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阿素亞迷迷糊糊地正要入睡,突然聽到帳外有人小聲地呼喚:「大人!阿素亞大人!」
阿素亞睡眠輕,立刻醒轉過來,披上風衣來到帳門口,低聲問道:「可有急事?」
莫非是東厥人來了?
門外那人有些躊躇道:「小人是趙子靈,有點事,請阿素亞大人出來說話。」
阿素亞皺皺眉,回頭看了一眼屏風後的內帳。燭火如豆,昏暗中,拓跋真睡得很沉,這般聲音都沒有驚醒他,可見是累壞了。
阿素亞穿好衣服,輕輕掀開帳簾出來。
趙子靈道:「大人請随我來。」
阿素亞不知道他搞什麽鬼,跟着他穿過重重把守的營帳和來回巡邏的将士,來到營寨偏角落的地方。
阿素亞覺得有些不對,正想說話,突然黑暗中隐現出一個身影。
阿素亞後退一步,喝道:「什麽人?」
趙子靈忙道:「大人莫慌,是明國的言大人。」
果然那人走出陰影,身形映照在月光下,正是言子星。
阿素亞吃了一驚,道:「你不是回明國了嗎?」說着又狠狠地瞪了趙子靈一眼,喝道:「趙大人,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趙子靈摸摸鼻子,不知該如何解釋。
言子星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禮,道:「阿素亞大人莫怪,是在下強行讓趙大人這樣做的。」
趙子靈道:「大人,小人對大汗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小人也是被言大人所迫啊。」
Advertisement
其實他和言子星的交往頗多,交情自然也漸漸深厚。言子星追上了拓跋真的大隊,讓人來遞話,他也奇怪言子星為何要見阿素亞,但拿人手短,言子星塞了他不少金子,又見言子星帶的人不多,己方數萬兵馬,不虞有變,這才請出阿素亞來說話。
阿素亞哼了一聲,瞪了趙子靈一眼。
言子星道:「在下确有要事要和阿素亞大人相商,這才冒昧請趙大人從中搭橋,還請阿素亞大人千萬不要責怪趙大人。」
阿素亞淡淡地道:「罷了。你有何事?」
言子星沉聲道:「在下得到消息,前面的東厥大軍似乎設下了陷阱,請大人務必轉告大汗,莫要輕舉妄動!」
阿素亞心中一驚,面上卻冷道:「此話當真?言大人憑什麽這麽說?」
拓跋真已經定下交戰計策,前方又早派了大批探馬和細作,若有什麽消息豈會不得知?
言子星看了一眼旁邊的趙子靈,神色鄭重地道:「大人應該知道,在下是必不願看到大汗出事的!」
阿素亞心知肚明,便有幾分信了他的話。他沉吟了一下,道:「你随我來。趙大人,你先回去吧。」
趙子靈沒想到言子星帶來這麽重大的消息,如果言子星所言屬實,自己今晚冒昧引他見阿素亞大人的事不僅無過反而有功了,便恭敬地退下了。
阿素亞帶着言子星來到自己的帳篷,立刻問道:「究竟是怎麽回事?言大人還請速速道來。」
拓跋真清晨醒來,像往常一樣撐起身子,一邊穿衣一邊喚門外的小厮:「來人!端水!」
現在行軍之中,他的肚子也很大了,行動不便,雖然近身伺候的人難免看出端倪,不過他帶的兩個小厮都是心腹之人,知道了也沒什麽,必不敢背叛他的。只是拓跋真性格驕傲,怎能忍受在他人面前露出笨拙的形态?因此只讓兩個小厮在帳外伺候,最多每日将熱水端到屏風外。
他穿衣的動作緩慢,而且月分大了,彎腰也越發困難,每天穿靴子成了一件頭疼的事,前幾天一直是老師阿素亞幫他穿的。今天他穿好衣服坐在榻邊,突然覺得有些古怪。
老師竟然不在?
