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抽絲剝繭

“說不準。”雙鸾低聲道,“血基本都流幹了,這裏條件有限,我只能用布粗陋地替他們包紮一下。十之八九是不行了,剩下的一二,只能看命。”

楚樽行望着他們沉默了良久,他先前分明都已經來過這扇門前,倘若那次他堅持要進來查看一番,或許還能救下他們。

當時他沒聽見裏面有聲響,便篤定了不可能有人,可到頭來卻是還是眼前這幅場景。

他自知人一輩子的能力有限,所以向來只求護好身邊重要之人,從未有過不切實際去普度衆生的想法,可一但想到曾經與他們擦肩而過,心裏難免會有些泛酸。

“別多想。”一雙手覆在腕上,雲塵握了握楚樽行,轉頭又對雙鸾問道,“你是何時來這的?”

“記不得了,四五日前吧。”雙鸾道,“其實門主一早便讓我想法子混進來了,我這些天一直佯裝店鋪丫鬟徘徊在廖府附近,可廖秋警覺得很,直到不久前才派人迷暈了将我送進來。”

“原先我是想裝暈等他來了再動手,沒想到自那日起他便再沒進來過。”

“他不會再來了。”雲塵冷哼一聲,“裏面就這些人了嗎?”

“不止。”雙鸾走到一處角落,熟練地推開一個入口,“後面還有一間,這間暗房只分了兩部分。至于其他的地方還有多少人我也不清楚,暗房的門從裏面打不開,我也只能一直待在這裏。”

見雲塵望着那入口眼底陰翳,雙鸾解釋道:“裏面空間小,關着的都是小孩,約莫都在十歲以下。”

她指了指身後被釘在牆上的人:“那些孩子也跟他們一樣。”

雲塵按壓着心底逐漸湧起的怒意,沉聲道:“我知道了,一會兒便讓人帶些醫者過來,能救一個算一個。”

雙鸾點了點頭,她要留在裏面照看他們,雲塵便帶着楚樽行先一步離開。

前腳剛踏出地道,後腳他便随手攔下一個府裏的奴才,冷着臉道:“去給我将府裏的人都叫來大堂內候着。”

“哎哎,小的遵命,小的遵命。”那奴才原先就被這府裏突如其來的官兵吓得不輕,如今又被雲塵這麽一喝,連忙手腳并用地就要跑去喊人。

蕭錦含從後山密道出來,剛好就撞見方才那一幕,上前兩步問道:“殿下,出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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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得正好。”雲塵道,“即刻放下手中的事,去将縣內所有的醫者叫來,帶他們去暗房救人。”

雲塵将暗房的事大致與他說了一遍:“裏面有位姑娘是我們認識的人,屆時她會同你一道。”

蕭錦含領了命,急匆匆地帶人出了府。

而與此同時,廖府大堂內正烏泱泱地俯身跪着一衆下人,雲塵坐在主位上,直等最後一個小厮也被帶來後,才開口問道:“你們可知我叫你們來所為何事?”

見沒人回話,管家不得不跪前幾步,顫巍巍道:“小人不知啊,還望大人明示。”

“既然不知,那我便明說了。”雲塵斂眸,刻意拖長音調,“我方才在廖秋的暗房裏,發現了不少身上血淋淋的活死人。”

他挨個掃過底下每個人的神态,一字一頓道:“你們與廖秋日日同在一個屋檐下,就一點風聲沒聽見過?是當真沒聽見,還是在助纣為虐,假意聽不見?”

這廖府被封的猝不及防又無緣無故,府裏衆人早就議論非非了,現下雲塵話一出口,個個臉上表情都很是豐富多彩。

下意識的反應往往是由不得作假的,雲塵意料之中地從人群中鎖定了幾個舉止異常的下人。

“你們廖大人今後都不會回來了,你們要是運氣好,說不定還能見着他上刑場,不過要是運氣不好——”雲塵笑了笑,沒在說下去,“畢竟若要抄了整座廖府,你們也難逃牽連,你們的家人亦然。”

底下跪着的都是些常年當奴才的,何時見過如此要命的陣仗,有些膽小的一聽這話頓時被吓得軟倒在地,腿上不斷哆嗦着。

管家見狀急忙連跪帶爬地湊上前磕頭:“大人饒命啊,廖大人的事一直便是廖和風陪着,我們又如何能得知啊。小的上頭還有兩位老人得照顧,大人行行好,救救我們吧。”

