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這邊海蓮娜的身世傳開,在被送往靈隐谷的路上被人劫走,言子星在燕州暫時還一無所知,他來到虎陽城,是因為半個月前得到消息,拓跋玉死了。

拓跋玉不是被拓跋真殺的,不過死得很窩囊。

他原本帶着殘餘人馬跑到南邊,想投降明國,但守城的将領在得到皇上的旨意前不敢讓他進城,只允許他駐紮在城外,同時快馬加鞭向遙京送報。

拓跋真卻先一步得到了消息,他要趕在明帝接受拓跋玉的降表前制服他,否則拓跋玉有了明國的庇護,他便不好動手了,這才匆匆離開遙京。

他命人制造出抓捕拓跋玉的假象,拓跋玉不能進城,聽說拓跋真派了大隊人馬前來,心下驚慌,來不及等明帝的旨意,便帶着人馬向西倉皇逃跑。

原本追随他的殘餘部隊有數千人,但在逃跑的路上人數越來越少,他們駐紮在明國城外,更有不少人偷偷溜進了明國的山林,到最後還追随拓跋玉的,不過區區數百人了。

拓跋玉被拓跋真逼得慌不擇路,他的母親是布闼族長之女,布闼族在草原西北之地,他卻一路被逼着南逃,離得越來越遠,無法搬救兵,此時走投無路,他便想穿過西邊的西域諸國,繞道回去找布闼族。

誰知他們剛進入蒙芷國,便被守城的邊将發現了。蒙芷當年是被老北堂王北堂傲攻破的,如今是明國屬國,那守城的邊将也是明國人,他見拓跋玉這隊西厥人馬在蒙芷境內穿行,便下令圍剿。

拓跋玉想說明他們只是借道路過,但那守将下令發箭,他只好帶人躲避,正好附近有片樹林,他便帶人躲入其中。

西域氣候炎熱,林中多生活着一種劇毒之蛇,當地人叫三步蛇。意思是被它咬了,三步即死。

拓跋玉也是倒楣,他的坐騎正好驚動了一條躲在草叢裏的三步蛇,那蛇上來一口咬在馬腿上,馬一聲嘶鳴,揚起前蹄。當時拓跋玉心慌意亂,措手不及,登時被甩了下來。

結果就是那麽巧,拓跋玉落地時,後腦正好撞在一塊不大的石頭上,就這麽摔死了。

事後拓跋真得到拓跋玉的死訊,也是一陣啞口無言。

他們西厥人生于馬背,長于馬背,可說騎為比走路都熟悉,結果拓跋玉卻是從馬背上摔死……這等死法連拓跋真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拓跋玉的手下見主子死了,便擡了拓跋玉的屍首降了拓跋真。他們到底是西厥人,不願離開草原。

拓跋真将這些人收攏了,又把拓跋玉按照西厥人的習俗葬了,對外只說拓跋玉是在蒙芷城外被蒙芷人射死的。這個理由既不會太丢人,也不會讓自己背上一條殺弟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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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都處理完,他也該回草原了,可是他差點回不去。