一個小厮進來,将熱水放在屏風外,然後轉過來低聲道:「大汗,要不要我幫你穿靴子?」
拓跋真怒目喝道:「大膽!誰讓你進來的?」
那人擡起頭對他一笑。
拓跋真錯愕:「你……怎麽是你?」
那人撥了撥頭上的氈帽,眨了眨眼,看上去竟有些俏皮可愛。他蹲下身,拿起靴子,熟練地架起拓跋真的腳幫他套上。
拓跋真瞪圓了眼使勁盯着他。
那人低着頭,仿佛知道他在看自己,道:「別看了,我現在是你的小厮。」
拓跋真惱道:「你怎麽回來了!你不是回明國了嗎?」
那人摸了摸他浮腫的腿腳,靴子已經大了兩號,但穿上去還是有些緊。
他嘆了口氣,道:「你這個樣子,我怎麽能放心回去。」
拓跋真覺得自己應該惱怒,但心底卻又難掩高興之意,感覺複雜。他煩躁地踢了踢腿,道:「快點穿!」
「好了。」
言子星伺候他很順手,尤其他大肚子的時候,更是照顧得無微不至,他拉住拓跋真的手,将他從榻上小心地拽了起來。
拓跋真一手撐腰,一手被言子星攙扶着起身,站好後立刻抽回手,整理了一下衣服,道:「把腰帶拿過來。」
既然有人伺候,他立刻使喚上了。
言子星取過榻邊的腰帶,拓跋真在腰上纏了幾道,使勁地勒緊。
言子星慌道:「太緊了。系這麽緊做什麽?松開點啊。」
拓跋真瞪他一眼,沒好氣地道:「不系緊點待會兒怎麽穿甲冑!」
言子星跺腳,拉開他的手道:「你不會換身大號的甲冑啊。」
拓跋真搶過腰帶,拍開他:「那像什麽樣子!甲冑不能換!」
「不行!不能系這麽緊!」
「啰嗦!你別管我!」
「不成!會傷到孩子的!」
「滾開!」
二人在屏風後面為了腰帶吵嚷起來。
阿素亞端着早膳進來,不免暗贊自己有先見之明,把那兩個小厮打發走了,然後又搖搖頭,聽着那二人的對話,怎麽跟小孩子似的?
他重重地咳嗽了一聲,道:「大汗,該吃早飯了。」
裏面立刻消聲。
最後拓跋真還是拗不過言子星,腰帶只是恰到好處地系上了。
他洗漱完,挺着肚子氣呼呼地出來,活像只喘氣的青蛙,指着言子星道:「老師!你待會兒把他打發走。」
阿素亞呵呵一笑,道:「大汗,先坐下吃飯吧。待會兒就該啓程拔營了。」
拓跋真扶着腰歪着身子笨拙地坐下來,見言子星也在一旁坐下,瞪起眼道:「誰讓你坐的?出去!不對,是趕緊離開,帶着你的人回明國去!」
言子星盤腿一坐,拿起一個奶酥點心塞進嘴裏,道:「我不回去!我現在是你的小厮兼貼身侍衛,哪裏也不去!」
拓跋真道:「笑話!本汗什麽時候需要你做侍衛了?本汗……」
他話沒說完,被言子星塞了一個點心進嘴裏,還道:「這點心味道不錯,你嘗嘗,還熱呼着呢。」
拓跋真氣結。但他确實餓了,腹中的小家夥一跳一跳,似乎在催他進食,嘴裏都是點心的奶香味,一時還真沒工夫說話了。
他使勁咀嚼,阿素亞在旁幫他斟了杯奶茶。
拓跋真一口氣吃了六個點心,喝了兩大碗奶茶,這才覺得身上舒服點了,又瞪起眼來。
言子星忙道:「你別氣了。郁将軍已經帶人回去了,這次是我自己來的。」
「什麽叫你自己來的?」
言子星道:「這是我的個人決定,與明國無關。你別說了,總之我是不會走的。」他神态嚴肅,一雙黑眸定定地盯着拓跋真,神色堅定。
拓跋真看了他一會兒,知道他不會改變決定,便哼了一聲,又抓了塊點心塞進嘴裏。
阿素亞一旁看着,發覺雖然拓跋真一貫強勢強硬,但言子星若真的堅持起來,拓跋真竟是會讓步的。
這種事絕對不可能發生在第二個人身上。
阿素亞打圓場道:「言大人來我是知道的,也是我讓他來照顧大汗的。」
「老師,你……」拓跋真錯愕。
阿素亞道:「大汗,言大人對你一片真心,你不能辜負了他。而且我年紀也大了,行軍之中照顧大汗有些力不從心,有言大人在你身邊,我也能放心。」
拓跋真不語。
其實他心底是高興的,他不能不承認這一點,看見言子星的那一剎那,他真的覺得安心的同時又松了口氣。
