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隔絕(二)
紫菀掃完地,帶狩野去看望還未醒過來的雲桁。
一進百草藥廬,就聞見滿院子藥味,散都散不去。
“六師兄,你剛才說師父遇到麻煩了,是不是真的?”
肩上的紅羽鹓雛跳到他的手腕上,親昵地蹭着狩野的指尖。
“師父臨走前給了我一片羽毛,是它感應到的,現在又失去了聯系,所以我才擔心。不如你和我一起去找,總比在這裏幹着急的好。”
紫菀勉笑着拒絕,“可我還要照顧雲桁,再說了不是還有師爹嘛,師父不會有事的。”
狩野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師爹”沒什麽好感,但紫菀對他很信任,心裏不太舒服。
“這個墨先生才來多久,你就這麽幫他說話。”
“因為他很厲害啊。”紫菀安慰他,“六師兄你就別瞎擔心了,若是師父真出什麽事,師爹肯定不會袖手旁觀的。你要真擔心,等雲桁醒了我們一起去找好不好?”
說罷拉着狩野往裏屋走。
一推開門,是更濃烈的藥味。
“雲桁師兄到底生了什麽病,需要這麽多藥材。”
“陰氣入體,活死人一個,鶴仙說只有至陽之物才能驅散。”
這段時間,紫菀都是用人參鹿茸等藥材補充雲桁的陽氣,要完全驅散,用風笙的鳳焰效果最好。
但現在,風笙失聯,誰都不知道他在哪兒。
看來,在找到風笙之前,雲桁是醒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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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陽之物……”狩野思索,他不就有一個?
在他手臂上蹦蹦跳跳的烈羽,随着羽毛撲閃,點點火星落下,他将烈羽放在雲桁枕邊,說道:“這是師父的烈焰之羽所化,或許有用。”
烈羽歪頭看了看昏迷中的雲桁,張嘴吐出一小團火焰,化作一股至陽之氣,緩緩鑽進雲桁的口鼻。
“好像有效果!”紫菀看到雲桁的臉上籠罩着的陰氣淡了一些,興奮地握住雲桁的手,脈象正常,沒有排斥。
“六師兄,能不能再讓它多給雲桁一些陽氣?”
暈乎乎的烈羽站立不穩,一頭栽倒下去,狩野把它捧起放在肩上,“只是一片羽毛,你指望它有多大本事,先讓它休息一下再說。”
既有希望,再等等又有何妨。
她走到狩野面前,鄭重一跪,“紫菀先代雲桁謝過六師兄救命之恩……”
狩野一驚,急忙阻止她的動作,“師妹你這是幹什麽!我與四師兄情同手足,師兄有難,必當鼎力相救。”
紫菀緊緊抓住他的手,像是怕他反悔一般,抽泣道:“六師兄也看到了,救治并非一日能成。師父不在,若是你也不管,雲桁就真的醒不過來了。”
“我答應過的事不會食言,從今天開始,我就住在這裏哪兒也不去,直到師兄醒過來。”
“多謝六師兄!”
聽見狩野這麽說,紫菀心裏松了口氣。師門這幾個師兄,無一不是遇事冷靜沉穩,只有狩野,一碰到關于師父的事就容易沖動,小題大做異想天開的事沒少幹,真擔心他沒頭沒腦地去四處散播師父失蹤,萬一引起六界大亂就不好了。
找人這種事,就交給師爹吧。
……
墨镝看着自己手中的銀月鈎,這種巴掌大小的工具,是專門用來挑犯了偷竊罪的惡鬼手筋的。焰絲存在一日,法力就受到限制,冥界之中也沒有誰可以弄斷焰絲,他想試試用銀月鈎能不能鈎出來。
對着手腕比劃了一下,焰絲連在筋脈處,顏色很明顯,只要把銀月鈎的尖端嵌入那裏,找到焰絲所在的位置,将它挑出來,就完成了。
很簡單。
只是傷口可能會比較難以愈合。
墨镝握住銀月鈎,在鈎尖即将觸碰手腕的一剎那,焰絲忽然爆發出一道火光,将銀月鈎瞬間彈飛,再一看,那兇器已經被一團火焰燃燒殆盡。
焰絲不光鎖着他的法力,還用盡一切阻止他自殘。
真有他的。
“你這麽厲害,怎麽還要別人來救。告訴過你不要去,自作自受,關個幾百年最好。”
話雖這麽說,心裏卻亂糟糟的一團,風笙失蹤已經幾個月,完全沒有一點消息。冥界也在盡力尋找,長生樹號令世間萬木探尋蹤跡,但海妖神有心把他藏起來,又怎麽會輕易讓人找到。
到底把他關在哪兒了啊……
墨镝正苦思冥想中,鶴仙的聲音突然介入,“墨公子,可有空閑?”