為什麽?因為身體不适。

從離開遙京之後他就經常覺得疲憊,開始以為是這一陣勞心勞力,累着了,緩兩天就好了,誰知後來精神越發不濟,更開始嘔吐。

這一吐,當真是天翻地覆,早也吐,晚也吐,幾乎連馬都騎不了。

拓跋真臉綠了。

上一次懷海蓮娜時,他幾乎沒有任何反應,直到五個多月,肚子都大了,才因和言子星打架發現了這件事。

這一次他反應極為厲害。開始還沒想到,但拓跋真曾經有過幾個孩子,也見過自己的妃子懷孩子時的樣子,便是再遲鈍,也隐隐猜到了。

因他這次出來極為隐密,只是帶着幾個心腹輕裝簡從,沒有帶着大夫,又不方便尋醫,只好壓下心裏的忐忑,等回到草原後再讓老師阿素亞幫他看看。

不過他反應太厲害,動不動就難受想吐,實在騎不了馬,處理完拓跋玉的事情,他便借口自己舊傷複發,讓人準備了馬車,動身返回王廷。

「嘔……」拓跋真捂着胸口抱着一個痰盂,坐在馬車裏狂吐不止。

貼身護衛阿木此時也兼職小厮,在車外道:「大汗,您怎麽樣?」

拓跋真有氣無力地道:「沒事,暈車罷了。現在到哪兒了?」

阿木道:「已經過了莫西草原,再過幾天就到王廷了。」

拓跋真點點頭,道:「我這幾天舊傷複發,無法騎馬,只好坐馬車趕路,行程上就慢了。你派人給秦将軍報信,讓他派人來接我們。」

阿木道:「是。」

拓跋真無力地歪倒在榻上,難受的閉着眼。

他捂着胸口給自己順氣,過了片刻,又是想吐,翻身起來抱着痰盂又是一陣幹嘔。

拓跋真覺得自己連膽汁都快吐出來了,他頭昏眼花,扶着車壁喘氣。看這樣子,八成真是懷上了,他低下頭,手掌輕輕放在小腹上。

怎麽會這樣?

在遙京與言子星在一起時,拓跋真一絲一毫也沒想到自己可能會再懷上,因為阿素亞老師告訴過他,摩耶男子唯有動情才會受孕。

拓跋真始終不承認自己還愛着言子星,他覺得自己對言子星已經沒有了感情,自然不會動情。既然不會動情,縱使沉溺于情欲,也不會有懷孕之慮。

其實這番話說了他自己也不信,不過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罷了。當時與言子星縱情歡好時,難道他心底真的沒有想到可能因此有孕嗎?

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萬一真是懷上了……後面的事才是問題呢。

拓跋真心情不好,身體也難受,返回王廷的路上折騰得夠嗆,除了當年在烏裏木盆地養傷時高燒不退,即使是生海蓮娜那會兒,他也沒這麽虛弱過,還要在部下面前做出一副無事的樣子。

快到王廷時,秦子業給他送來封密信,海蓮娜「接」回來了!

拓跋真大喜,登時有了精神,身子好像也沒那麽難受了,讓衆人快馬加鞭,兩日後,終于返回了王廷。

海蓮娜被帶回草原,一路上哭鬧不止,讓那些侍衛大為頭疼。剛到王廷,小孩子受了驚吓,便病倒了。

拓跋真回到王廷,立刻去看海蓮娜。

海蓮娜發着燒,躺在榻上,小臉通紅。

拓跋真心疼不已,對服侍的人怒道:「這是怎麽回事!?」

阿素亞跟在他後面進了大帳,聞言道:「公主受了驚吓,又不太适應草原氣候。我已給她看過,服了藥,這幾天小心照顧,退了燒就無礙了。大汗不要擔心,也不要責怪她們。」

拓跋真揮手讓那些侍女退下,心疼地親手擰了帕子,給海蓮娜擦臉。

海蓮娜喃喃道:「爹爹,難受……」

拓跋真趕緊道:「父汗在這裏。海蓮娜不怕,父汗陪着你。」

海蓮娜抓着他的手,閉着眼模模糊糊地道:「怕怕……有壞人,爹爹快來救我……」

「不怕不怕。」

拓跋真把女兒抱起來,摟在懷裏,拍着她的背哄着。

草原上的生存法則,想要的東西就要搶過來。

在拓跋真的觀念裏,海蓮娜是他的女兒,本應與他在一起。他既下了決心把女兒要回來,用什麽手段并不在意,何況他的女兒是西厥公主,在這片草原上,她會生活得更自由、更尊貴。

但是此時看着女兒生病的可憐樣子,他不由有些後悔自己的手段過于粗暴,沒有體恤到女兒年紀小,受不得驚吓。

雖然海蓮娜被掠走時是昏迷不醒的,但之後醒轉過來,身邊沒有一個熟悉的人,從小伺候她的奶娘侍女都不在,身邊只有兩個說着西厥語的陌生侍女和一群孔武有力的西厥武士。

他們為了躲避北堂王的追捕,一路快馬加鞭,海蓮娜被兩個侍女輪流騎馬帶着,又往陌生的地方去,怎麽可能不累着、不吓着?