他悶悶地道:「既然老師這麽說了,那你就留下吧。」
早知道言子星這麽不聽話,當初他幹嘛非要把人趕走呢?真是浪費力氣。
言子星這才笑了。
大軍繼續前行,拓跋真躺在馬車裏,言子星坐在他面前。
「這麽說你就這樣一個人來了?」拓跋真已經把言子星「審問」了一遍。
言子星嗯了一聲。
拓跋真眯了眯眼,道:「東厥那邊已經打聽清楚了,幹木圖帶的人馬與我西厥勢均力敵,不會有什麽意外的。」
言子星見他聽不進自己的勸言,不禁有些煩躁,道:「我讓淩虎留下打探了。幹木圖這次帶了許多異族來,除了長白山以東的幾個少數民族外,似乎不知從哪裏找來一支善于匿藏的隊伍。若是大戰之際這支隊伍隐在暗處沖出來……」
拓跋真不以為然地道:「還有哪支民族比我們厥人更了解草原?何況草原一望無際,若無意外,我們将在長山峽谷會戰,那裏地勢更是一目了然,即使有片林子也無隐藏之地。你大概是太多疑了。」
雙方已經交了幾戰,但前幾波沒有遇上東厥主力,秦子業又從後方突襲東厥王廷,估計這會兒東厥大汗幹木圖正在焦頭爛額。不過他養了個好兒子,前幾天傳來消息,東厥大王子大敗右賢王,這會兒右賢王正帶着殘兵來與拓跋真會合。
長山峽谷是草原上頗為奇妙的一道風景,從莫爾湖南邊延伸,兩邊是兩處高原,中間留出一道平地,南邊則是一片樹林。
從前那裏是東厥的土地,不過十幾年前被十八歲的拓跋真搶了過來,現在是屬于西厥的草原。
但東厥逼近,雙方估計會在那裏遇上。
言子星頓了頓,又勸道:「不管怎麽說,幹木圖這次帶了不少人馬,比西厥數衆。」
拓跋真淡淡地道:「東厥的大軍裏有鞣鞨、黑水等異族人馬,必定不會心齊。到時分而攻之,必有化解之道。」
言子星于軍事上并不擅長,但他大哥北堂曜日卻極為善戰,與拓跋真不分上下。當年靈州一戰,若不是有北堂曜日親自督軍,說不定拓跋真攻打明國的計畫就得逞了。
他見拓跋真剛愎自用,躊躇滿志,聽不進自己的話,怕自己說得太多又平白惹他猜疑,只好不再多言,卻暗自打定主意,大戰時必不離他左右。
原來他一路追上拓跋真,只帶了兩百精衛,人強馬壯,速度自然比拓跋真的大軍要快得多。他見拓跋真行事有度,大軍也無異樣,便幹脆超過他們,跑到前面去打探。
拓跋真自然派了探馬在前面開路,但言子星總覺得有些不放心。他一手建立的尋機營已經在草原上經營了好幾年,不止西厥,東厥那邊也有大批的人手,因此各方消息不比拓跋真得到的少。
也是因緣巧合,言子星等人一路走到前面,發現了東厥大軍的行跡,他與淩虎深夜潛入打探,原打算燒了他們的馬廄,搗搗亂,但恰巧看到了尋機營的人留下的痕跡。
言子星循着那記號找到接頭之人,是一個混入東厥大軍的尋機營探子。那探子也沒有過多消息,卻透露了一些行軍之中的異常之處。
言子星雖然于軍事上的才能一般,但畢竟出身北堂世家,由北堂傲親自教導,有極為敏銳的戰争直覺,他立刻判斷出東厥大軍有古怪。
他留下淩虎繼續打探,自己趕回來給拓跋真報信。
但阿素亞卻道:「大汗一向很有主見,決定的事不會輕易改變。你雖然察覺了東厥的古怪,但沒有确切證據,只怕大汗不會輕易改變主意。若大汗仍然堅持己見,我們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言子星和阿素亞同樣了解拓跋真,見眼下确實如此,淩虎那邊又一直沒有消息傳來,只能暗暗着急。
轉眼數日之後,西厥與東厥人馬果然會戰在長山峽谷。
原本拓跋真是不用親自上陣的,即使他一直在言子星面前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但怎能真的不擔心腹中這塊血脈相連的骨肉?