雲塵端着茶,不慌不忙地看着他将自己的頭磕得通紅一片,心裏只默默算計着時間。

額頭與地板相撞的聲音不大,可聽在衆人耳裏卻猶如洪鐘,是一聲聲急促劇烈的亡靈曲。

沒等多一會兒,果然如雲塵所料,先前那位将他們攔下的老婦人便安耐不住,哭喪着臉喃喃道:“大人,我賤命一條死不足惜,可我若能将知道的都告知于您,您可否饒我家人一命?”

“那真是可惜,我向來不喜歡跟人談條件。說不說由你,饒不饒由我。”雲塵押了口茶,似笑非笑道,“左右我都會将此事查個徹底,你若說了,也只是幫我省些時間罷了,除此之外,并無再多用處。”

她張了張嘴,許久才死氣般般地開了口:“如何敢跟大人談條件,我說就是了。”

老婦人名喚劉娥,老伴走得早,大兒子在外頭當車夫養家糊口,卻也賺不了多少銀子,家裏還有一個兒媳婦跟兩個小孫子。她一個女人在這世道更是讨不到什麽生計,便只能在家做些針線補貼家用。

廖秋坐上南水縣縣令的位置後,便開始着手往廖府挑些看得順眼,用得上的奴才。劉娥無意間在街上看見找人的榜子,便想着去碰碰運氣,萬一被選上了,家裏的日子往後也能好過些。

針線活換來的銀子自然是不夠家裏開銷的,一家五口常常都是有了上頓沒下頓,甚至十天半個月見不到一點葷腥。

饅頭菜葉只能勉強果腹,大人只要肚裏不饑便行,就是可憐了兩個小孫子,遠遠比不上同齡人來的健康。

如此光景,在這表象富足的南水縣,也頗不受人待見。

但老天爺到底是狠不下心再折騰這一家子人,劉娥命不好,可運氣卻不差,中選榜上赫然落着她的名字。

廖秋對下人也大方,人還未進府便先派手下往中選人家每戶送了幾錠銀子籠絡人心。

劉娥先前從未見過這位新官上任的縣令老爺,直到在那日廖府初見他,第一眼便覺得廖秋像極了她當年短命的小兒子長大後的模樣。

自此往後,她便将對亡子的關懷悉數轉移到廖秋身上,幾乎無微不至地對他好。而廖秋又是個自小家破人亡孤身在外流落多年的主,對這份莫名而來的感情起先是抗拒懷疑,可一來一回的終也抵禦不住,便慢慢将劉娥重用上來。

故此,劉娥也算是廖府裏為數不多知道廖秋暗房事的人。

“我原先也不清楚廖大人暗房裏是些什麽,直到後來有一次夜裏我心慌睡不着,來院中散步打發時間時,無意看見了廖和風拖着幾具屍體出來,這才知道了來由。”

“你可知他幹這事是要掉腦袋的,你們知情不報甚至參與其中也難逃其責。”雲塵冷聲道。

“怎會不知啊,可是大人,我問您,知道了又能如何呢?這南水縣說白了可不就是廖大人當家嗎?”劉娥一臉慘然,“廖大人是重用我,可總也有個限度。在我知道暗房裏頭裝的都是人後,廖大人雖說看在往日情分上沒殺了我滅口,卻也暗中派人盯住了我的家人,倘若我敢将此事說出去,我一家五口都得慘死啊。”

劉娥癱坐在地上喘了口粗氣,她是被逼無奈,可這些年她也确實親手埋葬了不少冤魂。每幫一次風,她便能從廖秋手裏拿到不少銀子,心裏那點良知早就被白花花的銀票吞了個幹淨。

人性,永不如銀子來的實在。

“廖秋是從何時開始抓人的,又是如何挑人的?”雲塵道。

“我也不知道最開始是什麽時候,但從我看到那天算起來,也有四五個月了。”劉娥頓了頓,“大人,您說男人要女子還能為了何事?自然是圖那一晚魚水之歡,所以挑的便也都是些年輕好看的姑娘。”

底下一個夥夫瞅着空隙,匆匆跪了上來。

“劉婆婆,遠不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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