海蓮娜只有四歲,拓跋真之前夭折了好幾個兒女,都是在這個歲數左右。

他一想到萬一海蓮娜一病不起,像他前頭那幾個孩子該怎麽辦?

這樣一想,不由心髒一緊,慌得不行。

海蓮娜是他十月懷胎,親自所生,感情自然與其他子女不一樣,如果海蓮娜有個萬一……

拓跋真第一次後悔了。

他應該更穩重些,想個更妥善的辦法把女兒帶回來才是。

「老師,海蓮娜不會有事吧?」拓跋真看着阿素亞,又驚又怕的問道。

阿素亞第一次在拓跋真臉上看到這種表情,不由暗嘆這個孩子果然是不一樣的。

他安慰道:「不會有事的。海蓮娜身體底子好,只要退燒了就沒事了。大汗,你剛回來,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拓跋真道:「不用。我在這裏陪着海蓮娜。」

阿素亞其實并不贊同他用這種方式将女兒硬搶回來,但此時見他擔驚受怕、悔恨恐懼的樣子,也不好再責備什麽。只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他搖搖頭,道:「大汗,你也累了,要不陪着海蓮娜睡一會兒吧?有事就讓人叫我,我就在旁邊的大帳裏。」

拓跋真點點頭。

阿素亞輕輕退下。

拓跋真抱着女兒躺到床上,給她蓋好被子,摟在懷裏,輕輕拍着她的背脊。

他還記得,海蓮娜那時候只有一點點大,軟軟的一團,一只手臂就能抱起來,最喜歡這樣讓他拍着睡,只要窩在他懷裏,小小的嬰兒就蜷縮着手腳睡得香甜。

現在海蓮娜長大了,但在他懷裏好像仍是幼時那般模樣。

海蓮娜燒了兩天,在阿素亞和拓跋真的細心看護下終于慢慢退燒了。

她還記得拓跋真,看見他第一眼就問道:「叔叔,你能帶我回家嗎?我想我爹爹。」

拓跋真心口一緊,又十分嫉妒。

他抱起海蓮娜道:「海蓮娜和叔叔住在這裏不好嗎?這裏有草原,有藍天,還有大馬。等你好了,叔叔帶你騎馬好不好?」

海蓮娜哇地一聲哭了:「不好不好。我不要騎馬。我要爹爹,我要爹爹……嗚哇哇哇……」

拓跋真哄了她半天,見她還是只哭着要爹爹,不由急了,道:「海蓮娜,我才是你爹爹,以後我會照顧你的。」

海蓮娜愣了一下,随即用手大力推他,哭叫道:「你騙人!你不是我爹爹!你是壞人!你騙我!我要爹爹!我要爹爹!我要回家!哇哇哇……」

拓跋真道:「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爹爹,以後要叫我父汗!」

海蓮娜仍是大哭。

拓跋真被女兒哭得心煩意亂,見她不要自己,又是傷心又是氣惱,他把海蓮娜交給侍女,甩手出了大帳。

阿素亞在帳外都聽見了,見他出來,搖頭道:「大汗,你太心急了。」

拓跋真煩亂地道:「我知道,可是我忍不住。」

阿素亞道:「要不讓側妃來照顧一下吧。前幾天側妃便想過來照看,但沒有你的命令,我也不好同意。側妃是女人,心細溫柔,可能會更好的照顧小公主。」

拓跋真想了想,道:「好,讓她來吧。」

他轉身想走,卻覺得一陣眼花,身子晃了一晃。

