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鳳皇
要破開妖潮幻象，必須找到其中的漏洞，否則只能像無頭蒼蠅一樣苦戰。
對于風笙來說，要找到妖潮的漏洞并不難，必須在一個安靜的環境，心無雜念地用神識觀察。但此時他要保護麒麟蛋，還要操控三只神鳥，已無力再分心。
用神火燃燒更需要小心謹慎，此地屬凡間，若是妖潮帶着零星神火逃離，落于凡土，則會造成神火天災，而凡間之水是澆不滅神火的，屆時勢必引發更大的動亂。
看着妖鳥化作成千上萬的妖魔相，風笙還是決定用劍斬殺。
不過是耗些精力罷了。他将三只神鳥召回，持劍飛向妖潮深處。
天昏地暗，不知過了多少日，只知道自己一直在不停地舉劍、揮劍。這幾日，風笙沒有合過眼，也沒有停下來休息，逐漸體力不支。
妖潮被他剿了一半，但仍是聲勢浩大，因其中還有一半是幻象，迷惑他的判斷。
風笙落回幽篁裏，想着若是早些找到漏洞，就不必這樣辛苦應戰了。可這種時候，他實在不想冒着讓麒麟蛋被吞食的風險去分心找漏洞。
休息了片刻，風笙換了左手拿劍，從地上撐起來。鳳焰在劍身上燃燒，直指妖潮中心。
所有的妖魔相扭曲着混成一團，變成一個巨大的妖魔頭顱。那顆頭顱足有十丈高，雙目猙獰，張開獠牙，仿佛要将幽篁裏整個吞入。
這些剩餘的妖魔因妖氣減弱，選擇聚在一起。風笙心喜，那就好辦了，不同的妖魔剛聚在一起時，妖氣是最紊亂的，只要擊殺掉這顆頭顱，妖潮便能一舉潰散。
風笙抱緊懷中顫抖的麒麟蛋，卻發現蛋殼表面出現一絲裂縫，心下不由得一震。
竟然這種危險的時刻出生？
心中萬分糾結，擡頭看向紊亂的妖潮，現在不出手，那就是讓這些妖魔有了喘息的時間，也不知道後面會有什麽變故……
可若是抱着快破殼的麒麟蛋殺敵，又會讓陸澗陷入危險。
兩個念頭轉了一會兒，風笙收起劍，剿滅妖潮雖然迫在眉睫，但更重要的，是讓麒麟順利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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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等麒麟安全後再剿滅這群妖魔。
正在這時，妖魔頭顱被一股淩厲的鳳焰沖破——
風笙意外地看着那只被鳳焰裹住的火鳳，穿過重重妖潮，被狂暴的妖氣襲擊、撕咬。失去了鳳焰保護的火鳳，直直摔在幽篁裏的地面，掀起一片淩亂塵埃。
妖潮被破，天光如一支支飛箭，穿透裂開的縫隙，幾百道光束落在腳邊，籠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火鳳。
若是尋常神族，被妖潮吞食了大半仙氣，再加上這一摔，沒丢條命也得半身不遂，就算修行天賦極高，妖潮也并不是他這種只有百年修為的神能随意抗衡的。
沒有任何外力相助，只身闖妖潮。時燼一向謹慎，怎麽會做這種不要命的事？
風笙将手中的長劍丢向妖魔頭顱，只聽見從遠處傳來顱骨碎裂的聲音，接着，籠罩着幽篁裏的妖潮被一道道劍氣輕而易舉地破開。
妖潮盡除，天朗月明。
時燼身上的鳳焰快熄滅了，風笙一拂手，給他續了一朵。鳳焰重新燃燒，時燼恢複了些神智，想從地上站起來，可剛一動，就疼得幾乎暈厥。
“先躺下，你傷得太嚴重，必須盡快醫治。”此地沒有醫治的條件，風笙試着用涅槃之火為他療傷，卻驚訝地發現在召出涅槃之火的一剎，神火與時燼的身體非常契合，甚至不用他操控，火焰就能自行為他治愈。
這涅槃之火，是父親在他出生前從鳳皇處求得的。
