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人間地獄

夥夫朝雲塵磕了個頭,見劉娥已将事情通通倒了出來,便也沒了顧慮:“方才大人也說了,在暗房裏面的人身上見着許多血洞。”

楚樽行正坐在旁邊把玩着手上的紅繩,聞言眉頭一皺。

他有種預感,夥夫接下來說的話,應該與他的猜測相差無幾。

夥夫咬了咬牙,繼而如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說了個徹底:“大人有所不知,廖大人,他吃人啊。”

“那些被他抓來的女子,行完房事過後無一例外都是被割了肉,下鍋煮着吃了。廖大人将人身上各處部位的肉都嘗了一遍,覺着味道最美的還得是四肢上常年活動的肉,往後便命我們只朝這幾處動刀。”夥夫道,“原先廖大人喜好的是女子,後來得知小孩的肉質更加味美,就派人抓了孩子過來。可這南水縣的孩子若是少了太多,難免殃及他自己,于是廖大人便開始讓人轉往旁邊縣子下手,接連帶來了不少孩子。”

夥夫戰戰兢兢地擡頭看了眼雲塵的臉色,猶豫着繼續道:“這些孩子被帶過來之後,若是女娃,廖大人便先與她們行了房事在割肉,若是男娃便直接讓我們動手,做好的肉就分給府裏上上下下當作日常餐食。暗房裏所有被抓來的人,廖大人每人留着割兩日的肉,之後便會派人将他們悄悄運到別處。”

廖秋不喜慘叫聲,每次帶他們進暗房取肉前皆是将被割肉之人先點上啞穴。血淋淋的無聲哀嚎甚至讓他每每深夜夢中都會覺着被怨恨纏繞,吓得冷汗直冒。

“你可知道你們在做什麽!”雲塵将手裏的茶杯猛地摔向地面,茶水濺了一地,破碎的瓷片砸落在夥夫身上,他低着頭,一動也不敢動。

廖秋将那些人運往了何處沒人比雲塵更清楚了。

先前在山洞裏看到那些人,他原以為只是廖秋虐待百姓,卻不曾想到他竟喪心病狂至此。

人吃人,哪裏還有王法!

底下衆人聽罷也都面面相觑,想到自己這些日子一直吃的都是人肉,胃裏便是止不住地幹嘔。

“大、大人。”夥夫朝後揮了揮手,身後立馬便跪上來五六個同樣打扮的人,“大人,我們跟劉婆婆一樣,也是被廖大人要挾了家人,逼不得已才幫着燒火做飯的啊,還請大人饒我們一條賤命吧。”

此話一出,底下頓時叽叽喳喳吵成一團,争先恐後地嚷着求饒。雲塵聽得頭疼,皺着眉命随從将他們帶下去分別關押看好。

“大人,還有一事!”劉娥掙開随從的手,跑到雲塵面前跪下,“廖大人房間裏應該還關着一位姑娘,是許久之前抓進來的了。”

“是何人?”雲塵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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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死人,再多的就不知了。”劉娥道,“若照往常,廖大人只會将人留個兩三日,但這位姑娘卻是個例外。我無意間聽廖大人提過一嘴,許是因為她的肉質好吃,廖大人便讓人用香料保存住她的身子藏在房內。”

“帶路。”雲塵朝旁邊遞了個眼色,随從立刻将劉娥按住,押到前面引路。

雲塵将手上的繩子往腕上繞了幾圈,将其縮短到一只手臂的距離後才帶楚樽行跟了上去。

“廖大人的房間平日裏只有廖和風、被挑選出來的女子還有固定的幾個打掃下人能進去,旁人是進不得的。若是誰偷進讓廖大人知道了,輕則停些俸祿,重則得挨板子。”劉娥将他們帶到一處房門外,朝裏面一指,“這便是廖大人的房間。”