阿素亞趕緊扶住他,擔心地道:「大汗,你怎麽了?」

拓跋真一路奔波,勞心勞力,回王廷後又為女兒擔心,就沒消停過,此時鐵打的身體也有些支撐不住了。

他扶住阿素亞的手,穩了穩神,道:「老師,你跟我到王帳幫我看看。」

二人回到王帳,拓跋真讓衆人都下去,伸出手給阿素亞。

阿素亞醫術了得,在草原上也頗有名氣,他原本見拓跋真這兩日臉色就不對,一把脈,不由臉色微變:「大汗,你、你這是……」

拓跋真道:「老師,你直說吧,我大概也猜到了。」

阿素亞皺眉,不由惱怒地斥道:「大汗,你不是小孩子了,這種事豈可兒戲?已經兩個多月了,而且胎息不穩,有滑胎之象。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去趟遙京回來,竟、竟……」後面的話他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若不是他是拓跋真的老師,絕不敢這麽對大汗說話,不過阿素亞一向穩重溫和,不疾不徐,今日說出這番帶有指責之意的話來,可見真是氣着了。

拓跋真好像一個做了錯事被老師當場抓到的孩子,饒是再厚的臉皮,也不由窘迫地羞紅了。

他吶吶地道:「我也沒想到……」

阿素亞板着臉道:「你已過而立之年,如今又是西厥大汗,做事該當更加穩妥才是,怎麽這般大事,竟然疏忽至此?難道我沒教過你什麽叫三思而後行?」

拓跋真羞窘地垂下腦袋。唯有在恩師面前,他才會變得這麽老實。

阿素亞看了他一會兒,嘆口氣道:「罷了罷了,事已至此,還是想想怎麽辦才好。」

拓跋真低聲道:「老師有何意見?」

阿素亞哼了一聲,沒好氣地道:「我能有什麽意見?還是先給你保胎要緊。你已年過三旬,膝下還無一子,實是大忌。可惜海蓮娜是個女兒,不然現成的太子,也不用大汗再受生育之苦了。」

阿素亞這幾年來已經發現拓跋真對女人興趣寡淡,與從前大不相同。雖納了一個側妃,卻是因為立場身分所致,也不見他多麽寵愛。

阿素亞是摩耶人,以前的族人也是,因而他知道摩耶男子一旦與男人歡愛,便會更加傾向于男人,尤其生育過子女後,對女人更不會有興趣了。他也暗自發愁。若是拓跋真從此後對女人都沒了興趣,可怎麽生下繼承人啊?

誰知柳暗花明,大汗去了趟遙京,不僅消解東厥的威脅,順路解決了拓跋玉的事情,還連帶着把女兒搶了回來,自己肚子裏又揣上一個。

阿素亞心裏盤算了一下,突然覺得這筆買賣還是挺劃算的。

這個孩子是拓跋真的骨肉,不管另一位生父是誰,只要是拓跋真所出,就必然是草原上最尊貴的繼承人。

只是看着拓跋真面有羞愧的樣子,阿素亞決定還是不告訴他自己的真實想法,讓他好好反省一下。

拓跋真見老師願意幫他保胎,不由松了口氣,說實話,見老師這麽生氣,他還真怕老師讓他打掉這個孩子呢。

不是說拓跋真多麽願意生孩子,而是他的想法與阿素亞差不多,他現在膝下無子,對女人的興趣又大不如前,現在既然懷上了,不如自己生,說不定能生個兒子,西厥汗位也後繼有人了,何況對于自己的親骨肉,他也狠不下心來。