拓跋真心思缜密,絕不會輕易拿自己和腹中的胎兒做賭注的,因此話只是說說罷了,這場大戰,他帶兵親征便足夠了,上戰場卻是不必。
但沒想到這次東厥卻是幹木圖親自上陣。
對陣第一天,幹木圖見來人首将是左賢王,便恥笑拓跋真膽小懼戰,居然只派了兄弟出戰。他的大王子看到領兵的右賢王,更是大聲嘲諷這位手下敗将,氣得右賢王不顧拓跋修的阻攔沖了出去,潰敗而回。
拓跋真聞訊後大怒,當晚在營地罰了右賢王。
只是大戰在即,他也不好重罰,最後仍讓右賢王繼續領兵。可是他也知道,經過這一戰,自己不出馬不行了,軍心不能動搖。
拓跋真一身戎裝,騎在高大的馬背上,十分威武。
他有孕之後胡須退盡,下颔光光,怕有損威嚴,特意準備了一把假胡子貼上,再加上身前有個「将軍肚」,身材略寬,看上去倒顯得更雄武了。
言子星一身西厥武士打扮,伴在他身後。
東厥大汗幹木圖也是親身上陣。
他今年五十有餘,臉色黝黑,身材彪壯,一雙眸子閃出精光,不愧是統治東厥二十多年的大汗,十分有氣勢。
不過在言子星看來,卻是裝腔作勢的成分多。
幹木圖确實算有本事的,不過當年他正值壯年,卻被初出茅廬的拓跋真打敗,已經說明他後力不濟了。現在歲數更大,而拓跋真卻年富力強,兩相對比,勝負已現苗端,只是他身旁的大王子,只怕不那麽好對付。
幹木圖大聲呼喝:「拓跋真,你弒兄奪位,偷襲我東厥,今日我幹木圖在此,定要讓你這無恥小兒知道知道我東厥的厲害!」
拓跋真不客氣地回喝道:「拓跋武弒父被殺,乃是天神之意,與我何幹?幹木圖,你年紀大了老糊塗了,早該退位了!我看你身旁的大王子已是雄鷹展翅,你何不早點将汗位讓給他,自己回家抱着小老婆睡覺去吧!」
西厥衆武士紛紛大笑。
言子星暗道拓跋真這話夠毒辣,大大地挑撥了父子之情。
幹木圖近年來寵愛年輕的新妃和新妃所生的小兒子,大王子已經年過三旬,戰功赫赫,卻仍然沒有定下繼承權,心裏怎能沒有想法和怨恨?