“有。”
鶴仙手中抱着許多卷冊,都是從九重天上送來的,“天帝有事商讨,主上長久未歸,只好麻煩墨公子代勞。”
“好,我很快處理。”
墨镝看着桌上成堆的天宮卷冊,嘆了口氣,又多了一件煩心事。
為了不引起九重天的懷疑,他沉下心來,認真翻看。
都是不大不小的事務,天帝拿不準主意,就會問風笙的意見。
墨镝越看血壓越高。
“桑莯這個蠢材,幾千年了一點長進都沒有,這些問題也要來問。”
天帝本名桑莯,和鎮守蠻荒的扶奚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二人雖是兄弟,關系也親密,但天資差異很大,未來的道路也是注定的。扶奚的母族軍功赫赫,母妃戰死蠻荒,她的兒子也被當成天帝儲君培養的天之驕子,而桑莯的母妃洛山花妖為主替嫁,本就讓天帝不喜,生下的二殿下也不受寵愛。
若不出意外,扶奚為天帝,桑莯一輩子依附兄長,但誰也沒有料到,扶奚和自己養女有染,天帝震怒,剔了他的仙骨将兩人流放蠻荒,桑莯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成了新天帝,還無怨無悔當了幾千年。
桑莯在大是大非上沒得說,可惜是個庸才。
要不是鹓雛帝君和昆侖雪族力保,真不知道神界如今是誰當家。
墨镝繼續翻看卷冊,目光忽的停在一行字上:
“落陽天塹,五月忽逢大水,桑田成海,水神查之,源為天水,恐有妖異作祟。”
落陽天塹,崇山石嶺,雨水甚為少見,別說發大水,一條小水溝都難以見到。
怎麽會“忽逢大水,桑田成海”?
更奇怪的是,水神查到的源頭是天水。天水,就是天上降下的雨,天水忽然出現在長期幹旱的落陽天塹,怎麽想都不正常。
正想着要不要提醒天帝繼續調查,手腕突然一陣刺痛,打翻了桌上的水杯,水順着邊沿流下,流下一灘水漬。
他盯着手腕,裏面的焰絲很安靜地和經脈纏在一起。
但,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往青火裏面丢了一張紙,“去查這個地方,有異常情況,立刻回報。”
紙張化為灰燼後,墨镝反複查看那行字:落陽天塹,五月忽逢大水,桑田成海,水神查之,源為天水,恐有妖異作祟……
墨镝提筆揮寫。
批示過後,所有的卷冊交由鶴仙送回九重天。
墨镝給天帝的建議是将水抽幹,而且是以最快的速度實行。既是天水,便由水神收回,看看下面到底藏着什麽妖異。
幾日後,冥界有了回複。
被大水淹沒的落陽天塹,低處有一座石林,石林之下有一股強大的妖神氣息,無法靠近。
果然和他猜的一樣。
落陽天塹。
原本被長年風蝕的石林,現已被大水全數淹沒,變成了一片深湖,不見一座石林。此地幹旱無雨,大水突然從地下湧出,出現得蹊跷,出現得毫無預兆。
地底深處。
響起清脆的鞭打聲。
地下洞穴的出口被鳳焰長鞭次次攻在同一處,然而厚實的表面紋絲不裂。風笙以天眼視之,外面是一座水牢,水是流動的,随着每一次鞭撻,洞口內部都會有一些震動,帶動外面的水流。只要有人發現這水流的異常,他就有機會出去。
雖然已經做好了一輩子關在這裏的心理準備,但是坐以待斃絕對不是鹓雛帝君的風格。
這座水牢實在太嚴密了,無法用外力破開,風笙也嘗試利用漸耳召喚妖魔的能力向外傳遞信息,但試了多次也無用。
連漸耳的聲音都傳不出去。
最後,他還是選擇了最簡單粗暴的辦法。
鳳焰使用過後,他會休息一段時間,恢複了體力,接着破壞出口。繩鋸木斷,滴水石穿,相信總有一天能破開。
要不是水毒克制,這種水牢,根本困不住他。除此之外,這裏也好冷清。
風笙擡起手臂,拔下一片羽毛,“你陪我說說話吧。”
羽毛會根據主人的意願變成他想要的樣子,然而這片羽毛只化作一團人影幻霧,遲遲沒有變化。
“變成誰好呢?”
風笙看着那團人影發呆,腦中努力想讓他變成陸澗的樣子,但它的臉變來變去,始終沒有成功。
“我怎麽想不起來你長什麽樣子了……”
風笙心中泛苦,悲傷地蹲在地上。
算了。
風笙再次看着它,人影的臉穩定下來。
是一張戴着面具的臉,金色的眼瞳在漆黑的山洞發出淡淡的光,風笙看着他,哀嚎:“你再不給我看,我真的會忘!”
一團團的鳳焰燃起,飛向山洞的各個角落,風笙施下幻術,讓山洞變成了南禺山飛鳶殿的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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