阿素亞給他仔細檢查了身體,每日親自去給他煎藥保胎不提。

言子星這邊已經知道了海蓮娜被拓跋真搶走的事情,不由又驚又怒。

驚的是拓跋真竟然有膽子第二次在明國搶人。第一次他從北堂王府半夜掠走了文國小王爺東方昊晔,已經大丢北堂王府的臉面,這一次,則幹脆連北堂家的小郡主都搶走了。

怒的是拓跋真這般粗野的行為,對海蓮娜不知會不會造成傷害。

遙京的流言他也聽說了。

女兒的名譽與男孩不同,要小心維護,明國雖有與異族通婚的習俗,但高官貴族,即使是與外族聯姻也必是選擇身分尊貴的嫡女。海蓮娜的身世流言一傳開,豈不是變成了母不詳的私生女?即使是郡主又如何?豈能不惹人非議?哪怕是暗地裏流傳,也會對海蓮娜造成不利影響。

言子星當時雖然氣惱,但北堂王府權勢在握,若以王府之力強壓下去,也可以挽回,而且海蓮娜還小,又不急着議婚論嫁的,等過個幾年,傳言自然就煙消雲散了。

但拓跋真卻将女兒劫走,這卻是觸動了言子星的逆鱗!

他将海蓮娜當成眼珠子一般疼愛,這四年來,每次一想到女兒被「生母」抛棄,便覺得愧對女兒,恨不得捧在手上、含在嘴裏,不忍讓女兒受一絲一毫的委屈。

但拓跋真這位「生母」卻是心狠手辣,橫刀一奪,就把女兒搶走了,難道當初抛棄女兒的人不是他嗎?

言子星氣得手直發抖,恨不得立刻飛到西厥給拓跋真一拳!

不過他已經不是年輕不懂事的時候了,這幾年來他磨練得越發成熟沉穩,接到消息雖然震怒,但還是冷靜了一下。

他想了一個下午,先給大哥回了封信,讓大哥不要再操心此事,他會親自解決。

他知道大哥北堂曜日現在又有了身孕。

北堂曜日年紀不小,生君情時又沒及時調理好,留下了病根,所以這次意外又有了身孕,司耀輝十分緊張,北堂曜日雖然不說,其實也非常謹慎。

言子星不想讓大哥在這個時候再為了他與拓跋真之間的事情操心,便寫信讓北堂曜日放心,海蓮娜雖然被搶走,但拓跋真是她生父,定會好好愛護。不過關于拓跋真的事,他卻沒有直言,只說自己心裏自有思量。

言子星明白拓跋真就是草原上的一匹狼,桀骜不馴、狡猾狠辣。

過往的經驗告訴他,對付拓跋真這種人,來軟的是沒用的,你只有比他更強、更狠、更霸道,才能壓住他的氣焰,才能收服他!