那大王子果然神色微動。
幹木圖大怒,急聲喝罵拓跋真,拓跋真卻輕描淡寫地句句駁了回去,他原本便善于詭辯,幹木圖哪裏說得過他?最後雙方終于拔出腰間的彎刀,喊出了進攻的口號。
言子星眼眸一凝,身下戰馬随着拓跋真沖了出去。
拓跋真上了戰場就跟變了個人似的,神情陰冷,眸色陰狠,眼底卻含着幾分興奮之色,就像一匹出籠的野狼,在黑暗中冷靜地窺視着獵物。
他揮舞着彎刀,身手矯健,每一次彎刀閃爍,便有鮮血濺出,劈倒一個敵人。
拓跋真沖到幹木圖面前,對劈一刀,雙方交戰在一起。
言子星不離他左右,墨風與額娜也十分有默契,兩匹戰馬幾乎不用主人指揮,便自覺地不離彼此十步距離。
幹木圖年過五旬,雖然身材魁梧,但力道已弱了幾分,拓跋真強盛于他,雖身懷六甲,卻仍然出手狠辣,數招之後,便砍了幹木圖一刀。
幹木圖悶哼一聲,捂着肩膀向後撤去,他的大王子迎了上來,卻被言子星纏住。
言子星是衆軍中唯一使劍的。厥人的彎刀雖然淩厲,但畢竟不是他擅長的武器,他亮劍揮舞,劍術犀利非常,那大王子看見他眼神一閃,有些詫異他的武功高明,雙方過了數招,他便知道不敵,立刻随着幹木圖退去。
言子星與大王子過招的時候,拓跋真對幹木圖緊追不舍,幹木圖向後退敗,帶着東厥士兵沿着背後的山坡往上跑。
此時山背後一道煙火突然直沖天際,爆在明亮的半空中,言子星擡頭一看,登時心裏一凜:不好!山後有變!
那是尋機營的示警信號。
他急忙尋覓,見拓跋真追着幹木圖已縱馬奔上半山腰,出了一身冷汗,大喊:「大汗!不要追!快回來!」
但交戰之中聲音嘈雜,拓跋真跑得遠了,沒有聽見。
言子星大急,縱馬追了上去。
墨風高大矯健,東厥武士纏上來,言子星在急切之中明月神功運行到最強處,劍鋒閃耀,頓時爆出數道光芒,周圍的東厥武士紛紛大叫,受創落馬。言子星趁勢猛一提缰,墨風嘶鳴一聲,竟從衆人頭上躍了過去。
東、西厥這些生活在馬背上的武士,從沒見過如此神功和如此神駒,不由一時都傻在原地,露出驚服之色。
拓跋真一心追着幹木圖,沒有注意到周遭情況,快到山頂時,他一夾雙腿,額娜登時猛沖,追了上去。
拓跋真大喊:「幹木圖,你往哪兒跑!」
幹木圖慌張地對周圍的侍衛喊道:「攔住他!」
拓跋真已經追上,舉起長刀劈了過去。就在這一剎那,他腹中突然猛一抽痛,痛得他渾身一顫,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沒有砍到幹木圖。
「呃……」
拓跋真一刀劈空,不由自主地彎下腰,左手捂住肚子。
此時幹木圖已經奔到了山頂,看着拓跋真大聲道:「拓跋真,今天本汗就讓你有來無回!」說着一揮手,山後沖出了大批東厥兵馬,手持長刀,立在山頂。
拓跋真瞳孔一縮。
此時他身後的侍衛也追了上來,紛紛将他護住。
右賢王大喊:「保護汗王!」
幹木圖一揮手,身後的東厥大軍從山坡上沖了下來,氣勢駭人。
西厥士兵立刻被沖散,隊形散亂開。
右賢王大吼:「保護汗王!大家退下去!」
拓跋真一看便知幹木圖在山後埋伏了一支伏兵,他明明探得消息,幹木圖這次只帶來這幾萬兵馬來,但這支伏兵出現得十分意外,看着不像東厥人。
電光石火之間,他想起了言子星的話。那支伏兵很可能是那善于隐匿行蹤的異族,竟果然沒有事先察覺。
西厥兵馬并不少,面對這支伏兵并不如何畏懼,但他們從山上沖下,形勢比西厥有利,而且人數明顯衆多。
拓跋真腹中陣陣發緊,手緊緊抓着馬背,咬牙高聲道:「後退!後退!」
這種情況對西厥不利,而且……肚子太疼了,難道是動了胎氣?