風笙陷入久遠的回憶。
在鴻濛時期更早的九境時期，他離開師門後遇到過這只鳳皇，生如烈焰，心如靜水，雖有“不死鳥”之稱，卻最終如火一般熄滅，九境覆滅，風笙救不了他，非常自責，但鳳皇說，若是有緣，會再相遇。
沒想到，萬年後真的會再次遇見。
涅槃之火已經認出來了，這只火鳳，就是當初的鳳皇。
“帝君，妖潮破開了。”時燼虛弱的聲音打斷風笙的感慨，風笙點頭：“多虧了你找到妖潮的漏洞，不然我們還不知道待在裏面多久，我先送你回去。”
沒事就好。
時燼安心地閉上眼。
再醒來時，時燼正躺在神女峰的藥廬，一睜眼就看到司春神在對面搗藥。
“司春神？”
全身上下，除了臉部都沒有知覺，司春神見他醒過來，啧啧稱奇：
“斷了十三根指骨七根肋骨，小腿骨全碎，都這樣了還能說話，炎神好毅力。”
時燼的重傷部位都被包紮起來，司春神知道炎神這個神界勞模肯定不安心養傷，所以給他塗了麻醉的藥膏，防止他亂動。
“我睡了多久？”
“有兩天了吧，今晚過後就是第三天。按照你現在的恢複速度，再過幾個月就能下地了。”
司春神搗完藥，又做了幾服藥貼，時燼睜着眼，不知道在想什麽。
這幾天很重要，必須每天觀察傷勢的恢複情況，司春神一邊給他換藥，一邊說：“還是你猛，道行兩百年就敢闖妖潮，玄武神君那麽硬的殼子都不敢直接沖進去。不過你也算因禍得福，天帝給你放了一百年的假，還賜了好多助你恢複的珍寶，可以趁這一百年好好休養。”
“一百年，太久了。”
時燼自從飛升成上神，幾乎沒有閑着的時候，累積下二十年的修養期，他也選擇在人間斬妖除魔來度過。
“我的職務，可有安排其他上神來接管？”
“這……我也不知道，不過這兒離九重天也近，別擔心了，我明天去幫你問問。”
司春神接到的任務是把時燼治療好，完完整整地走出神女峰，她自認為自己的醫術在神界屈指可數，但就病人怕不配合，特別是這種三句話離不開工作的神界勞模，所以得盡可能地順着他的意思，讓他安心養傷。
第二日一早，司春神就準備去九重天打聽一下消息，還沒走出她的蒼靈殿，就看到風笙在外面等她。
風笙提着一個搖籃，裏面鋪了厚厚的棉綢，勉強能看出一個圓圓的物體。
“這是什麽？”
風笙神秘地拉開棉綢的一角，她瞥見一只小小的黑色麒麟，正蜷裏面呼呼大睡，立刻明了，小聲問：“陸澗？”
風笙點點頭，笑而不語。麒麟涅槃的事，神界幾乎沒人知道，風笙也是前不久才告訴她，拜托她在東洲找了一處僻靜的地方。然而妖潮來得洶湧，相信六界很快就會傳開了。
司春神笑道：“聽說小孩子很不好照顧，可得辛苦你了。”
“辛苦倒沒什麽，只要他能平安長大。過些時日，我要去滄海之淵，可能還要拜托你們照顧一下他。”
“好呀，你放心去，我們神女峰很安全。”
“多謝。”他把搖籃交到司春神手中，說道：“麻煩先幫我看着，我去看看時燼。”
風笙來找時燼，有兩件事，一是告知他的一切職務已經由宇宮接手，讓他安心休養，二是把涅槃之火還給他。
睡了整整兩天的時燼，此時毫無睡意，正靠在床頭低頭思索着什麽，聽見門外的腳步聲，他下意識地要起身，但雙手被厚厚的雲紗包住，雙腿也完全動不了。
“醒了？汀蘭說你已經沒有大礙，現在感覺怎麽樣？”風笙掩上門，走到床邊坐下，時燼很意外，完全沒料到風笙會親自來看他。
“有勞……帝君前來看望，我好多了。”
風笙點點頭，安慰道：“那就好，這段時間安心休養，有什麽需要，可以告訴我們。你的職務，我已經和天帝商議過，由奉清神女接替，奉清掌管宇宮多年，對天條也熟悉，你可以放心。”
奉清神女來接替他的職務，也在意料之中。