言子星給大哥送走信,掏出懷裏的帕子狠狠攥在手心裏,咬牙道:「拓跋真,海蓮娜要是少根頭發,我絕不饒你!」

九月是草原上的金秋季節。

這段日子,西厥平息了內亂,生活平靜,休養生息,一切都向好的方向發展。但是東厥蠢蠢欲動,只怕不久就會有場惡戰,而且明國那邊,也不會善罷甘休。

拓跋真原本身體底子極好,這般從遙京折騰回草原也沒把腹中的孩子流掉,由此可見一斑。但他這次懷胎反應極大,不僅吐得天翻地覆,而且手、腳、臉龐,早早就開始浮腫起來。

阿素亞每日親自幫他調理,但效果不大,拓跋真仍是被折騰得夠嗆,甚至有一次在大帳中處理公務時,生生昏厥了過去。

阿素亞眼看這種情況不行,勒令他卧床休息,不許再勞累。

拓跋真也深知自己這次與上次大不相同,心裏也有些怕了,因而老老實實地卧床休息,有時間的時候去看看海蓮娜。

海蓮娜鬧了些日子,也許是知道哭鬧沒用,也許是漸漸習慣了草原生活,便慢慢安靜了下來。

這日拓跋真精神不錯,特意去看女兒,正看見海蓮娜把六菱球砸在赫達臉上,指着赫達罵道:「你是壞蛋!你弄壞了我的東西!壞蛋!壞蛋!壞蛋!」

赫達愣愣的,沒有反應過來,捂着臉呆在原地。

拓跋真皺皺眉,問旁邊的侍女道:「怎麽回事?」

那侍女慌張跪下,道:「回禀大汗,小公主和赫達本來玩得好好的,可是赫達不小心把公主六菱球上的穗子扯下來了,公主就不高興了。」

拓跋真笑笑,道:「原來是這麽回事。」

那六菱球當然不是他當初在遙京送給海蓮娜的那個了,海蓮娜被掠來,除了身上的東西,其他的都被丢下,現在這個六菱球,是拓跋真新送給女兒的。

他走過去,摸摸海蓮娜的頭,道:「海蓮娜別生赫達的氣,他不是故意的,父汗再送你一個更好的六菱球好不好?」

海蓮娜氣鼓鼓地道:「不好!我不要了!」

這些日子的相處下來,海蓮娜對拓跋真也不再那麽抵觸了,不過仍然不肯叫他父汗。

赫達有些委屈地喚道:「義父。」

拓跋真做了汗王後,赫達不能再像從前那樣叫他「父王」了,畢竟身分不同,他只是拓跋真的義子。

以前拓跋真不在意,現在他身邊的臣子也不能允許一個沒有大汗血脈的孩子稱呼他為「父汗」,只有拓跋真的親生骨肉,西厥草原上真正的王子,才能這麽稱呼他,于是赫達只好委委屈屈地改喚他「義父」。

拓跋真道:「赫達,和妹妹玩要讓着妹妹,不要惹她生氣。」

赫達低下頭:「我不是故意的。」說着又偷眼去看海蓮娜,見她還在生氣,便道:「妹妹,我把我的金刀賠給你好不好?」

海蓮娜道:「我才不稀罕呢!」

「那、那我再找一個更漂亮的六菱球給你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海蓮娜忽然爆發了,捂着腦袋狂搖,喊道:「我不要六菱球!也不要金刀!我要回家!我家裏什麽都有!我爹爹什麽都有!我大伯父皇伯父什麽都有!」