相比于外圍建造的華麗奢侈,房內倒顯得有些樸素空曠了,除了些必要的物件外幾乎沒什麽過多的擺飾。

雲塵下令讓人仔細搜查,楚樽行則跟着他在房內四處摸索了陣。

“走了這些時辰,累不累?”二人将屋內各處看了個遍都沒什麽發現,雲塵将楚樽行拉到床上坐着。

“無事。”楚樽行搖了搖頭,剛想站起身繼續查看,腳下卻一個沒留意,踉跄幾步重新跌坐回床上。

見他楞在原地,撐着床板眉頭微皺,雲塵以為是他背上傷口又裂開了,連忙湊身扶住他的肩。

楚樽行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沒事,随後把鋪在床上的毯子掀起半邊,将雲塵拉至面前,敲了兩下板面:“殿下,這床裏面是空的。”

空的?

雲塵跟他對視一眼,順着床板的縫隙果真找到一處拉環,他施力将板子擡起,一陣奇香頓時傾湧而出。

還未待雲塵反應過來,瞥眼就見床板下面正平躺着一個“人”,她雙手交疊搭在胸前,除了臉上完好無損外,其餘地方基本被挖得只剩一副白森森的骨架。

雲塵看得有些心驚,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劉娥見狀也好奇探頭上來,待看清床下情景後吓得雙腿一軟,死死撐着床沿才勉強穩住身形:“就、就是她,她便是我之前看見廖和風從暗房裏帶出來送進裏頭的女子!”

楚樽行垂眼在那人面上看了幾圈,手上瞬間一頓。

“怎麽了?”察覺出他情緒轉變,雲塵擡頭望他。

楚樽行朝前指了指:“是翠兒。”

雲塵聞言面色微沉,驟然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真在那人腰旁看到一抹紅光。

是一塊綁在頭發上的紅帕子,同先前綁在吳婆婆奚琴上的一模一樣。

一陣死寂般的緘默後,楚樽行沉聲問道:“殿下要告知吳婆婆嗎?”

雲塵緩緩搖了搖頭,不是拒絕,而是不知:“……阿行覺着該如何?”

他猜到翠兒定是活不成了,可卻也從未想過要如何将一具幾乎只剩骨架的屍身交于吳婆婆。

廖秋害人吃人這事,雲塵并不打算瞞下來,反而要将其公之于衆,也算是給整個南水縣跟鎮泉縣的百姓一個交代,相應的也是給未來上任的新官一個下馬威。

他一早便知道那撞死在宮裏的瘋癫老人是吳婆婆的丈夫,在楚樽行昏睡那陣,他猶豫再三還是将這事轉告了吳婆婆。

倘若在此時再将翠兒交給吳婆婆,剛經歷了喪夫之痛,轉頭又親眼看見自己女兒被人殘害至此,對于一個婦人而言,其程度不亞于剜心。

楚樽行見他神色黯然,下意識地想擡手拉他,卻又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将手生硬地收了回來:“……吳婆婆一直以來都想接翠兒回家,哪怕只剩了一塊骨頭,也還是交給她的好。那日在破廟,她祈福時說的是願翠兒魂歸順安,想必早就清楚翠兒的處境了。”

雲塵不輕不重地應了聲,派人将翠兒的屍骨挪出來好生安置着,又命人将劉娥同那幾個夥夫一道看住。

妥當吩咐完各項事務後,他才跨過門欄離開了這間至今仍充斥着滲人清香的房間。

迎面撞上外邊勢頭正盛的暖陽,雲塵融在光影中,頭一次覺得陽光出奇的刺眼。

屋內屋外,一邊陰冷一邊融亮,無一不諷刺着這隐藏于地界富饒優渥的南水縣下,一座驚世駭俗的人間地獄。

南水縣有一個廖秋,可別的地方卻不知還有多少個廖秋。一輩子壞事做盡,最後卻依舊能善始善終的也大有人在。

可這些人又如何抓得完?

楚樽行無言地側身替他擋住光線,靜靜陪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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