拓跋真見機極快,立刻命令所有人後退。但東厥占據了戰機,豈會放過這個機會?東厥大王子窮追不舍,并大喊:「大家聽着,斬殺西厥汗王者封王!」
東厥人齊聲大吼:「斬殺西厥汗王者封王!」
拓跋真瞳孔收縮,眯起雙眸,立刻掉轉馬頭率領衆人撤退。
此時言子星沖上來,擋在他身後:「這裏有我,你快離開!」
拓跋真道:「一起走!」
言子星掩護着他向後退去,但山頭上還有源源不斷的伏兵沖下來,西厥士兵亂成一團。
西厥潰敗,沿着峽谷退去。混亂中,東厥人的後方突然出現騷動,烽煙沖天而起,傳來馬匹嘶鳴和兵戈之聲。
言子星眯了眯眼,不知是不是淩虎從後面給東厥人搗亂了,但淩虎帶的人少,只有兩百精衛,估計只能虛張聲勢地搗搗亂,無法動搖東厥的整體實力。不過這場騷亂,已經足夠掩護拓跋真等人離去。
「大汗,你怎麽樣?」言子星焦急地問伏在馬背上的人。
東厥得了那句「封王」的鼓勵,對拓跋真緊追不舍,混亂中言子星護着拓跋真,不知不覺就脫離了西厥大軍。
「呃……」
拓跋真伏在馬背上,肚子疼得厲害,額上落下冷汗,右手緊握彎刀。
言子星察覺出他有些不對,但此時也無法細問。他手中長弓不斷搭上箭矢,紛紛将身後追擊的人射落。原本身邊還有護衛,但随着大軍被沖散,身邊的人越來越少。
現在後面還有敵軍緊追不舍,但只剩下他和不到十個的西厥侍衛。
言子星往背後一摸,卻摸了個空,箭射完了。
那侍衛隊長低聲喝道:「大人帶大汗快走,這裏有我們兄弟頂着!」
言子星一愣,沒有時間多想,立刻抽了拓跋真騎下的額娜一鞭。
拓跋真也撐起身子,道:「走!」說着一馬當先沖了出去。
他們二人馬快。墨風是百年難見的神駒,額娜更曾是野馬王,兩匹馬發力奔起,登時把後面的追兵都甩在身後。
他們沖進南邊的密林,不知奔了多久,太陽已經從正午的方向移向西邊。
終于甩脫了後面的追兵,兩匹馬漸漸慢了下來。
言子星見前面的拓跋真身體晃了晃,似是要掉下馬背,不由吃了一驚,立刻騰身而起,從墨風身上躍到他身後。
「阿真,你怎麽了?」
拓跋真悶哼了一聲,身體歪倒。
言子星趕緊扶住他,只見他面色慘白,額上滿是汗水,眼神有些渙散,下唇咬出血色,不由驚掉心魂。
「阿真!阿真!」
拓跋真從早上對戰中就開始腹痛,到了這會兒,已幾乎脫力。
他咬牙道:「跑不動了……大概是要生了。」
言子星這下可是驚得魂飛魄散。居然在這個時候?
他連忙跳下馬背,扶着拓跋真,緊張地道:「能下來嗎?」
拓跋真雙腿都麻木了,肚子一陣一陣地墜痛,不由悶哼了一聲,歪着身子跌跌撞撞地邁下來。
腳一沾地,便屈膝一軟,幸好言子星及時抱住他。
「阿真!」
拓跋真的盔甲都濕透了,雙手抱着肚子,根本站不住。
言子星一急,将他打橫抱了起來。環顧四周,竟是一片草原。前方一片蘆葦地,隐有河流的聲音。
草原上原本便沒有內陸那般深茂的山林,他們的馬快,奔了兩三個時辰,已經沖出了峽谷南邊的那片林子,不知到了什麽地方了。
言子星見四周竟無擋風的地方,只好抱着拓跋真進了蘆葦地。
将拓跋真放到地上,他一直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息,雙手抱着肚子,不時地低低呻吟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