拓跋真喝道:「海蓮娜,不要胡鬧!哥哥不是故意的,讓哥哥陪你玩。」

海蓮娜喊道:「他才不是我哥哥呢。我哥哥是太子!是北堂王世子!才不是這個笨蛋!我的哥哥們都比他漂亮,比他聰明多了!」

赫達自卑的低下頭。

拓跋真怒了,提高聲音道:「海蓮娜,不許你再提明國的事!你現在是草原上的公主,赫達就是你哥哥!」

海蓮娜叫道:「我讨厭他!也讨厭你!我讨厭你們!」說完扭頭跑了出去。

拓跋真揮手讓侍女追上去,頭疼地揉揉額頭,坐在榻上。

赫達走過去,低聲道:「義父,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惹妹妹生氣。」

拓跋真這些日子對這個義子疏忽良多,而且找回了海蓮娜,又有了腹中的骨肉,他确實不太在意赫達了。

此時見赫達乖巧懂事的樣子,不由心生憐惜之意,摸了摸他的額頭,道:「赫達做得很好了。赫達是男子漢,以後要好好照顧弟弟妹妹,知道嗎?」

「嗯,我知道。義父,你別生赫達的氣。」

「義父不生你的氣。」

「那……也別生妹妹的氣。」

拓跋真笑了笑,道:「我誰都不氣。你去找妹妹吧,好好向她陪禮,哄她高興。你們和好了,義父就高興了。」

「嗯。我這就去。」赫達握握小拳頭,跑了出去。

拓跋真嘆了口氣。他原以為海蓮娜年紀小,過些日子自然會淡忘明國的一切。誰知這麽久了,她還牢牢記得,看來這孩子确實早慧。

拓跋真皺了皺眉,胸口又是一陣心悸。

已經三個多月了,按說妊娠的初期反應應該過去了,可是他的反應還是很厲害。因為上一次沒有受過這罪,這次就覺得格外難熬。

他在女兒的帳篷裏坐了會兒,覺得緩過來了,便走出帳篷,見海蓮娜和赫達已經和好,二人在玩過家家,海蓮娜指揮着赫達團團轉。

拓跋真嘴角含笑,看着兩個孩子。

他有心好好培養赫達,将來可以給海蓮娜做夫君。這幾年多虧有赫達在,才使他不至于思女成狂。拓跋真對赫達很有感情,也想讓他将來有所作為。

他剛站了一會兒,阿素亞便派人來催他回去休息。

拓跋真無奈,只好回了帳篷。

阿素亞板着臉道:「大汗,你現在身體不好,出去不要站太久。如果想大公主了,可以讓大公主來帳篷裏陪你。」

拓跋真無奈道:「我只是出去走走,老師不要太擔心了。」

阿素亞對他的任性深為了解,而且也知道他貴為大汗自有主見,自己也不好管得太多,便轉移話題:「大汗,我要和你說件事,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什麽事?」

阿素亞頓了頓,慢慢道:「明國派來一隊使臣來洽談兩國互市的事情。為首的使臣是明國最年輕的禮部侍郎——言子星。」

拓跋真微微一震。他早知道言子星會來,卻沒想到他來得這麽正大光明。

言子星是海蓮娜另一個父親的事,只有老師阿素亞知道,因此拓跋真也不避諱,問道:「老師覺得該怎麽辦?」

阿素亞道:「你搶走海蓮娜的時候,已經想好了怎麽辦吧?現在你擔心的,是肚子裏的這個?」

拓跋真被老師一語戳穿心事,不由有些尴尬。他緊張地摸了摸肚子,心裏确實有些茫然。

搶走海蓮娜的事他并不後悔,也不在乎為此與明國翻臉。但他沒有算計到的是自己又懷上了一個。這個時候與言子星見面,顯然不是什麽好主意。

阿素亞也想到了這一點。他沉吟片刻,道:「大汗先不用出面。等使臣來了,先讓左賢王去接待他們。」

拓跋真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不過他深知拖得了一時拖不了一世,到時候只能見機行事了。

《上部完》

——更多精彩敬請期待《望星辰之草原逐情》下

綠葉森林系列673

作者:十世

書名:望星辰之草原逐情·下

繪者:YO花OY

出版社:鮮歡文化

出版日期:2011/08/10

封底文案:

愛上這麽狡詐的一個人,言子星早有覺悟,

拓跋真嚐了甜頭就跑,他當然不能讓對方逃出五指山。

藉著盟國援兵的約定,言子星親自到西厥抓逃夫,

無賴手段外加霸王硬上弓輪番上陣,

發誓定要征服這頭驕傲的狼王。

然而,心懷不軌的東厥卻在此時蠢蠢欲動,

一場刺殺終於引發兩國生死殊戰,

難以放手的草原霸權、無法割舍的相濡以沫,

身陷烽火之中的兩人,又如何守住彼此的未來?

封底文字:

不管戰勝戰敗,西厥都會大傷元氣,到時拓跋真就要操心很多事。何況刀劍無眼,上了戰場萬一受個傷什麽的……

言子星想起來就覺得擔憂和心疼。但轉頭又覺得自己對那只白眼狼也太好了,說不定他現在正在算計怎麽把自己拉下水呢。

唉……北堂家的人輕易不會動心,但一旦動心,卻十分長情。

言子星雖然數次被拓跋真算計,卻始終放不下那人。

言子星這次是打定主意不走了。

拓跋真既然敢跟他來陰的,他就敢陪他玩到底。

你耍陰辣手段,我就用陽謀,正大光明地留在西厥,看你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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