他昨天想了很多人選，其中也包括奉清，畢竟九天三宮真正主事的上神不多，就那麽幾十位。再往下的仙君仙子，要麽聲望不夠不足以服衆，要麽清閑慣了難當大任，而宇宮之主奉清神女，是除天後之外職位最高的神女，在宇宮掌管刑罰，熟知天條。
更重要的是，奉清神女脾氣好，會來事，就算長期管着容易得罪人的宇宮，九重天也幾乎沒人說她壞話，是接替炎神職務的不二人選。
“一切聽從天帝安排。”
“好，那麽……還有一件事。”風笙召出涅槃之火，一邊看向時燼的手，犯了難。
兩只手都纏住了啊……這可怎麽辦。
“帝君是想拆掉雲紗？”時燼艱難地擡起手，想用牙齒把纏得緊緊的雲紗咬下來。
“我只是想把這涅槃之火給你，手心是最容易控制的，所以……我先幫你拆掉，等一會兒再包起來，可以嗎？”
時燼點點頭，但在風笙碰到傷處的一瞬，還是擰起了眉，麻醉的藥膏已經沒了效果，痛覺像被灌了岩漿一般在血肉上漫延。
風笙盡可能不碰到患處，但傷成這樣不可避免，看到時燼神色扭曲一聲不吭地忍着，不由心疼這個固執的孩子，他輕撫了一下時燼的頭頂，說道：
“抱歉，我不太會照顧病人，疼的話，哭出來也沒關系，這裏沒有其他人。”
“我不疼。”時燼立刻解釋，雖然和他此時的表情嚴重不符。
風笙笑着，繼續拆他手上的雲紗，一層又一層。
“九境時期，有一不死鳥，名為鳳皇遆（tí）炎，你可曾聽過？”
時燼愣了一下，回答：“聽過，遆炎是九境之中的炎陽境主宰，也是鳳族的先祖之一，在九境時期結束後便不知所蹤，史書上少有記載。”
“沒錯，遆炎是九境之一的境主，我們曾經是非常好的同伴，他不是失蹤，而是在一場戰鬥中犧牲了。”
“斯人已逝，帝君請節哀。”
“沒什麽，都是過去的事了。”
風笙沒再說下去，直到時燼問出了自己的疑惑：“不死鳥……也會死嗎？”
“一開始我也以為是的，畢竟我的涅槃之火是他所贈。但我前不久才發現，他已經涅槃重生。我在想，應該是那時他身上的火焰還未熄滅，助他變成胚胎後就消失了。若不是我拿了屬于他的火焰，他應該有比現在更高的成就。”
時燼心中忽然有些異樣，卻不知這股異樣來源何處，說道：“世事無常，帝君不必為意料之外的事自責，那不是你的責任。”
風笙在掌心燃起一朵紅色的火焰，源源不斷的生命力從裏面迸發出來。
他把這火焰放在時燼的掌心，如釋重負道：“這涅槃之火，本是我不應該接受的，我現在想還給他。”
時燼愣然地看着掌心躍動的火焰，熟悉的感覺直沖元神，他意識到剛才那股異樣的來源，原來是它！
“這是……”
風笙看着那火焰在時燼手中，不斷為其主治愈，修複傷處，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斷。
“你的涅槃之火，物歸原主了。”
時燼還在思考為何涅槃之火會在他手中，就聽見風笙堅定的聲音：
“你就是鳳皇遆炎。”
他是……鳳皇遆炎？
時燼不敢相信，自己明明是一重天不知出身的火鳳，怎麽會和九境的鳳皇聯系到一起？難道就因為涅槃之火不排斥他？
見他表情驚疑不定，風笙料到他不會這麽快接受，又說：“涅槃之火是認主的，九境時期，是你教我怎麽掌控涅槃之火，我們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它只聽你的話。你看，它現在等到你了，你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時燼感覺到涅槃之火對它的依戀，加之他也對這火焰有說不清的熟悉感，也許，風笙說的是真的。
風笙輕輕握住他的手：“歡迎來到神界，鳳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