽子?」
當時北堂君情也在,聞言已經反應過來,一把拉住妹妹的手,冷聲道:「海蓮娜,這些話是誰對你說的?我去殺了他!」
海蓮娜吓了一跳,怯怯地道:「君情哥哥,不要殺人。」
「海蓮娜……」
北堂君情還要說話,北堂曜日打斷兒子,拉過海蓮娜道:「海蓮娜,這話你在宮裏聽誰說的?」
海蓮娜搖搖頭,小聲吶吶地道:「我不知道。我和太子哥哥捉迷藏,躲在花叢後面時聽到的。」
因前些日子言子星離開了遙京,去了燕州虎陽城,而北堂曜日最近身體不适,不方便照顧海蓮娜,就把她送進了宮裏撫養,誰知宮裏人多口雜,竟讓海蓮娜聽到了這等閑話。
北堂曜日眉宇蹙了蹙,柔下面容,溫聲道:「海蓮娜不要聽他們胡說。海蓮娜是大伯最喜歡的甜蜜小花,不是什麽狼崽子。以後再聽到有人說這話,就告訴大伯和皇伯父,大伯和你皇伯父去處理。」
「哦。」
海蓮娜乖乖地點了點頭。
此事雖然不了了之,但北堂曜日卻即刻進宮,讓司耀輝好好整治後宮和京城。
司耀輝也是惱怒,道:「這等傳言不知是誰放出來的。要是讓朕查到,一定揭了他的皮!」
皇上和北堂王府一起下力,不久就把流言壓了下去,不過多少還是受了影響。平民百姓也就罷了,但那些官員、貴族雖然不再在表面上議論,但背後卻都種下了影子。
北堂曜日與司耀輝私下讨論,都認為最有可能的是拓跋真自己放出這個消息。
北堂曜日道:「那人雖然野心勃勃、心硬如鐵,但海蓮娜畢竟是他十月懷胎,親生的骨肉。當初他胡裏胡塗地将女兒抛下,現在清醒過來,想将女兒要回去,也不是不可能。」
司耀輝皺眉道:「這可如何是好?如今子星還在北邊活動,這事要不要讓他知道?」
北堂曜日搖了搖頭,道:「先不用了。這事還只是我的推測,做不得準。再說子星也不是吃素的主兒,當初能讓那人心甘情願給他生下海蓮娜,如今也必有辦法讓那人忌憚於他。」
其實北堂曜日多少能揣測出拓跋真的心思來。
以拓跋真的性格,做事狠辣,不得手絕不罷休,他想将女兒要回去,但也知言子星不會放手,便幹脆散出女兒的身世。
言子星為了不使女兒的名譽受損,只有兩種方法,一種是想盡辦法遮掩此事,拒不承認那傳言,再一種,便是幹脆承認此事,光明正大地将女兒「生母」的身分透露出來。
畢竟明國當年為了融合各族矛盾,皇室與官員百姓中都常有與異族通婚之舉,只要海蓮娜的西厥「生母」身分夠尊貴,即使是混血兒也沒什麽關系。所以言子星必然要給女兒找個尊貴的「生母」,否則明明是嫡出的小姐,也會變成庶出的丫頭。
而那位尊貴的西厥「生母」,除了拓跋真還能有誰呢?
不過想必拓跋真不會直接承認海蓮娜是他這位西厥大汗以男子之身自己生育的,但他有的是辦法給女兒找個身分尊貴的母親。只要此事坐實,他那邊尋個合适的契機,要将海蓮娜接回西厥,還真有可能成功。
不過這些都只是北堂曜日的推斷。
北堂曜日自己也以男兒之身生下了北堂君情,按說有些地方與拓跋真應該能産生「共鳴」。但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北堂曜日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因為若是處理不好,海蓮娜很有可能會變成最大的受害者。
因此北堂曜日非常惱怒。拓跋真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無情,如果真的疼愛女兒,就不該讓海蓮娜有任何一絲受到傷害的可能。
他與司耀輝商議之後,決定先将海蓮娜暫時送到靈隐谷去。
一來她年紀小,在靈隐谷住上幾年再回京,謠言也就被人遺忘了;二來離開遙京,拓跋真便是想将女兒要回去,也找不到人。
北堂曜日很快便安排好了人手護送海蓮娜去靈隐谷。
聽說要去與祖父和爺爺住段時間,海蓮娜并無異議。她年紀小,已不太記得北堂傲和言非離的模樣了,不過聽說靈隐谷風景美麗,有很多好玩的地方,還有好多小朋友,她就高興而期待起來了。
因事情隐密,靈隐谷也不是外人能随便去的,北堂曜日并沒有安排多少人手,只選了北堂家的一幹暗衛和心腹護送。
原本他該親自去的,但奈何他現在的身體情況有些特殊,不宜上路。
一切安排妥當,誰知卻還是發生了意外,海蓮娜在去往靈隐谷的路上,被人劫走了。
根據暗衛們的回報,劫走小郡主的,應是一群西厥人。
北堂曜日接到消息,又氣又急,險些暈了過去。他一面派人去追,一面向虎陽城的言子星送了消息。
司耀輝也是又驚又怒:「必定是拓跋真幹的!他是怎麽得到消息的?」
其實事情說來也是巧合。
拓跋真在京中确實留下暗探,盯著北堂王府的一舉一動。
海蓮娜被送往靈隐谷的事情隐密,那暗探并未打聽到,但他們發現北堂王府出了一隊人馬,離開了京城,秉著寧可錯殺不能放過的想法,仍是派人盯了上去,并通知了領頭人。
而拓跋真早已想到海蓮娜身世的傳言一旦蔓延開,北堂家定會将海蓮娜送走,所以派了一隊人馬打算在遙京外的路上将女兒搶回來。
恰好半路上遇到大雨,這隊西厥人躲到一個破廟中避雨,誰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因在同一條路上,出京不久的北堂王府人馬也跑到這個廟裏避雨。
雙方偶遇,北堂王府的人沒有任何心理準備,但海蓮娜極為醒目。西厥人看見他們護衛的小女孩的年紀、容貌都與大汗交代的相仿,那領頭人再把遙京傳來的消息一核對,便斷定這個女孩就是大汗要找的人。
他們不敢與北堂王府的護衛硬拼,便在火堆裏下了藥,迷倒了王府的護衛,搶了海蓮娜就跑。只是出來時與暗中保護的北堂家暗衛打了一場,無奈西厥人多,還是讓他們搶了人跑了。
這場驚心動魄的事情發生得猶如話本小說裏的故事。
北堂曜日和司耀輝了解了事情經過,也不由大嘆天意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